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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未来派女诗人古罗诗十首

作者:叶莲娜·亨里霍芙娜·古罗




  在俄罗斯白银时代(1890—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的诗歌界,叶莲娜(埃列奥诺拉)·亨里霍芙娜·古罗(Eлeнa [элeoнopa]Гeнpиxoвнa Гypo, 1877—1913)不但是未来派的一个佼佼者,还是未来派正式组织里屈指可数的女诗人之一,她的文学作品和文学宣言集《鉴赏家的陷阱》(1910)和诗人卡缅斯基的第一部诗集《窑洞》(1911)的出版,标志着未来派在俄罗斯的出现。未来派这个名字借用自意大利艺术家马里内蒂所创立的组织,但它们并非同宗同源,也没有从属关系。它们在思想倾向上有一定的共同点,但在很多方面相去甚远。后来,俄罗斯未来派逐渐分化成两支,一支就是以维列米尔·赫列勃尼科夫为代表的立体未来派,另一支就是以伊戈尔·谢维里亚宁为代表的自我未来派。而叶莲娜·古罗本人则属于立体未来派。她在俄罗斯先锋派文学史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叶莲娜·古罗的父亲亨里希·格尔穆塔·古罗是彼得堡军区司令部的中将。从小多病的叶莲娜在父亲死后继承了一笔丰厚的退休金,她用这笔钱资助出版了未来派同行们和她自己的诗集,还用来举办聚会。20世纪初,她在圣彼得堡沙土街10号的住宅成了未来主义者们的“司令部”。
  跟许多立体未来主义者一样,叶莲娜·古罗同时从事绘画和文学创作。而且,她本身就是个较有天赋的画家,世纪初的时候曾跟画家巴克斯特和多布任斯基学习绘画,作为一个插图画家发表过处女作,还多次参加先锋派的画展。她的诗集都是由她自己完成装帧设计的。1898年,她加入了圣彼得堡的画家奖赏协会学派,在这里结识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诗人、作曲家和画家米哈伊尔·马秋申。
  她在1909年出版的第一本书《手摇风琴》是一个合集,收录了短篇小说、诗歌和剧本,但没有引起评论界的注意。1910年,她和丈夫共同编辑出版了《鉴赏家的陷阱》第一辑,里面收录了她的几首诗。1912年,圣彼得堡出版了她的第二本书《秋天的梦》,瓦吉姆·舍尔舍涅维奇读后称她为当代俄罗斯最有天赋的女诗人:“叶莲娜 · 古罗温存、温柔。她的语言有点特殊,有点自我。在别的任何一个人那里,这些语言都消失了,变得不重要了,但在古罗的诗作里却具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1913年,她又参加了《鉴赏家的陷阱》第二辑的编撰工作,并与弗拉基米尔 · 马雅可夫斯基和维列米尔·赫列勃尼科夫等人共同签署了《新创作原则宣言》。1913年9月,在她生前已经筹划好的先锋派诗人作品集《三人》出版,里面同样收录了她的部分作品。此书也是先锋派诗人纪念刚刚患白血病去世的叶莲娜·古罗的一个集子。尽管如此,使她真正享有盛誉的还是1914年在圣彼得堡出版的遗作诗集《天上的小骆驼》。瓦列里·勃留索夫在《俄罗斯诗歌年度:1913年4月至1914年4月》一文里指出,该诗集“有真正艺术的和渗透着情感的篇章”。维列米尔·赫列勃尼科夫在给米哈伊尔·马秋申的一封信中也对这部诗集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颂扬母性的主题在叶莲娜·古罗的诗歌里占了很大的比重。母性的激情不但贯穿了她的创作,还贯穿了她的一生。瓦·舍尔舍涅维奇曾评论她说:“她感觉自己就是万物之母,一切活生生的存在物——小玩具、堂吉诃德和小狗小猫——的母亲。”她自己就杜撰了一个关于夭折的儿子的神话,称他为威廉·诺滕贝格,还在自己的书里画了他的肖像。连那些跟她很亲近的人,甚至都相信她有一个儿子。从这一点而言,温柔的气质也是叶莲娜·古罗创作和生命中必备的因素。在《三人》的序言里,米·马秋申写道:“她的心灵太温柔了,以至都要破碎;太伟大、太让人欣慰了,以至跟过往都格格不入;太透明了,以至轻轻松松地就渗透了最密实的世界现象……她整个人……就是当代环境下不同寻常的、几乎难以弄懂的一个现象。她整个人也许就是一个符号,接近于时间的符号。”
  跟其他未来派诗人一样,叶莲娜·古罗也追求诗歌的实验性。这种刻意创新、摆脱千篇一律的精神是使文学获得生命的动力。最为突出的是其《芬兰》一诗,希望通过一些俄语拟声词表现芬兰语所特有的词尾,塑造出一个孩童口中和眼中的国家形象。《懒》这首诗,通过一些拟声词和长音节词来描述清风徐徐、水波不兴的画面,诗意地刻画了晌午时分主人公在池塘边看着水波昏昏欲睡的慵懒与倦怠。《“轻佻的人,狂妄的人,飞行的人……”》一诗,原文几乎每一行都以一个软音符号结尾,呈现出朗朗上口的节奏感。
  在叶莲娜·古罗的诗作中,象征也是她不可忽视的手法之一。随便指出,象征手法是俄罗斯白银时代诗人或多或少使用的手法。如下面《难道这还不能让每个人都看到?》一诗中的“你”,就不仅仅指“海岸”,它还可能指一种孤独宁静的心境,也指一种高贵的美丽,或许是未被文明开发的原始自然。像《“大道飞到一旁……”》一诗中的“大道”也并不就只是指我们想象中的那实际的宽大的道路。
  叶莲娜·古罗去世63年之后,著名语言学家、诗人罗曼·雅各布森在《俄罗斯先锋派史·代跋》中还把她称作“文学遗产最有价值的杰出女诗人”,并抱怨说,这些遗产“迄今为止没有被人研究而且还只有部分出版”。而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和研究者开始关注她的创作了。
  译者
  
  
  城 市
  
  屠宰场散发着耻辱和血腥。
  没尾巴的狗将受人讥笑的屁股贴向立柱
  监狱里规章严格,一片寂静。
  插花女帽花边如烟雾。
  
  结了痂的目光,绝望的目光
  求着石头,求着刽子手……
  电车,汽车,熙熙攘攘
  不看哭泣的眼睛,没有回头。
  
  灰色的路人匆匆过,匆匆过
  那呆滞的眼神从不变。
  有人嚷嚷,有人悄悄说:
  “有时候耻辱就在眼前。”
  
  美女啊,美女,永远婀娜多姿,
  天生就是爱情,用梦想造就。
  一呼一吸都传达出
  高不可攀让人受辱的形象。
  
  把每一位诗人都这般挖苦!
  用鞭子将他狠揍!
  为了让他把你的诗歌当作祭祀来接受,
  在我们掌权的王国里,让他带着充血的脸
   走!
  
  当他走到一条骂骂咧咧的街,
  当他脸颊上鲜血直淌,
   他就明白是在屠夫和自动机器的世界
   于是他将爱情来忏悔——赶忙!
  
   为了把自己的爱情,永恒的爱情
   像妓女一样出卖掉,他遭到了唾弃和
   嘲笑,——
  而周围那些掌权的好心人
   却哈哈大笑,兴奋地哈哈笑!
  
   当干完一切时,已经四肢发麻,
   因为醉得像石头,他被大家都嘲
   弄,——
  摩登帽下,善变之人连眼都不眨,
   可仍显出那呆滞的空洞!
  1910年3月
  
  
  又 见 春 天
  
  大地呼吸到近旁空中柳树的气息;
  伴着羞涩的轻响,她把融雪化作水滴。
  她的上空曾悬挂着,
  或许使她气恼的东西,——
  而她相信奇迹。
  相信自己那高高的小窗子;
  对黝黑枝条间的小片天空,
  她从未失信,——她没有过错,
  瞧她在熟睡、呼吸……
  还有那热气。
  1912年
  
  
  难道这还不能让每个人都看到?
  
  请原谅,海岸,我把你来歌唱,
   你是如此骄傲。
  请原谅,我为你而感伤——
   当人们没有注意到你,
  就把你践踏,把你的树林砍伐。
   你是如此遥远
  如此难以亲近。
   你的心灵如同你那海湾的闪光——
  倏忽即逝
   当你看到它就在自己的脚旁。
  请原谅,我曾来破坏过——
   你孤独的纯洁
  你多么威严。
  1913年
  
  
  “轻佻的人,狂妄的人,飞行的人……”
  
  轻佻的人,狂妄的人,飞行的人,
  制造春天暴风雨的人,
  雕刻不安思想的人,
  追逐蓝天的人!
  听着,你,疯狂探寻的人,
  勇往直前吧,一路飞奔,
  做稳那不羁的
  痛饮暴风雨的人。
  1913年
  
  
  “我骄傲地行走在路上……”
  
  我骄傲地行走在路上。
   你相信我?
  我的船在竞发远航
   你相信我?
  你但愿上帝将顺风猛吹,
   让它们被风暴毁伤——
   你相信我?
  我的船沉没在沧海茫茫!
   你相信我!
  你但愿上帝将顺风猛吹!
  1913年
  
  
  芬 兰
  
  是这吗?不是吗?
   针叶林在树亚特,树亚特
  安娜,玛丽娅,丽莎,不是吗?
   是这吗?是湖吗?
  
  路拉,洛拉,拉拉—路,
   丽莎,洛拉,路拉—利。
   针叶林在树亚特,树亚特,
  季—伊—伊,季—伊—乌—乌。
  
   是树林吗,是湖吗?
  是这吗?
  
   唉,安娜,玛丽娅,丽莎,
  赫伊—塔拉!
   捷列—得列—得列……!
  霍列—库雷—耐唉唉。
  
   是湖吗?是树林吗?
  季奥—伊
   维—伊……乌。
  1913年
  
  
  久 病 初 愈
  
  久病初愈者的胃口
  做梦,——一排深不见底的井,
  逐渐觉察到小卖部和炉子的清冷。
  我知道,爱恋中的那些人们已免于堕落
   ……
  无精打采的双脚,软弱无力的臂膀,
  漫长的黄昏,如同一种折磨。
  清瘦的躯体沉重地躺下,
  多想听到两三句
  多余的诗行,——为了燃烧幻想
  用如此疯狂、如此响亮的光芒……
  懒洋洋的身体在被子里不听使唤,
  头脑对生活的光辉似懂非懂。
  不变的坏东西在同一个地方
  路灯又开始闪光……
  ……
  又在杂乱无尽的黄昏里……
  虚妄的黄昏,
  我怕了你们。
  1913年
  
  
  懒
  
   还是懒。
  晌午之前天变暖。
  池塘里波光闪闪
  水波微颤。
  白花花的光芒翻又翻。
  几乎就要把声喊。
  牛虻嗡嗡个没完。
  在水上
  人越来越懒。
  1913年
  
  
  六 月
  
  深蓝,深蓝的蓝。
  热气把树林充满。
  针叶愉快地耷拉下来
   差一点要发出
   梦的声响。
  深蓝,深蓝的针叶
  充满热气,
  幸福,
  陶醉,
  喜悦。
  1913年
  
  
  “大道飞到一旁……”
  
  大道飞到一旁,
  上面没有小路。
   没有!
  要知道,因此她曾多漂亮!
   是的,正因此……
  这条大道曾和大地亲近过,
  如此紧偎,以至把心灵征服。
   我们爱上了这条大道
   上面长满了青草。
  运气,运气,小有运气!
  你是静静的运气,我静静的运气。
  何为你中之我,我中之你?
   你干脆把我折磨死吧!
  (责任编辑 傅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