首页 -> 2003年第4期

“酩酊”的鲁迅

作者:葛胜华

达夫:留日,长衫,激烈地反抗社会的颓废的文人。胡适曾这样评价过他:“生于醇酒妇人,死于爱国烈士,可谓终成正果。”巧的是,鲁迅晚年两个最好的青年朋友肖军和胡风偏偏也是豪客。鲁迅天然地爱他们,我想不只是酒,更多的是他们三人身上的丈夫气、侠义气和书卷气,鲁迅引为同类,结下深厚友谊,传为文坛佳话。
  但鲁迅的论敌却是很讨厌他的“酒气”,以为找准了诋毁他.的关节,在酒上做起了文章。叶灵凤就著文抨击:“阴阳脸的老人,挂着他以往的战迹,躲在酒缸的后面,挥着他‘艺术’的武器,在抵御着纷然而来的外侮。”冯乃超讥讽鲁迅:“这位老生——若许我用文学的表现——是常从幽暗的酒家的楼头,醉眼陶然地眺望窗外的人生。”
  事实证明,这些攻讦者看走了眼。鲁迅的“酩酊”是“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明杨升庵《临江仙》)的超然旷达;是“刘伶之酒味太浅,渊明之酒味太深,非深非浅谪仙家,未饮陶陶先醉心”(明袁宏道《饮酒》)的精神远足;是食指礼赞的“火红色的酒浆仿佛是热血酿成,欢乐酒杯里溢满过疯狂的热情。”假若他的生活中没有了酒,谁给他御风寒?谁给他添灵感?谁帮他远小人?谁助他诉真情?谁又有那样的胆量和眼力洞穿古往今来统治者一切骗人的把戏?以遗世独立的醉眼看破了几千年的中国历史“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谁又能以醒着的醉笔为沉默的衰亡的中国勾画出一副“阿Q相?”谁又有那般的勇力,从古老的皇城根下到现代的上海滩头,担着骂名,受着夹击,匹马单枪,东闯西突,拼思想,拼人格,拼性命,最终将友人、敌人、仇人统统会集于覆盖着他伟大生命之上的民族魂旗下,或肃然起敬,或假装肃然起敬,或不得不肃然起敬。
  其实“鲁迅本身就是一杯强壮我们精神的烈酒,在这个歌舞升平,文人的骨头普遍变酥的年代里,它会温暖到我们的任何一根神经末梢,让我们激动地、颤栗地,拨开俗世迷乱颓废的荆丛,重归早已荒芜的英雄路。”(神勇《智慧的痛苦》)
  说得太好了!在思想大师缺位的今天,我十分怀念这位短小的巨人鲁迅;在没有英雄和激情的日子里,我特别怀念这位瘦弱的硬汉鲁迅;在酒海翻浆、醉生梦死的喧嚣声中,我更加怀念这位寂寞的饮者鲁迅。但我深知,这也只能是一种怀念,“鲁迅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老神州”,每念到此,总是泪洒青衫,为上帝曾经的慷慨和而今的吝啬,为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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