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柏格理牧师
作者:喻子涵
其实,中国有许多石门,从来没有打开。而一旦被打开,要么滚出无价的珠宝,要么散发污秽的恶臭。
人们不愿看到这一幕,让石门紧闭,永远成为一种美好的向往和深刻的象征。
我知道有一道石门就曾经打开,让世界惊愕。像一场不小的地震。
在西南滇黔之间的荒僻小镇,有一道关闭了数千年的石门,一百多年前,被一个穿着西装和蓄着短发的人打开。
人们惊悚,不知道打开门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门打开。
门里并没有什么宝物,有的是土著居民的木讷与呆滞,饥寒与贫困。
来自英国的柏格理牧师,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的人类还生活在他们原始的童年。
他蹲下身子,抱住衣不蔽体的小孩,用眼泪洗净小孩的双手,用温情拭去他们脸上的恐惧。
从此他再也没有出去,把石门捆在自己肩上,缓缓行走于这片贫瘠的土地。
他寻找的上帝原来就在这里。
上帝原本是苦难的,是穷困的。
上帝是一面镜子,照着每一个人的心。
柏格理对上帝说:你落难了。我要拯救你!
每夜都是恶梦,虎熊狼豹噬着他的灵魂。但他并不惧怕。
他惧怕的是无限的饥寒、贫穷与病魔;惧怕的是文化的空白,心灵的空虚,愚昧的重负。
上帝也有失误的时候,一道石门内外,连时间都没有分配公平。
他要把时间拆散,重新铺设。
这里还是仓颉时代,他要把时针拨回来。于是创字译经,点燃文明圣火。
苗民欣然,世界原来如此宽广和丰富。他们的面部有了血色和表情。
于是创办学堂。一天一天,他们的眼睛里有了同情、关爱、良知和正义;还有愚昧野蛮的惭愧,落后的反思与进取。
创建西医院、游泳池、体育场、麻风病院。人类生活原来如此美好而多样,病魔和痛苦原来可以这样彻底驱除。
开山劈路,挖渠架水。平暴镇邪,赈灾济困,他把石门变成天堂的大门。一枚巨大的徽章悬挂在石门上空,上面印着“苗族救星”。
走过了数千年的人类,一旦记忆被点燃,就会爆炸出一个新的时代。
柏格理看出来了。尘封已久的心。比石门坚固,也比石门轻灵。
一旦打开这道人心的石门,就会带来人类的创造和福音。
一条通往天堂的道路,通往平等、和平与幸福的道路,在柏格理的脚下延伸。
神话:他的出现是一个神话,他兴起的平民教育也是一个神话。他教育的对象是每个人的心灵,聪明与愚钝在一个智者的讲坛下并无区别。
神话呵,怎不令人惊叹!在他的烛光下,老百姓能看书写字,能夹着英语说话;年轻学子能考大学,读博士,外出做官;毕业生懂得感恩和回报,参与创建文化的石门。
多一所学校就多一片阳光,百余所分校分布川滇黔边区,这里成了阳光的乐园。
文明不断扩展,上帝的爱不断蔓延。在中国西南荒芜的一角,一个文化圣地破天荒突起,像喜玛拉雅山的雪,异常发亮。
苦难和贫穷有时是无尽的,但抵制苦难和贫穷的精神也是无尽的。
他的精神力量来自哪里?一百年后,人们还在追问。
人们或许不知道,其答案就在他的那本《在未知的中国》的秘笈里。
他那一双蓝幽幽的眼睛饱含人道和深情,一种无私的大爱,浸透所有文字。
当他推开这两扇石门,爱心和人道便在瞬间涌起。他要用生命来开垦这片未知的土地。
他要消灭人间巨大的反差,把平等生存理念传播,把科学生活理念传播,把先进文化理念传播。用爱去点拨,去感化,去驱除,去重新建立一个世界。
要是赞扬白求恩的人们知道,也会铿锵地对他说:这是国际主义精神,共产主义精神!
当然他比白求恩早先一步,走的是另一条路子。但人类的大爱相同,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一致。
9月15日,一个不祥的日子。93年前的这一天,柏格理顾望着石门,不肯离开他的百姓和学生。但是,石门太沉重,终于把他压垮了。
一场疯狂的伤寒突袭苗民和学生,石门变成生死之门。在与病魔争抢生命的搏斗中。他被击倒了。这一天,51岁的柏格理去世。
葬礼就在石门举行,老百姓不准他离开这片土地。
方圆几百里,数千苗民闻讯赶来,痛哭之声回荡乌蒙。许多天,几百人连续守着他的坟墓不肯离去。
之后几十年间,一座墓繁衍成几百座墓。若干苗胞临终惟一的遗嘱,就是想和这位“苗族救星”永远在一起。
一种精神,超越了物质,超越了教育,也超越了生命和宗教。《中国石门》揭开了《在未知的中国》的谜底。
这种精神,就是奉献和敬业,就是良知和人道。
这是人类永恒的大爱。他在这里寻找到了上帝,并拯救了上帝。
他用生命,实现了他的伟大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