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7期


元杂剧《留鞋记》中相国寺背景探究

作者:肖华伟

反而知之甚少。
  《留鞋记》中郭华酒醒见到遗留的手帕和绣鞋,极度后悔中吞帕自绝。其前请求菩萨:“观音菩萨,你是慈悲的,你是救苦难的。今日一天大事,都在这殿里,你岂可不帮衬着我?”郭华是否真心虔诚未由可知,但此确体现俗众的心理。菩萨派迦蓝阻止小鬼毁坏郭华尸体,以保全两人的姻缘,体现佛教的普度众生的理念,又同时证明相国寺的庄严与神验。曾瑞将郭华的还阳归结为菩萨的圣显,不能不说是受到相国寺作为公认的佛门圣地影响,也是相国寺作为背景的合理运用,反映的是民众对神圣空间的态度。
  宗教宇宙观中,时空概念可以超越生死阈限,作为一个神圣之地,相国寺具有沟通三界的能力。建寺前后,慧云和尚亲见河中呈现兜率宫院影像以及弥勒造像显圣,已经昭示了相国寺与天上佛国的连接。这些神圣事件的介入,已使其与周围相比具有本质的不同。其后,罗汉飞空行雨,再次显示了相国寺具有通天的能力。五代迄宋帝国每在相国寺中祈雨祈晴,显然即与这种假定的能力有关。李肇《唐国史补》中刘玄佐为汴节度使时佛像曾流汗,叶梦得《石林诗话》记载神宗梦见相国寺罗汉施雨解旱,明代《如梦录》则有金钢逃逸的记载。唐宋时期发生在相国寺中的圣显很多,持续地将此已经圣化的空间反复涂抹神圣的色彩。通过圣显,相国寺会从一个层次穿越至另一个层次,一道开口在此被建立,这道开口或向上通向神的世界,或向下通往阴间的世界或死亡的世界。宇宙的三层次天上、地上、地下,已在相国寺空间内相通了。而且籍此持续的圣显,相国寺备显活力,赢得信众的普遍敬畏,成为当时命运与机遇之谶言的场所,在市民中产生神秘的敬畏,体现宗教本质的神秘机制。诸如命定的解释,就像郭华没有真正死去一样,人的寿数是一个成数,未尽的寿数纵然有意外也会被放还的。还有如流转不息的轮回和因果循环,善恶得报等等传说的流传。所以,无论相国寺如何成为世俗空间,它的本性还是宗教的神圣空间,其蕴含其中的神秘性就成为曾瑞借用的另一内容。
  按照格尔茨的理论,宗教与现实是一种相互复写的与增强的关系,借助一套单一的符号体系,生存世界与想象世界混融成了相同的世界一“一个概念的宇宙秩序,一套宗教信仰,也是对世俗的社会关系和心理现象的世界的一种解释。”相国寺就是在这样的世俗之中打造自己的神圣性。而民间也在这反复的吟咏中显示出自己的善恶观,正如《留鞋记》中郭华死而复生一样,这些圣显本就暗含民间的价值观,并被文人所引用注释,成为特定的情节,相国寺的民众背景导致传说中的民众价值观念的凸现。
  
  三、东风夜放花千树
  
  王月英传书于郭华,相约元宵节在相国寺观音殿会面。后写郭华与朋友观灯饮酒,喝得大醉,而王月英则“被社火游人拦当”,观灯之人如堵,待急急忙忙赶到观音殿,已是三更时分。曾瑞描写相国寺元宵节热闹场面,是真实的。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汉明帝时佛教初渐,僧人摩腾竺法兰与道士比赛法力,大胜之,明帝敕于上元(正月十五)点灯以表佛法大明。或说为道教祭祀“太一真人”之日,无论如何,后世仿效之,但宗教色彩渐淡,成为民间庆新春的重要节日,因这一天以放灯、观灯为主要节庆活动,所以又俗称灯节。
  元宵节历来最为引人注目,其内蕴的城市娱乐和习俗引人入胜。早在唐代,元宵夜就解除宵禁,这一天里,城市生活的自由空间和时间被无限放大,成为市民的狂欢。宋代的元宵节制度比之前代更显宽松。《燕翼诒谋录》卷三:国朝故事,三元张灯。太祖乾德五年正月甲辰,诏曰:‘上元张灯,旧止三夜,今朝廷无事,区宇又安,方当年古之丰登,宜纵士民之行乐,其令开封府更放十七、十八两夜灯’。后遂为例。太平兴国六年(981年),太宗又把“燃灯五夜著为令”,从而正式形成了东京上元五夜灯的制度。
  元宵观灯,北宋都城开封灯会规模宏大,景观壮丽,花色纷繁,技艺精巧,前代弗及。辛弃疾在其词中描绘过这一壮观场面:“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元宵》记载:
  正月十五日元宵,大内前自岁前冬至后,开封府绞缚山棚……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至正月七日,人使朝辞出门,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相国寺更是游客观灯的好去处。自腊月僧人就开始“教化上元灯油钱”,十五夜晚,寺中以新奇精巧之灯吸引游客,用雕有诗词的木牌制成的诗牌灯,外罩绢纱,内燃灯烛,东西两廊相继排定,供人赏玩。并在资圣阁前展示难得一见的佛教圣物——佛牙,设以水灯烘托。元承宋俗,元人熊梦祥的《析津志辑佚·岁纪》记载了元代大都元宵节的景况:“又于草屋外悬挂琉璃蒲葡灯、奇巧纸灯、谐謔灯与烟火爆仗之属。自朝起鼓方静,如是者至十五、十六日方止。宫中有世皇所穿珍珠垂结灯,殿上有七宝漏灯。……每元会圣节及元宵三夕,于树身悬挂诸色花灯于上,高低照耀,远望若火龙下降。树旁诸市人数,发卖诸般米甜食、饼、枣面糕之属,酒肉茶汤无不精备,游人至此忘返。此景莫盛于武宗、仁宗之朝。”不但百姓观灯游赏,皇室也张灯结彩,蒙古统治者也接受了元宵节。
  这一盛大的节日庆典给很多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曾瑞自然也不例外,把《留鞋记》中重点故事情节安排在元宵相国寺观灯这个日子里,将元宵观灯的情景写得传神逼真。曾瑞有散曲《元宵忆旧》:
  冻雪才消腊梅谢,却早击碎泥牛应节。柳眼吐些些,时序相催,斗把鳌山结。业缘心肠,那烦恼何时彻?对景伤情,怎捱如年夜。灯火阑珊,似万朵金莲谢;车马
  阗,赛一火鸳鸯社。
  《留鞋记》第二折王月英唱道:
  车马践尘埃,罗绮笼烟蔼,灯球儿月下高抬。这回偿了鸳鸯债,则愿的今朝赛。天澄澄恰二更,人纷纷闹九垓。……你看那月轮呵光满天,灯轮红满街,沸春风管弦一派,趁游人拥出蓬莱。莫不是六鳌海上扶山下,莫不是双风云中驾辇来。直恁的人马相挨。……看一望琼瑶月色,似万盏琉璃世界,则见那千朵金莲五夜开。笙歇归院落,灯火映楼台。
  中国传统婚姻,抑或曾瑞其时元代的正统婚姻,必须采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方式,男女不能私下缔结的。元代法律规定,结婚需有婚书、媒人、聘礼,并规定不同等级的人的聘礼数目及婚书写法,自由择偶被视为非法。但节日中才能得到一定程度的自由,因而节日择偶的成功率较高。但更重要的是,青年男女盛装赴会,在欢乐轻松的节日气氛中,自由地寻觅自己的意中人,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死板择偶方式,更浪漫温馨,更富于爱情婚姻的文化和美学的意味。
  曾瑞的《留鞋记》将相国寺作为剧情背景,体现这些异族统治下的文化阶层对故国挥割不去的心态,同时,相国寺作为天下名寺,成为这些人的精神寄托,无意中显露出自己对故国的怀念。而相国寺作为神圣的佛门圣地,其闹市地点的特殊性,使之不可避免地世俗化,成为历代文人作品中反复出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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