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英美文坛名人情书一束
作者:张 璐
佩内洛普 · 吉里亚特(Penelope Gilliatt,1932—1993),英国著名影评人。曾任英国《观察家》和美国《纽约客》影评专栏作家。1971年,她所撰写的电影剧本《血腥星期天》获纽约影评人协会最佳编剧奖。她的丈夫约翰 · 奥斯本(John Osborne,1929—1994)是英国享有盛名的剧作家,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英国著名文学派别“愤怒青年”即是因为他的一出三幕剧《愤怒的回顾》而得名。吉里亚特和奥斯本相识时,年仅二十九岁,正在《观察家》任专职影评作家。
兰德尔 · 贾雷尔(Randall Jarrell,1914—1965),美国诗人。以《迷失的世界》、《华盛顿动物园中的女人》、《次日》、《迷路的孩子》等脍炙人口的诗篇闻名于世,曾为具有左翼思想倾向的纯文学杂志《党派评论》撰稿。1951年,三十七岁的兰德尔 · 贾雷尔遇到了后来成为他第二任妻子的玛丽 · 冯 · 史莱德,他们彼此相爱,婚后的生活一直很幸福。1965年,贾雷尔刚刚发表《迷失的世界》就患上了精神病,起初是极度亢奋,然后抑郁消沉,甚至一度打算自杀,这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阴影,但夫妻俩却用爱互相支撑着克服痛苦。贾雷尔后来经住院治疗,病情有所好转,但同年,他却在马路边散步时不幸遭遇车祸,离开了人世。
狄兰 · 托马斯(Dylan Thomas,1914—1953),英国诗人。出生在威尔士,很早就表现出对文学的特殊兴趣,二十岁那年,托马斯发表了第一本诗集《诗十八首》,当时的评论界并没有特别关注这位年轻的诗人,但是美国的一些出版商却很看好他,把他之前所出的三本书做成一部合集《我生活的世界》在美国发行,这部合集后来为他赢得了威廉 · 福亥尔奖金。1946年,托马斯发表了他最重要的一部诗集《死亡和出场》,这部诗集为他带来了名誉和作为诗人的地位。评论界普遍认为托马斯是继奥登之后英国的又一位重要诗人。除了写诗,托马斯也写过一些短篇小说,发表在诗文集《爱的地图》中,并写了《三个怪姐妹》等几个电影剧本。狄兰给妻子凯特琳的信写于他的第三次马拉松式的读书会之行途中。这种旅行使他心力衰竭,六个月后他死于纽约,年仅三十九岁。
阿瑟 · 克拉文(Arthur Cravan,1887—?),英国大作家王尔德的妻侄。他在1917年邂逅了美国先锋派女诗人、艺术家米娜 · 罗伊(Mina Loy,1882—1966)。当时两人的婚姻都濒临死亡。后来克拉文为逃服兵役栖身墨西哥,并力劝米娜前去与他相聚。米娜迅速办好离婚手续,赶到墨西哥。两人在当地结婚,但甜蜜的爱情仅仅持续了六个月,克拉文便神秘失踪,已经怀有身孕的米娜最终独自回到英国生下了女儿。数年后,她把孩子托付给家人,只身到世界各地寻找克拉文,但最终未有结果。米娜一生都不能忘怀克拉文,甚至去世前创作的最后一首诗歌都是纪念他的。
编者
佩内洛普 · 吉里亚特致约翰 · 奥斯本(一)
寄自:尤兰尼亚酒店丹多鲁大道27号
威尼斯海滨浴场
亲爱的:
我正在写《观察家》的稿子,并不该就此打住,可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全是你的影子,除了你还是你,我压根没法写下去了。即使我还无法确定这信是否能邮送投递,我依然得写。
昨夜,我和彼得·格兰威尔出外吃晚餐,然后乘坐刚朵拉游城。威尼斯河道沿岸的美丽景致和谐恬美,却只令我更迫切地惦念你。今晨,这儿有一部关于撒丁岛牧羊人的电影上映,这是一部催人奋进的精彩影片。现在,威尼斯到处都有波兰人,每当我和他们在一起时,舌尖就品尝到了你的味道,因为华沙对我来说充满了关于你的回忆。
书写这些不会寄出的信已经成为我缓解苦闷的惟一良药。这些信你无从知晓它们的存在,又怎能奢望你的善待。我不知道,是否因为约翰正在我的心中留下烙印,或者你我的心犀相通,足以使你感觉到我对你的爱已成铭志。我只能爱你,用我的全身心爱你,爱你深入骨髓,我甚至不能搁笔,无法署名。
佩内洛普 · 吉里亚特致约翰 · 奥斯本(二)
寄自:毕亚苏提酒店威尼斯海滨浴场
我最亲爱的人:
除了一遍遍热烈地说:我爱你、我需要你,我再没有其他可对你说的了。我全力使自己不像第一周那样沉沦在对你的爱中。我为自己昨天写了那样一封苍白无力的信抱歉。我不能确定今天是否会做得好些。如果能收到你的信,一切当然都会好起来的。
忧郁攫取了我的全身心,聚会、马克·桑内特的影片以及奢华的社交晚会,所有这一切都只从我的脑中一闪而过,什么也没留下。我渴望你的心,就像溺水的人竭力寻找空气。我爱你,深深地,热烈地,用我全部的关切之心。我越来越意识到这时来已久。我对你的爱仿佛是隔世的尘缘。即使太阳没有把我的头发染成麦克白夫人假发的那种颜色,我的头发也会变白。
今天参加某个庆典活动时,我在我的盒子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从12月1日起,在电影放映的过程中,会专门有一位评论家每天坐在萨拉大剧院H排沿走道的座位上恭候,以解答大家的疑难。也许我会前去请教,但是我将多么痛苦地去承受离开你带给我的震动。你已溢满我的身心,任何想要抚慰我的人,只会得到我最强硬的拒绝。
兰德尔 · 贾雷尔致妻子玛丽(一)
1951年8月
我的最爱:
我只能藉给你写信来聊以自慰——你给我的每封信都已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而我还在一遍遍地重温。法语教授胡克的评语让我已经飘飘然了。他只读了《照片》(Pictures)第一册,就说:“我对露西说,你诙谐的用语使我想起了普鲁斯特。”我看着他,心中充满了难以想象的欢乐。
露西不停地评论着朋友们的快照。而我只能用左手握住右手,才不至于在他们面前献宝——我的那两张穿绿衫的玛丽的照片。天哪!穿着浴袍的你是这样的完美。我敢打赌,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也将成群结队地跟着你,恳求你做他们的模特。
现在,我在北费城——不用多久我就会在特兰顿,那个神圣之地。我想佩带一个小徽章,写着——在这个房间里玛丽和贾雷尔将……
亲爱的,亲爱的,我是那么深深地爱着你!
兰德尔 · 贾雷尔致妻子玛丽(二)
1952年7月
亲爱的,我总想写信告诉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但是我不能够。因为你,我能坦然接受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永不后悔;因为你,我能无所保留地审视自己的过去,向往未来的生活。我想我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人生从此将是美好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世界的中心,令人窘迫、不安,却是无与伦比的美妙。
你是我的小熊,你是我挚爱的亲人,是妻子、是姐妹、是所有爱的化身——除你之外我别无他求,请让我永远停留在你的心中,不再分离。
你的兰德尔
兰德尔 · 贾雷尔致妻子玛丽(三)
1965年5月9日
我最爱的:
现在是周日的清晨,看着你从我们前面的院子里摘来的玫瑰,穿上你带来的漂亮鞋子——因为这些,我才有力量给自己穿戴完整——此刻,我正把这些话写在你带来的留言板上,想起你带给我的其他一切。长久以来是这些使我的生活越来越美好幸福,而且,你也阻止了病魔更早地纠缠于我。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最美好最真实的宝物,遇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我们曾经共同度过艰难的岁月,不过生活中更多的是幸福和好时光。现在与以往任何的时光都不同。
兰德尔 · 贾雷尔致妻子玛丽(四)
1965年8月
信鸽,请给我的玛丽:
我们是彼此的蓝鸟,给对方带来幸福。共同在树上建起一座棕色的小屋,对任何单独在林间闲逛的蓝鸟,想想这有多美妙!还记得吗,一天下午,一大群蓝鸟飞临我们的花园?我真希望今年秋天它们能再来,而到时我们还能一起观看。刚才,我在读你以前写的信。我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幸福幸运,有你这样爱我,有你这样写信给我!
我爱你。
狄兰 · 托马斯致妻子凯特琳
寄自:切尔西酒店,纽约
1953年5月7日
哦,凯特琳,凯特琳,凯特琳,我的爱,我的宝贝,你在哪里,我又在哪里啊?为什么你不写信给我?我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在爱你。我爱你,凯特琳。我在酒店的卧室里已经待了两周了,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到来。再不用多久,我对悲伤绝望的自己说,她随时都有可能走进这个房间。这个星球上最美丽的女子,她是我的,我是她的,直至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凯特琳,我爱你!你不会已经把我遗忘了吧?你恨我吗?为什么你不写信呢?两周本不过一瞬间,可对我来说,其长久堪比山岚之巍峨,我思念你之深切!在这里的两周,我只知道等待,等待永远不会出现的你,这是炼狱般的煎熬啊!
亲爱的凯特,我的妻,我美丽的凯特。两周内,我走遍了所有肮脏的地方,甚至是偏远的南部。十四天内,我组织了十四次朗读会,我尽可能地节约,这样我就能带一些钱回来,然后我们就去阳光之地。约翰 · 布林尼有一本书是专门介绍阳光地带,讲解如何去,以及在那些地方的确切开销。马约卡①看来是最好和最经济的地方。到时候,我希望我们能在那里租一间房子,再雇几个仆人。走之前,我会去了解得更详细些。我就要回来了,乘5月26日的飞机,稍后我会告诉你到达的具体时间。你会在伦敦迎接我吗?
我随信寄了张二百五十美元的支票,给你付账单和应付其他的琐事。大卫·希格汉姆在信中说给你寄过钱,你收到了吗?我从那艘可怕的船上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奥斯卡的一百美元的支票以及一起寄出的短信,你收到了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没有你的任何回音。我爱你,我需要你,没有你生活就是犹如烈焰中的地狱。我爱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双眸,你的秀发,你的声音,你走路时的样子,你说话时的神态。现在我眼前只有你,你在走动着,通体发光。
我爱你,凯特琳。我去了令人作呕的华盛顿,去了维吉尼亚,去了北卡罗来纳,去了宾夕法尼亚、希来克斯、本宁顿、威廉姆斯镇、查洛特斯威尔。现在我回到了纽约,要在这里待两天,就在我们住过的房间里。
这里是我最终的爱,也是我的恐惧所在,因为我知道你会来到这儿,而我则藏起了大堆的糖果等你推门而入,像等待生命中的阳光。突然,我意识到你并不在这里,你在拉法尼②,和孤独的柯姆在一起。刹那,阳光消失了,我只能在黑暗中凝视你。
我爱你,如果你也是,求你给我写信吧!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最最亲爱的凯特。我要对你说,我深深地爱着你,深不可测了,白昼对我是无尽的折磨,夜晚思念你的心在燃烧。求求你,给我写信。叫我怎么能闭上眼睛而不看到你呢!告诉我,这是怎样的煎熬,让我知道你是了解一切的。不过我就快凑齐去马约卡的钱了。我在百科全书里查查马约卡的概况。你认为我不懂哀伤不懂孤独。不!当我们分开时,我能感到你的孤独苦闷,同样也体味到我自己的。我们就要在一起了,只要你愿意,我们将永不再分离。我说过爱慕你,是的,我爱慕你,也眷恋你的气息。天啊!这漫漫长夜的孤独。
我爱你。哦,凯特,我的甜心。
迪兰
阿瑟 · 克拉文致米娜 · 罗伊
寄自:墨西哥,1917年12月30日
我最亲爱的,我最美丽的姑娘:
再不用多久你就要来了吧?我一点都不好,而且再也不会好起来了。我的灵魂正在消散。如果你还有那么丁点儿怜悯心,你就会发电报给我。要是你能来看我,那该多好啊!你为什么不对我多一点信任?直到最后一天我才体会到你对我的温柔。只要你对我说“我爱你”,哪怕只是一次,你就会知道我的深情。但是相反,你总是表现出对我的尊敬,让我觉得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努力你都不会爱我。为什么要玩这样的游戏,使我也不得不陷入其中?如果你能坦然以对,你就会品尝到生命中的甜蜜时刻。我对你的心是无所保留的,所以,我丝毫不必掩饰自己对你的温柔。而我知道你是天使,第一天我有没有这样告诉过你?来吧。我会按你所希望的那样去做的。我们会为你的孩子准备好一切的。关于这事我仔细想过了,我向你发誓,我并非如此自我。
自分开以来,我已经彻底纯洁了。看来,如果还想活着的话,我想自己就只有做圣徒了。但是,我恐怕支撑不下去了。有一天,当你不再收到我的信,你就应该明白我非疯即亡。如果连你都不能使我的心得到慰藉,那我宁愿选择从这个感官世界消失,或者至少失去思想。
当我仰望星空时,当我阅读时,我的心中无不充满惊慌。我几乎没有力量再写信给你了,如果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我会在五分钟内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现在所想的只有自杀。
你从未置身于这个国度过,你是无法了解的。如果你曾受过我所受过的一半的痛苦,你就会立即飞来陪伴在我身边。
听着,米娜,我几乎希望你对我撒谎。可怖的求死之念充斥我心,即使你最终不能来,能否也请你给我一个甜蜜的幻想,那就是我们能重逢。我无法承受真相。发疯给我的恐惧远胜于死亡。我的大脑不能填充失落的空间,我只知道我完全迷失了。看在上帝的份上,给我发电报吧。那将是迷失的心灵的圣诞日,是一个被诅咒至死的男人的新生。米娜,请给我生的希望,我生命中最美丽的你:写信给我吧。我不停地向上帝祈祷,但是我想上帝抛弃了我。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已经无法承受,也不该承受这一切。你会来吗?如果事实是否定的,那就给我否定的回答吧,一切就此结束。你对我说了谎言。我不禁痛哭,以致想用瓶子盛满泪水寄给你。让我对你说,我有最可怕的念头!要救我,就请赶快!米娜,我不会相信,不敢相信你会弃我不顾。如果你真的到来,我将以我永恒的灵魂起誓,我永不会使你痛苦,你将会过上比世间任何女人都甜蜜的生活。忘了过去吧。我的生活曾经充满谎言,但是,我现在只想为真实而生。我能照顾好你。
倾听我的祈求吧!祈求上帝。
你可怜的法比,你心的守护天使
(责任编辑 孟丽)
① 一个位于地中海的西班牙小岛。
② 位于英国威尔士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