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5期

生命,镌刻于顽石之上

作者:李木生 贾爱兰




  他心里不服。
  别看他随和,其实很倔。如水,平和而又柔韧,却可以穿石。
  “造反派”终于洪水般从城里涌来。他们要“火烧”武氏祠,砸烂活跃着“牛鬼蛇神”的碑石。那是个烈日当空的夏日,“造反派”的热情比酷日还盛。就在“造反派”即将破门的时刻,随和的朱锡禄挡在了门前,一脸的坚定。他强掩内心的慌乱,指着门前国务院颁发的全国文物保护单位的石标碑,清楚地说:“这是国家的财产,没有国务院的命令,谁弄坏了谁负责!”“造反派”的口号声立时压了过来:“打倒保皇狗!”“造反有理!”“打倒牛鬼蛇神!”还没等朱锡禄反应过来,他已被红卫兵摔倒在地。狂热的人们破门而人,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恨不能立刻将满屋的汉画像石烧成灰烬。危在分秒之际,谁也不知道小个子的朱锡禄是怎么挤了进来,竟然扑通跪倒在造反派面前。他满脸通红,机智但却硬气地哀求着:“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这些古代的石头就是供我们批判用的,要是砸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再想批判却到哪儿去找?真要砸,那就先把我砸了吧!”造反派真还被他震住了,开了一通批判会走开了。但这总不是长法,一拨一拨的红卫兵又怎能抵挡得了?也是急中生智吧,他就近参加了武翟山村贫下中农的红卫兵组织,并跟他们约好,只要外地的造反派来烧祠砸石,他就立即通知大家共同保护,暗号是“打扫卫生”。一次次造反派光临,都被及时赶来“打扫卫生”的贫下中农挡了回去。
  就这样,朱锡禄心力交瘁地熬过了十年“文革”,他厮守并保护的汉画像石奇迹般的全部安然无恙。
  几乎同时,几十公里外的曲阜,孔林、孔庙、孔府,却被北京的红卫兵砸得干疮百孔。国务院立的3块全国文物保护单位的标志碑被砸碎;从孔子墓起被非法挖掘古墓5000多座(包括周代鲁诸公墓群、汉代鲁王墓群和春秋战国时代的古墓群);被拉倒砸毁古碑石(包括汉画像石)2000多通;杀伐古树6000余株;谱牒资料和各种底稿手抄本32232册、计10778斤,全部卖到造纸厂销毁。
  据有关人士透露,整个“文革”期间,全国文物保护单位除被军管的之外,没有遭到损坏的,只有山东嘉祥武氏墓群石刻!
  
  爱情两种
  
  中秋月明,夜就要深了。草丛里,热闹着的秋虫突然寂然无语,它们听到了一个突突踏踏的脚步声。是中风还未痊愈的朱锡禄,又在挪动着不太利索的腿脚去瞧他的石头。哪里是瞧,只是在感觉,在这群石头旁走走,就好似父亲守护着熟睡的儿子,66岁的朱锡禄仿佛听到了这些石头的鼾声。他曾参加过鲁国故城、齐国故城和大汉口古迹的发掘工作,但是最终拴住他的心的,还是这些石头。从青年到老年,在这穷乡僻壤间与这些石头相依为命,已有40多年了吧?只要他心口窝里还有一口热气,他与这些石头是注定分不开了。
  就是这位老人,用他毕生的心血暖化了这些石头上冰封的岁月,让世人看到了这群有血有肉的石头,并让人们领略着这些石头的风情——在一千八百五十多年间,于这样一个穷困的乡野间,自信而又安然地开放着它热情洋溢的生命。
  是什么滞住了他突突踏踏的脚步?刹那的寂静过后,草间的秋虫又热闹起来。老人抬头凝望着已是正南的圆月,一丝月华祥的凉意就袭上心头了。几乎不易觉察的一声叹息之后,一个名字便在他的唇间轻轻地唤着:玉花,玉花……
  玉花姓李,长得俊美,虽然文化浅,却是鲁豫皖接壤地区的豫剧名角,五十年代由人介绍与初中毕业的朱锡禄相恋。那时的初中生,几乎和戏剧名角一般稀罕,况且风华正茂的朱锡禄又是个情深之人。他们相约白头偕老,而女儿的诞生,更使这相约有了坚实的基础。
  就在他们的爱情如火如荼的时候,一个彻底改变了他们一生命运的事件发生了:朱锡禄同时恋上了武氏祠的石头。
  他当然依旧爱着俊美的玉花,只是在这种热爱里多了这些个石头。聪明的玉花立时警觉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她劝他到他们剧团当团长兼编剧,她劝他跟她回安徽老家,甚至都已给他谋好了一个县文化馆副馆长的位置。也真难为她,哪一个女人不想有一个安稳、舒适的家?
  望着娇妻和娇妻怀中的女儿,朱锡禄真的有些动心了。
  可是丢下这些石头该咋办?他就耐心地给妻子讲石头,讲石头的可爱,讲石头的故事,当然也讲自己不变的情意,盼着用自己与石头拴住所爱的人。
  相恋着,却又谁也说不服谁。李玉花仍旧唱着她热爱的戏,朱锡禄还是看着他喜欢的石头。
  连朱锡禄也预想不到的是,他对石头的热爱会急剧地升温:从三天两头地往藏着汉画像石的武梁祠跑,发展到申请从县城调到乡野间的武梁祠看护这些石头!
  李玉花更加想不到!她还盼着所爱的人会回心转意,等啊,等啊,直等到所爱的人真的和石头搬到了一起。即使这样,她还在等。她想,乡野的艰苦与寂寞会把丈夫赶回到自己怀抱中来的。
  痴迷于石头的丈夫似乎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
  离婚吧。当面实难开口,万般无奈的玉花从老家安徽宿县来信提了出来。
  真如晴天霹雷。家穷,娶个媳妇实在不易,何况还是个如花似玉、知冷知热的恩爱媳妇。朱锡禄真的难受开了。离婚,不仅意味着丢人,更意味着就要永远地失去这个惟一所爱的人。他想起玉花为供应自己上学拿钱的慷慨;他想起玉花不管外出演出再晚再累,回来总要带些自己喜欢的礼物;他想起五九年的初秋,玉花抱着他们的女儿从安徽来看他,见面时的羞涩和羞涩下藏着的情爱,就连她说的“孩子想你”那句话,都也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样好的媳妇,你打着灯笼到哪里去找?一个人带着孩子多不易,能怪她吗?都是青春年少,老这样两地分居,谁受得了?朱锡禄深深地自责着。他在这些石头间来来回回走哇走哇,一块一块地摸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打定了主意:一定得把她和孩子彻底叫回来!
  六零年春上,正赶上孬年成,朱锡禄将自己长期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粮票换成一袋白面,扛着,上了南去的火车。赶到安徽宿县,说剧团去了符离集演出。他二话没说,扛起白面又下了符离集。等赶到符离集,已是暮色四合的时候,放下面,接过快满三岁的女儿,玉花高兴得立时就湿了眼睛。晚上的戏本来已经挂出了牌,玉花的名字还是排在第一,第一也不演,硬说是病了。她麻利地擀着白面条,他一边揽着闺女一边烧着锅,喜庆的气氛不觉间就盈满了这间冷清的小屋了。吃罢饭,哄孩子睡着,早早地吹灭了灯,两个人紧紧地相偎着。春夜,无声的小屋,三颗心和鸣着。天快明了,有话在小屋里说着:“你可来了。””跟我去吧。”“得唱戏,还有孩子。”“哎,要是这些石头在宿县就好了”……
  她哭了。朱锡禄明白,让一个豫剧名角窝在乡下当家庭主妇,也太自私了。可是这样拖着,对自己所爱的人不也是一种折磨吗?那就离吧。早早地,他们来到公社里,民政员正在刷牙。在离婚书上报着手印,玉花又哭了,哭得更恸了。走出公社,锡禄买了二斤鸡杂,回到家玉花还是麻利地擀面条,锡禄还是揽着闺女烧锅,只是没有了刚来时的喜庆。擀着擀着,玉花的眼泪就滴在了面片上。
  锡禄要走了,玉花去买火车票,买了两张,她送他。火车上,她还是哭,眼也哭红了。哭着,说着:“真对不起,连块表也设给你买。可是过去的事我一件也忘不了,你知道我爱吃羊肚,总爱给我买。那次下大雨,咱们隔在一处牛车屋里,你的嘴唇都冻紫了,却脱下褂子裹在我身上。”哭着,说着,还在一小片纸上写着:“这么些年了,做梦一样,演的啥戏???”锡禄不忍,眼睛也潮乎了,也在小纸片上写:“只要你好好的,我等你三年。”
  只身回到这些石头的身边,又是暮霭浓重时分。没有吃饭,也不点灯,坐在这些石头中间,只让烟袋锅里明灭着。真正的寂静,真正的孤独,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坐着,犹如一块画像石,直至谁家的公鸡啼出了太阳。
  三年里,和武梁祠的汉画像石朝夕相处的朱锡禄没有等来他的爱人与女儿,而且从此与她们中断了联系。
  老了的朱锡禄,能够夜夜听着石头的鼾声,当是幸福的了,幸福的朱锡禄,倒是越到老来越容易想起再也没有见过面的玉花和闺女来。他知道她们娘俩后来受了好多的罪。玉花后来又找了一个高成分而且年纪大的人成了家,日子过得很不顺心。“文革”中非但不让她唱戏,还把她下放到农村像牛马一样地拉犁子拽耙,后来到一个小采购站,又不认秤,只好靠扎花卖点钱湖口。他不说,但我清楚地感觉到,他非常想再见到他的玉花和他们的闺女。他要向她们表达自己的歉意,他还要向她们说:石头和你们我都爱,你们失去了我失去了依靠,石头要是失去了我,不也会失去偎依的吗?人的生命失去了无法挽回,石头要是碎了,不也是无法挽回的吗?
  这些石头怎会如此地让他痴迷?他是有点魔道(精神不正常)吧?
  玉花走了,他守着他的石头。和另一位济宁的姑娘结合,还是因为他离不开他的石头而离异。这位女性催他:“不离开你那乡旮旯的那些破石头咱就离婚。”他想了想,说:“离婚也不离开石头。”再找对象,条件就是不离开这些石头。后来和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就是因为不嫌弃他的石头,才和他走到一起,并风雨同舟了几十年直至她生命的终结。问他后悔不,他摇摇头,平和地笑笑,说:“有时还会想起她们,特别是玉花,怪对不住人家。”凭他的文化和知名度,往县城、济宁市甚至省城调调,也许不是太难的事,他也知道“高”一级就有高一级的生活水平,家人也能跟着沾光。可他就是舍不得他的石头,他有他的理:当上皇帝能咋的?还能活两辈子?
  我突然明白了朱锡禄。他是在心中的美与激情和石头中的美与激情高度契合,并在相互间的奔突撞击中,才产生了如此的爱恋的吧?我甚至想,朱锡禄是把这些石头当作千载难逢而又相知相慕的女子去爱的吧!
  
  终身的厮守
  
  这些石头的知音里,还有鲁迅与郭沫若。
  朱锡禄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郭沫若两次来武梁祠的情景。1957年4月,是县里找了辆马车载着郭沫若来的。还没到武梁祠,马车刚过洙水河的汉石桥,他就下了车。一看,筑桥的石料竟然真的是汉代遗石,他连连自语着:“可惜,可惜。”等到了武粱祠的画像石前,郭沫若一下子就入了进去,每一块石头都仔细地看上好长时间。44块石头看罢,近4个小时已经过去。1959年,郭沫若再次来,还是让朱锡禄引若,细细地看,似乎这些石头都和他是多年的老友似的。朱锡禄说:“我是天天这样地看。当时真想和郭老啦啦这些石头,却怯得慌,不敢在这样的大家面前班门弄斧。”
  鲁迅则和这些石头有着更深更久的关系。在鲁迅先生一生购藏的600余张汉画像石拓片中,就有许多武氏祠的碑石拓片。先生痛感。“中国环境,于艺术最不利,青年竟无法看见一幅欧美名画的原作,都在摸暗弄堂,要有杰出的作家,恐怕是很难的。”他在致李桦的信中这样说:“我的意思,是以为倘参酌汉代的石刻画像,明清的书籍插画,并且留心民间所赏玩所谓年画,和欧洲的新法融合起来,也许能创造出一种更好的版画。”深深地理解着这些石头价值的鲁迅先生,曾经渴望着选择拓片中的精品刊印成书,以饲饥饿的青年,也给寂寞灰色的中国带来一点热闹与亮色,终因疾病、年老力衰和“颇有拓之不佳者,如《武梁祠画像》”等原因而未能如愿。1935年5月15日,已尽生命尾声的鲁迅先生在复曹靖华的信中,说下了这样痛切的话:“收集画像事,拟暂作一结束,因年来精神体力,大不如前,且终日劳务,亦无整理付印之望,所以拟姑置之。”其实,直到先生去世前,他还在搜集汉画像石的拓片。而这些拓片,一定会给苦战的先生以愉悦的吧?如果先生能够亲临山东嘉祥武梁祠在汉画像石前驻足凝目,那该会给他带去多么大的欢乐啊!
  鲁迅先生怎会想到,在他去世50年之后,他的刊印出版的遗愿,会由鲁西南乡野间的一个叫朱锡禄的人实现。1986年,经过了二十多年自学钻研的朱锡禄,编著出版了中国第一部详尽介绍、阐释武氏祠汉画像石的大型图书《武氏祠汉画像石》。此后,他又陆续出版了《武氏墓群石刻》、《嘉祥汉画像石》、《武氏祠汉画像石中的故事》等专著。没有图书馆,缺少资料,也没有助手,更没有高深的学养作后盾,只凭着坚忍与热爱,他像农夫一样,心无旁骛,挥着镢头,用数十年的时间,刨出了一块汉画像石研究的新天地。
  汉代的历史,武氏家族的兴衰史,古今中外有关武氏祠的资料,他都一点一点地搜集、积累、整理,再一口一口地啃、记、背,然后是慢慢地咀嚼思索,像老牛倒沫一样地消化。确实作难过,但他从未退缩过。1961年,正当全国人民被饥饿折磨得正苦的时候,他却在饥饿中写出了自己有关武氏饲汉画像石研究的第一篇文章。从此,无论寒暑,一篇篇研究文章,便常常于深夜在他的手下写出了。
  不嫌他工作地点偏僻、与他患难与共了大半辈子的妻子相公芬,因生育异常、医疗条件差、受到惊吓而患上精神病。武氏祠,实则是当年武家的墓地,入夜更加寂静异常,这对于妻子的病情很是不利。可是朱锡禄怎能离开已经和他的生命融为一体的石头呢?一边是妻子,一边是石头,都让他割舍不开、牵肠挂肚。他只有天黑就陪伴妻子睡下,等到妻子睡熟了,他再起来写他的那些关于汉画像石的文章。夏天,常常是蛙鸣歇了,鸡啼罢了,他还在伏案;冬日,窗前的雪地上灯光又叠起了晨曦,他仍在伏案。他也许没有大家的广博,但他却可以在这一点上耗上一辈子的工夫,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一寸一寸地刨。
  很长一个时期里,他既是所长、管理员,又是解说员。对于这44块石头,他向海内外的客人是讲了万遍、十万遍、百万遍,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让我难以理解的是,他怎么能够弥讲弥新,次次都含着亮闪闪的幽默、哗啦啦的激情并且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呢?爱,竟然可以无所不能的吗?虽然他讲不好普通话,有的地方还咬词不清,但却能以对石头的透彻理解,深入浅出,妙趣横生,照亮远古又让远古鉴出当今的善恶美丑。每次听他的讲解,我都仿佛闻到一屉刚出笼的白面馍馍似的,热气腾腾又香喷喷的,说不出的诱人,不由你不喜爱上这些外拙内秀的石头。
  当然,他更多的还是独自与汉画像石对话。几十年里,就他一个人守护着这些石头,只是这几年才修了路,盖了新的展室,也配备了一班人马。不管是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也不管是头疼脑热,迎来送往,他几乎天天都要去看看他的画像石,和它们说说心上的话。石头上的每一个人物、每一片树叶、每一缕炊烟、每一只禽兽,都在他心的田野上展现着原初的风貌,让他时时刻刻感受着无上的充实与丰富。他是个温和的人,但是在他温和的性格里,也蕴含着热烈如火的浪漫。一生好酒,忘情最是微醺时,这时和他的石头相对,那简直是情思泉涌了。石头上的一切都纷纷走了下来,拥着他,一 起悲歌欢舞。就是在他中风病倒,生命受到巨大威 胁之时,他也没有悲观。他甚至觉得哪怕身体没有 了,自己的生命也会融进石头,生机盎然地活着, 说不定那幅孔子见老子的画像里,就会多出一个人 来,那个人就是他朱锡禄。
  肌体因中风而失去的功能刚刚开始恢复,他就用 这刚刚恢复的一点功能,去和他的石头会面了。这时 他才真正体验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明明想 到的一步,就是难以实现。从卧室到画像石的展室, 不到十米的距离。他硬是艰难地挪动了半个多小时!
  他没有知识分子的那种深沉,也没有大学问家的 渊博;没有当宫的那副气度,也没有非常之人的古怪 与棱角。他只是普通百姓中的一员,一个平凡而又随 和的人,一个有着平凡人的七情六欲的人。他也会想 到孩子们的安排与前途,也会为自己的职称之类费些 脑筋。为了给武氏祠增加些基础设施,他也会托关 系、走门子。年轻时,他也迷信过名人大家;随着时间 的推移,当他在中国汉画像石领域慢慢地积累起了丰 富的知识,成了不可或缺的专家的时候,他还是保持 着汉画像石一样的朴实,只不过在一些矜持的大人物 面前,多了一种自信的微笑而已。改革开放以来,世 俗的热闹也曾干扰过他的心境,但是和他相依为命的 汉画像石,总能让他波动的心绪平静下来,仍旧厮守 着他的石头,随随和和地将他只有一次的生命,一古 脑儿地抛给它们。如今,这些被完好保存下来的石头名气更大了,也受到了更高的待遇,为它们盖了新房,修了直通县城的柏油路,还配备了年轻的一套人马,武氏祠显得更加生机盎然了。
  已经退下来的朱锡禄确实有些老了,病也没有痊愈,落下了走路突突踏踏的病根。作为山东省政协委员、济宁市政协常委、嘉祥县政协副主席、中国汉画像石研究会理事、中国孔子基金会会员,他对这些头衔也看重着,还一一写在名片上。但是真正让他朝思暮想、须臾不能分离的,还是这些的汉画像石。退下来也舍不得离开这些伴了一生的石头,力所能及地为它们做些事,一早一晚,还要迈着突突踏踏不太利落的步子,去守护他的汉画像石们。
  经历了无数老去与新生的石头,依然生命葱茏。它们有滋有味地咀嚼着世界,世界也在有滋有味地咀嚼着它们。
  在联合国的一个大厅里,有一尊大禹治水的雕塑。这尊雕塑就是根据中国武氏祠的双画像石中的画面制作的。看来,这些住在中国一个小山村中的汉画像石,是注定要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地吸引着世界的目光了。当然,在世人想到它们的时候,也许会记住“朱锡禄”这样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名字。
  1999年10月11日初稿
  
  2000年2月15日改定于山东济宁
  责任编辑 陈东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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