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写给新安的诗篇

作者:雨 田




  优秀的散文诗其实就是优秀的诗歌:除有真实的情感外,还应有独立的、自由的境界与思想!
  
  雨后
  
  一场瓢泼大雨之后,阳光像一条汉子赤裸裸地冲了出来。去新安的车像马匹,闪电一般在成广高速路上飞奔,窗外的风像野狼一样嚎叫。我们怜惜在猎人追逐下奔逃的野兔,同情在路旁寻食的斑鸠。山鸡如闪电从头顶上飞过。而此刻,那些早已淡化的腥味与飓风被深深地铭烙在我的记忆。
  是呵!我们怜惜飞禽的家族,同情用翅膀庇护雏鹰的苍鹰,可怜那些被人关在笼子失去玫瑰一样爱情的相思鸟。
  我们甚至怜惜田野上金黄的油菜花随风飘荡,化作残叶片片归于土地。怜惜村口一棵枯树如哲人的头颅,千年思索的沉淀如此沉重!
  我们怜惜我们自己如迟到的朝圣者。新安的深刻让我们失去风度,因为我们真的来得太迟了。这也许就是我们这些文人墨客的无知罢。
  雨后的新安如一张闪亮的名片,我们不需要用语言去叙说什么,它生命的绿焰已经在我们的记忆里燃了起来,并成了我们生命的源泉!到新安的头天晚上,一场瓢泼大雨把道路给洗亮了。我的足迹,我们的思考应该说都留给了新安。我叹息,我的诗篇没有了高度!
  
  阳光下的两只麻雀
  
  田野上植物沐浴着阳光。我思慕已久的春天无法拒绝蜜蜂的亲近,那些渴望春光的鸟儿徐徐展开少女一样的情怀。这时候,太阳的模样就像一枚古老的钱币,我站在村庄的高处仰望太阳的笑脸,那是多么的大写意啊!
  两只麻雀站在开满桃花的枝头,使我凝望它们的刹那充满一种芳香的幸福。麻雀在悲叹;一条黑色的狗在树下狂叫;站在枝头上的麻雀在轻轻地低语,我凝望着它们什么也没有说。
  阳光在为春天抽枝发芽。我怎能沉默,我早已察觉生命的河流上有一朵动情的浪花在呼唤。然而,天空是自由的。两只站在枝头上的麻雀也是自由的,它们轻轻地低语后,自由地飞了,或许是去寻找属于它们自己的家园!
  我望着两只飞走的麻雀,显得多么木然。柔柔的春风扶着我的想象,扶着我的诗篇,在自由的天空探寻日夜流动着的旋律。比血液更深邃的村庄没有了悲伤。我清醒的知道:自己酒后的癫狂并不能说明我内心的高洁。
  而我,开始怀疑——或者相信。我似乎看见太阳正戴着面具,像死神一样悬在半空中,让人想入非非。我无法选择沉默,是因为我不想再看谁掀起血腥的风波,这也是我灵魂深处的需要啊!在乡村的新安,飞翔的麻雀是一种境界,一种生命的复苏!
  
  怀想天使
  
  穿过梨花丛,我的血脉如一条长河。春天的气息如透明的水穿过我的身体。阳光以三月最清新、最温柔的气息给我奇异的幻想添上了梨花芳香。我怀想着的天使,纯洁而美丽,就像拾麦穗的小姑娘,她曾在这里的乡村中学读过书,诗歌和理想同她一起在这里抽枝、发芽、拔节!
  水的澎湃可以使梨乡的花更鲜艳。血液的澎湃让我更加怀想曾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过青春足迹的天使。瞧,在黑夜陪同伙伴走过几十里曲折的山路,她的脚被刺刺伤,还是寒风为她揩干眼泪,治愈伤痛。
  温柔而又坚硬的怀想如河流穿透我的身体。我怀想的天使,她的身影、她漂泊的足迹在何处呢?常常是这样,怀想给我轻轻的抚慰,怀想治愈我内心的创伤。其实我的灵魂因怀想而存在,我真的不会迷路。
  走过村庄。走过梨园。当我回头的时候,我看见了一片又一片洁白的梨花在疯狂地摇曳。农舍在绿阴的包围下若隐若现,大片大片云朵缭绕着天空。我站在时间之上,怀想着天使的微笑,也怀想着天使的忧伤!
  是的。从我们相识的那天起,我就为自己写下了历史。历史是无法抹去的。我的怀想是只自由的鸟,时间和日月星辰可以见证。在现实和未来之间,我不是一个过客。我怀想的天使呵,她何时才能自遥远的星空而降呢?不知我该去何方等她!
  
  梨树·蝴蝶之死
  
  穿过麦田。穿过金黄的油菜花。我们来到天尊寺旁的梨树林,看着经过几十年风雨的一片梨树林,我不由自主地沉吟出这样的诗句:这片土地是一个宽容的母亲,人、动物和树木,还有生长着的矮麦都是她的孩子。
  苍老的梨树又长出新枝,这些新枝如手支撑着晴朗的天空。我因内心沉重而低垂着头,梨树上的几只斑鸠“咕咕”地叫个不停,树丛中的蜜蜂、蝴蝶在我的眼前飞来飞去。这本身就是春天呈现出的风景。
  我在梨树丛里突然发现一只受伤的蝴蝶。它不能飞翔,跌落在梨树下的黄土上,它像是被谁踩了一脚。它的身体变形了,它在痉挛中抽动着身体。是这样的,我们这群人中除了我,谁还会去注意一只默默无闻的蝴蝶之死呢?我不知道临终的蝴蝶在说些什么。也许它的语言只是一种气味,一种淡淡的芳香。
  这天的阳光那么好,而我的心情却这么沉重。许多天过去了,我的记忆里永远地烙上了天尊寺旁的那片苍老的梨树和梨树上长出的新枝,还有那只死去的蝴蝶——它曾经也是有血有肉的生命啊!我没看见也就罢了,可是这幕悲剧被我看见了,你们说,难道我不悲伤吗?
  是啊,谁都怕麻木的骨骼,谁都怕麻木的思想。现在,我还想知道那只临死的蝴蝶想对世界说些什么?有一个古老的民间传说告诉我们:人死了可以化成蝴蝶。而我要问:蝴蝶死了又会化成什么呢?说来也怪:人以为蝴蝶是自由的,而蝴蝶却不知道什么是自由的。我的伤口又开始流出了血……
  
  梨花自由开放时
  
  梨花在百花的地位,犹如珍珠在众宝中的位置。梨花自由开放时有淡淡的芳香。而我在新安看到一棵梨树开的花瓣却那么纯洁、自炫,仿佛是它一生的最初,又如同我一生的最终!
  万籁俱寂的三月,我认定那一棵梨树在路边的悬崖站了许多年,它像一条苍老的汉子挺立在那里,它的姿态让世人欣赏一生,我的眼睛已经读懂了它的风骨。太阳、月光、雨水、鸟鸣、风声都是因它而存在!
  是梨花的力量打开春天之门,她的芳香一直落在布满春色的黄土上,我如一位博学的老人看到她热烈的、一个美神的内心。瞧,我苍老的脸上绯红后出现金黄而又古铜般的色彩。
  春天的大门因自由的梨花雨打开。我不知道我是怀着对春天的敬意,还是对自由开放的梨花的敬意,我向着太阳落下的山梁默默地鞠了个躬,心灵的火焰由此而充满人间的意味。
  这时候,白云的节奏,栅栏和村庄由此而变得深沉起来。我作为虔诚的过客,此时仿佛听见布谷鸟美妙地呼唤春天的声音,惟有在阳光下,虚无的背景从天而降时,我发现自己真的老了。
  野玫瑰身上长出的刺如剑,它没有刺伤春天,却刺伤了一个诗人的眼睛。谁在嘲笑我?是因为我花白胡子积满岁月的污垢吗?我的魂魄终于洒落在蓄满心事的草叶上!
  梨花自由开放时,风和鸟儿都在歌唱。悠悠的涪江水,还有我的诗篇都在飞翔着。也许是在冬天,谁还记得春天的笑靥呢?然而,风始终却是那么透明;然而,疲惫的我还是那么沧桑……。
  
  雨 田 本名雷华廷,祖籍湖南,1956生于四川绵阳,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当代》《中国作家》《上海文学》等国内外刊物,部分诗歌被收入国内外100多种选本。出版有诗集《秋天里的独白》《最后的花朵与纯洁的诗》《雪地里的回忆》《雨田长诗选集》等。代表作有《中国》和长诗《麦地》。曾参加《诗刊》第九届青春诗会。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沙汀文学艺术院常务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