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语音

作者:鲁西西




  小瓷人
  
  推土机一来到农村,就想折磨菜园里的小黄花
  它亲自翻出泥地里掩埋的小瓷人。
  我多想作为旁观者,扶住它,
  不让推土机将它的淑女胳膊弄断,
  纵然我也会扶住我的棺材,
  阻止从远方赶来的人,为我唱不知情的挽歌。
  它的裙子有印花图案,玫瑰的刺明显。
  杜鹃泣哭着,试图动摇我离开它。
  绒毛上有一句话刺眼——
  “我不让你死!”
  推土机听到后一踉跄,停了下来。
  
  啃
  
  泪水来到,随激情拍打肖邦的旋律。
  它何止是痛苦的徒弟,还是幸福的。
  它步履匆匆,回忆一个词,给它一些憧憬。
  泪水捂进棉被,不到一秒钟,它就变成了盐。
  盐开始唱一首歌,盐接着画一幅画,
  画墙是怎样被泥瓦匠割了耳朵。
  画一个小男孩,他正踮起刚刚长出的小脚,找外婆。
  再画一片草原,五脏俱全,画一群羊,
  只带着嘴唇,不用再啃那咬不动的石头。
  
  参 与
  
  不用说什么,不说什么,不用做什么,来引起你的回应
  漂泊在外的,总要去掉一点点虚荣与盲目,
  避免意旨之外,步入沉沦。
  没有谁逼我到墙角——
  因为从今往后,河水不可能
  再干枯了,困扰人的沙石
  它不躲在河底,而是流走了。
  九曲回肠的河床,开始摆放
  我昨天购买的新家具。
  就算你睡下,就算你一语不发,
  那也是你在参与我的命运,
  我与我的诗歌开始相称,平等!
  
  减 去
  
  减去诗歌,你说我还剩下什么,
  再减去女人的女,再减下去,
  当然就是“人”字了。
  减吧,这都是我放在外面的枝枝叶叶
  减吧,你们帮我减。
  因还有一些是你们减不掉的,
  我的乳房,非用疾病,
  才可以减一可我现在好了。
  我的想象力,非用
  看你们用什么可以减去这东西,
  我思念一个人,睡的时候
  就用厚棉被盖住小脸——
  我要学习在心里暗暗思念。增加。
  
  再 见
  
  有了力量,就可和穿在脚上的鞋子说再见。
  因为是它,让我的脚在它里面坚持到底。
  这是穿衣镜,当我和它说再见,
  我就有了力量和委屈——
  是它让我的身体平躺,像绵单围困在
  以旧换新的栅栏里。
  这是我的住所,它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
  是我穿进,又难以脱下的厚大衣。
  我说过的话,我走过的路,
  至少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
  我从来没有认真拥有过它们,
  和这些说再见,至少要消磨我几小时。
  好在手还在我的手臂上,舌头依然在嘴唇里。
  
  亲眼看见
  
  我要亲眼看见一件事情发生。
  看到它在我面前发生。
  看到它不久,还要在我面前发生
  它的花蕊小嘴,
  代我述说一连串的话语纷呈。
  词库里魁梧的笔画。
  无名与渺小的震颤,
  像丝弦,
  也会成为这事情的音量使者。
  这么高的天空,有一件事,
  是专为我而发生。
  地面广阔,我不再用手,
  只用脚一踩,让声音自己维持。
  
  幸 福
  
  喷泉一样的幸福!无休无止堆积。
  纯粹的黄金!涌动之后又静止。
  夜里所下的那场雨,岂能算小事。
  地面因干旱,裂了口,
  树木与小草干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忽然的一场雨,不能说它是小事。
  岸上的鱼,在最后一刻,被允许
  跳入水中:适应,静止……
  很快又用整体在水中游,在水中睡。
  不断扭动隐约腰肢。
  先喝一口水,再喝一口,慢慢长大,
  占更多、更大的空地。
  和水一样壮大,清明,柔软,宏观。
  
  疯 狂
  
  我疯狂地活着,疯狂地用鼻子呼吸。
  疯狂地想用手,触摸一下你。
  皮肤。骨骼。37摄氏度。
  这都是我疯狂里的有限。
  我疯狂地想象自己是一朵花儿,
  在身上出现了所有春天。
  疯狂地想象花儿一样,在好日子里
  活着,在坏日子里消失不见。
  疯狂的时候,我就可忽视一个
  至关重要的前提:我“人”字里的
  一撇、一捺还在地上,或者已撕裂。
  两个不同的人在房间像情人思念。
  我的次中音,有空气中的波动纹理。
  责任编辑 宗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