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米夏埃尔

作者:余匡复




  [节选一]
  
  哈啰,亲爱的小伙子和姑娘们!
  演这一场小场景!你们事先先仔细考虑一下,谁愿意演什么角色。事后再考虑就太晚了。你们先细心地读读台词,分配好角色。谁注意到了这大部分?读的时候什么引起了你们的注意?你们当然也可以杜撰些你们自己的句子,或者你们也可以按照现实中怎么样说就怎么样说,这样甚至还会特别有趣。如果你们就像生活中那么演,这就叫真实,如果你们生编硬造,这就叫谎言。那么这里的台词该叫什么呢?说得不错:叫谎言。你们已经非常在行了。
  现实
  伊达 · 洛加尔斯基审视地看着米夏埃尔。
  特露特欣,我不知道,但是一段时间以来这孩子有点花头。我可以肯定,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瞒了一个姑娘?不。那我会知道的。你相信吗?特露特欣?等一等,这些开飞机的。没有电话,那就安宁得多。
  现实的继续
  你猜猜看,我今天为这磅小牛肉付了多少钱?什么?什—么?伊达,你真是发疯了。别作声。米夏埃尔刚好回来了。什么?原来这样,那当然!肉价现在在疯涨。可惜我现在得走了,伊达。再见,特露特欣,下次再见。
  还是这同样的现实
  米夏埃尔,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没法再跟你讲话了,要么你装聋,要么你看看窗外。
  噢,没事儿,妈妈。赶快说出来,我从你的神情上已经看出来,有什么事不对头。噢,妈妈,只不过是……你说什么啊?妈妈。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么告诉你吧,是帕特丽齐阿,一个小姑娘!年轻人认识了一个姑娘,没把这事儿向自己的妈妈讲。啊,妈咪,你总是马上就……孩子,说吧,她怎么样?她叫什么?叫帕特丽齐阿,你已经对我讲起过了。你在哪儿认识她的?米夏埃尔,那么明天带她到家里来喝咖啡。莱耐也来,然后我们出门,非常舒适,只有我们,妈妈,如果你同意。就这样吧,去,把她请来!妈妈,我谢谢你。哎,你这个蠢东西!交了个女朋友,对谁也没有说起!
  米夏埃尔第二天把帕特丽齐阿从她当女秘书的工作单位接了出来。次日,米夏埃尔就在中午休息时间去找帕特丽齐阿了。帕特丽齐阿,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你猜猜看。真的吗?我妈妈今天下午请我们喝咖啡吃点心。
  帕特丽齐阿带着一丝母爱的神情微笑了。她肯定心里愉快。但是接着一阵阴影布满她的脸庞。她把她的金黄色的头发在颈背结成一条马辫子,穿着一件超短裙。她是摩登的,但并不太摩登,是一个真正的同伴。
  米夏埃尔,这真非常遗憾。我正好想起来,我的老板今天请我迟回去一点。有一件紧急的事情。我没有办法说不,这你是理解的。就下一回吧。米夏埃尔神情有点严肃。他容易情绪低落。可以觉察到:这两个人中间有些他们都企图努力掩藏的东西。
  可以觉察到他们话中没有说出来的话。
  可以觉察到还有一个看不到的第三者在房间里面。
  可以觉察到这一切看起来顺顺利利的,但并不是那么顺顺利利。
  否则米夏埃尔为什么要偷偷地观察她怎样从写字楼里出来走向一个年岁较大穿戴整齐举止文雅头发灰白的男子和他一同乘上一辆美国敞篷汽车并且马上把车开走呢?米夏埃尔问了问这个残废军人——现在的大楼保安,但他没有直截了当地问,而是转弯抹角地:我听说,这位老板又把企业扩大了?去年肯定销售不错。企业在蒸蒸日上。他不断在雇用新员工,该要给他的员工办个幼儿园了,这过去哪儿有啊。请您告诉我,那个坐在白色美国大轿车里的是那个老板吧?不不,老板到外地去了,礼拜一才会回来。可是您瞧那边,他正坐着,是他吧?不不,这不是我们老板。我们的老板眼下根本没有驾照,他的驾照老给没收。那个男人我不认识。
  现在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许多人猜出了什么,可是没有把它说出来。
  米夏埃尔至今还柔软的孩子般的可爱脸庞掠过一阵阴影。一年比一年成熟了。他慢步走回家里。
  帕特丽齐阿,他的帕特丽齐阿有一个秘密。帕特丽齐阿,他的帕特丽齐阿欺骗了他。第一次欺骗了他。
  伊达 · 洛加尔斯基立刻注意到了米夏埃尔的沮丧。儿子,对我说,你发生了什么事?帕特丽齐阿在哪里?我专门烤了点心。帕特丽齐阿没来。是啊……妈妈,让我安静一会儿。母亲的脸上突然布满了皱纹,从镜片下望下来的是忧郁的目光。
  米夏埃尔的哥哥莱耐是个牙医,他跟他的太太也来了。晚上,他们大家去了一家安静的高雅的酒吧。吃着。喝着。听着音乐。也许还跳一会儿舞。
  无聊的现实生活。
  可是等等!你们相信吗,在酒吧间里是谁穿着一身袒胸露背的黑色连衣裙紧靠着刚才说过的那位温文尔雅头发灰白的男子身旁?对的,那是帕特丽齐阿。米夏埃尔的眼睛不自然地张得大大地,好像在狂热中闪光。他飞快地喝下他不习惯的烈酒。两个人的头都彼此俯了下去,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已经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完全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米夏埃尔的喉结因为起劲地在喝酒而在颤动着。突然他站了起来,拉着爱娃——他的嫂子,紧抱着她走进舞池。爱娃有点像姐姐,但有点男孩子模样,她很喜欢米夏埃尔,但不同于喜欢莱耐——她的丈夫。你今天多么文质彬彬。米夏埃尔和爱娃面颊贴着面颊跳舞。这时帕特丽齐阿看到了这跳舞的一对,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可是米夏埃尔装得若无其事,好像没有看到她。这时帕特丽齐阿猛然站了起来,抽搐般呼吸着,陪着她的人不安地问她,帕特丽齐阿不给他任何回答,从他手中夺过了她的超短大衣,快步离开。她努力遏止住眼泪。陪她的男人紧跟在后面。母亲的脸上掠过了总算有点明白了的表情。
  米夏埃尔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似地喝醉了,第一次在他的一生中如此无聊地喝醉了。其他的人都随他这样。年轻人就要这样发泄,就应该这样吞掉苦闷。在他身上有着某种绝对浪漫色彩的东西。这天夜晚,米夏埃尔还从来没有这样喝醉过。
  现实还一直在继续着
  门铃响了。
  洛加尔斯基太太手放在唇边示意不要出声,跑着去开门。看得出,她有心事,是谁来了呢?是帕特丽齐阿,是她在期待的最后一个人。这两个女人,两个都爱着米夏埃尔的女人,每个人用她自己的方式,她俩沉默无语地彼此望着。母亲首先理解,但还是表现得严肃。您请进。您认识我?我想是的,帕特丽齐阿。您知道?您请坐。非常简短,几乎不友好,非常冷淡,毫无热情,几乎一本正经,但内心里,冰已在融化。帕特丽齐阿为了爱娃而妒忌了,她不知道,她只是米夏埃尔的嫂子。她坐了下来。米夏埃尔在哪里?他没有在办公室里。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突然,这位太太抽泣着躺到洛加尔斯基的怀里。一阵痉挛震动了她全身。这是世上全部的绝望。喔,孩子,还不至于这样吧。那个和米夏埃尔一起在酒吧间的女人是谁啊?原来是那个女人吗?哎唷,是那个女人?是那个!伊达 · 洛加尔斯基发出了响亮的温暖的大笑声,眼角旁布满了成千条皱纹。她根本没法使心情平静下来。您觉得这可笑吗?伊达立即又严肃起来。表情认真地(但是嘴角有点颤动):您要我的儿子什么?我爱他。喔,您爱他,一面却还和陌生花花公子外出。这怎么会是我呢?比如昨天晚上。请您别再这样装模作样了。那小子简直可以做您的爸爸。帕特丽齐阿的脸上突然掠过一片阳光:米夏埃尔知道了……?他看见了她,他以为……?这个笨小子啊!这个笨笨笨可爱的大小子,噢,妈妈!如果你知道了多好!我知道我的孩子和跟米夏埃尔有关的那位太太。真的?真笨哪,这可是爱娃啊,她是非常爱她的丈夫的啊。她的丈夫?是啊,她爱莱耐——米夏埃尔的哥哥。
  好吧孩子,现在我们煮咖啡吧,那个……米夏埃尔昨天喝得烂醉,没法再去办公室上班。因为我?当然是,小妮子,只是因为妒忌。这些男人哪!
  帕特丽齐阿走进厨房,显现出内心深处的喜悦。现在我可以煮我的宝贝咖啡了,帕特丽齐阿,我的孩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是柯斯特咖啡吧,妈妈。帕特丽齐阿发出大笑声。你真的觉得它味道很好?当然。这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咖啡。我出生四十五天以来一直喝它,说着狡猾地大笑。你知道谁生产柯斯特咖啡吗?不知道。是某一个有别墅的柯斯特厂主。那么谁是这个柯斯特呢?帕特丽齐阿笑得更厉害了。说吧,是谁呢?我的爸爸!什—么?那我先得坐下来讲!你难道是柯斯特食品厂主的女儿?是的。那个有连锁店的?是的。那个焙制咖啡的?是的。那个有别墅的?是的。米夏埃尔不知道这一切吗?他不知道,我不想对他说,我真的是对他一见钟情,因此我要他只爱我,而不是爱我的钱。可是孩子啊,如果你真的了解米夏埃尔……是的,妈妈,现在我知道了:米夏埃尔不会因为我的钱和财产去爱任何人,现在我真的了解他了。现在我们也该对他说这句话了。什么?他在这里吗?当然在,帕特丽齐阿。他正在用睡觉来醒他的酒呢。还有点事,妈妈。帕特丽齐阿双眼放光:他充满了智慧,他在他的单位是多么能干。我现在为我的父亲找到一个真正的继承人了。米夏埃尔有各种各样的创造性,他有想象力,坚定,但也有感情共鸣能力,有生意头脑,他什么都具备。我真高兴。那么那个在酒吧间的……我早就想到了,帕特丽齐阿,他准是……对的,妈妈,他是我的父亲。我已经对他什么都说了,他完全同意!同意我的儿子?我这非常希望是这样。啊,妈妈,我是多么幸福!我现在又有了一个母亲。我自己的亲娘很早就去世了。两个人彼此亲吻着,抚爱着,拥抱着,相互抚摩着,同时有点哭泣着。她们感到非常幸福。
  突然门打开了,因喝酒而疲惫的睡眼蒙眬的米夏埃尔穿着睡衣睡裤出现了。当他看见对他说来如此重要的这两个人在一块儿时,他像给闪电击中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莫大的惊讶表明了他的疑问和不解,接着是幸福的对他一切的疑问和不解的回答。原来这样。我现在真是太傻了。可是这样的事情在生活里一再发生。
  亲爱的姑娘们,小伙子们!
  你们真的相信,富有的柯斯特和米夏埃尔以后一切都顺利了吗?耐心等着,不久你们就会听到下文。肯定有些事儿你们会觉得奇怪。那么比如是什么事儿呢?也许你们当中有些人的父亲并不开工厂,有什么使那些人注意呢?你们讲吧!
  
  [节选二]
  叙述后的叙述
  当米夏埃尔独个儿在林中散步回来时,他的牙齿格格地直打颤。孩子,你真是冻得半死了。快到我这里来,到床上去,伊达 · 洛加尔斯基这么说。米夏埃尔抖抖自己的身子,把小冰球从衣服中抖了出来,一面还把身体向上弹跳一下。别这样,米夏埃尔,你这个不懂事的。你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孩子了,米夏埃尔马上脱去了衣服,显露出他的肌肉。对这么多滑稽举动,洛加尔斯基太太只好微笑着摇摇头。接着是米夏埃尔一跃跳到妈妈那里并投身到了床上,弄得弹簧垫子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对于偶像的问题,职校学生爱华德说:他的偶像是约亨 · 林特。他是一名模范运动员,总是恪守规矩,富有战斗力,他死得也很模范,他的婚姻也很模范。卡尔则说:我的偶像是卡尔 · 施朗茨。他是一名模范运动员,总是恪守规矩,富有战斗力。虽然他是年岁最大的,他还是比大多数年轻的要好。他长期处于领先地位,别的运动员一个也没有过。英格丽特则说:我的崇拜对象是勃利吉特 · 巴多特。她虽然早就成名,但人们并不感觉到她高傲自负。而且她还很懂得如何去对待男人们。法朗兹则说:我的崇拜对象是阿道尔夫 · 希特勒,尽管他犯了许多的罪行,但他是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爱国主义者。
  母亲和儿子为了开心,在床上还扭在一起打了好一阵子。伊达 · 洛加尔斯基扑哧扑哧地打在她儿子屁股上和大腿上。米夏埃尔还抓抓妈妈的脚底板,真是有趣!这个大个儿的小伙子,头发乱蓬蓬的,突然一下子完全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弄得人几乎不知道谁大谁小了,搞得真是糟乱不堪。
  保险公司职员和商店职工对于谁是他们的偶像问题是这样回答的。古斯塔夫:我的偶像是卡尔·施朗茨,因为他是一名伟大的运动员。我的崇拜偶像不是政治家,因为我痛恨政治。希尔达则说:我的偶像是所有正派诚实的人。汉斯则说:我的偶像是我在职业生涯中一切做得顺当成功。推莱塞说:我的偶像崇拜是体面,是内心的洁净,可是这样的品质实在是很难遇到。克莉斯塔则说:我的理想是静悄悄在做伟大事情的人,如我最喜欢的作家瓦格尔和维歇尔特,还有我的父亲,因为他总是非常勤奋。
  现在我们歇手吧,孩子。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我已经气喘不止,已经无法再扭在一起打来打去了。可是妈妈,即使你气喘得像一匹拉出租车的老马,假发也丢了,全副假牙也泡在水里,松弛的乳房也垂到了腹部,你总还是我的妈妈。人们只有一个妈妈。洛加尔斯基抚摩着米夏埃尔额边潮湿的头发,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个吻。
  对于谁是他们崇拜的偶像问题,工人们是这样回答的。卡尔:我没有崇拜的偶像,劳动时,没有工夫去想这号事儿(其他一些人也有类似看法)。维尔纳说:我的偶像是伟大的运动员,还有伟大的作家,像歌德、莎士比亚,伟大的作曲家,像莫扎特和贝多芬,还有基督教世界观。泰奥则说:我崇拜的是社会主义,因为我赞成和平,反对社会的不正义,反对人剥削人。凯泰则说:我的理想是孩子们,至于其他的一切,我们实在一概没有。吉蒂则说:我的理想是劳动,劳动使我愉快,因为如果劳动不使一个人愉快,那么人们马上不需要去劳动。盖尔达则说:我的理想是劳动后能待在家里。哈纳劳拉则说:我的理想是现代化的奥地利,因为我是一个跟上时代的现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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