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期
毛野人传说的文化含义
作者：张小兵
[关键词]毛野人；陕北；文化含义
陕北的传说中毛野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民间传说，它一代代传承至今，几乎伴随着每一个陕北人的童年时光。毛野人的传说是那样丰富多彩，有些令人毛骨悚然，有些却令人忍俊不禁。有些却令人伤心欲绝。如此丰富毛野人的传说仅仅是闲谈趣话，它是否包含着一定文化意义?我们不妨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分析它研究它。
首先看看陕北人描述的毛野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毛野人身长丈八，浑身长毛，眼如铜铃，口似血盆，指甲尖利，力大无比。走过去山摇地动，吼一声电闪雷鸣。总之是一个人类无法匹敌的一个野人，这个野人性情暴烈，人类完全没有办法在体力上战胜它。从诸多传说综合来看，它类似于大猩猩或者其他灵长类动物，甚至象某些地方传说的有鼻子有眼而又难得一见的神秘野人。
这样一种生灵，人类是否就只能俯首称臣呢，没有，人类想方设法与其斗争，陕北的传说精彩就精彩在这斗争的过程中。传说毛野人智慧不足，它尽管比人类身体强健，爪牙锋利，但是它的智慧犹如三岁孩童，人类凭借着自己的聪明和机智最终可以战胜它。荒郊野外，毛野人如铁钳的手抓住人的胳膊，任凭你使出吃奶的劲是无法摆脱它，此时毛野人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大笑之时毛野人便晕厥过去，人一定要沉着冷静，乘机把自己胳膊从毛野人的手中抽出，再把两根棍子塞入毛野人手中，不致使毛野人里脊苏醒过来，然后撒腿逃命。
陕北有许多毛野人的传说，其中许多都是人类如何智斗毛野人的故事，许多故事与欧洲的人类与巨人斗争、小羊与狼的斗争的情节几乎一样。毛野人相对来说比较憨直，它的诡计一般都能被人识破。毛野人遇到一个妇女，说：“你的头发乱了，我给你梳梳头。”妇女说自己出门前刚梳过，头发很整齐。毛野人说“那你的头上有虱子了，我给你掐。”毛野人一把将妇女搂在怀里，只是轻轻一掐，就把这妇女掐得脑浆进裂。吃掉妇女后，毛野人穿着女人的衣服装成孩子的妈妈来到了孩子的家。两个孩子中的小弟忘记了母亲的嘱咐，以为是自己的妈妈。打开了门，毛野人进门后开始谋划着吃掉两个孩子。晚上睡觉时，毛野人说谁胖谁挨妈妈睡，大的已经起了疑心，小的还不知道急忙说自己要挨着妈妈睡觉。深更半夜便传出了毛野人吃东西的声音，问它吃什么，说吃豆子，他也要吃，结果毛野人把一个弟弟的手指头递给他，更加证明这不是妈妈而是毛野人。于是大孩子说他要大便，毛野人说就在家里大便，大孩子说太臭，要外出大便，毛野人将一根绳子拴在孩子的脚上，过一会拉一下绳子。孩子一出门，就将绳子拴在鸡腿上，毛野人一拉，觉得人还在，直到天亮才知道上当了。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了，在毛野人面前有智慧有胆略就有生存的希望，弱肉强食的草原法则和森林原则，在毛野人的传说中比比皆是。
从诸多毛野人的传说中我们可以看出，毛野人有北方民族的特质，我们看一看宋夏对峙的陕北，许多事情与毛野人故事极其相像。当宋朝边地五谷丰登、牛羊膘肥体壮之时，就是西夏党项人南牧掠夺的最佳时机。凭借自己的人强马壮，肆意掳掠，把汉族的牲畜粮食掠获到北地，此后便是夜以继日的狂欢宴饮，恰在此时被汉人打个措手不及。太宗太平兴国九年(984年)夏州知州尹宪，都巡检曹光实，派出密探侦察出了李继迁活动的踪迹。并掌握了李继迁营寨的情况，尹宪将夏州之兵全部集合起来还嫌不足，又调用了保安军伶志丹一带驻防军，共计数万人马，连夜开赴地斤泽，偷袭李继迁营寨。这次宋军旗开得胜，斩杀党项人五百多，烧毁400余军帐，俘获党项族人1400余。李继迁母亲、妻子都遭俘获。
这些较量非常象人类与毛野人的较量，汉族人如果要硬与西夏人对抗，力不能敌，只有凭借智慧，使用计谋，而党项人一旦饱掠得手，忘乎所以，就如同毛野人得手之后的短暂休克一样，汉人奇袭便可得胜，这一办法在宋夏较量中屡试不爽。由此可见毛野人有北方少数民族的影子，后来我们把女真人的一支叫“野人女真”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毛野人的故事，许多风俗就是少数民族风俗，从村子里抢一个漂亮女人作他的妻子，随后便与其过起了日子来，并且生儿育女。婚姻的原始状态就是在黄昏时节，一个部落的人去抢另一个部落的女人，抢来的女人就成为自己部落男人的妻子，让他们操持家务，繁衍后代。所以婚礼中保留了许多原始的风俗，以轿子抬娘，新娘必须带盖头，半路不能随意下轿等等，就是抢婚的逸俗。这种抢婚的逸俗汉人把它美化、礼仪化，而少数民族把它仍然保留下来了，毛野人的传说，就是少数民族习俗的反映。在文明程度很高的汉人眼里，这些北方民族狩猎游牧，逐水草而居，茹毛饮血，活脱脱就是一群野人，所以陕北毛野人的原型中就有了他们的身影。
毛野人传说中也有陕北人自己的身影。毛野人故事里就有许多非常温馨的故事，毛野人把一个漂亮的姑娘抢回家后作他的媳妇，对他宠爱有加，这姑娘只是不习惯生吞活剥，茹毛饮血，时常准备逃跑。一次终于机会来了，在别人帮助下她逃过了河，毛野人不会游泳只好站在河边捶胸顿足，大声斥责姑娘为什么要离开自己，姑娘没有一丝悔意，毛野人用他那利刃般的指甲，刨开胸膛，一手高高地举起自己的心脏，呼喊自己的妻子，让他回头看看自己的心是不是红的，但妻子头也没回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毛野人则肝脑涂地，惨烈死去。毛野人为了表明心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毛野人中也有毛野人的正面形象，它有情有义，全身心地爱它从外边掠来的妻子，爱自己的儿女，当妻子逃掉后它抱着没有奶吃的孩子声嘶力竭的呼喊妻子回来，给孩子喂奶，凄惨之状催人泪下。
这些故事有汉族和亲的故事影子，有两个民族文化不同的冲突，更有陕北人憨直，坦诚心迹的激烈举动，直到今天陕北人还爱说“我把心掏给你”。生产方式不同，生活方式迥异，文化文明程度的差异，使得我们没有办法理解其他民族的文化，这样就形成了误解和曲解。
今天的我们已经进入了光电时代，我们揖别猿猴已经很久了，我们与我们的灵长类同胞渐行渐远，当我们低头咀嚼这些美丽的传说时，我们还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人类对自己的同族越来越不了解，仅凭童年的模糊记忆，塑造了毛野人的形象。美国人没有传说、没有信史，美国的史前就是一片空白，但是在美国好莱坞的大片中，塑造了一个像巨人一样金刚(Kinggong)，他的形象就是一个大猩猩，他的身躯就如同摩天大楼。在美国人的金刚片中，金刚有正义善良的、也有暴虐无度的，这就是人类对自己灵长类的同胞的情感，有恐惧、有喜欢、有敬畏、有亲切。陕北人的毛野人传说，就是人类对灵长类同胞的情感写照。
[作者简介]张小兵(1962～)，男，陕西宜川人，延安大学人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