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昆仑考

作者:阿 波



过昆仑是山的说法。
  但是,昆仑的本义是“鸟屋”,《山海经》作“昆吾(屋)”。“屋”在汉语中是房子,在羌语里却是“鸟”。成语“爱屋及乌”,似乎就含有羌汉语融合义。我们知道,鸟的屋子是“窝”,“窝”当亦为羌汉融合语。现在我们来看“昆仑”二字。我国象形文字初始之时,往往是象形和指事,读音是先有而附加的;待某字稳定了读音,才出现造字的形声;因而象形文字一开始就具备了形、声、义三个要素。试将“昆仑”二字三要素加以考察,就能发现它的本来涵义。
  1 昆仑二字之形。甲文无昆字,金文昆为鸟眼形;下从比,似双翅之形(比翼)。“昆”为鸟之形。但此鸟不是羽毛之鸟,而是“知鸟”(蝉),《山海经》称它为“蠭”(蜂),因比蜂大,又谓之“大蠭”(《海内北经》)。昆在《庄子》里变为“鲲鹏”,仍然是鸟,且寓言为巨大的鸟。甲文与金文都有仑字,形似繁体“龠”字,《说文》其形如坡屋顶之穿架墙房子。这种房子旧时四川很多,是典型的西川民居。据说金沙遗址考古也发现有此类结构的建筑。其实,在三星堆出土的“神殿屋盖”也是这种建筑形式。顺便说到“龠”字,读为“岳”,它也是坡屋顶建筑,比“龠”要多一层结构,当系仑的发展。史迁《天官书》说:“危在盖屋。”将昆读为危,此盖屋殆言昆仑耳。
  昆为“鸟”,“仑”为屋,昆仑之形言“鸟屋”,似乎并不牵强,象形而已。
  2 昆仑二字之读音。在前已讨论,昆仑当读为“危纳”,近似于“囫囵”。“危”音可能来自“阿乌”双元音,《南次二经》作“区吴”(音欧乌)者,当古标音,故《西次二经》有作“鸟危”者,当“阿乌”羌汉融合之译。然而“昆”是知鸟,古今羌语呼为“疑额儿”(《山海经》作“犂牛”),只有汉语呼为“知鸟”(蝉)。在文献中我们发现,古羌语把知鸟呼为“蝉鸟”,或曰“鸱吻”,或曰“蚩尾”;在《山海经》还作“者阿山”(原作倒装语“阿山者”)。显然,昆仑是知鸟山,它在经文里又作“阿山者”、“鸟山者”,乃至声假作“招摇山”。“招摇”即言“知鸟”。因此,昆仑又汉译为“鸟山”、“员丘”。前者是“危”的义译,后者则是音译。
  昆仑二字的古读音一定很复杂。它不仅有方言的差别,甚至还有等义词的转注;再加之古今以来的混误,实难以求甚解。
  3 昆仑一词的本义。昆仑二字之形为“鸟屋”。昆仑一词之本义也就来源于这鸟的屋子。这鸟是“蚩尾”(知鸟),这屋子似“腊”(山),鸟屋本指知鸟族居住的像山一样的屋子。这就告诉我们,在很早的时候,岷山地域的知鸟族就把“蝉”图腾装饰到屋子上,以标志此其为知鸟族的居处。由此推测,知鸟族的屋子一定盖得很好,从而成为岷山地域古族标志性的建筑,乃至成为古国都城的昆仑。昆仑是“鸟屋”,可以被传说证明:其一,据《墨子》上说,成汤伐夏,天降大火烧夏城,然而昆仑未损。当时的火很大,以致形成“炎火山”,昆仑却逃脱了一劫。古人以为是昆仑上的“蚩尾”喷水而保护了城池,于是蚩尾就成了避火兽。其二,据唐代苏鹗《苏氏演义》云,建筑上的“鸱吻”(即蚩尾)能辟火,因能喷水,言其为海兽,大概指的是鲸鱼。其三,我国古代重要建筑上的鸱吻,又称“吻”,造型多作鸟形。综合言之,这是鸱吻文化链。我们知道,世上没有会喷水的鸟;如果将鸟的外延扩大,则喷水的“鸟”,只有“知鸟”。知鸟是会喷水的,知鸟屙尿叫做蝉雨。昆仑是鸟屋,它起源于知鸟族,我们可以叫它“蝉屋”。
  
  三、昆仑演变而为“朝廷”
  
  昆仑起源于蝉族的“鸟屋”,继而成为岷山地域古族的都城建筑。自三星堆之“神殿屋盖”出土后,我们发现昆仑是两座庙宇式建筑。其一有七角星符号,为天所置;另一有“癸”符号,表示岷山地域,为地所置。为地所置之庙称为“朝”,为天所置之庭则称为“廷”,从而昆仑由此演变为都城的“朝廷”。
  昆仑演变为朝廷,当始于岷山之南高阳氏族的新家族。高阳氏的鸟、目、蚕三大家族,在舜的主持下建立了联盟的“三天子”国,在《山海经》等文献中有所记载。按照当时的宗教仪式,他们必须建造昆仑,将祭天的器物放在“天庭”里,还要将三大族的组合图腾及有关祭器放进“地庙”中。所以我们在三星堆里,看见了两座“神殿屋盖”。两座神殿屋盖出现后,朝廷就产生了,从此昆仑演变为双体建筑,遂被人们称为“朝”和“廷”。
  1 “朝”是鸟目蚕组合图腾。高阳氏三大族建立族国,即将三大族的图腾组合起来,形成一株“神树”,那就是三星堆的“扶桑树”。蚕族以“扶桑”为意象图腾,目族以眼形为图腾(如眼形器),鸟族则以鸟形为图腾,就形成了一个“朝”字。甲文的朝字,前辈解作日初出之状,当为孳乳义。朝字应是木、日、月的组合:木表示扶桑;日作“o”形,当释为鸟眼,系鸟族图腾;月作“D”形,当释为竖目,则是目族的无瞳眼目图腾。“朝”字的原型和本义,指的是扶桑树上挂着鸟和目图腾,表示这是高阳氏鸟目蚕三大族的合族,也是他们的国族徽。“朝”被供奉在“地庙”里,它就成了“廟”(庙繁体)。地庙是“癸庙”,《史记》称“盖屋”,即“高屋”或言“高庙”。癸、盖是古羌语“尕”,其意言高。今平武白马同胞祭祀活动之“朝盖”(又作“曹盖”,曾维益先生《白马人的曹盖和跳曹盖》音译为“朝格”,用字甚当)。窃以为这一活动兼有“朝高”与“高庙”义,是白马人祖传下来的远古祭祀活动。《山海经》里有“朝云”、“朝歌”、“朝鲜”等词,皆为古羌语言“禹(云)朝”、“鹄(歌)朝”和“鲜朝”(按:“鲜”为禹的羌汉融合语,表示鱼和羊)。
  2 “廷”是斗柄运行南北之形,称为斗建子午。屋盖上的“七角星”即是斗星。高阳氏族建国立王必须“斗建”,象征天命王权。斗建之器和斗建之物供奉在天庭里,形成“廷”。廷,从彳,《说文》言“长行也”,指斗星的斗柄周而复始运行,故斗柄之行、之指又作“建”。廷,又从壬,《说文:》云:“位北方也。”然而壬亦指南。《汉书·律历志》言:“太阳者,南方;南,壬也。”无论言北言南,均系斗星的斗柄所指。子午为南北之莲线,所以廷有天地相通的涵义。《说文》释“廷,朝中也”,足见秦汉时朝廷已合一。置廷之屋为“庭”,《南山首经》有“堂庭之山”,其山因建有廷而名。古之天庭与地庙,实乃都城之宗教建筑也。
  昆仑从鸟族的标志性建筑,发展为古国都城之标志性建筑,继而演变为国都的朝廷。当昆仑演变为朝廷之后,“昆仑”就仅存高山或大山的表意,也就意味着氏族社会的终结,开始了古代社会“家天下”的新时代。顾颉刚先生在《<庄子>和<楚辞>中昆仑和蓬莱两个神话系统的融合》里指出,昆仑神话“对揭示层累地造成的古史系统,回复古史的原来面貌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作者单位:自贡市政协文史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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