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务虚者的现实主义
作者:吴佳骏
沉睡中苏醒的隐形之手,沿夜的脊骨滑下,敲响大地的琴键。黑夜的幽灵,高擎火把,寻找从春天逃跑的童话。远处,一只液莺,蹲在荒草蓬勃的坟冢上,用尖利的喙,雕琢思考者的伤疤。
是谁?从世界的中心醒来,听见坎愉的男女,发出歇斯底甲的嚎叫,把黑夜的心脏击裂成玻璃的碎片;
是谁?参与一群洒鬼的游戏,在清阒的街道上,追赶黑蝴蝶的影子,像一朵朵燃烧的罂粟;
是谁?见证了受伤婴孩的咳嗽里那夹带着梅花般鲜艳的血迹,凝痂成午夜的水晶,等待飞翔的神谕……
隐藏于睡眠之中的刀子,追赶着一场噩梦。死里逃生的花朵在刀锋上完成了时间的转换,残骸的磷火,以舞蹈的形式,迎迓黎明的颂歌。
一个诗人,凭借磷火将熄的暗红之光红,看到了自己病得不轻的身体。
午后,记忆一种
寂寞是一柄剑,占穿内心的独白。背负墓碑而行的老者,在午后空旷的街道上,走成一种疾病。季节挑衅而起的战役,像进裂的岩浆,从地平线下喷薄升腾。老者紧握手中的烟枪——历史中淘洗出的冷兵器,点燃星火,随远古而来的梦想,在燃烧中化为灰烬。记忆在硝烟隐退的废墟上演幻成亘古的传说。
大地苍茫,寰宇浩阔,人类诞生的行进曲在昨天与今天之间奏响。一个戴着镣铐思想的歌者,手持长矛,在人间炼狱中煅烧成化石,以尖锐的骨质,叩问命运的流向。
记忆是一生的时光。
土豆死亡事件
土豆受伤了,伤势严重。被锈器剖开的切面其似血迹未干的胴体,裸露的恐惧颤栗成死亡边缘黑色的忧伤。乳白色的血液从灵魂的伤口暗涌而出,渗过泥土的表层,在地火中心发出求生的呐喊:救救我吧,善良的天使!垂怜我吧,命运之神!
现在,土豆躺在用来板制作而成的手术台上,等待一位美食家的人道主义救援。经过高温消毒的身体苍白而痉挛,时间凝固成菩提的雕塑。手术开始:屏气。举刀。解剖。缝补。挣扎的绝望是燃烧的鳞片,美食家的叹息穿透巨大的虚无——手术告败。
美食家以自己宽厚十二慈的胸怀为土豆垒筑了一个玫瑰色的坟墓,完成了一个人道卫士的崇高形象。土豆——泥土的灯盏,在肠胃中获得涅槃。投胎成人的形状,隐藏在土豆的体内。
自此,大街小巷出现了一颗颗会思想的土豆,像飞窜的蚂蚁,开始了生活的舞蹈;
自此,一颗土豆的死亡,和一个人的死亡,开始成为一个事件。
啤酒瓶恋歌
啤酒瓶被一个男人爱上之后,即成了他的情人。男人的一个长吻,吸干了它体内所有的元素。欲望的火苗似一根带毒的针,抽空男人的内脏后还抽掉了理性,爱情在阵痛中流尽鲜血并献出子宫,恋爱之后的啤酒瓶静静地躺在男人的手心,像一个女人堕胎后空塌的皮囊,更像一个风中饥饿的粮仓。沉入爱河的男人用颤抖的 手随空一甩,甜柔地说了声:给你爱的自由吧,乖乖!就睡着了。
啤酒瓶从窗口跌落大街,一个偶尔路过的拾荒者随手将它捡起,放入竹筐。从此,城市的大小角落,到处都贴满了兜售爱情的标签,兜售啤酒瓶的告示……
一个小女孩花了五毛钱,将它买回了家,在瓶口插上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守候幸福的秘密。
等待中长大的女孩,推开爱情的门扉,地终于看见了爱情的原貌:
一个动人的传说;
或者,一个美丽的童话。
剁翅的蝴蝶沿地爬行
蝴蝶剁掉翅膀,天空失去了色彩,在万物疯长的季节,蝴蝶承受巨大的阵痛迫使自己放慢了节奏和速度。凌空的虚蹈远没有一只蜗牛的爬行让世界震撼或信赖,冲天喷发的火山总是以迅雷的速度完成门己在废墟上建立的纪念碑,艺术躲藏在冰山的底层守望词语的灯盏。
失去翅膀的蝴蝶沿地爬行,泥土的温润,大地的宽厚,生活的厚实,使它更加鄙视:飞翔的理想。爬行——一种比飞更美的姿态。
蝴蝶剁掉翅膀,宛如梵高割掉耳朵,令人费解,在残缺与完美之间,玫瑰的诱惑被天国埋葬。失去翅膀的蝴蝶走在路上,却仍在用灵魂飞翔,行走不一定用脚,飞翔不一定借助翅膀。
剁翅的蝴蝶沿地爬行,它发现了过去自己在飞翔时所忽视和遗忘的事物:一粒麦田里破土的麦子,一头山羊嚼草的温润,一个少年成长中眼里的忧郁,一只蚂蚁生存的秘方……
断翅的蝴蝶是行走的记忆,用匍匐的身姿穿过生活的大地,它开始怀疑作为蝴蝶的身份,放弃飞翔即降低了危险的高度,拒绝美丽即获得了宁静的朴素。
蝴蝶,剁掉翅膀,爬吧,慢些,再慢些,褪掉华美的外衣。爬吧,慢些,再慢些,直到让自己回到蛹,让艺术回到生活,让生命回到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