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给瓦尔特.延斯的信

作者:韩 巍




  亲爱的瓦尔特,对于老兵或老前辈们我从未能够产生极大兴趣。当我目睹他们一瘸一拐地走在游行队伍当中或者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在队伍后头时,我的尊敬中夹杂着怀疑,也有足够多的时候怀疑大于敬意。对这样一种很有保留的敬意我在自身还没有找到一种解释,它一定隐藏在比我迄今所深入的更深的地方。我不知道这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形成的,我只知道,这种保留早已有之,早在我们的那位拉丁语好老师用普劳图斯②的喜剧来给我们解释什么是自夸之前。人们也称老兵为“老战士”,听上去不就像是“英雄”或者至少有那么点意思吗?难道说一个人之所以成为英雄,就是因为他随着那个时代,身处于那个时代已成为老人?如果一个人是因为那个时代,他的那个时代的经历而成为英雄,那么“战士”不也就含有“守护者”之意?没有哪一次老兵聚会不令人感到尴尬,而这种尴尬是国际性的。在聚会上,勋章丁当作响,那些他得到的,还有他未曾获得的,因为他从来都不炫耀,过于谦虚,要么从未努力展现自己,要么从未获得别人的青睐。在我们这样一个拥有老兵的国家,即使老兵的孙辈们仍然为他们的祖父曾属于“老战士”之列而感到自豪,我们,我和你,都有可能成为老兵,这种想法使我感到不安。当然:我们都会随着时代,在时代中,也许在时代的边缘而变老。我们也被授予勋章(即使它们并不总是丁当作响,而仅仅是发出像纸张那样的窸窣声)。我们是民主的老兵或者不过是民主文学中的老兵?老战士,英雄?当我们互相拍着肩膀,偶尔怀旧地问上一句“你还知道吗?”以及当我们试图教导那些比我们年轻的人,向他们解释什么是时代,我们随之而变老的时代,我们所伴随的以及伴随着我们的时代,还会再加上第二句“你们一定得知道!”这样或那样的事情我们不是已经做了,甚至是忍受着痛苦做的?尽管我认为这是一种糟糕的活动,但是当我的怀疑不那么强烈时,我却常常屈服了。是不是讲述自己,讲述“自己的生活”,并非总是自夸?也有人从失败和错误,从挫折和失误,从破产到成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英雄事迹而别在胸前。在这里谦虚也许是那些自我贬低的和自卑的人所使用的花招。有人也许为了向更高的评价发起挑战而强调他的地位低下,他的无足轻重。如果有人只是喜欢做老兵的话,他就显得像个英雄。我们是老兵,迫不得已地,有点老战士的味道,我们是不是该容忍对英雄行为的置疑呢?我们曾经为祖国做出过贡献吗?天哪,真是个莫摩斯①, 这件事变得严肃起来了,出现了喜剧的一幕:瓦尔特·延斯这个年轻人,观察着正在逐渐变老的人,这个年轻的文学教授B.②观察着已经年迈的,不再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同时把一个跟他那时一般年轻的人置身于老年情形,想象着那些如今正当年轻的人成为老前辈时会是如何模样。我的上帝,怎么如今一个人那么快就成了 “爷爷”。不要相信任何超过30岁的人!这可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我们该信任那些60岁以上的吗?不仅是某些,而是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坚持到底”了,还有你,勇敢的共和主义者,我往柜子里或抽屉里那些窸窣作响的东西里又加了点东西,甚至准备好了时不时地让自己说上一句“你还知道吗?”而且,我越是随着时间上了年纪,就越来越频繁地想到那个我在一本塞林格的小说里看到的中国智者:生命垂危之际他感兴趣的只有那在附近河边洗衣的女人们的闲聊。这个智慧老兵完全为这种奇怪的,从来没有正确定义过的,人们称之为真正的生活而疯狂。
  已经 60岁了!对于这个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事情,我是几乎无法相信的。而这个脸色苍白金黄头发的汉堡小伙子,这个挑剔的莫摩斯,还一直在为了共和国的幸福,为了足球的幸福,以严格的民主的虔诚举着手指。如果谁不再注视这个年轻人,这个当年的自己,如果谁正在离开他的时代或者已把他的时代抛在身后,那么他的的确确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