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十二月里的小阳春

作者:[俄罗斯]弗.阿.西特尼科夫




  弗拉季米尔 · 阿尔先季耶维奇 · 西特尼科夫(V. A. Sitnikov)1930 年出生在基洛夫州库缅区的小野猪村,毕业于列宁格勒大学语文系,现住基洛夫市。著有40本书,其中有长篇小说《婚礼圆圈》、《唉,但愿鲜花盛开,而不要寒冷》,中篇小说《俄式火炉》、《别洛格里夫的密切里查舞》,以及刊载在《我们同时代人》杂志上的特写,由基洛夫州话剧院演出的剧本《天堂居民》和《巴黎来的推动者》。西特尼科夫还是十卷本维亚特卡领地百科全书的组织者,全俄卡拉姆津祖国常识奖的获得者。
  《十二月里的小阳春》是西特尼科夫的一篇新作。在这篇短篇小说中,作者以科学家的严谨态度客观地展示了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农村处于经济崩溃状态的严酷现实,并用主人公——女挤奶员西玛的悲惨遭遇揭示了道德自我完善在经济改革浪潮中的重要性。西玛原本是个漂亮善良的村妇,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苏联的解体使这一家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丈夫原来是一个先进工作者和积极分子,是闻名遐迩的联合收割机手,后因精神分裂而住院治疗。她自己又失去挤奶员的工作,只好靠种土豆和养羊来维持生计,同时还要照顾住在医院里的丈夫,日子过得十分艰辛。一天,西玛在路上碰到强奸过她的一个骗子——现在他成了暴发户。这次他又用花言巧语和金钱骗得了西玛的欢心,把她带到城里,让她为自己工作,最后却又一次地出卖了她——为了得到一个公司的部分股份而把她让给了另一个暴发户。结果,她在与后者同赴加那利群岛度假的途中,因飞机失事而香消玉殒。
  西玛无疑是作家塑造得很成功的一个鲜明的俄罗斯妇女形象。她是个贤妻良母,却也有女性渴望爱情和经不起诱惑的弱点。在迅猛的社会变革浪潮中,过怕了穷日子的她最终未能经受住金钱的诱惑,自甘堕落,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这一悲剧继承着古希腊罗马悲剧的优良传统,以美的毁灭给人以震撼心灵的审美享受。作者正是用西玛的人生悲剧向世风日下的俄罗斯现实社会提出了振聋发聩的抗议,并向世人敲响了要加强道德自我完善的警钟。
  译者
  
  那一年的九月二日就出现了令人心旷神怡的小阳春。西玛甚至觉得好像是八月回来了。白天太阳晒得很暖和,因此她只穿一件衬衫。按日历来说,已经是秋天,然而天气暖和,树上连一片黄叶也没有。只有清晨的寒冷在预报:凛冽的朝寒已近在咫尺,届时蹄印里会结有易脆的冰,水洼和池塘上也会结起一层冰。
  索多姆村的全体居民从容不迫地挖起了土豆。茎叶绿油油的。块茎最好再长得重一点。
  西玛第一个把萨尼亚 · 里亚鲍夫请来。村里人叫他萨尼亚 · 里亚布奇克,在瓜分农庄机器时他得到了一辆白俄罗斯牌拖拉机,外加一台挖土豆机。萨尼亚为挣钱而忙碌的时刻到了。里亚布奇克把干巴巴的、好像洗干净的土豆抖落在西玛的后院里,得到的奖品是一小瓶“特洛伊”酒。
  他马上就加水冲淡了酒,喝了一杯,并来了要瞎聊一阵的劲头。
  “你呀,西玛,瓦连京不在时倒变得更加漂亮和更胖了,”他信口胡说,“可真够丰满的呀。”
  “撒谎可撒得真好听。”西玛习以为常地顶了他一句,一边把土豆拣起来放到木桶里去,“为啥会发胖呢?买面包的钱也没有。可还是要送一点东西到医院里去给瓦连京吃。知道现在那里是怎么款待病人的吗?水泡饭,无糖的茶。没什么可让人长肥的。”
  “不,不,你不是娘儿们,而是浸在酸奶油里的马林果。”里亚布奇克表示不同意。
  西玛的丈夫瓦连京不久以前是先进工作者和积极分子,是区里最好的联合收割机司机,农庄开始败落时,他的心情变得很烦躁,因心理失常而长期住院,所以他和西玛什么机器也没有分到。农夫们大声叫骂,强行把一切东西拖走。瓦连京因而病得更重了,住进了康复病房。
  西玛现在不再单独在人们面前亮相,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与欺负瓦连京的那些人对骂。
  她只会顺便去看看邻居达里雅 · 斯捷潘诺夫娜,后者也在饲养牲畜——山羊。这一爱好她们是共同的。
  斯捷潘诺夫娜的木屋是旧的,里面的一切东西也都是老式的。上座上放着圣像和长明灯。玻璃相框里放着斯捷潘诺夫娜整个家族里的人的相片:从沙皇的士兵到孙子。这个孙子自称是新俄罗斯人,穿肥大的大衣,而且带着一只蜂窝式电话机来看奶奶,并与城里人通话,想要引起村里人的惊奇。
  木屋里显得既明亮又很高,而且打扫得很干净。地毯是家庭手工织的,脚踏上去觉得软软的,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
  随着岁月的流逝,斯捷潘诺夫娜已经老了,背也有点驼了,然而她还是亲自干家里和院子里的一切活,并能对一切事情准确地做出判断。她常常满怀敬意地回忆自己已故的老伴:
  “我的老伴呀,你记得吗,他只有一只眼睛,可是能洞悉一切。现在我既找不到锤子,又找不到斧头。孙子来过一趟。补好了围墙,对,把工具箱留在那儿过冬了。斧头也是我春天在他剁卷心菜的地方找到的。没有收好,不是自己的东西,对。”
  对那些把农庄的东西陆续偷光的游手好闲者的无耻行为,斯捷潘诺夫娜自然也是按自己的看法来解释的:
  “以前,公家的财产是用人们的恐惧心围起来的,可是现在恐惧心消失了。对,公家的东西就比邻居的东西先被人拖走。”
  春天,斯捷潘诺夫娜被送到城里去参加孙子的婚礼。
  “一切都办得中规中矩和顺顺当当的,”她说,“在教堂里举行结婚仪式,可就是不知为什么酒席上不够客气。”
  斯捷潘诺夫娜说的客气是指硬请客人们吃喝,按她的理解,硬请吃喝可以表现出敬意和好客精神。孙子的婚礼上敬客就缺少强制手段。不过,她自己为此找到了辩解的理由:
  “对,毕竟是年轻人。不知道老规矩。他们怎么会知道呀。不住在农村的家里,老是待在城里……”
  西玛每到晚上就给在军队里服役的儿子安德柳沙写信。杜撰一些好像是出在索多姆村的快乐的新闻。必须鼓励小伙子,给以精神支持。村里有什么特别的新闻呢?村庄当然很大。以前是区中心。那时候村里一切都应有尽有。后来索多姆村失去了区中心的地位,并开始衰落。在改革时期甚至连惟一的文化机关——痴呆病儿童学校也被撤销了。教师和教导员都没有了工作,有的人离开了村子,有的人开始靠奶牛和菜园过日子。
  西玛在睡前看电视,并对各种肤色的人在各个国家里生活得如此热闹和富裕而感到十分惊喜。
  空闲时,西玛自由的头脑里有哪些主意没出现过呀。有时她想要把谜语寄到“什么,在哪里,什么时候?”俱乐部去,有时想要到“奇迹天地”去见雅库鲍维奇,并当着全世界人的面最恰当地、激昂地回答这个能说会道的人的问题,然后向儿子问候。看到自己的妈妈在莫斯科,安德柳沙会感到惊喜的。但愿她能想出在这个“奇迹天地”里该说些什么话。
  的确,她没有必要去拼凑纵横字谜,但到了冬天她定会把它们弄明白和拼出来的。要是她自己不会拼,那就让利德卡 · 帕纳古希娜拼。后者是痴呆病儿童学校的教导员,应当是在行的。
  西玛感到最开心的事大概就是星期六在澡堂里洗澡了。她喜欢诚诚心心地、不慌不忙地洗个蒸汽浴。按她的意思,瓦连京什么样的笤帚没扎过:自然有桦条帚,还有带帚石楠和不带帚石楠的柞条帚、冷杉条帚、带薄荷的桦条帚——好有点香味。
  她在澡堂的脱衣间里放了一面落地镜子,它原本是翻过来靠在围墙上的,上面落满了灰尘。瓦连京住在城里的弟弟靠石油贸易发了财,换掉了全部家具,就把这面大镜子送给了他们。
  洗好蒸汽浴后,西玛走到脱衣间里去喝克瓦斯。这时出现了奇事:镜子的深处突然出现一个漂亮的大眼睛女人。肩膀是倾斜的、丰满的,奶头挑逗地矗立在坚挺的乳房上。圆形的肚子是收缩进去的。简直太美了。腿也长得很美,美得会使现在已经稀有的男人频频回过头来看她。嗨,多么漂亮的女人!她自己也很喜欢自己。难道她看上去有四十岁吗?决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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