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西天下

作者:格 罗




  
  一
  
  旧大路。
  在兰州,“旧大路”已经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地名了。因了它的逼仄,它的古旧,它的名字所埋藏的故事,如今渐渐显得心不在焉、落魄疲塌,而被人们淡漠或遗忘。在新新顿起的城市化过程中,有的是鲜亮时髦的地名,有的是马赛克和巨型玻璃建筑,有的是广告飞艇和灯红酒绿的霓虹……但旧大路不同,它带着一段逶迤的往事,沉浸在斑驳的回忆中,似乎与时代的节拍脱了节。
  它是一条街道,宽不过十来步,长约四五百米。
  虽然,它距兰州市最繁华的中心广场、国芳百盛购物中心、体育馆大约几百米远,但它敛声静气,一点儿也不起眼。在如林的塔吊、昼夜不歇的搅拌机的轰鸣中,它蜷缩着,遍布着倒闭的工厂、油腻腻的饭馆、花圈铺子、VCD出租店、一元擦鞋店、水暖经销门市部、蔬菜市场和小吃点。在黄昏时,一个人走进旧大路,如同走进了一片旧日时光中。
  与旧大路毗邻的,则是另一条名称更为古老的街道,它叫一只船。
  说起一只船,现今的居民们干脆搞不明白它的来历。但翻开史书,一只船和旧大路一样,都携带了时光最沧桑最沉重的色泽——在方圆不过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它们构成了兰州这座西域重镇的传说和历史。
  黄河之水天上来。它穿经了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的莽莽群山,掉头而东,将兰州劈成了南北两半。在两岸的滩涂上,古称“金城”的兰州就坐落其上,形成了上游一个微小的盆地。著名的古丝绸之路就是在这里越过黄河,驶入了河西走廊、新疆和中亚腹地,将东西方的文明与物资相互吸纳与交流的。
  距河二里,乃是深藏在黄河南翼的旧大路和一只船街道。
  相传,当年的阿古柏叛乱后,清朝重臣左宗棠抬棺西行,率领八千湘江子弟跃马天山,人疆平叛。路过金城东门外时,见一片水草丰美、气象迥异之地,遂留下话来,嘱咐部下如是这般。战争伊始,前方频频吃紧,源源不断运送下来的将士遗骸一时无法安置。于是,他们遵照左宗棠的意思,在此地修建了一座义园,来暂厝牺牲将士们的尸骨,以便日后扶榇南下,回归故里。
  义园的造型是一艘巨大的帆船,耸立在黄河南岸。
  它高高的船艏直指湘江,挺拔的庙顶犹如桅杆,夜夜升起一盏指路的桅灯,引领着不屈的亡灵。在旧日的兰州城外,义园成了一片引人注目的风景。在旱地世代生活的百姓们,亲切地称之为“一只船”。
  一只船以西,就是一条新鲜的黄土路,蹄声杂沓,接续着左宗棠旗下的西行人马。当然,它也是一条烈士之路,充满了壮烈景象。
  但现在它已经斑驳古旧了,成了一条鲜为人知的“旧大路”。往日的传说和历史,早就掩上了沉重的书页,一语不发。在21世纪的兰州城,它坐落在灰尘、落叶和凋敝的四季中,散发着俗世的气息和喧闹的市声。
  拐过一个火锅城,则是旧大路332—334号。
  每天早上,马立鹏骑着自行车,准时进入这个院子。楼壁上嵌着一行铜字:甘肃省林业厅三北防护林建设局。
  
  二
  
  这是马立鹏的舞台。
  院子不大,一幢直角形的灰楼显得毫不起眼,被更高的水泥建筑群掩映在兰州的盆地中。院子内鲜见绿色,午后的日光火辣辣地照彻着,暑假的孩子们玩着游戏。楼上是林业厅的家属区,炒菜的味道四散飘浮。谁也无从猜测,管辖着甘肃境内长达数千公里防护林带的最高机构——“甘肃省林业厅三北防护林建设局”就设在这里。
  现在,马立鹏的头衔是该局的副局长。
  说是一个正处级的单位,其实规模不大,甚至显得有点萧条和局促。一楼,钻进昏暗的直角楼门,便能将这个局的内部结构一览无余。马立鹏的办公室背阴。窗户外,是一条隐秘的小路,时有路人的说笑声涌入,打断人的谈话。小路的另一侧,是兰州市第十一中学,操场上传来学童的嘈杂吵闹声。与马立鹏的这个空间形成反差。办公室内的设施也极为简陋:一桌、一椅、一书橱、一几、一套沙发……但犄角旮旯都收拾得整洁干净,一尘不染,能自此窥见主人的生活习性和爱好。
  “……常年在野外跑惯了,过惯了那种‘放羊’的生活。现在,趴在案头上,我倒是喜欢这种秩序和整洁,能叫人思考些什么罢。”
  马立鹏解释说。
  桌上,端放着一块奖牌,金底红字,显得很贵气。这是中国科协于2005年度颁发给马立鹏的。沉甸甸的奖牌,时常被主人擦拭一新,摆放端正。能看得出,它在马立鹏心中的分量。
  马立鹏予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整洁、秩序、一丝不苟的人。
  虽说是1960年代生人,但马立鹏的脸上却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面颊呈古铜色,岁月的吹袭过早地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或许,这是他长年在野外生活的凭证罢。现在,他日复一日地坐在桌前,望着窗外的天空和飞鸟,脑子里乱云飞渡,时时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去野外,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当中去。
  “我喜欢旷野,巴望那份一个人的天地。”他笑笑说。
  接下来,他就布满了一种怅然,指指案头上的材料和文件,悄然唏嘘几下。蓦地,他又晴朗起来,说:?其实,旷野上才有故事。真的!”
  他郑重地强调。
  他说,自己时常都有一种立刻去“赶路”的冲动。因为,只有在西北偏西的旷野、沙漠、戈壁里,在甘南以远的原始丛林和高山草甸中,他才能美美地舒上一口气,才能将浑身的每一个细胞打开,才能精神焕发。曾经的许多个日子,他的青春和热血都和星辰为伴,与大地为伍,被罡风吹拂,被沙尘沐浴。而今,这种饱含着热烈心跳的生活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但他心有不甘,冲动频频。
  他把现在的生活总结为:务虚。
  作为一个管理者,他现在的精力更多地纠缠在文件、会议、表格和材料上,他得在职工的福利和吃喝拉撒上耗费脑神,他按部就班地过着“早八晚六”的生活。是的,马立鹏犹有不甘,他想让自己的肩膀上落满旷野的灰土,让风沙扑面,让双脚沾满泥水,让自己的足迹再一次次地穿越这一片西北的山川沟壑。
  他觉得,那才是自己真正的舞台。
  一时刻准备着!他似乎枕戈待且,只等着一声开拔的号令。在他的梦想中,月光如水照缁衣,山野似蛇任我行,才是一个男子汉应有的道路和生活。现在,他常常有一种被束缚的感觉。他太想挣脱这种苍白乏味的日子,太想跃马扬鞭,如一只鹰隼样地挂在西天上。
  马立鹏有理由这样。
  因为,他曾是名动西北林业界的“马队长”,他也是赫赫有名的“拼命三郎”。在西北林业界,提起“马立鹏”这个名字,意味着荣誉、光荣和战功;同时,它也代表着艰苦、奋争和极大的付出。
  他的名字成了一个符号。
  翻开马立鹏的个人资料,会被他一连串的科研项目和层出不穷的数据吓一跳,更会为他所获得的数不胜数的荣誉而激动。几乎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从中专生学历背景起步的人,何以能在如此宽广的领域内挥洒自如?
  20多年来,马立鹏始终坚持工作在最艰苦的林业调查、规划设计及工程管理第一线。从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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