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查尔斯·西密克诗选

作者:〔美国〕查尔斯·西密克/作 杨子/译




  
  他们携带的灯盏
  将他们的影子
  抛回自己的大脑。
  
  他们在日志中写着:
  天空和大地
  同样是难以穿透的色彩。
  即使有河流湖泊,
  也一定在地下。
  我们搜寻的大理石,渺无踪痕。
  我们搜寻的陌生的新星,没有一丝迹象。
  甚至没有风,没有尘埃,
  所以我们必须断定最近
  某人骑着扫帚经过了这里……
  
  在他们写日志的时候,新世界
  渐渐把它的黑线
  缝进他们体内。
  
  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除了一声低语
  不是冲着
  他们中的某一位
  就是冲着从前来过的某人。
  
  说的是:“我很开心
  最后我们都到了这里……
  让我们把这里当作我们的家。”
  鸟
  
  梦中一只鸟
  在阴暗的林子里
  呼唤我。
  
  在日光粉红的枝条上呼唤我,
  在每天都在生长向着我的
  心脏逼近的长长的阴影里。
  在大地尽头呼唤我。
  
  我给她我的梦。
  她将它们染成红色。
  我给她我的呼吸,
  她将它变成沙沙响的树叶。
  
  她从朝阳的御座呼唤我。
  她的鸣叫像划着的火柴
  在昏暗多风的门槛上闪烁不定。
  ◆
  鸟儿,模样
  就像正在
  打哈欠的嘴巴的
  深处,
  
  早晨五点钟
  当天空变得澄澈透亮
  就像给婴孩
  施洗的水。
  
  我在你歌曲的
  楼梯上出发,
  赤裸着,
  攀登,像木柴冒出的烟。
  
  大地越来越小
  我赤裸的双脚站
  在十字路口
  夜与昼在此邂逅,
  
  它们可怕的寒气
  将我
  冻透。
  ◆
  后来,我坠落在
  一片空地上,
  一座黑暗,寂静的
  森林,
  
  梦见我长出了
  那只守护我昏睡的
  鸟儿的
  眼睛和耳朵。
  诗篇
  
  我父亲整天,整夜都在写:
  在睡梦中写,在棺材里写。
  我们的屋子很好,很安静。
  你能看见阳光中尘埃的斑点。
  
  有时我越过他的肩头
  看着那白茫茫一片。雪下着,
  如你期待的那样。一滴墨水
  轻易地埋葬了,像脚印。
  
  我也将迷失,但他的阴影投在
  墙上,像一只猫头鹰栖落在那里。
  能听到他钢笔的沙沙声
  和桌上沉入冥想的墨水瓶的声音。
  
  当墨水瓶空了
  他黝黑的大手
  变得比地球还要大
  侦探着月亮的龙头。
  别针扎住的眼睛
  
  死神干了多少活啊,
  谁都不知道他度过了一个
  多么漫长的白昼。娇小的
  妻总是独自
  熨着死神的浆洗好的衣裳。
  美丽的女儿们
  正在布置死神的晚餐桌子。
  邻居在后院
  玩皮纳克尔牌戏,
  或者只是坐在台阶上
  喝啤酒。这时,
  死神在城市的特殊
  部位寻找一个
  咳嗽得很厉害的人,
  但是地址搞错了,
  连死神也不能在那些上了锁的
  门中间算计出它的位置……
  何况又下雨了。
  前方是狂风大作的茫茫黑夜,
  死神甚至没有一张报纸
  遮一下脑袋,没有
  一枚小钱去叫醒那个憔悴的,
  慢吞吞脱下衣服,昏昏欲睡,
  赤条条在床板的死亡一侧
  摊开肢体的人。
  夜间的树
  
  把灯灭了
  为了更好地倾听它们
  ◆
  
  为了从白桦树的
  叶子中分辨出
  梣树的
  叶子。
  ◆
  
  它们都将
  离得更近,
  都会碰到我身上。
  ◆
  
  逃出火焰的
  鸟儿的形象,
  被风暴攫获的
  救生艇的形象。
  ◆
  
  那些睡觉时
  根本不做梦的人发出的声音。
  ◆
  
  正被它们
  抓住。
  正被敏捷地抓住,
  正被抓走,在痛苦中
  挣扎。
  ◆
  
  也会像飞蛾
  准时地
  轻扣纱窗。
  ◆
  
  一阵思想的风暴。
  黑夜墨汁
  底部的残渣
  沸腾着,沉寂下去。
  ◆
  
  树枝向着
  听不见的事物的
  边界弯曲。
  ◆
  
  一阵延长了的寂静
  提醒我
  把门锁上。
  ◆
  
  清澈。
  比如,我脊椎的桅杆,
  死亡在上边绑了一块
  飘动的手帕。
  ◆
  
  而风却对它
  大惊小怪。
  初小班学生
  这孩子在灰烬中玩耍
  弄得这么脏
  
  他们喊他回家,
  他们在灰烬上空喊他的名字,
  
  只有那堆灰烬
  在回应。
  
  一小堆灰,他们说,
  这儿是另一堆灰,留着当晚餐,
  
  好让你昏昏欲睡,
  让你变得强壮。
  梦的王国
  
  我那梦之书的第一页
  被占领的国家,
  永远是茫茫黑夜。
  宵禁前的时光。
  一座外省小城。
  房子全都黑着灯。
  损毁的沿街铺面。
  
  现在我待在街角,
  这不是我该出现的地方。
  独自一人,没穿外套,
  我跑出来是要找
  一条回应我的口哨的黑狗。
  我有那种万圣节面具,
  我不敢戴它。
  天才
  我是伏在
  棋盘上长大的。
  
  我喜欢残局这个词儿。
  
  那会儿我那些表哥全都忧心忡忡。
  
  这是一间小屋,
  靠近一处古罗马坟场。
  飞机坦克
  震动了窗玻璃。
  
  一位退休的天文学教授
  向我传授棋艺。
  
  那肯定是在1944年。
  
  我们正下着的这一盘,
  彩棋差不多吃光了
  黑子。
  
  白色的王不见了
  只好用别的替代。
  
  我听人说过可又不信
  那年夏天我真的目睹了
  男人们吊死在电线杆上。
  
  我记得母亲
  完全蒙住我的眼睛。
  她有办法猛地把我的脑袋
  藏到她的大衣下边。
  
  教授对我说,下棋也有这种情况,
  大师蒙住眼睛跟人交手,
  那些最了不起的同时在
  几个棋盘上与人对弈。
  隔壁的低语
  
  比如那个医院里的理发师,
  他为那些中风的受害者刮脸,
  为穿紧身衣的精神病人修面,
  连镜子都不给人家,
  
  他是鳏夫,家里养着
  一条狗,廉价小店买来的一只金丝雀……
  吃罐装冷豌豆,
  用汤匙刮着罐头底……
  
  说:今天谁都没看见我,
  上帝啊,我也没见到
  一个鬼影,当我弯着腰,一门心思
  摆弄剃刀的时候,我连我自己都没看到。
  航海者
  
  我召唤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在狼的时辰,
  他冲出了晦暗
  看上去有点儿像我父亲。
  
  这次特殊的旅程,
  他什么也没发现。
  我交给他的大海漫无际涯,
  而航船——只是一只打开的箱子。
  
  他完全迷失方向。我忘了提供星辰。
  坐在黑暗中,手里拿着酒瓶。
  他唱起一首童年歌谣。
  
  歌中,黎明刚刚到来。
  一个赤脚姑娘
  从湿漉漉的青草上走过
  去采薄荷。
  
  然后什么都没了——
  只有大风刺耳地掠过
  仿佛它想起了
  它要去哪里,它一向在哪里。
  门缝塞进的便条
  
  我看见一扇高高的窗户被午后
  的阳光刺瞎。
  
  我看见一块毛巾
  落满了黑指印
  挂在厨房。
  
  我看见一棵老苹果树,
  披着风的披肩,
  孤独地,一寸寸地
  走向贫瘠的山丘。
  
  我看见一张没铺的床
  感觉到被子的寒气。
  
  我看见一只苍蝇在正在降临的
  黑夜的水沟里泡着
  望着我因为它无法逃脱。
  
  我看见那些来自伟大的
  紫色远方的石头
  胡乱地堆在门前。
  严酷地带
  
  大脑在头盖骨里
  很冷,
  听从阿尔贝图斯·马格努斯的
  指令。
  
  在宇宙的天平上,有些东西
  就像绵延的冻土。
  银河的风。
  远方高耸的冰山。
  
  北极之夜。
  大冰困住的巨型海轮。
  几盏灯依稀在甲板上闪烁。
  寂静,难忍的寒冷。
  历史书
  
  一个孩子在喧闹的大街上
  发现了那些散页。
  不再拍皮球,
  他去追纸片。
  
  它们在他手中颤抖
  滑落。
  他只瞥见
  一些日期,一个名字。
  
  到了郊区,风
  对它们没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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