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阳关怀古
作者:黎小青
心上有一堵斑驳的城墙,永远横亘着,夯土中的白骨,长留在蓝色的地球上。灰尘漫天,陪伴永世的诅咒。烽火台上泊满永恒的创痛。
一场风雪之夜,我降临人间,夜的忧伤是那么明晰。
楼群中的阳关,像一颗疲倦的星辰,在银河里浮沉,落落孤寂,如冻僵的尸体滑落空旷的市井,几千年了。几千年的悲风,吹落了无数华发,擦亮了黑夜的眼睛。
大夏古雕楼的飞禽走兽,凝望惨白的月亮,讲述往世的身影,溢出清水般的相思……
眨眼间,山的连绵起伏,被沙漠掩埋。迎风流泪,伤悼久违的烽火。
遥望大漠楼兰,孤傲地悬着它世纪的心思。就这样,独步在砖石结构成的丰碑上,已经枯死的沙柳,伫立着怪影,印证万年前的寂静。
没有尽头的巷子啊,无数的门,无数的吱呀。无数寻找楼兰姑娘的身影啊,来了一拨又一拨。在未曾干涸的溪石上,捶打浆洗的麻衣,难掩一串渐远的蹄声……丁丁当当的咏叹里,有多少魂魄穿过黑夜的隧道,敲打历史的回音壁。
晨雾里睁开眼,丝绸之路上的商人都闲坐成罗汉,无法酣眠。在历史的喘息间,我真想走上去摸摸雪白的胡子,不——是雪一般的沙砾。
那时的“阳关”该有玉笛声声,无数士卒朝故园东望,穿不透关山飞渡后的憔悴。
苏武甩响一串串羊鞭,抽打如我一样不知归途的旅人,走过原野和新修的作坊——
听书里诉说的斜阳、戎马、歃血为盟,还有那肝肠寸断的万里城墙。
有过多少战死疆场的壮士,艰难行路。在群山和沙漠间,守望故乡。代代的牛角号和马蹄扬起的灰尘,播撒过民族上下求索的号子。
抓一把土,抓一把沙,心中浇进一杯青稞酒,醉得我忘记了年华。双颊溅满无数泪花。提起一桶酒轻轻一晃,晃出多少岁月的碎片。
在潮汐中如屏风一样展开。蜿蜒的城,是寂寞的龙,盘绕在残血与绿苔中。
踏过此地的书生甩甩行囊,疲惫的守兵冲冠一怒,怎能挽留住百日里流逝的红颜。
沽酒在肩的浪子不是春闺梦里人,什么样的人生在这沙海里都能找到。烟波万里,白浪如山。历史隐去的笑颜和泪脸。不曾在此生显现。
忆起客栈中一曲《高山流水》,留下一张张黑白胶片,留下狂风中隐约的冷笑。海风日日侵蚀着楼兰的城,海墁消失,马道破碎,刻着“永固”的城门岌岌可危。鹰翅下传唱着方士的故事,可卡因的幻觉使秦帝在自恋中谢幕。
多少坍塌又修复过的古迹委身于历史,湮没多少英雄的胜利,一切都是瞬息。
凭吊古来逝去的青春,岁月的黄沙是历史的明镜,一本万年历从你我手上打开,客串着拓枝舞或一幕幕的参军戏:一哭,一笑,一怒,一骂。手持一卷兵书.在倾颓的城墙边,茫然地等待。直到兵书变成竹简,竹简变成绳子,绳子再变成某个年代虚无的网址,把意志捆绑。
那时也会凝望,火烧云中一步步后退的历史,流下酸苦的老泪。掬一捧黄土,愿他乡思绪变成酒盅中的雪,酩酊的醉倒志士,在雪夜中听游魂野鬼的呻吟。
年夜的烟花,开在秧歌喇叭声中;KTV的狂歌中,千年的光影里.把瘦弱的身影磨成一支狼毫,翻开史书一笔笔勾销。穿过楼兰无数的城楼,在时间与流水的尽头,掘一块冻石,篆刻着“到此一游”。然后在玉石俱焚后涤荡一切尘土,奔涌成一滴生命之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