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作者:里尔克




  我可曾说过?我在学习观看。是的,我刚开始。进行得还不顺利。但我要充分利用我的时间。
  举例来说,我还从没意识到,天下有多少张脸。有许许多多人,可有更多更多的脸,因为每个人有好几张。有些人,成年挂着一张脸,当然它会用旧,会变脏,会起皱,像旅途中戴过的手套一样会撑大。这是些节省、俭朴的人;他们从不换脸,他们一次也没让它洗过。他们认为,这张脸就够好了,谁能使他们相信和它相反的脸呢?他们要是有几张脸,他们用另外几张干什么呢?当然就成问题了。他们把它们保存起来。他们的孩子们会用上它们。可也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们的狗会戴着它们走出去。为什么不呢?脸总是脸。
  另一些人换他们的脸,快得令人毛骨悚然,一张接一张,把它们换破了。首先,他们觉得,他们有换不完的脸:可他们刚刚四十岁,就已换到最后一张了。它当然难免要倒霉。他们不习惯爱护脸,他们最后一张戴了七八天,就有窟窿,许多地方薄得像纸,渐渐露出衬底来,算不得脸了,他们还戴着它到处跑。
  可是那个女人,女人:她倾身向前,用双手蒙住脸,完全在沉思。这是在田野圣母街的拐角。我一看见她,就开始轻轻地走着。穷人在思考,是不应该打扰的。也许他们会想起什么主意来。
  这条街太空了,它的空虚使人闷得慌,便把我的步子从脚底拖了出来,用它呱嗒呱嗒到处走,走来走去,好像穿着木屐。那女人吓了一跳,忙抽身坐了起来,抽得太快,太猛,以致脸还留在双手中。我能看见它还搁在那儿,它的空洞的形式。我使了说不出的劲儿,才能同这双手待在一起。不去瞧从它们中撕出来的那一切。我心惊胆战地从里面看见一张脸,可我更加害怕那个没有脸的受伤的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