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兵马俑

 



我们摇摇晃晃走向
什么样噬人的强光?毫无武装。
掌中的剑虚幻不实,
木柄已腐蚀,
铜刃已坠地,青绿,
易碎一如蛋壳。在我脸上
我感受到他人惊惶的表情。
我痉癵的肌肉在他们体内翻转
却找不着我们的狂喜:
在我们嘴唇上方僵住的叫喊,
使我们无法和解的狂言呓语。
无铠甲可披挂上阵的先锋部队--
在与未来的遭遇战中
醺醉是我们的盔甲。
我们颤抖地等候着,相扶
相依的一堆断片,无耻地
寻求他人的支持。我全然不解:
我们的军队当真无敌?

紧靠我身旁
我感知马的腹侧:
地面扬起的只是僵硬的嘶鸣声。

我仍半睡半醒。
就在瞬间之前
我还拥有知觉,有人追寻我,
她亲如肌肤,跪地,
浓密的发束,梳得匀整
垂落地面
当双唇搜寻我跳动的鼠蹊--
她仍守着她的名节
在我离去的这些个世纪:
一张逐渐溶化的脸庞,
一个逐渐模糊的声音,
唯一了解我寂寞的人。

而今只剩下这一道光。
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附近一名弓箭手,跪地,
弓弩对准跳动的光,
没有托柄,没有弓弦,铜锈斑斑的
箭头坠落地面。
他一定有个名姓。或竟
连个让人遗忘的名字也没有?
而依情势判断
他是我们最好的弓箭手:
他腐朽的箭不曾虚发。
但他的标的是什么?
目光中只见恐惧。
双唇因眼前景象而紧抿。
黏土烧成的紧张的黑唇。
他的背上有一片与手等宽的狭长肌肤,
毫无防护,冒泡,发黑--
无人看得懂的剥落的文本。
这是终极的寂寞。

有三十八种队形变化的寂寞。

我冲向前方,我的帽子
是一只鸟,自头顶起飞。
秩序溃散,我们踉跄
栽入增强的光中。
以疼痛的瓦片为眼
我看到闪光中形影错落,
炽热的白。
他们带着沉醉的面容迎面而来:
冷酷无情。我认得他们!
我认得自己的面容。

我只剩一个念头,
更像是额头后面一团蠕动的空无,
难以捕捉。
而我明白信赖我们的你们
必须感受到我们的无助。
自我头顶,自这些
碎片起飞的鸟,
为你们携来我们无助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