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一朵菊的光
作者：黄恩鹏
那个采菊的人，天没亮就起来了。
他推开山楝树枝栅门，荷锄来到东篱下。他看见南山就在眼前，像一幅版画的曼妙曲线。
一朵菊的光照着他，一株禾的芒映着他。
那菊混着早上的泥土及寒霜的气息，让他有些沉醉。
进入秋天以来，他每天都这样早出晚归。
他的日子过得十分潇洒、轻松，有些时候，他静坐山中。看溪水潺潺。听菊漂在时光波浪上，一路逶迤开放。听一道注满泉水的山谷，流出酒神和寺钟的祷唱。
鸟影闪烁山间，山岭起起伏伏。
他在山间耕作。
提着梦想行路的人还在远方奔波，鸟儿穿过时间的缝隙。安宁的村庄啊，一条大河翻卷波浪流过，无边的往事。在一颗爆散的星中突现。
他在劳动中舒展自己。莫非自己前生就是一个花中仙子?或一个醉卧山谷的隐者?季节分解着他的回忆，像一辦辦落英，像一首首田园诗。辋川的风轻柔，以及那个桃花源，意境灵动而清晰。
多么幸福，那个采菊的人!
我望见他用一只竹斛接了山泉，一饮而尽。这泉水啊酒一样甘美，就像这普通的生活：清静。单纯。明澈。花一样的甜。
然后，他迎着早上的阳光回家……
在银色的月光下
有时候，我喜欢独自漫步在月光下，看一地摇曳的树影，听月光滑落地面的声音，触摸花辦上月光洒下的粉尘。
这样的时刻，我的心事不再郁结。我的情感不再愁苦。
月光里，我会看见那梦幻的蝴蝶闪亮着翅膀，它们踏着时间的草茎而来，静静地飞啊……从我的胸腔里，从我张开的手指间，翩翩地飞。
它们牵着岁月的秘密，在这银色的月光下，卑微而高贵地飞。
翅膀驮着月光。驮着一粒粒细小的白盐，这些细小的白盐啊，在我血液里呼啸着、焚烧着。
它们携着我。在清澈辽远的天空中飞翔。它们使我晶莹、剔透，如一颗硕大的钻石，从遥远的遥远，划出最灿烂耀眼的光芒。
我澄朗的身体被月光收藏。
是默默的行者。是天地之间急速穿行的光核，从黑暗的谷底，带着珍贵的异香而来。
我闻到了那些花草的气息：坚韧柔顺，妩媚多情。
丝帕在风中喘息。水中的藻荇浑然漂浮。四面敞开的空间，有谁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漫过了月光深处的遐想，以及所颠覆的一切?
我喜欢这样的月光，它们似童年的回忆，清纯而无拘无束地照临。
我所向往的纯净天地
这是我无数次攀跃的山顶：伸手可摘的云，似怒放的玉兰。阳光的香气沁人心房，风的凉意让生命充满美好期待。
这样的情境，我不能拒绝幸福的馈赠。
不能拒绝，这情窦初开的光芒。点点滴滴，进入冥想的心灵。这纯净的琼花啊，在我生命的时光里摇曳出几许媚丽，
啊，我不能拒绝!那些破土而出的嫩芽，总是以柔软的力量，撑起一片硕大的天空。
我的脚步向上，寻找可以攀升的青山。
沉睡的人，请你们早早起来。看朝霞的妩媚，诵读早晨的功课。星辰明亮或者沦灭，都是生命的景状，都是轮回的祝福。
大地万物啊，忧伤和欢乐都如此清新。
在黎明的光里，我要做一只勤劳的飞鸟，为自己选定栖居之地。为驭风而飘的梦想。做一次生命的布道。在云中高举雨的火焰，在风中携着雪的花种，为一种清爽盛开。
这是我的纯净天地：草地青青。泉溪涌流。伸手可触的大星，像一盏灯照亮爱情。
我享受自然的清风：那沁爽身心的吹拂啊，是漫过我身体的霞光溪流。万千峰顶红遍，眼前这一座雪山，是我银质的星座。
在雪野上我闻到了草的清香
那些闪亮的银器就要从冬的夜空里搬走，置放在晶莹闪烁的湖面。
风中的雪花，似初恋的情侣结伴而来。草的清香，在静默中绽放绒绒火光，映照我的内心。
阳光在岸上堆积。
另一种生活正慢慢地变着颜色。有一天，我们会重新认识自身来自于何处。让春天再次忆起时，我们会像一位老农，把早已荒芜的土地重新开垦。
一些沉静的种子催促我们从这里出发，时光浮沉着生命的大船。所有落寞与喧哗，都将归向同一地方。而有谁能在雪野上看到一种生命旺盛地生长?
那些微不足道的草啊，在天地间轻轻地吐放清香……
而我，会在这样一个地方获取生命足够的体温。
就像草生在角落，就像诗歌回归心灵，就像冬天的阳光与春天的阳光一样温馨如梦。让我抵达幸福的乐园。童年一样快乐成长。
如同在一枚树叶上散步。
那闪亮的叶脉，是我所走过的路径：曲折。蜿蜒。伸向阳光。在每一个清晨的日子里，我都会被无忧的鸟儿唤醒……
在雪野上我闻到了草的清香——
这让我沉醉的芬芳啊，携着梦想，已渗进了我的肌肤和内心。
莲的泪
燃烧的灯盏，是这个雨夜里的灿烂花开，照亮睡梦中挥之不去的往事。
莲的泪，滴落漆黑的池塘。踞花而眠的仙子啊，凌波之上，沉醉在一种思念里。
花茎上泛动铜质的光。
莲踏着水的波纹而来，坚韧的叶子是摆渡的舟。疼痛的四肢。寂静了一地风雨。那一辦辦如意妙蕊，焚尽了一滴滴血，被湖的深处一块玉收藏。
孤傲的火携住了芳魂。浸透爱情的诗篇，冷凝了多少个世纪!
我听见时光的香气缭绕升腾：这黄金的女儿啊，无比的美丽多姿。她们比湖水更妖娆，她们比天空更灿烂，比众花更夺人心魄。
那滴滴香泪挂在腮上，忧伤了千年的诗人。
月影携着花影，花影融着诗魂。
今夜啊，细细的清风吹拂。伴着这池塘里娇美的人儿，以及我的痴恋。
莲的泪。美人腮边的泪。
这些雨后的精灵啊，高举晶莹的火焰!再生与轮回，让一场忧郁变得无比美丽，流淌着岁月里那失重了的爱情。
莲的泪，我看见了莲的泪。
突然降临的雾
雾。弥漫天地。那绵绵乳色泛起轻絮。
鸟儿的低语，青草湿润的气息，都在同一时刻钻进窗子。这突然而降的雾啊，多像飘摇不定的命运。
我呆立窗前，看天地间弥漫这浓厚的雾：它们来自何方?又归于何处?
眩晕中我听见一种寂静：雾的水粒敲打空气，带着某种欲望。
空间让时间消失殆尽。
尽了，一切有着纯净的花香。
尽了，一切的一切有了一种结束或开始。
雾，眩晕如女人的酥胸。无处安身的鸟们，聆听芦苇横空飘荡。那疏落而飘的意境，让一种情感再现。
这突然而降的雾啊……
呈现升腾。如我杯中香茗之氤氲，如天上翅影之沉降，如水中鱼草之漂浮，如我之负重。大地深处野火灼烤着脚心，让我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里卓然出世。
雾终究会散去，大地又会现出本来的面目，美与丑也将在同一处狂欢，就像深深的海，总能容纳许多难以容纳的东西。
我也深居其中。
而身上所有的咸涩，都将挥发，不复存在……
这突然而降的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