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与人性相关的五个事件
作者:[澳大利亚]弗兰克·穆尔豪斯 作 徐 凯 译
“等吧。等到我五十岁——我将会有非同一般的性能力。”他说着还装作露齿而笑。他感到那虚假的幽默在虚假的乐观主义下面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走到妻子的身边。
“我刚刚从绝望和轻浮的言行中救出了一个年轻女人。”他说了一两句这样亲切的话。说话时他感到有点想吐。
“什么时间把你的台词用在我身上试试,”她说。站在那里,一时间他感到对死亡之黑暗的恐惧,感到他自己也从舞会所迸发出来的炽热中向后缩。他的妻子向前弯腰以免香料醋渍鲱鱼卷上的汁液滴到身上。那个姑娘,正在开怀大笑,正在和一个年轻人聊。她的忧郁看起来过去了。
“我们赶快回家吧,”他对妻子说,“我累了。”
她有点恼怒地瞄了他一眼。“快了,”她说,把他晾在那里了。
暂停锻炼事件
闹钟响了两声他就一巴掌把它拍停了。闹钟闹铃是提醒他起床学习美国内战,在沙盘上作业,做练习/锻炼。他起了床,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直到热水流出来,撩了一把在脸上。他的妻子还在睡,她的胳膊从他的身上滑落在他刚才躺着的地方。
他脾气很坏。他的身体挣扎着要离开卫生间回到床上。
在书房里,沙盘上的一个团的联邦士兵在看着他,他开始做练习——双脚跨立,两臂上举,双手触地,先是左脚外侧,然后是两脚中间,下压一次……
他开始做宣传。说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依然很有吸引力,完全得益于锻炼。而且没有啤酒肚子。爬楼梯不会气喘吁吁。他的身体说:“那又怎样?”
当他坐下来做练习二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仰卧,两腿绷直,双脚并紧,两臂笔直向上置于头部正上方……他认识的人中几乎没有人做锻炼……坐起、触及脚尖……但是,他比自己的朋友们更遵守纪律……双臂要直……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也没见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双臂紧贴头的两侧……或许更健康一点……俯卧,双手和双臂向两侧伸展……是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提肩举臂……他会成为北岸火葬场里最健美的人……他妻子不做锻炼……双腿绷直,挺胸,两股完全离地……他为什么不能直接接受呢……他在衰老……为什么要反对……你不能反对……如果反对的话身体消耗的可能更快……大约从耳部到头的两侧……训练压抑身体的事实……那不是好事……那一定意味着锻炼本身有问题……两臂伸直,撑起身体……太烦人了……做俯卧撑时每次胸部要接触地面……也没意思……最令人厌烦的十一分钟……不管你告诉自己十一分钟是多么的短暂……简直是疯了……伸直……神经病……双膝及腰部抬高……
最后一项锻炼做到一半他就停了。
去他妈的。不做了。去他妈的。
他站在书房里,上气不接下气。在一个团的静止不动的联邦士兵面前投降了。太阳开始升起,小鸟们也开始活动了。
去他妈的。他用毛巾擦擦额头,然后回到了卧室。
去他妈的锻炼。他要接着学习美国内战。不是锻炼。
他的妻子扭扭身子。“你做完了?”她嘟哝了一句。
“没有,我今天不锻炼了。”
好像没听懂,她吻了他,伸出手搂住他,又接着睡了。
他没睡。他在想为什么没告诉她。因为他感到愧疚,那就是原因。他觉得他已经违反了一个合同。与他自己而不是与她签的。他把头枕在自己的双手上。他觉得为她要保持健美。也为了他的虚荣心。
他必须要找到另外一种方法。等体积训练——什么该死的玩意?他不能面对体育运动。他工作中有很多职责,不必要担心团队和竞争。
他意识到中断锻炼和取出隐形眼镜对他来说感觉上是一样的。他会感到眼睛刺疼,以及整个可怕的事情,因为他不愿公开承认自己的视力在下降。他想到了露易丝。一想到露易丝就足以让他起床了。但是更多的是因为毫无生气的皮肤而不是因为年龄。是对生活的态度,或许。
他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心神不宁,时不时被焦虑从睡梦中惊醒。
到第四天,他的妻子问:“你停止锻炼了吗?”
“我在度假。”他说。
在接下去的两个礼拜里他继续辩论这个问题,有一次甚至想到要重新开始锻炼,但是他发现他的身体更加不愿配合。
“你已经好几个礼拜不锻炼了。”她带着一点好奇评论说。
“锻炼很没劲,”他说,“我觉得我不愿麻烦。”
他注视着她。
“不要责怪自己,”她说,一边在准备咖啡。“我总是不明白你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锻炼。”她递给他一个炖过的水果。“其实,刚结婚的时候这给我的印象很深。”
他感到了一种束缚。但是她是很随意地说的。话里话外好像没有涉及到“那个合同。”
“锻炼是一种折磨,”他说,“起初的几年我并不太在意。但是最近锻炼已经变成一种折磨。”
“我都没意识到,”她说,一边打开了报纸,“你为什么要锻炼?”
“我已经不再锻炼了。”
她打了个哈欠。“我想顺其自然地滑落,衰老,不做任何反抗。”
“可能我将跟你一起滑落。”他说,顺手拿起报纸急忙读了起来。
她好像不记得了。刚结婚的时候他告诉过她,他是为她锻炼的。为她保持健美。现在停止锻炼与他对她的感情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珍惜他们的婚姻。他对她有深深的爱恋。放弃锻炼只表明他自己的某些方面的事情。不是婚姻。他想从这种义务中解脱出来。她好像不记得了。但是他不能跟她提这件事。不管怎么说现在还不行。他还没有准备好去承认。现在太麻烦了。
与露易丝第二次约会事件
他与露易丝的约会事出偶然,但是他为约会所产生的后果承担责任。他的妻子飞往新西兰去看望父母,这是一个促成因素。
“跟我去喝一杯吧,”他们在街上相遇时她说道。
“好的,”他答道。他原打算晚饭自个儿吃,而且铺张点——享受无人陪伴的欢愉。新近发现的独处的快乐。
曾几何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跟某人共进晚餐,或者跟某人喝一杯,还有,在结婚前,跟某个女人共度良宵。
然而,他放弃了自己吃晚饭的想法。他们去了一个幽静的酒吧。但是,他已经决定不做男欢女爱之事。
她和以前一样迷人——带着一点活泼,他以前倒是没注意这一点——或许她在努力去取悦他,作为某种补偿。她一定把上次的偶遇看作令人沮丧的一夜情,因为双方都没再续露水鸳鸯情。倒不是说他觉得她应该为上次的不愉快负责。
“我还在跟英国人做生意,”她告诉他,“仍然抛头露面。当然,现在是放荡的英国人。”
她抿了一小口酒说:“其实我觉得他们应该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我真的不是能和放荡的英国佬打交道的人——别忘了,我是另一代人。”
“瞎说什么呀,露易丝,你是一个不会落伍的女人。”
“你真可爱,这样评价我,”她抚摸着他的手。
“但是,”她说,“我更喜欢跟保守的头发花白的英国人打交道。让我害怕的是……”
“别再提腐烂了——拜托,”他笑着说。
她也淡淡地笑了笑。
“不,我不在那种心境,”她说,“现在让我恐惧的是那些滑稽可笑的老年女士穿着长靴、超短裙和花里胡哨的长统袜。”
“……还有分杈的发型呢,”他笑着说。
“是的,对女士来说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年轻人的新潮时尚都是极具诱惑力的。”
“你暂时还没事,露易丝。”
“只要我知道合适放荡的离婚者变成可笑的老妇人。”
没多久,酒精和他们显然都对这个夜晚没有承诺这个事实带来了一次不经意的、轻松的亲昵行为。
“不是说我不爱她,”他说,“但是她不在家,使我意识到一个人失去了独处的快乐。”
“我马上就走,”她笑了。
“你知道,等她回来时我想我会盘算要给自己留点时间——独处。”
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