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死亡之道

作者：［加拿大］扬·马特尔　作　郭国良　译

　　扬·马特尔(Yann Martel) ，加拿大小说家。1963年出生于西班牙。因为出身加拿大外交官家庭，他的成长过程就是一个游历世界的过程，年少时到过西班牙、美国阿拉斯加、哥斯达黎加、法国、墨西哥，成年后仍四处为家，在伊朗、秘鲁、厄瓜多尔、土耳其和印度居住过。他最初的梦想并不是当作家，曾攻读过哲学，做过园艺工、洗碗工、门卫等，直到27岁才开始写作，头两部作品问世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但第三部小说《少年皮的奇幻漂流》却大获全胜，一举夺得2002年英国布克奖、2004年德国图书奖，被评为亚马逊网站2002年度最佳图书，以及《纽约时报》年度杰出图书、《出版家周刊》年度最佳图书、《洛杉矶时报》年度最佳小说等。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封面已经说明一切：一个黑小孩和一只金黄色的老虎躺在一条小船上，置身于蓝色大海之中，四周是各种鱼类，包括鲨鱼和海龟。男孩皮随父母从印度移民到加拿大，还带着父母的动物园，途中船沉太平洋，皮被迫和一只鬣狗、一只断了一条腿的斑马、一只坐着香蕉而来的猩猩，还有名叫理查德·帕克的孟加拉虎同舟共济———最后船上只留下老虎和男孩。这些冒险经历比鲁滨逊(《鲁滨逊漂流记》)、圣地亚哥(《老人与海》)更不可思议：动物园主16岁的儿子，凭着“家传绝学”，在太平洋上和老虎斗智斗勇，直到227天之后帕克消失在墨西哥某个海滩上———少年皮和老虎得救了。有许多人认为《少年皮的奇幻漂流》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它强调了人类在悲惨境遇中生存的能力。马蒂尔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成功的青年作家，他的作品往往有一种奇异的色彩和视角，下面介绍的他的近作《死亡之道》也是如此，在作家的笔下，一个简单的绞刑过程也可以有如此多的选项，漫长人生的复杂多变更是可想而知了。
　　编者
　　
　　死亡之道18
　　
　　作为勘托斯监狱的监狱长，本人按照《信息自由法》的规定，特致函向您通报您的儿子凯文·巴洛直面绞刑的全过程。
　　最后一顿晚餐，凯文点了：胡桃蔬菜汤、淋汁火鸡（仅火鸡胸部和翅膀肉）、豌豆、胡萝卜、土豆、恺撒色拉、红酒和酪饼。但他只盘未碰。
　　凯文也没有接受向普莱斯顿神父作忏悔告解。
　　傍晚与夜间的定期观察表明，凯文内心极其不安，一夜未眠。他时而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时而坐在床上，时而用手指攀着窗框向外张望。
　　凌晨六点，当再次提供向普莱斯顿神父作忏悔告解的机会时，凯文要求接见普莱斯顿神父。依据机密性道德规范，他们的谈话内容保密。只有普莱斯顿神父和上帝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凌晨六点五十分，当我和执行人员走进凯文的狱间时，发现他站在房间的最里面，窗的正底下，身边还站着普莱斯顿神父。我可以如此来形容您的儿子：面色苍白，惊恐万分。我依法向他宣读了国家法院下达的死刑判决书，告诉他我即将对他执行死刑，并询问他是否已听明白。他没有任何反应，但我相信他已明了。我要他跟我走。由于颤抖得厉害，他似乎根本无法行走。因此两名狱警前去搀扶。我向你保证我们绝对没有使用任何暴力。
　　走在走廊上时，凯文因无法站稳而需要狱警一路搀扶。他呼吸非常困难。他看到绞架的那一刹那，呼吸变得更为艰难。
　　罗威医生向凯文保证绞刑不会有任何疼痛，事实上的确如此。凯文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臂，用颤抖的声音问他, 他是怎么知道的。罗威医生向他解释：在绞刑中，不是勒颈致死, 而是折颈致死。折颈是一个瞬间中令人丧失意识的过程。这一过程非常快，因而还来不及疼痛呢。罗威医生向凯文保证，他不会有任何皮肉之痛。
　　凯文的病历表明，他曾吸烟。所以，我递给了他一支烟——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支烟。他接了过去，但没有放到嘴边。我告诉他，他有一分钟的时间安下心来，并给了他一张椅子。他坐在椅子上，眼盯着地面。
　　一分钟后，我问凯文，他是否有遗言或留言需要转达。他喘着气，说：“告诉我妈妈，我爱她。”我向他保证我一定会向您传达这句话。他试图再说些什么，但却梗塞结巴；无论我多么努力，也无法听懂他说的话。
　　我与他握了握手，向他道别。
　　罗斯威警官与几名狱警将凯文押到绞架前，令他笔直地站在活板门上。罗斯威警官将他的双手绑在后背，给他戴上头套，再把套索套上他的脖子。凯文失禁了。
　　早晨七点零一分，活板门松开。您的儿子，凯文·巴洛，毫无痛苦地离开了人世。
　　请相信我，我与您同感悲痛。
　　
　　哈里·帕林顿
　　勘托斯监狱监狱长
　　
　　死亡之道213
　　
　　巴洛夫人，您好：
　　作为勘托斯监狱的监狱长，本人按照《信息自由法》的规定，特致函向您通报您的儿子凯文·巴洛直面绞刑的全过程。
　　最后一顿晚餐，凯文点了：白煮土豆。他只吃了一个土豆，但要求将剩下的土豆留下，以备晚上食用。
　　普莱斯顿神父与凯文共处了二十一分钟。依据机密性道德规范，他们的谈话内容保密。只有普莱斯顿神父和上帝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傍晚与夜间的定期观察表明，凯文非常平静。他时而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时而用手指攀着窗框向外张望。大约凌晨一点钟，他在床上躺了下来，盖上毯子，显然是入睡了。
　　凌晨六点五十分，当我和执行人员走进凯文的狱间时，发现他躺在床上，盖着毯子，已失去知觉。罗威医生立即对他进行检查，断定他已死亡。
　　凯文选择了自杀。法医证实，他是把一颗土豆放进袜子，再将土豆连袜子一并硬吞而下窒息身亡。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一点至三点之间。
　　这样的结果实非我愿（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原本所愿），但凯文选择以他自己的方式，图一时之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或许，这会给您一些慰藉。
　　请相信我，我与您同感悲痛。
　　
　　哈里·帕林顿
　　勘托斯监狱监狱长
　　
　　死亡之道319
　　
　　巴洛夫人，您好：
　　作为勘托斯监狱的监狱长，本人按照《信息自由法》的规定，特致函向您通报您的儿子凯文·巴洛直面绞刑的全过程。
　　最后一顿晚餐，凯文点了：半只千岛色拉鳄梨、柠檬黄油鲑鱼、胡萝卜土豆、澳大利亚白葡萄酒和巧克力冰激凌。除了冰激凌，他什么也没吃，并在吃完冰激凌后再次要了一个。
　　普莱斯顿神父与凯文共处了十六分钟。依据机密性道德规范，他们的谈话内容保密。只有普莱斯顿神父和上帝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傍晚与夜间的定期观察表明，凯文非常躁动，一夜未眠。他时而疯狂地来回走动，时而自个儿咕哝，时而用手指攀着窗框向外张望。
　　凌晨六点钟，当再次提供向普莱斯顿神父作忏悔告解的机会时，凯文仍是置之不理，仅发出一阵爆笑声和咕哝声。
　　凌晨六点五十分，当我和执行人员走近凯文的狱间时，发现他坐在床上，一派欢天喜地，咯咯地笑着。事实上，他一看到我后，便开始笑了。我可以如此来形容您的儿子：兴奋而激动。尽管他仍不停地大笑，我还是向他依法宣读了国家法院下达的死刑判决书，告诉他我即将对他执行死刑，并询问他是否已听明白。凯文仍只是笑着。我开始怀疑他精神是否正常。我问罗威医生凯文，能否在法律上被认定患有精神病；假如那样的话，他罪名的合法性就会受到质疑。罗威医生告诉我，依他的专业之见，凯文的笑是由心理压力所致，而非精神疾病；而且，凯文也明确自己所处的处境。我要求他跟我走。他一动不动，仍是一个劲地笑。他对上前来的狱警表现出了一丝反抗——狱警只是拉了拉他的手臂和推了推他的身体——然后他顺从了。我向您保证我们绝对没有使用任何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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