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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西蜀诗词中的成都游乐文化

作者:周 睿



就是远近闻名的“花柳繁花地”。“韦弇,开元中举进士下第,游蜀,时将春暮,胜景尚多,弇与其友寻花访卉,日为游宴……”(《太平广记》卷三十三)
  花间词“花”团锦簇,“花”枝招展,所见“花”字不胜枚举。还有花蕊夫人《宫词》,多次提到赏花风尚:
  殿前排宴赏花开,宫女侵晨探几回。斜望花开遥举袖,传声宣唤近臣来。
  内人相续报花开,准拟君王便看来。逢著五弦琴绣袋,宜春院里按歌回。
  赏花是上层王公贵族所钟爱的游宴形式之一。后蜀后主孟昶将赏花的风尚推之,《蜀祷杌》记:
  (广政五年)三月,宴后苑赏瑞牡丹。
  (十二年)十月,召百官宴芳林园,赏红栀花。
  “成都合江园乃盂蜀古苑,在成都西南十五六里外(当作东南郭外),芳华楼前后植梅及多。”(引《独醒杂志》)陆游《月上海棠》自注:“成都城南,有蜀王旧苑,多梅花,皆二百余年古木。”又《梅花绝句十首》自注:“成都合江园,盖故蜀别苑,梅最盛。自初开,监官日日报府。报至五分,则府主来游宴,游人亦竞集。”
  花蕊夫人的《宫词》也常常提到很多的花种,如“栀子园”、“牡丹移向苑中栽”,“海棠花发盛春天”……陆游《柳梢青》自注旁证:“故蜀燕王宫海棠之盛,为成都第一。今属张氏。”
  牡丹贵为吉祥雍容之象征,似乎到五代时期方引入四川,广为栽植。宋人胡元质《牡丹谱》:“伪蜀王氏号其苑曰‘宣华’,权相勋臣,竞起第宅,上下穷极奢丽,皆无牡丹。惟徐廷琼闻秦州董成村僧院有牡丹一株,遂厚以金帛,历三千里取至蜀,植于新宅。至蜀氏,于宣华苑广加栽植,名之曰牡丹苑。广政五年,牡丹双开者十,黄者、白者三,红白相间者四,后主宴苑中赏之,花至盛矣……”
  时至宋代,则有专门的牡丹会。陆游《天彭牡丹谱·风俗记第三》:“天彭号小西京,以其俗好花,有京洛之遗风,大家至千本。花时,自太守而下,往往即花盛处张饮,帘幕车马,歌吹相属,最盛于清明、寒食时。”
  民间则以花市的形式延续对春天和百花的钟爱。唐末诗人萧遘《成都》描述道:“月晓已开花市合,江平偏见竹簰多。好教载取芳菲树,剩照岷天瑟瑟波。”农历二月十二或十五日为百花生日,又称花朝。成都民俗于其期开花会。韦庄《奉和左司郎中春物暗度感而成章》:“锦江风散霏霏雨,花市香飘漠漠尘。”时至今日,号称蓉城的成都各地,依然有各种形式的花会,如三月龙泉驿的桃花会,三月彭州的牡丹花会,八月新都的桂花会,十月温江的菊花会等。伴随花市的,还有蚕市、夜市等一系列民间活动。如宋初张咏《悼蜀诗》忆:“……烛影逐星沉,歌声和月落。斗鸡破百万,呼卢纵大噱。游女白玉挡,骑马黄金络。酒市夜不扃,花市春渐作……”呈现一副活脱脱生动的五代民间游乐图。
  
  四
  
  五代成都游乐之风产生的原因是什么呢?除了成都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以及相对的和平外,还须指出的是君臣喜好游宴的诱因。《四库提要·岁华纪丽谱》:“成都自唐代号为繁庶……甲于西南。其时为之帅者,大抵以宰臣出镇,富贵悠闲,岁时燕集,寝相沿习……其侈丽繁华,虽不可训,而民物殷阜,歌咏风流,亦往往为佳话。”前蜀、后蜀的君主均喜游宴。《新五代史·前蜀世家第三》记录前蜀后主王衍“年少荒淫,……起宣华苑,有重光、太清、延昌、会真之殿,清和、迎仙之宫,降真、蓬、丹霞之亭,飞鸾之阁,瑞兽之门;又作哈神亭,与诸狎客、妇人日夜酣饮其中”;而且喜“微服出游人间”,流连于大慈寺、浣花溪,重阳节宴群臣于宣华苑。在前蜀灭亡前夕的乾德七年,“唐魏王继岌、郭崇韬伐蜀……衍自立,岁常猎于子来山……又幸彭州阳平化、汉州三学山……十月,幸秦州,……行至梓潼,……衍至绵谷而唐师入其境,衍惧,遽还。”大难临头依然莺歌燕舞,沉溺山水。“衍幼无英特之质,长于绮纨富贵之中……仰母)惟宫苑是务,惟宴游是好。”(《蜀祷杌》卷上引黄松子言)皇宫贵族人人如此,乃是耽于消遣、及时行乐的文化时尚与心态的驱使。真到宋代,这种风,气依然没改变。魏泰《东轩笔录》卷三十言“益俗奢侈”,提到了宋祁入蜀为太守的轶事,特别言其“喜游宴”。宋初政局不隐,“时蜀妄言叛蛮将入寇,富室争埋金帛。”司马光之父司马池为郫县主簿,将纵乐游赏视为抚民政策:“会上元张灯,纵民游观竞夕,民心遂安。”(刘天祥:郫县望丛祠大殿外碑文)
  这样的地理环境与文化氛围对文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四川的灵山秀水的潜移默化,不仅“锦江滑腻蛾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元稹《寄赠薛涛》),更蕴育了无数灵气十足的才子,正如袁说友《成都文类序》所言:“山川之灵秀敛而为文章华藻,二者相为颉颃而光明焉也。”闲逸的生活造就蜀人闲适的个性,“民性循柔,喜文而畏兵。”(王象之《四川风俗形胜考》)宋将韩琦也指出“蜀风尚奢,好邀游。”(《故枢密院直学士礼部尚书赠左仆射张公神道碑铭》)田况《成都遨游诗》序称:“四方咸传蜀人好游娱无时。”元代人费著《岁华纪丽谱》亦云:“成都游赏之盛,甲于西蜀,盖地大物繁而俗好娱乐。” 还值得注意的是,前后蜀的君主对文学非常提倡。《蜀祷杌校笺》引《谭苑醍醐·王锴藏书》:“五代僭伪诸君,惟吴蜀二主有文学。然李异不过做小词、工画竹而已,盂昶仍表章五经,立石经于成都,纂集《本草》,有功于经学矣。”又引《说郛》二字亦称王衍“颇好经史诗赋”,《新五代史》言其“颇知学问,能为浮艳之词”;孟知祥“自幼温厚,知书乐善”(《册府元龟·僭伪部才艺门》)。典籍还称“蜀王衍自童子即能属文,甚有才思,尤能为艳歌,或有所著,蜀人皆传诵焉。”(《册府元龟,僭伪部好文门》)王衍宴乐中往往自创曲调,如祷祀青城山,“自制《甘州曲》,令官人唱之”;北巡至阆中,“自制《水调·银汉曲》,命乐工歌之”;乾德五年上巳节宴怡神亭,“衍自持板,唱《霓裳羽衣》及《后庭花》《思越人》曲。”(《蜀祷杌》)游宴过程中他们往往“饮酒赋诗”(《资治通鉴·梁纪五》),如“咸康元年仇月)……衍至青城,往旬日,设醮祈福……及丈人观、玄都宫、金华宫、丹景山至德寺,各有所唱和,诗刻于石。次至彭州,幸阳平化,汉州三学山,夜看圣灯,亦各赋诗。回至天回驿,各又赋诗……”(《蜀祷杌》)包括帝王在内的上层贵族的提倡,必然在社会上形成—种作词、唱词的风气。在文学史上有重要意义的花间派产生在这种环境中就是很自然的了。当然,这类作品缺乏现实性和深度意蕴,其与周遭的游乐风气也是有相当关系的。《花间集》和西蜀词人的创作题材大抵以男女艳情或离愁别恨为中心,语言“镂玉雕琼,拟化工而迥巧;裁花剪叶,夺春艳以争鲜”(欧阳炯《花间集序》),沾染一些香软淫巧习气;不过,西蜀词人的词作,还有前后蜀诗人如韦庄、贯休、欧阳詹的诗作,特别是花蕊夫人的百首《宫词》中所表现出的成都五代时期的游乐风尚的线索,是值得历史学、文学、民俗学与文化人类学的研究者关注的。
  参考书目:
  赵崇祚辑,李一氓校.花间集校[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杨慎编,刘琳、王晓波点校.全蜀艺文志[M].北京:线装书局,2003。
  张唐英著,王文才、王炎校.曷梼杌校笺[M].成都:巴蜀书社,1999。
  作者:西南大学文学院助教四川大学中文系(成都)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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