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0期


西王母形象的演变与文化内涵的阐释

作者:黄 浩




  摘要:文章论述了西王母在其三种形态中其形象、神性与神格功能的演变轨迹,揭示了各种形态中所蕴涵的文化内涵的不断丰富、流变,进而阐释了神话故事衍化过程中求生的亘古不变的主题。
  关键词:西王母演变;文化内涵;求生主题
  
  在我国的神话史上,西王母是首屈一指的尊神之一,其神话故事家喻户晓。她法力无边,容颜绝正,堪为中国神话中色彩斑斓的一笔。鲁迅先生在论及华夏神话传说时曾如是道:“其最为世界所知,常引为故实者,有昆仑山与西王母。”西王母神话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西王母形象由恶神变为善神,由丑怪之神变为美神,由单一神转化为多神格附加的尊神。其形象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而这种特征正是在中国文化这一丰富的土壤中诞生、成长起来的,其间蕴含着极为丰富的文化内涵。它既有原始朴野的原生形态,又有在漫长历史传承中衍化出的次生形态与再生形态。本文将从历史的断篇残亘及盛传于民众生活中的传说、故事、习俗中梳理出西王母的形象与神格功能的三种形态并进而阐释其在漫长的历史衍化过程中所蕴涵的文化内涵的不断丰富与流变以及贯穿其间的求生主题。
  
  一、西王母的原生形态与初民的生存抗争意识
  
  原生形态的西王母形象亦即西王母的原型,其神格功能较为单一,这一形态中的西王母形象也更为朴野、原始,是人类混沌、蒙昧时期的原始文化的产物。她最初大约是古时西部地区处于狩猎阶段的氏族或部族的一位神祗,先秦典籍中最早见于《山海经》,其记载如下:
  《西次三经》:“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狗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厉及五残。”郭璞注:“主知灾厉五刑残杀之气也”。
  《大荒西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纹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輒然。有人戴胜,虎齿,狗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
  《海内北经》:“西王母梯儿而戴胜,其南有三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虚化。”
  此为西王母的最早的文献记载,早期西王母的形象是一个“豹尾虎齿而善啸”的怪兽,只是“其状如人”,且“戴胜”、“蓬发”、“穴居”。如此,她便是一个人、兽、神的混合体,且兽性占的比重较之其人性,神性明显要大。“司天厉及五残”郭璞注:“主知灾厉五刑残杀之气也”。也就是说此时的西王母是一位掌管瘟疫、疾病和刑杀的凶神,其属性是一个自然神。西王母与猛禽为伴,其处境也是异常凶险,充满着神秘的色彩。“原始人的知觉根本上是神秘的,这是因为构成原始人的任何知觉的必不可缺的因素的集体表象具有神秘的性质”,因为生产力水平的极其低下和认识自然的能力的非常有限,在原始人的眼里,任何事物都具有神秘属性。
  为什么此时的西王母会是一个兽性占如此大比重而人性没有得到充分体现的自然神呢?我们若用文化学的独特眼光来看待这一阶段的生存背景,便会发现这其中蕴含着人类早期自然崇拜和动物崇拜的文化内涵。由于生产力水平的低下,自然生存环境的恶劣,经常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而人类又离不开大自然提供的生存场所和动植物食物来源,处于对生的祈求渴望和对死的恐惧,从而幻想出这样的似人而非人、似神而非神、似兽而非兽的超自然形象。西王母神话也随之产生,这其间无不包含着人类求生的主题,“神话是先民们求生本能、求生意识、求生幻想和求生理性的产物。”之所以产生种种动物崇拜,是因为我们的先民们除了时常遭受自然灾害的侵袭之外,凶猛的动物也是人们生存的最大威胁,而这些猛禽的顽强的生存本领、强悍的攻击能力在使先民们感到恐惧的同时,也往往钦羡不已,人类独有的幻想本领使先民们开始模仿这些猛兽的摸样,进而佩戴这些动物身上的皮毛等。其一在于扮演这些动物的同类从而避免这些动物的攻击。其二,企图借助这些兽类的神力以战胜其他兽类,这已具备了原始巫术的意义。《山海经》几次出现西王母的“狗尾”,如将其视为一种审美现象,这种“尾饰”的功能意义并非成立,因为人类早期的先民们并不具备这种自觉意义上的审美意识,甚至有研究者以马家窑类型的舞蹈纹陶盆上有尾饰的舞蹈者形象来说明其装饰性作用,足见其认识的肤浅。在原始思维支配下的先民们,他们的一切所作所为必有其现实的功利性,必然是为了求生,而动物崇拜正是起源于人们求生的幻想与求生的理性,我们只有运用求生的观点方能自圆其说,西王母身上的“尾饰”及其相伴的猛禽也就可由此而得以解释了。
  
  二、西王母的次生形态与人类求生主题的延续
  
  随着历史的演进,人类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征服自然的能力的逐步增加,西王母神话也随之演变,西王母的形象、神性、神格功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逐渐退去了兽性的外衣,开始人性化了。我们视其为西王母形象及神格功能的次生态。
  成书于战国时期的《穆天子传》记载了周穆王会见西王母的情景:“至于西王母之邦,吉日甲子,天子宾于西王母。……乙丑,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上。西王母又为天子吟曰:‘徂彼西土,爰居其野。虎豹为群,与鹊于处。嘉命不迁,我惟帝女……’天子遂驱升岩石,乃记其迹于岩石之后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
  以上文字的记载说明,西王母已成为“人王”,作为人神而存在了,其兽性已退去,但西王母仍“虎豹为群,与鹊于处”,其环境仍然保留了原始阶段的遗迹,此为西王母形象演进过程中的一种文化遗留。
  《淮南子·览冥训》载:“羿请不死药于西王母”。
  《汉武帝内传》:“西王母抉二侍上殿,东向坐。年三十许,容颜绝世,真灵人也……”
  又《汉武故事》记载有汉武帝七月七日会西王母请不死之药的故事。
  至此,西王母已演化为掌管不死之药的吉神、善神。西王母形貌更是变成了一位雍容典雅,慈祥贤淑的美女,先前作为凶神存在西王母变成了生命之神。由此可知,此时的人类已经基本摆脱了恶劣的自然环境的束缚,具有了一定的生存能力,长生不死的欲望也由此产生,这其间始终蕴含着人类求生的主题。
  当然,西王母形象如此大的转变,道教文化也起到了一种推波助澜的作用。汉以前,道教在中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中国道教是远古华夏民族的宗教信仰、民间巫术、神仙传说、方术、老庄学说和到家学说综合提升的产物。道教的基本教义是追求长生不死,以升仙信仰为主题,手持不死之药的西王母由此而受到汉代人的狂热崇拜。加之道教对女性的尊重意识,从而使得西王母不断被仙化,最终成为拥有长生不死之药的群仙领袖。而中国特有的阴阳变通观和宇宙观更是使 “主知灾厉五刑残杀之气”的凶神西王母同时也兼具或转化为生命之神、不死之神。“在中国古代神话中,历来存在着一个辩证的观念:生神与死神,创造生命之神与刑杀生命之死神乃是同一个神。”
  我们从西王母的形象及其神格功能的这种次生形态中可以看到,尽管这时的社会已步入文明时期,但原始的自然崇拜、生殖崇拜、女性崇拜的主题仍然带有或多或少的遗留,这种古老文化因子的遗留是人们“潜意识”中对先民远古时代生活的一种回忆,西王母原型化为“种族记忆”深深地沉积在人们的内心深处。精神本能 “比有历史记载的人类还古老……,它们从远古时代就根深蒂固地附在人类身上。它们永生不灭,世代相衍,至今仍是人类精神的基本组成部分。”道教文化的汇入更是使得西王母历久不衰,无论在民间还是在社会上层,人们都对她顶礼膜拜,汉代上层社会有专门的祭祀之礼,《太平广记》卷五二六引《汉旧仪》:“祭西王母于石室皆所在,二千石,令常奉祠。”在民间,有汉代民谣载“著青裙,入天门,揖金母,拜木工”,足见西王母形象在汉时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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