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5期

泷郁子诗歌二首

作者:泷郁子




  泷郁子(Ikuko Taki),日本女诗人、作家,日本现代诗人会、日本民主主义文学同盟成员。原名小酒井郁子,1934年6月16日生于兵库县尼崎市,青山学院大学文学系毕业。泷郁子出生八个月即失去了父亲,1942年日军侵华期间与母亲随日本殖民组织“开拓团”来到中国东北牡丹江市,她们过着孤儿寡母的艰苦日子,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也是战争的受害者。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她们于次年返回日本,但房屋财产均在战争中化为灰烬。泷郁子只得住进小区,此后参与各种社会公益活动,发动组织群众成立小区自治会,并当选为自治会委员。在步入文坛之前,她做过新闻记者、杂志编辑等,积极倡导和平与民主主义,热中于女性自我社会生活方式、高龄化社会以及其他多种文化生活问题的研究。1962年参与《诗人会议》的创建活动,结识了许多诗友,后担任这本诗刊的主编至今。她积极声援越南抗美战争,1973年应越南文化部的邀请,以日本妇女访越代表团团长的身份率团赴越南各地进行友好访问,受到范文同总理的接见。1977年以诗歌《当你长大的时候》获第5届壶井繁治奖。其主要作品有诗集《女儿哟,你的朋友们》、《金色蝴蝶》、《爱之歌》、《母亲之歌》、《爱是否真实》,随笔集《母亲的方舟》、《语言之叶,文学之叶》、《女儿成婚、母亲自立》,论文集《爱的方舟》等。
  泷郁子一生深受母亲的熏陶,从小即养成了自强不息、追求进步的个性,幼时的经历也培育了她的强烈反战思想。她的诗作多含有一定的进步意义,语言朴实简洁,字里行间无不表现出她的倔强性格和对和平生活的壮族执著向往。
  译者
  
  捐助
  
  这是一天的生活费用,
  含有自己劳作的辛苦。
  算出一天的费用不难,
  将它捐出却颇为踌躇。
  
  收入本来就很菲薄,
  算算这一天的费用,
  的确是笔不小的数额。
  自己那吝啬的心灵,
  正在胸中骚动饶舌。
  孩子的旧鞋已经露底儿,
  线衣臂肘处也早已磨破。
  这一切一切,
  都需要钱来打点利落。
  
  角落里的破烂,
  缘何鼓噪不辍?
  它们
  不知羞耻地追问着
  这一天费用的下落。
  虫牙在跳动不已,
  痛感驻留在双颊。
  喉咙里气喘吁吁,
  呼噜噜正在高歌。
  
  一天的生活费,
  绝非可有可没。
  但是你可知道?
  它能够变成
  越南人民的止血剂,
  成为绷带和半导体,
  可医治病号的伤痛,
  是沟通心灵的长河!
  
  捐出一天的生活费,
  心中作疼自不必说。
  但是你可知道?
  它可以支援越南人民,
  去分担那悲哀和饥饿。
  更是祈盼和平之人,
  必然要做出的选择!
  和平不单单是靠祈祷,
  更要付出艰苦的劳作,
  要拮据自己的生活,
  让战争退避三舍!
  
  觉悟吧,
  气喘吁吁的破烂,
  请你们免开尊口,
  莫发牢骚,恢复自我!
  
  我从小小的钱包内,
  取出一天生活的金额。
  精心地压平
  那纸币上的皱褶。
  以满腔的挚爱之情,
  把我的战斗送往越南国!
  
  秋阳
  
  轻轻地关上门扉,
  母亲走过来对我说:
  我去了。
  耳边传来,
  母亲走下楼梯的声音。
  那脚步声,
  是何等的无力和孱弱。
  就像有人在爬行,
  渐渐远离了耳廓。
  
  那脚步声一旦远去,
  我的心情,
  竟然如此轻松快乐!
  敞开那毫无声息的房间,
  拥抱那令人怀念的秋色。
  秋风,
  裹着金色掠面而过。
  受到制止的孩子们,
  再次欢腾雀跃,
  恢复了他们的活泼。
  刺耳的喧嚣此起彼伏,
  那戏耍的情景,
  令人倍感欢乐。
  
  我的家,
  飘溢着母亲凄寂的呼吸,
  大铺盖把小小房间占据。
  铺盖里,
  蜷曲着母亲多病的身躯。
  我必须察颜观色,
  把洗碗声洗衣声,
  还有算账的话语,
  压得最低、最低。
  将文采不再的笔,
  深深插进笔筒里。
  紧闭着双唇,
  终日在病号和家务中,
  穿梭往来忙碌不息!
  强忍着焦灼与不安,
  没有把犀利的视线,
  再次射向母亲的躯体。
  我的家,
  令人窒息万籁俱寂。
  
  太空阳光熠熠!
  母亲的视线,
  被引向窗外世界。
  我要一个人去看医生,
  母亲说。
  一个人行吗?
  我关切地问过。
  慢慢地走吧!
  母亲如是回答我。
  
  啊!
  秋阳灿烂明媚,
  我真想放声高歌,
  不知为何。
  
  我把那
  散发着母亲体味的铺盖,
  搭在了窗边。
  从高高的阳台上,
  向楼下投去一瞥。
  环绕草坪的树木空隙间,
  闪动着一个黑影。
  啊,母亲刚刚从那里走过。
  腰,是那样的弯曲,
  发,银光不住闪烁。
  母亲啊,
  竟是那样的老迈羸弱!
  
  脚步,
  是何等地缓慢,
  气力,
  她已无法掌握!
  母亲为何要踌躇?
  我快步跑到门口,
  真想把母亲追过,
  但最终
  却仍是退缩不果。
  今天的阳光好柔和!
  母亲的话回荡在耳廓。
  
  母亲的身姿,
  正缓缓从林间空隙走过。
  看上去就好像一步未挪。
  她总算穿过了树丛,
  走上了发白的小区之路。
  犹如一叶弯月,
  驼背前行,脚步轻挪。
  猛然间,
  泪水涌出我的眼窝,
  往事依稀从眼前闪过……
  母亲呦,母亲!
  年迈多病蜷成一团的母亲。
  如今你躺在我的怀抱里,
  而我竟是那样的傲慢自私,
  心中只有自我。
  你总是无语默默。
  你是否曾
  凄寂地呐喊过?
  是否曾
  暗地里泪流如何?
  
  烦闷急躁并无裨益,
  我为何眼中带刺话语尖刻?
  在家装腔作势又能如何?
  母亲总是保持沉默,
  她在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那
  温柔的阳光,
  挚情的火热。
  母亲她并无他求哦!
  
  啊,罪恶深重的女儿啊!
  居然态度狂妄傲慢自得。
  你的烦躁究竟为何?
  
  推开那扇窗,
  我已心平气和。
  岁月的重负,
  使它扭曲形脱。
  阳光啊,
  请你拥抱整个房间吧!
  我将要离开家门,
  趟进那混浊的小河。
  为母亲们去寻找
  和美舒适的港湾。
  而今从头迈步,
  我要为那
  痛苦的现实,
  未来的欢乐,
  去寻求两种生活。
  
  脚下留神啊,妈妈!
  我向消失了身影的母亲
  悄悄地挥手致意。
  啪啪啪,
  随着敲打铺盖的声响,
  母亲那潮湿的体味,
  冲进了我的肺腑。
  母亲身体的气息,
  已化作白色的尘埃,
  在秋日阳光的照射下,
  闪闪烁烁,婆娑起舞。
  (责任编辑 沈维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