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疏散者”:品特访谈录①
作者:〔英国〕B·S·约翰逊/采访 焦优平 邓中良/译
品:那倒没有,只是在对付所有那些怪物——那些男孩儿——时更加狡猾而已。由于一些无法了解的人性方面的原因,他们到康沃尔后似乎都变成了怪物。当你需要与他们吃住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熟知的男生变得与往日大不一样。你需要使尽手段对付他们才能在那儿生活下去。当然了,原先在学校时也得靠智慧与同学相处,只是在康沃尔时更甚而已,例如,你或许想从女管家、老师或城堡女主人那里得到特殊的待遇。在当时的环境下,经历那样的混乱,以及失去亲人之后,一个人会变得很令人厌恶,甚至可以说是“恐怖”。我想我们是一伙恐怖的小男孩儿,我们没有安全感,也失去了……的行为中心。
约:那时你是否了解有关剧院的事情呢?
品:不了解,我甚至从未听说过,也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可以去看看。那时我根本就没写过什么,也不把自己当作一个作家,或任何什么的。其实,所有事件就像包围你的可以共鸣的回音,你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回音室中,墙壁都是橡胶制成的。你像小球一样被这回声震得不停地蹦来跳去。这回音可以是大海的汹涌浪涛的回声,可以是伦敦纷繁生活的回响,也可以是过去的一切,或许是缤纷的色彩,只要你愿意,是一切所发生之事的回应,就像你的下午茶或晚餐,无论什么都可以,也可以是你上学时的经历……
约:谈谈你自己与这些事的关系吧!
品:好的,不过我说“回音”或“回荡”的,因为存在……存在根本就没有什么明确的涵义。上帝知道,我是否可以说我明白存在一词的意义,这一点我是明白的。但我不知道,只能说从某种意义上,我比别人多知道、也更明确一些有关我自己与这些“回音”或“回荡”的关系。
约:你还记得村里的人和小学校里的孩子们吗?
品:除了模糊记得一个小女孩儿外,其他的一概想不起什么了。但即便这个女孩儿,也仅仅记得有这么个人而已。因为当时所有的社会交往都受到严格的限制。
约:整个战争期间你都在那儿吗?
品:没有。经过多次恳求,父母最终同意把我带了回去。我胜利了,我记得那一切。他们本不想接我回去,因为伦敦的局势很严酷。我在康沃尔呆了大约一年,然后就回伦敦居住了。在伦敦我至少经历了一些闪电式的空袭。1941年,母亲和我有几次离开伦敦去雷丁。我们被安置在一户房子不很大的住家里,记不得主人和他妻子的名字了,只记得他在一家工厂工作。这次尽管是和母亲在一起,但觉得情形比在康沃尔时更惨,这个家庭的条件太差了,就是在那儿,我的视力被毁了,或者至少是变差了,因为那里没有电,我一直都是就着烛光来读书的,而且康沃尔所具有的其他东西,雷丁也没有。惟一使我与雷丁松散地联系起来的,就是我当时成了雷丁足球队的球迷,每周都去观看比赛。说来奇怪,尽管我已不再对事物表现出狂热,但战争期间有一次与朋友去约克郡呆了仅一周左右,却培养了另一个爱好,就是成了约克郡板球俱乐部的一员,并且打那儿后再未动摇过。我好像总是在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时候回到伦敦。就在我刚从约克郡回到伦敦的当天,第一枚火箭弹落下来,我们不得不在隔壁的莫里森防空洞里躲避。记得当时邻居家的女孩儿就挨着我,这种早期的对于异性的体验令我非常激动,但这除我之外没人知道。她比我大许多,当时二十多岁,而我只有十一二岁。
约:你有没有再去过当年疏散时曾呆过的地方?
品:去过,结婚时我曾带妻子去康沃尔度蜜月。我们住在梅瓦吉赛,它与旧时相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已发展了旅游业等。当时是战后十一二年。但城堡的模样依旧;一样的,非常美丽的,大大的湖泊。我们没进城堡,因为里面看起来没人;周围的几个村子也和它一样寂静,不见人影儿。我们不得不走进最近的一家酒馆,推门一看,仍是空无一人。我渐渐领悟到当时那种寂静,是我童年在那儿时所感受过的,现在仍带给我深深的思索。这就是我所记得的一切。或许我的记忆完全错了,因为我们必须牢记一点:一个人的记忆是完全错误的,不准确的,这尤其适用于象回忆疏散这样的经历时。一些记忆被有选择地保留下来,但这些保留下来的最清晰的印象一定是最重要的、最有意义的、最有趣的吗?我在康沃尔这个地方呆了大约一年时间,我的记忆,我的身体有一年的时间与这里相连,但有谁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在那种环境下与当地的人们又有过怎样的联系呢?一个人生活在最美好的环境里,如果任何环境都可以被描写为最美好的话,那么关于战争时度过的童年又能记起什么呢?人总是善于遗忘的。一些人或许能够记起更多的事情,但我却记得很少。我所记得的只是非常痛苦的感觉,或许有许多更痛苦的经历,只是我拒绝记起而已罢了。
我儿子现在9岁,已将近10岁了,与我当年去康沃尔时的年龄差不多。但我却看到他与我当年极大的不同。他比我更多些本能的知觉,他比我更知道事情的发展——他不容易被激起更多的爱国热情,因为他能更多的看透事情的真相。他比我那时可聪明多了。
约:假设在类似的背景下,你现在会同意让他疏散吗?
品:不会的,因为这或许是应当由孩子自己做主的事情;当然也得界定哪些是他所能作决定的。如果放弃现在这种优越甚或可以说奢华的生活,只要能与我们在一起,他是不会太在意的。只要与我们在一块儿,他会习惯任何事情的。当年的离别、分散带来的严重影响远比我意识到的大得多,因为它们甚至影响到我的孩子。
约:有没有什么好的影响呢?
品:说不好。不过疏散使我变得独立倒是真的,因为你被迫凡事靠自己,就像寄宿学校也往往能培养学生独立性一样。自那儿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去寄宿学校了,并且也不想把儿子送到任何一所寄宿学校去。你不认为我当年疏散的那个城堡就像是一所寄宿学校吗?不过这个想法以前倒是没有过。另一件有趣的事是,我刚完成的短剧《风景》,就是写一个很大的乡村住宅厨房里发生的事,厨房之外的乡村生活会被故事中的人物提及,那里有花园,有鲜花。这显然是一所很大的房子,有很大的操场,离海很近,并且还有湖泊……!
(责任编辑 沈维藩)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