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缪斯,那位聪颖敏睿的凡人的经历,
在攻破神圣的特洛伊城堡后,浪迹四方。
他见过许多种族的城国,领略了他们的见识,
心忍着许多痛苦,挣扎在浩森的大洋,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使伙伴们得以还乡。但
即便如此,他却救不下那些朋伴,虽然尽了力量:
他们死于自己的愚莽,他们的肆狂,这帮
笨蛋,居然吞食赫利俄斯的牧牛,
被日神夺走了还家的时光。开始吧,
女神,宙斯的女儿,请你随便从哪里开讲。
那时,所有其他壮勇,那些躲过了灭顶之灾的人们,
都已逃离战场和海浪,尽数还乡,只有
此君一人,怀着思妻的念头,回家的愿望,
被卡鲁普索拘留在深旷的岩洞,雍雅的女仙,
女神中的佼杰,意欲把他招做夫郎。
随着季节的移逝,转来了让他
还乡伊萨卡的岁月,神明编织的
时光,但即使如此,他却仍将遭受磨难,
哪怕回到亲朋身旁。神们全都怜悯他的处境,
惟有波塞冬例外,仍然盛怒不息,对
神一样的俄底修斯,直到他返回自己的家邦。
但现在,波塞冬已去造访远方的埃西俄丕亚族民——
埃西俄丕亚人,居家最僻远的凡生,分作两部,
一部栖居日落之地,另一部在呼裴里昂升起的地方——
接受公牛和公羊的牲祭,
坐着享受盛宴的愉畅。与此同时,其他
俄林波斯从神全都汇聚宙斯的厅堂。
神和人的父亲首先发话,
心中想着雍贵的埃吉索斯,
死在俄瑞逝忒斯手下,阿伽门农声名远扬的儿郎。
心中想着此人,宙斯开口发话,对不死的神明说道:
“可耻啊——我说!凡人责怪我等众神,
说我们给了他们苦难,然而事实却并非这样:他们
以自己的粗莽,逾越既定的规限,替自己招致悲伤,一如
不久前埃吉索斯的作为,越出既定的规限,姘居阿特柔斯
之子婚娶的妻房,将他杀死,在他返家之时,
尽管埃吉索斯知晓此事会招来突暴的祸殃——我们曾明
告于他,派出赫耳墨斯,眼睛雪亮的阿耳吉丰忒斯,
叫他不要杀人,也不要强占他的妻房:
俄瑞斯忒斯会报仇雪恨,为阿特桑斯之子,
一经长大成人,思盼回返故乡。
赫耳墨斯曾如此告说,但尽管心怀善意,
却不能使埃吉索斯回头;现在,此人已付出昂贵的代价。”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克罗诺斯之子,我的父亲,最高贵的王者,
埃吉索斯确实祸咎自取,活该被杀,
任何重蹈覆辙的凡人,都该遭受此般下场。
然而,我的心灵正为聪颖的俄底修斯煎痛,
可怜的人,至今远离亲朋,承受悲愁的折磨,
陷身水浪拥围的海岛,大洋的脐眼,
一位女神的家园,一个林木葱郁的地方。
她是歹毒的阿特拉斯的女儿,其父知晓
洋流的每一处深底,撑顶着粗浑的
长柱,隔连着天空和大地。
正是他的女儿滞留了那个愁容满面的不幸之人,
总用甜柔、赞褒的言词迷蒙他的
心肠,使之忘却伊萨卡,但俄底修斯
一心企望眺见家乡的炊烟,
盼愿死亡。然而你,俄林波斯大神,
你却不曾把他放在心上。难道俄底修斯
不曾愉悦你的心房,在阿耳吉维人的船边,
宽阔的特洛伊平野?为何如此无情,对他狠酷这般?”
听罢这番话,汇聚乌云的宙斯开口答道:
“这是什么话,我的孩子,崩出了你的齿隙?
我怎会忘怀神一样的俄底修斯?
论心智,凡生中无人可及;论敬祭,
对统掌辽阔天空的神明,他比谁都慷慨大方。
只因环拥大地的波塞冬中阻,出于对捅瞎
库克洛普斯眼睛的难以消泄的仇怨——
神样的波鲁菲摩斯为大无比,
库克洛佩斯中他最豪强。他母亲是仙女苏莎,
福耳库斯的女儿,前者制统着苍贫的[注]大海——
此女曾在深旷的岩洞里和波塞冬睡躺寻欢。
出于这个缘故,裂地之神波塞冬虽然不曾
把他杀倒,但却梗阻了他还乡的企愿。
这样吧,让我等在此的众神谋划他的回归,
使他得返故乡。波塞冬要平息
怨愤;面对不死的众神,连手的营垒,
此君孤身一个,绝难有所作为。”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克罗诺斯之子,我们的父亲,最高贵的王者,
倘若此事确能欢悦幸福的神祗,
让精多谋略的俄底修斯回归,那么,
让我们派出赫耳墨斯,导者,斩杀阿耳戈斯的神明,
前往海岛俄古吉亚,以便尽快传送
此番不受挫阻的谕言,对长发秀美的女仙,
让心志刚强的俄底修斯起程,返回故乡。
我这就动身伊萨卡,以便催励
他的儿子,鼓起他的信心,
召聚长发的阿开亚人集会,对
所有的追求者发话,后者正没日没夜地
屠宰步履蹒跚的弯角壮牛,杀倒拱挤的肥羊。
我将送他前往斯巴达和多沙的普洛斯,
询问心爱的父亲回归的信息,抑或能听到些什么,
由此争获良好的名声,在凡人中间。”
言罢,女神系上精美的条鞋,在自己的脚面,
黄金做就,永不败坏——穿着它,女神
跨涉苍海和无垠的陆基,像疾风一样轻快。
然后,她操起一杆粗重的铜矛,顶着锋快的铜尖,
粗长、硕大、沉重,用以荡扫地面上战斗的
群伍,强力大神的女儿怒目以对的军阵,
从俄林波斯峰巅直冲而下,
落脚伊萨卡大地,俄底修斯的门前,
庭院的槛条边,手握铜矛,
化作一位外邦人的形貌,门忒斯,塔菲亚人的头儿。
她看到那帮高傲的求婚人,此刻正
坐在门前,被他们剥宰的牛皮上,
就着棋盘,欢悦他们的心房。
信使及勤勉的伴从们忙碌在他们近旁,
有的正在兑缸里调和酒和清水,
有的则用多孔的海绵擦拭桌面,
搁置就绪,另一些人切下成堆的肉食,大份排放。
神样的忒勒马科斯最先见到雅典娜,远在别人之前,
王子坐在求婚者之中,心里悲苦难言,
幻想着高贵的父亲,回归家园,
杀散求婚的人们,使其奔窜在宫居里面,
夺回属于他的权势,拥占自己的家产。
他幻想着这些,坐在求婚人里面,眼见雅典娜到来,
急步走向庭前,心中烦愤不平——
竟让生客长时间地站等门外。他站在女神身边,
握住她的右手,接过铜矛,
吐出长了翅膀的话语,开口说道:
“欢迎你,陌生人!你将作为客人,接受我们的礼待;
吃吧,吃过以后,你可告知我们,说出你的需愿。”
言罢,他引路先行,帕拉丝·雅典娜紧随在后面。
当走入高大的房居,忒勒马科斯
放妥手握的枪矛,倚置在高耸的壁柱下,
油亮的木架里,站挺着众多的
投枪,心志刚强的俄底修斯的器械。
忒勒马科斯引她入座,铺着亚麻的椅垫,
一张皇丽、精工制作的靠椅,前面放着一个脚凳。
接着,他替自己拉过一把拼色的座椅,离着众人,
那帮求婚者们——生怕来客被喧嚣之声惊扰,
面对肆无忌惮的人们,失去进食的胃口——
以便询问失离的亲人,父亲的下落。
一名女仆提来绚美的金罐,
倒出清水,就着银盆,供他们
盥洗双手,搬过一张溜滑的食桌,放在他们身旁。
一位端庄的家仆送来面包,供他们食用,
摆出许多佳肴,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陈放。
与此同时,一位切割者端起堆着各种肉食的大盘,
放在他们面前,摆上金质的饮具,
一位言使往返穿梭,注酒入杯。
其时,高傲的求婚者们全都走进屋内,
在靠椅和凳椅上依次就座,
信使们倒出清水,淋洗各位的双手,
女仆们送来面包,满满地装在篮子里,
年轻人倒出醇酒,注满兑缸,供他们饮用。
食客们伸出手来,抓起眼前的佳肴。
当满足了吃喝的欲望,
求婚者们兴趣旁移,转移
到歌舞上来——歌舞,盛宴的佳伴。
信使将一把做工精美的竖琴放入菲弥俄斯
手中,后者无奈求婚人的逼迫,开口唱诵。
他拨动琴弦,诵说动听的诗段。
忒勒马科斯开口说话,贴近灰眼睛
雅典娜的头边,谨防别人听见:
“对我的告语,亲爱的陌生人,你可会怨恨愤烦?
这帮人痴迷于眼前的享乐,竖琴和歌曲,
随手拈取,无需偿付,吞食别人的财产——
物主已是一堆白骨,在阴雨中霉烂,
不是弃置在陆架上,便是冲滚在海浪里。
倘若他们见他回来,回返伊萨卡地面,那么,
他们的全部祈祷将是企望能有更迅捷的快腿,
而不是成为拥有更多黄金和衣服的富贵。
可惜,他已死了,死于凄惨的命运——对于我们,
世上已不存在慰藉,哪怕有人告诉我们,
说他将会回返故里。他的返家之日已被碎荡破毁。
来吧,告诉我你的情况,要准确地回答。
你是谁,你的父亲是谁?来自哪个城市,双亲在哪里?
乘坐何样的海船到来?水手们如何
把你送到此地,而他们又自称来自何方?
我想你不可能徒步行走,来到这个国邦。
此外,还请告诉我,真实地告诉我,让我了解这一点。
你是首次来访,还是本来就是家父的朋友,
来自异国它乡?许多其他宾朋也曾来过
我家,家父亦经常外出造访。”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好吧,我会准确不误地回话,把一切告答。
我乃门忒斯,聪颖的安基阿洛斯的
儿子。我统治着塔菲亚人,欢爱船桨的族邦。
现在,正如你已看见,我来到此地,带着海船和伴友,
踏破酒蓝色的洋面,前往忒墨塞,人操异乡方言的
邦域,载着闪亮的灰铁,换取青铜。
我的海船停驻乡间,远离城区,
在雷斯荣港湾,林木繁茂的内昂山边。
令尊和我乃世交的朋友,可以
追溯到久远的年代——如果愿意,你可去问问
莱耳忒斯,年迈的斗士。人们说,此人现已不来
城市,栖居在他的庄园,生活孤独凄惨,
仅由一名老妇伺候,给他一些
饮食,每当疲乏折揉他的身骨,
苦作在坡地上的葡萄园。现在,
我来到此地,只因听说他,你的父亲,
已回返乡园。看来是我错了,神明滞阻了他的回归。
卓著的俄底修斯并不曾倒死陆野,
而是活在某个地方,禁滞在苍森的大海,
一座水浪扑击的海岛,受制于野蛮人的束管,
一帮粗莽的汉子,阻止他的回返,违背他的意愿。
现在,容我告你一番预言,神们把它输人
我的心田;我想这会成为现实,
虽然我不是先知,亦不能准确释辨飞鸟的踪迹。
他将不会长久远离亲爱的故土,
哪怕阻止他的禁链像铁一般实坚;
他会设法回程,因为他是个足智多谋的壮汉。
来吧,告诉我你的情况,要准确地回答。
你可是俄底修斯之子,长得牛高马大?
你的头脸和英武的眼睛,在我看来,和他的
出奇的相像——我们曾经常见面,
在他出征特洛伊之前,惜同其他军友,
阿开亚人中最好的壮汉,乘坐深旷的海船。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曾见他,他也不曾和我见面。”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好吧,陌生人,我会准确不误地回话,把一切告答。
是的,母亲说我是他的儿子,但我自己
却说不上来;谁也不能确切知晓他的亲爹。
哦,但愿我是个幸运者的儿男,
他能扛着年迈的皱纹,看守自己的房产!
但我却是此人的儿子,既然你有话问我——
父亲命运险厄,凡人中谁也不及他多难!”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神祗属意于你的家族,让它千古
留芳——瞧瞧裴奈罗珮的后代,像你这样的儿男。
来吧,告诉我此番情况,回答要真实确切。
此乃何样宴席,何种聚会?此宴与你何干?
是庆典,还是婚娶?我敢断定,这不是自带饮食的聚餐。
瞧他们那骄横的模样,胡嚼蛮咬,
作孽在整座厅殿!目睹此番羞人的情景,置身
他们之中,正经之人能不怒满胸膛!”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既然你问及这些,我的客人,那就容我答来。
从前,这所家居很可能繁荣兴旺,
不受别人讥辱,在某个男人生活在此的时节。
但现在,神们居心险恶,决意引发别的结局,
把他弄得无影无踪,此般处理,凡人中
有谁受过,除他以外?!我将不会如此悲痛,为了他的死难,
倘若他阵亡在自己的伙伴群中,在特洛伊人的土地,
或牺牲在朋友的怀里,经历过那场战杀——
这样,阿开亚全军,所有的兵壮,将给他堆垒坟茔,
使他替自己,也为儿子,争得传世的英名,巨大的荣光。
但现在,凶横的风暴已把他席卷,死得不光不彩,
没踪没影,无声无息,使我承受痛苦
和悲哀。然而,我的悲痛眼下已不仅仅是为了
他的死难,神们还使我遭受别的愁煎。
外岛上所有的豪强,有权有势的户头,
来自杜利基昂、萨墨和林木繁茂的扎昆索斯,
连同本地的望族,山石嶙峋的伊萨卡的王贵,
全都在追求我的母亲,败毁我的家院。
母亲既不拒绝可恨的婚姻,也无力
结束这场纷乱;这帮人挥霍我的家产,
吞糜我的所有,用不了多久,还会把我撕裂!”
听罢这番话,帕拉丝·雅典娜怒不可遏,答道:
“真是无耻之极!眼下,你可真是需要失离的俄底修斯,
要得火急——他会痛打这帮求婚者,无耻的东西。
但愿他现时出现,站在房居的
外门边,头戴战盔,手握枪矛一对,
一如我首次见他的模样,在
我们家里,喝着美酒,享受盛宴的甜香。
他从厄夫瑞过来,别了伊洛斯,墨耳墨罗斯的儿男,
乘坐快船——俄底修斯前往该地,
寻求杀人的毒物,以便
涂抹羽箭的铜镞,但伊洛斯丁点
不给,出于对长生不老的神明的惧畏,
幸好家父酷爱令尊,使他得以如愿。
但愿俄底修斯,如此人杰,出现在求婚人面前:
他们全都将找见死的暴捷,婚姻的悲伤!
然而,这一切都躺等在神的膝头:
他能否,是的,可否回乡报仇,在
自己的家院。现在,我要你开动脑筋,
想个办法,把求婚者们赶出厅殿。
听着,认真听取我的嘱告,按我说的做。
明天,你应召聚阿开亚壮士集会,
当众宣告你的主张,让神明作证。
要求婚者们就此散伙,各回家门,
至于你母亲,倘若心灵驱她再嫁,
那就让她回见有权有势的父亲,回返他的宫中,
他们会替她张罗,准备丰厚的
财礼,嫁出一位爱女应有的陪送。
现在,我将给你明智的劝告,希望你好生听着。
整备一条最好的海船,带配二十枝划桨,
出海探问音讯,你那长期失离的父亲,
兴许能碰上某人,告你得之于宙斯的
信息——对我等生民,它比谁都善传信讯。
先去普洛斯,询问卓著的奈斯托耳,
而后前往斯巴达,面见棕发的墨奈劳斯,
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中,他最后回归。
这样,倘若听说父亲仍然活着,正在返家途中,
你仍需等盼一年,尽管已历经艰辛。
但是,如果听说他已死了,不再存活,
那么,你可启程返航,归返心爱的故乡,
堆筑坟茔,举办隆重的牲祭,
浩大的场面,合适的规模,然后嫁出母亲,给另一位丈夫。
当办完这些,处理得妥妥帖帖,
你应认真思考,在你的心里魂里,
想出一个办法,除杀家居里的求婚人,
用谋诈,或通过公开的拼战。不要再
抱住儿时的一切,你已不是小孩。
难道你不曾听说了不起的俄瑞斯忒斯,
人世间煊赫的英名,杀除弑父的凶手,
奸诈的埃吉索斯,曾把他光荣的父亲谋害?
你也一样,亲爱的朋友——我看你身材高大,器宇轩昂——
勇敢些,留下英名,让后人称赞。
现在,我要返回快船,回见
我的伙伴,他们一定在翘首盼望,
焦躁纷烦。记住这一切,按我说的做。”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我的客人,你的话充满善意,
就像父亲对儿子的谆告,我将牢记在心。
来吧,不妨稍作逗留,虽然你急于启程,
以便洗澡沐浴,放松肌体,
舒恰身心,然后回登海船,带着礼物,
绚丽的精品,贵重的好东西,你可常留身边,
作为我的馈赠,上好的佳宝,主客间的送礼。”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不要留我,因我登程心切。此份
礼物——无论你那可爱的心灵选中什么,打算给我——
请你代为保存,面赠于我,在我下次造访之后,带回家中;
你会选定一份佳品,而我将回送一份同样珍贵的礼物。”
言罢,灰眼睛女神雅典娜旋即离去,
像一只鹰鸟,直刺长空,在忒勒马科斯心里
注入了力量和勇气,使他比往日更深切地
怀念父亲,猜度着告晤的含义,
心中满是惊异,认为来者是一位神明。
他当即举步,神一样的凡人,坐人求婚的人群。
著名的歌手正对他们唱诵,后者静坐
聆听。歌手唱诵阿开亚人饱含痛苦的回归,
从特洛伊地面,帕拉丝·雅典娜的报惩[注]。
耳闻神奇的唱声,从楼上的房间,
谨慎的裴奈罗珮,伊卡里俄斯的女儿,
走下高高的楼梯,建造在她的宫中,
并非独自蹈行,有两位侍女伴随。
当她,女人中的姣杰,来到求婚者近旁,
站在房柱下,柱端支撑着坚实的屋顶,
扰着闪亮的头巾,遮掩着脸面,
两边各站一名忠实的仆伴。
她开口说话,对神圣的歌手,泪流满面:
“菲弥俄斯,你知晓许多其他故事,
勾人心魂的唱段,神和人的经历,诗人的传诵,
何不坐在他们旁边,选用其中的一段,让他们静静地聆听,
啜饮杯中的美酒——不要唱诵这个段子,它那
悲苦的内容总是刺痛我的心魂;
难忘的悲愁折磨着我,比对谁都烈,
怀念一位心爱的人儿,每当想起我的
夫婿,他名扬遐迩,传闻在赫拉斯和整个阿耳戈斯境城。”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母亲,为何抱怨这位出色的歌手?他受
心灵的驱使,欢悦我们的情怀。该受责备的
不是歌手,而是宙斯,后者随心所欲,
治弄吃食面包的我们,每一个凡人。
此事无可指责,唱诵达奈人悲苦的归程。
人们,毫无疑问,总是更喜爱最新
流诵的段子,说唱在听者之中。
认真听唱,用你的心魂;
俄底修斯不是特洛伊城下惟一失归的
壮勇,许多人倒死在那里,并非仅他一人。
回去吧,操持你自个的活计,
你的织机和线杆,还要催督家中的女仆,
要她们好生干活。至于辩议,那是男人的事情,
所有的男子,首先是我——在这个家里,我是镇管的权威。”
裴奈罗珮走回房室,惊诧不已,
把儿子明智的言告收藏心底,
返回楼上的房问,由传女们偕同,
哭念俄底修斯,心爱的大夫,直到
灰眼睛雅典娜送出睡眠,香熟的睡意把眼睑合上。
求婚者们大声喧闹,在幽暗的厅堂,
争相祷叫,全都想获这份殊荣,睡躺在她的身旁。
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见状发话,喊道:
“追求我母亲的人们,极端贪蛮的求婚者们,
现在,让我们静心享受吃喝的愉悦,不要
喧嚣,能够聆听一位像他这样出色的歌手唱诵,
是一种值得庆幸的佳妙;他有着神一般的歌喉。
明天,我们将前往集会地点,
展开辩论——届时,我将直言相告,
要你们离开我的房居,到别处吃喝,
轮番食用你们自己的东西,一家接着一家啖耗。
但是,倘若你等以为如此作为于你们更为有利,
更有进益,吃耗别人的财产,不予偿付,
那就继续折腾下去,我将对永生的神祗呼祷,
但求宙斯允降某种形式的兆应,让
你们死在这座房居,白送性命,不得回报!”
听他说罢,求婚者们个个痛咬嘴唇,惊异于
忒勒马科斯的言语,竟敢如此大胆地对他们训话。
人群中,安提努斯,欧培塞斯之子,首先答道:
“忒勒马科斯,毫无疑问,一定是神明亲自出马,激励
你采取勇莽的立场,如此大胆地对我们发话。
但愿克罗诺斯之子永不立你为王,统治海水环抱的
伊萨卡,虽然这是你的权益,祖辈的遗赏。”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尽管你恼恨我的言词,安提努斯,
我仍将希愿接继王业,倘若宙斯允诺。
你以为这是凡人所能承受的最坏的事情吗?
治国为王并非坏事;王者的家业会
急速增长,王者本人享有别人不可企及的荣光。
是的,在海水环抱的伊萨卡,阿开亚王者林立,
有年老的,亦有年轻的,其中任何一个都可
雄占统治的地位,既然卓著的俄底修斯已经身亡。
尽管如此,我仍将统掌我的家居,发号施令,
对俄底修斯为我争得的仆帮。”
听罢这番话,欧鲁马科斯,波鲁波斯之子,答道:
“此类事情,忒勒马科斯,全都候躺在神的膝头,
海水环抱的伊萨卡将由谁个王统,应由神明定夺。
不过,我希望你能守住你的财产,统管自己的宫房。
但愿此人绝不会来临,用暴力夺走你的家产,
违背你的愿望,只要伊萨卡还是个人居人住的地方。
现在,人中的俊杰,我要问你那个生人的情况:
他打哪里过来,自称来自
何方?亲人在哪,还有祖辈的田庄?
他可曾带来令尊归家的消息——
抑或,此行只是为了自己,操办某件事由?
他匆匆离去,走得无影无踪,不曾稍事逗留,
使我们无缘结识。从外表判断,他不像是出身低劣的小人。”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我父亲的回归,欧鲁马科斯,已成绝望。
我已不再相信讯息,不管来自何方,
也不会听理先知的卜言——母亲
会让他们进来,询索问告。
那位生人是家父的朋友,打塔福斯过来,
自称门忒斯,聪颖的安基阿洛斯
之子,塔菲亚人的首领,欢爱船桨的族邦。”
忒勒马科斯一番说告,但心知那是位不死的女神。
那帮人转向舞蹈的欢乐,陶醉于动听的歌声,
尽情享受,等待夜色的降落。
他们沉湎在欢悦之中,迎来乌黑的夜晚,
随之离返床边,各回自己的家府。
忒勒马科斯走回睡房,傍着漂亮的
庭院,一处高耸的建筑,由此可以察见四周。
他走向自己的睡床,心事重重,
忠实的欧鲁克蕾娅和他同行,打着透亮的
火把,裴塞诺耳之子俄普斯的女儿,
被莱耳忒斯买下,用自己的所有,
连同她豆蔻的年华,用二十条壮牛——
在家中,莱耳忒斯待她如同对待忠贞的妻子,
但却从未和她同床,以恐招来妻侣的怨愤。
此时,她和忒勒马科斯同行,打着透亮的火把。欧鲁克蕾娅
爱他胜于其他女仆——在他幼小之时,老妇是他的保姆。
他打开门扇,制合坚固的睡房,
坐在床边,脱去松软的衫衣,
放入精明的老妪手中,
后者叠起衣裳,拂理平整,
挂上衣钉,在绳线穿绑的床架旁。
然后,她走出房间,关上房门,手握
银环,攥紧绳带,合上门闩。
忒勒马科斯潜心思考,想着帕拉丝·雅典娜
指告的旅程,裹着松软的羊皮,整整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