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昔日绍兴民风习俗

作者:倪 平




  旅居异国他乡,在美国新泽西州爱迪生镇过着悠闲的退休生活,时时会思念自己的祖国。每天早、中、夜三次收看中央电视台CCTV4节目,为祖国的蒸蒸日上、欣欣向荣而感奋,也为频繁的灾害而忧虑,对各类新闻都不免感慨丛生。近日看到旅游广告“江南文化看绍兴”,不断推出一组镜头:一湖清水,戴着毡帽的船户手划脚踏地撑着船桨,驾一叶小舟——乌篷船,徐徐而行,伟岸的禹王陵,茂林修竹丛中的兰亭,古风盎然的咸亨酒店,游人如织。啊!这是我久违了的故乡。在我的记忆中依然还保留着六十年前童年的印象。
  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全面发动侵华战争,卢沟桥事变爆发,当时我虚龄六岁。我家住在杭州火车站附近,听到“号外”的叫卖声,大人们和左邻右舍无不惊恐万状,满街都是逃难的人群,满脸愁容。时局剧变,父亲失业了,要养活一家六口,何等艰难。一天从无线电收音机中获悉,浙江嘉善的乍浦陷落,日寇登陆。第二天我们就全家逃难,由杭州回绍兴。
  一只中型的航船,从钱塘江驶经萧山到绍兴马山陆家埭祖宅前停泊。乡亲们都来相帮搬运杂物。我父亲向船户付出六块银元的航船费,连称“辛苦、辛苦”。船户说:“先生平安到家,也是福气,将来天下太平哉,请来信吩咐一声,我来接先生和宝眷回杭州。”
  “老大(当地习惯称船东为船老大)托你福,将来我会请你帮忙的。”我父亲含笑作答。在那兵荒马乱的岁月,船东与客户间依然彬彬有礼,彼此笑盈盈地告别:“后会有期。”
  
  大台门
  
  登岸后,赫然见到的是具有绍兴特色的建筑——大台门。台门前有石板平铺的晒谷场,台门有两扇宽阔的大门,入门仰望,有一横匾,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醒目的大宇“进士”。旁有题跋,为大清乾隆某某年某某科第几名之类,具体内容不曾记得了。头道门至二道门间为门斗。跨过高高的门槛后,为一天井,然后为正厅,名“观聚堂”。一副楹联:承祖父训克勤克俭,教子刊、贤唯读唯耕。左右两侧为偏厅。正厅显得很有气派,四根粗大的木质圆柱,昂然挺立,地面铺着平坦的地砖。大厅上方悬挂着有盘龙图案精雕细刻的木质吊篮,这里面存放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或许是清代朝廷封诰之类。总之,这贴有金箔的盘龙吊篮是可仰望而不可触摸的东西。
  正厅后还有中厅、后厅。厅与厅之间有天井相隔,中厅、后厅各有东西厢房,三个厅的两侧为住房,有楼上楼下,形成东、西两条弄堂。一个家族,子孙繁衍,这里常常提及的是大房如何如何,二房、三房这样那样。那时以多子多孙为“福”,故大台门里儿童成群,有时老人们指着孩子说,这是三房里的老四,那是大房里老二家的三孙子。人丁兴旺,熙熙攘攘。
  据老人们说,这观聚堂为上溯五代的祖先凭多年做官的俸禄,花好几万两银子精心建造。我们绍兴这地方,读书人多,官多,师爷多,台门就多。周围方圆三里就有五座台门,如“春官第”、“西园”。台门大同小异,又各具特色。有的近似宙宇殿堂,官家气派;有的多房间、多树木、绿木扶疏,宜室宜家。台门里的人时聚时散,时兴时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正常年景,逢年过节,回家省亲,外出做官的、经商的、教书的人如鸿雁归来,红烛高照,家庭团聚,喜气盈门。或老人做寿,儿孙成亲,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气腾腾。一当过了元宵,办完了喜事,人们都纷纷外出,求升迁、求发财、求养家蝴口,各自南北奔波,台门也就归于静谧。
  抗日战争爆发,兵荒马乱。工厂关门,商店倒闭,经济凋敝,百业萧条,台门里在外做事的男人们纷纷失业,或先或后地回家避难来,台门里又热闹起来了。不过和太平时期正常年景时的心情是不同的。回来的人,一脸苦相,凄凄惶惶地说:“唉,日本兵打进来,到处杀人放火,真惨,回到家里,总算捡了一条命,不知将来日子怎么过呀!”老人和妻子笑语温馨安慰说:“回来哉,好咯,好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趁此将息将息。天无绝人之路,苦日脚总会出头的。”家人捧出热气腾腾的洗脸水和洗脚水,洗涮完后,又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糖氽鸡蛋。也许是当地的风俗,当家人从外地归来,一要洗去路上风尘,二要吃上糖氽鸡蛋这道点心,心头含有甜甜蜜蜜,又生生不息的意思。台门里的女人当年如花似玉,灼灼其华,慕名嫁入这大台门,新婚燕尔,十天半月后,夫君到外地或做官或经商或教书,劳燕分飞。几度寒暑,岁月悠悠,鸿雁传书,终于妻子获悉丈夫将要回来,便梳妆打扮,登上楼台,极目远眺。如今丈夫来到面前怎不喜出望外!远道归来的男子不禁潸然泪下,内心激动,喃喃自语:“回到家里温馨、舒坦,外头战火纷飞,家里还安稳,家,就是避风的港湾,歇脚的去处。”这台门虽然仍那样宽阔,庭院深深,但已陈旧破败。不过,在游子心中却是童年玩耍之所,父母居住之地,魂牵梦绕的地方。
  台门里还有人家的当家人至今未归,漂泊在外,父母妻儿更牵肠挂肚,提心吊胆,到镇上去看航船。等船上最后一个人登岸,仍不见自己的家人归来,便黯然神伤,依门依闾地守望着。“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邮差进村,众人相望,不知有没有自己的家信,有没有汇款?谁家新媳妇能收到丈夫来信又有汇款,左邻右舍都羡慕得很,小姐妹不无调侃地唱起小调:“小白菜,嫩艾艾,丈夫出门到上海,洋钿一百一百寄回来。”新媳妇脸上泛起红晕,不好意思地说:“这年头,太平无事就上上大吉了,伊良心好,月月带钞票来,我心里过意不去。”小姐妹说:“这叫夫妻恩爱。”哈哈哈……在那年月,这种笑声,难得!
  战乱时,男人回家与家人厮守在一起,虽平安无事,也不再寂寞,但坐吃山空,一两年下来,一家家都支撑不住了,开始当卖度日了,台门里日益呈现衰败景象。周围的农家虽长期艰苦度日,但农田里一年四季总多少有些收获,一会儿蚕豆上市,一会儿麦子收割,主粮呀,副粮呀,南瓜呀,蔬菜呀,着实使台门里的人家望而生羡。
  观聚堂台门虽挂着“唯读唯耕”的楹联。但实际上没有一户人家是真正务农的,祖上所谓的“耕”,实际上是指出租土地给农民,让农民去耕的意思。在那战乱年代,只读不耕的人家,没有收入,哪能生存?
  先前,邻近的农民缺农本,或青黄不接时常向台门里人家借点钱,小额借贷在悄悄进行。而后时易势变,战乱年代台门里人家纷纷失业,转而向农家借钱借粮。又不时传出台门里的某家一件皮袍子换了几斗米,铜火锅、香炉换了几升蚕豆,物物交换在悄悄地进行。台门里的人家风光不再,男人们都纷纷外出谋事去了,只要能蝴口能生存就满足了。台门里又平静了,归于贫困的静寂。
  
  台门里的内当家们
  
  她们向农民学习养家禽,台门里鸡声咯咯,台门前小河中的鸭子、白鹅在水中悠游觅食。农谚日:“让鹅吃(吃田中的剩余的稻谷及青草)、让鹅划(水中游)六十天就好卖。”“麻花鸭,叫嘎嘎,游入水中吃鱼虾,天天生鸭蛋,主人称我黄金鸭。”
  她们也种蔬菜,在宅边种上一畦碧绿的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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