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7期


乡土社会与马山道教信仰的变迁

作者:矫 凯




  摘要 马山地区正统道教曾有着悠久的历史,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正统道教在马山信仰体系中的没落了。道教信仰已经与民众的日常习俗紧密结合起来,信仰与世俗生活的紧密结合使其在乡土社会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成为民间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关键词 道教;乡土化;世俗化
  
  一、马山道教历史
  
  马山位于山东半岛,是即墨西部平原地区一座孤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距离著名道教圣地青岛崂山十五公里,唐名“牛脾山”,明清两代称马鞍山,因其东西二峰并峙,遥望似马鞍而得名后人简称马山。
  马山道教有着悠久历史,明代邑人蓝思继《马鞍山重修真武庙碑记》载:“山之艮有庙,以奉玄帝,其创建不知何时。中游重修记载,历岁既久,风雨浸寻,像设尘埋。”蓝润所撰《马鞍山建庙碑记》亦有“唐之世,上建禅林,旁辟龙洞”之词。
  马山道教最兴盛的时期要数清朝初期至民国初期的近三百年间。清顺治五年(1648年),阳信籍道人李常明为访七真遗迹来马山,于峰顶山阴大兴土木广建殿宇,十几年后整个马山“雕梁画栋,焕烂于山头,碧瓦朱薨(hong),辉煌于林表。”据不完全记载,仅马山山阴的马山庙就占地100余亩,殿堂10多栋,藏经1500余卷,道士140余人,并辖不其山的百福庵、四舍山的仙姑庵、丈二山的通明宫、兴隆山的玉皇庙、大沽河岸的天宫院、浩流河的长直院、天井山的龙王庙、即墨城的真武庙、城隍庙、东官高真宫等二十多处庙头。现在仅剩马山半山腰的玉皇庙。
  
  二、正统道教的没落与玉皇庙
  
  马山半山腰的玉皇庙始建于明永乐二年(1402年),全盛时是道教龙门派的第二祖庭(第一祖庭是北京的白云观)原有玉皇殿,累神殿,救苦殿、圣母殿、文昌殿、龙虎殿等殿宇,后毁于战乱。此庙中历代只设主持道人一名,均为后山道行高、年长的道人。1945年主持道人被遣散出山还俗,从此庙中再无道人居住。1992年玉皇庙年重建,占地1000平方米。作为马山地区最为正统的宗教场所,玉皇庙香火不盛,自重建以后,门可罗雀。
  马山道士一度极为兴旺,曾是地方道教活动的中心,其没落有很多原因。古人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崂山道教之所以兴旺,在于崂山道士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法术。道士画符、驱鬼之类的法术;三件法力无边的法器:一把铜尺、一片长长的手指甲和一面铜镜;有关道士的驱鬼、镇邪的传说都满了神秘色彩,成为民众顶礼膜拜的原因。然而马山玉皇庙已没有道士常驻。由于没有“神仙”坐镇,其现实的震慑作用就大打折扣了。
  而且对于周围村落的农民群众来说,道家的理论无疑是深奥的,复杂难懂的,再加上其功能也不很明确,没有包治百病、送子招财有求必应的噱头,逐渐被周围民间的信徒所冷落。
  普通的农民大众是很现实的,他们既然不能理解宗教经卷的深奥的含义,也很难分清之间的差别,那么无所谓佛道,只要会带来好处,哪一个更灵验他们就会相信哪一种。作为传统的正统宗教,玉皇庙与乡土社会日渐世俗与功利化的需求不相适应,不可避免走向衰落。
  
  三、马山道教与的狐仙信仰的合流
  
  (一)狐仙信仰的由来
  狐仙的传说源远流长,马山山顶多洞穴,自古就有许多狐狸在此栖居。然而早期文献里狐仙的并不是济世救人神仙,而是以恶作剧的形式出现。
  据孙昂在《胡嵩异政碑记》中记载胡嵩当即墨县令期间,“县务悉理,矫薄俗以道化顽民,以德薄言狱讼,无不纪纲”。然而县里官署闹起了狐狸,“县宇之内常见一大白狐领群小狐狸往复如哉,叫呼于公署之侧,人莫可逐”总之,顽皮的狐狸们严重影响了县政府的正常工作,而且赶又赶不走,于是胡嵩家中婢女与县衙旧典吴真商量,请一名很厉害猎户射杀狐精,可是狐精神通广大,附身于婢女身上,因此“是日午后小女忽患昏皎癫狂,跳骚叫哭入风痫状。自后每日午举发”,虽然请来了道人却驱除不了。后来婢女在清醒间余说她不该求吴真请猎户射杀狐精,这是狐精在报复。于是胡嵩以薄纸朱书十六字:“汝之为物,吾已知之,汝若避吾,吾其免汝”。并将纸条放到钗里插到婢女的头上,果然婢女不再发病,婢女康复后对胡嵩说她梦见一个浑身白衣的老人说:“我在县里居住了几百年了,你们官人清正廉洁,写符驱赶我,而你们夫人日夜焚香(传说狐狸怕烟),我不敢住了,今天要跟你辞别,远走他乡了。胡嵩是金朝人,这是即墨地区最早关于狐仙的记载。”
  由于历朝历代人们对真善美的追求,狐狸这种有灵气的动物被赋予了很多神性。渐渐地马山上的狐狸成为集正义善良于一身的狐仙,久而久之,其功能也越来越完善,成为无所不能的神灵。人们也信以为真,若遇灾情、难事便到狐仙洞焚香烧纸,顶礼膜拜,祈祷“狐仙”解难化灾。
  
  (二)狐仙居神仙的道教化
  狐仙居,位于马山主峰前端高约200米处,占地面积约200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500平方米,是马山建筑群中最高的一处,也是最为壮观,香火最为繁盛的一处。狐仙居是一个宽敞的院落,北为中殿,内供“狐三太爷”像,殿门两侧镌有“赠灵丹治痼疾济世活人,赐妙药疗百病拯救众生”的对联。东偏殿为“仙姑堂”内供“狐大仙姑”及“眼光菩萨”。中殿后侧是狐仙洞区,岩石嶙峋,洞穴深邃,据传古今皆是狐狸之洞穴。沿中殿及狐仙洞区的东西二角门拾阶而上,便是狐仙居的主殿,此殿高大宽敞,内供胡大太爷及胡二太爷。传说以胡三太爷最为灵验。
  值得一提的是,马山狐仙居所供奉的所有神仙不仅是以人的形象出现,而且都是道家装束。狐三太爷的塑像与道家太上老君十分相像,他身着八卦道袍,慈眉善目,白须飘逸,是一个道教神仙的模样。当然狐三太爷与太上老君功能是有差别的,狐三太爷“有求必应”,他“赠灵丹治痼疾济世活人,赐妙药疗百病拯救众生”。而太上老君炼制仙丹则专门给天帝贵族服务。虽然也是神仙,虽然都炼制丹药,但人间的劳苦大众似乎很难攀上老君这位大神,而对胡三太爷更亲近些。
  
  (三)本土观念与道家思想的结合
  对狐仙的信仰虽然荒诞不经,但有其深厚的渊源,这与中国传统的本土观念和地方信仰传统有关。对普通的农民和劳苦大众来说得道成仙已经不再成为时代的追求,他们似乎对世俗简单的快乐和幸福更感兴趣。狐仙的宗教功能与他们的追求相契合。对于当地人来说,马山狐狸与他们的祖先一起生活了千百年的时间,感觉彼此沟通似乎更加容易,更亲近,甚至是可以面对面直接的交流的。在农村经常会有狐狸附身的事件出现,也为狐仙信仰增加了很多神秘感。而且普通民众普遍认为一方神仙保护一方人民,本地的土神仙更加可靠,更加灵验。这也是与熟人社会的传统相适应的。
  有了道教的外衣以后,马山狐仙神圣性合法性与乡土信仰的地方性得到了良好的结合,与民众的愿望也达成一致,总之民众对马山狐狸的信仰障碍被清除了。由于狐仙契合了当地农民求平安,祛疾病,送子送福的愿望,不管是逢年过节还是平日里,狐仙居的香火极盛,一时间来求神许愿者络绎不绝。
  
  四、马山道教信仰变迁的原因分析
  
  德国学者西美尔认为,人创造了神,世俗世界的生活内容必然渗透到神的世界。因此神是人的翻版。人与神之间的关系就反映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村落中也是如此。
  美国文化人类学家基辛曾说:“宗教强化了人类应付人生问题的能力,这些问题即死亡、疾病、饥荒、洪水、失败等等。在遭遇悲剧、焦虑和危机之时,宗教可以抚慰人类的心理,给予安全感和生命意义。因为这个世界从自然主义的立场而言,充满了不可预料、反复无常和意外的悲剧。”
  人类的历史实践表明,无论是天上的神,还是地上的人,只要他们具有高尚的德性并造福于人,人们就会永志不忘地纪念他们、崇奉他们。在地方乡土社会,各种不同的神祗代表着不同的职能,因而乡民为不同的目的敬奉不同的神祗。不管诸神的具体职能有何区别,但其共同点就是都能够为人们带来好处和利益。
  传统时代的民众是天灾人祸的主要受害者,是被摧残、被压迫的众多生灵。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并寻求救助,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他们的切身利益。当依靠自己的人力无法抵御灾祸时,他们便不顾一切地烧香磕头,供祭神鬼,向各路神灵求救,恳请神异力量赐福攘灾,祛病降祥。民众信仰神灵非常虔诚,但并非每时每刻铭记神的功德,大多具有临时抱佛脚的功利心态。民间俗语所说的“逢庙就烧香,见神就磕头”,用意正在于时时处处向神表达祈福攘灾的功利要求。民众在祈神时多用此种手段与神灵进行利益上的酬答,这种人神之间的“许愿”、“还愿”的利益交换更突出了信仰的功利性。
  可见,是虔诚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了虔诚。宗教信仰与虔诚的宗教情绪起源于人对自然的敬畏感、人与集体之间的依附感和个体由于安全感所导致的命运观念。由于科学观念的传播,人对自然的震慑感渐趋减弱;而对于中国社会而言,人与集体之间的依附感则为传统的泛伦理主义所培育的伦理——实践理性所消解;因此,在当代中国,较为普遍的一种宗教虔诚感来源于对个人命运的关注所需求的安全感。这样,我们就易于理解为什么在马山的“诸神”中,正统道教逐渐走向衰落,民间信仰出于人对现实生活中具体利益的追求,这种信仰永不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