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中国恋人
作者:柴田翔
下午很晚才总算起飞了。飞机掠过北京城,眼下便是一望无际的大地,有时候是一条宽宽的河流在夕阳下闪光,有时候是一座小城炊烟燎绕,但马上又是无边无际的黑色大地。飞了三个小时,大地上终于出现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城市。飞机开始降落,猛烈地弹跳着滑行在跑道上,从窗口望去,犹如草原般的机场十分宽阔,机场的尽头似乎直接连着那座黑乎乎的城市。三木踏着舷梯下了飞机,在幕色沉沉之中跟着中国旅客慢吞吞地走着,穿过了犹如以前的日本国铁车站的木门,来到一座巨大仓库似的地方等行李。灯光昏暗之中,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朝三木打起了招呼,原来他是北京旅行社联系好的翻译先生。
“我姓刘,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会想办法的。”翻译先生自我介绍说。
市中心的宾馆倒是意想不到的漂亮,现代气息浓浓的,很是舒适。早晨从宾馆窗口眺望,马路上尽是骑自行车上班的人流,如一条河在缓缓流动。早饭后翻译刘先生便来了,三木本来只想去城里走走看看,可刘先生却已热情地为他安排好了一天的活动,参观古庙、陵墓、石碑,尽是挑日本人喜欢去的地方,三木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坐上旅行社为他安排的车子跟着转了一天。
“明天想去哪里,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会想办法的。”
一起吃着晚饭,刘先生十分诚恳地询问道。通过一天的观光,他发现三木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很有些要使远方客人满意的样子。
“我想去一个地方。”三木贡稍稍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了。通过这一天的接触,三木认为刘先生是可以信赖的人。
“去哪里?”刘先生欠起了身子。
“这城里的师范大学,想去那里看看。”
“师范大学?”
“是的,培养老师的大学。”
望着一脸迷惑的刘先生,三木向他说了一半的真话,说自己在日本认识的中国朋友老是说起这城市里的师范大学,所以想去看看。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刘先生热情地笑着,又加了句,“是中国女朋友吧,老说师范大学的事情。”
三木也只好苦笑了一下,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刘先生按照三木的要求,陪他去了师范大学。学校的门前排着两排长长的小食摊,穿过小食摊就进入了学校大门,这情景与叶宁描述的一般无二。正是课间休息,校院里学生们有的在高声谈笑,有的在啃面包,有的步履匆忙地朝教室里赶去。校园里到处是参天大树,浓密的树枝迎风摇曳,在学生的头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三木心里突然充满了久违的亲切感,后悔自己不该与叶宁分手,叶宁现在一定是在中国,是在自己看到的如此优雅的氛围中生活着。她过着怎样的生活?一个人怎样抚养孩子呢?一定要找到叶宁,只要活在世上,就无论如何得找到她,如果找不到,自己的人生便一无是处!
涌现出这样的想法,是三木贡自己也没料到的。与叶宁分手已经一年多了,而且是因为叶宁的不是而分手的,但现在却还是如此一往情深,三木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可是置身在叶宁经常说起的校园里,眼前的所见所闻使三木感到有一种无从抗拒力量在激荡着他的情怀。校园里回响着陌生而又亲切的中国话,学生们叽叽喳喳地在校院里穿梭,三木怔怔站立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旁的刘先生只能担心地不断观察着三木的神色。
终于缓过神来,三木又开始朝前走去。喇叭里抑扬顿挫美妙如歌的中国话掠过高大的树木在校园里回荡,这声音似乎有一种巨大的魅力吸引着三木,将他这个在异国他乡迷路的男人带到什么地方去。
三木终于向刘先生吐露了心声,说想要见见自己在日本认识的中国朋友,她应该在这里的。于是刘先生亲切地笑道:“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
刘先生向三木问明了叶宁的姓名,便在一幢建筑物里消失了。三木在食堂前的一张旧长椅上坐下等着。
刘先生很久不见回来,临近中午,校园里又开始热闹起来,学生们拿着杯盆碗筷纷纷涌入食堂,一会儿又端着盛满饭菜的碗盆边吃边走出来。这时,刘先生终于带着一位老师模样的女人走了过来。
“叶宁确实以前是这所学校的,但如今在哪里就不知道了。这位老师是叶宁的朋友。”
刘先生这样解释着,那位女教师也说叶宁几年以前突然去了日本,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这位老师最近听人说在别的方看见过叶宁,但确切与否她也不能保证。”刘先生又补充道。他的身后响起了广播喇叭声,好像是让学生们抓紧时间午休。
“那么,您看到叶宁在哪个地方,再给我问问清楚。”三木不甘心好容易找到的一点线索就这么断了,央求刘先生再问问。于是刘先生又一次问了女教师,两人之间好像为一个地名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最后刘先生才回过头来对三木说:“好像是……就在附近,这位老师这么说的。”
刘先生说了一个中国的地名,好像是辽阳,又好像是龙阳,三木再想问问清楚,但一想即使问清楚了,就凭一个地名要找到叶宁也不太现实,就不再问了。
为什么在日本时,不将叶宁牢牢抓在手里呢?在这么浩渺无垠的大地上,自己一个人去什么地方找她呢?一种孤独无援的寂寞,一种颓丧无比的懊悔,将三木的心揪得阵阵发痛。
“真遗憾呀,就差这么一点点。不过不要紧的,我们再找找,我会想办法的。你有没有你朋友更详细的线索?再想想,哪怕一点点,我也会尽力想办法的。”
吃午饭的时候,刘先生就像是他自己的事情一样,一边感到惋惜,一边鼓励三木不要灰心。于是三木对刘先生说起了叶宁小时候住在乡下爷爷奶奶家里的事。刘先生马上感到是个好线索,眼睛发亮,欠起了身子。但爷爷奶奶乡下的村名三木无论如何记不确切了,只好凭记忆含糊写了几个,但写了一个觉得不对,再写一个又吃不准,最后总算归纳出三个村名,但木心里还是一点没底。
可是,看着这三个村名,刘先生却眼睛发亮了:“你能想出三个来,里面一定有一个是对的,我会想办法的。”于是刘先生顾不上吃完午饭,便与三木赶回旅行社,拿出一份全省图查找起来。
“这不太像,这也不是的。”刘先生失望自言自语着,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啊!这里,在这里,不过很远的,赶过去要不少时间,今天是不行了。不过,我会想办法的。明天去吧,一定能找到的,不要紧,我会想办法的!”
刘先生就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样热心地笑着,大大咧咧地拍了几下三木的肩膀。
第二天一早,刘先生搞了辆旧面包车,亲自驾驶着来宾馆接三木。他的解释是旅行社的小车有事不能去,就问朋友的单位借了这辆面包车。
“单位?”三木听不懂这意思,反问刘先生道。
“就是日本的公司。好了,不要紧,不要紧的,我想办法,我会想办法的。”刘先生笑着又催促道,“好了,我们早些出发吧,路很远,今天也许赶不回来,带上些必要的东西啊。”
刘先生开着面包车,三木坐在他旁边,汽车穿梭在上班的自行车潮流中出了省城。
“喂,你看那。”
刘先生招呼着三木。顺着刘先生指点的方看去,拐弯处的横马路上是一排小食摊,原来是昨天来过的叶宁就读过的师范大学。
叶宁年轻时就经常出没在这附近的马路上的吧!这样想想,三木的眼睛里不由湿润了。
面包车穿过了窄窄的城门,简陋的木板房工厂散落在郊外的公路两旁。看得到工厂里有人推着手推车在慢慢走动,耸立的烟囱里喷出一股股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