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太阳,或日毒疙瘩
作者:熊 鹰
这时,我觉察到东方胎动了,那幼小的、指头肚儿大小的太阳,开始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着,渐渐崭露头角。
所以,冷漠得酷似结冰的大地,还以苦涩的树枝挂着含辛茹苦的露珠;还想以一台无人喝彩的空剧场,让太阳跳进舞台,独立中央,出演一颗太阳的节目。
还没出现观众,当人不把太阳当作太阳看待的时候,一颗太阳只能自己燃烧。
没有出错的太阳,从事送热的太阳,还以痴梦般的说法,冷不丁地照耀一下人们。
让人迎接太阳的两手,抖着一团火焰,任凭火烧火燎了自己,也要怀抱太阳不丢手。人,有时奇怪得让人怀疑一条生命被焚的事件,竟是一眨眼儿就会烧身。
那么,不是好玩的太阳,被戏弄得牢骚满腹了,它才会喷一团火焰:烧一烧命该成灰的人。
现在的天,该亮了。一只蚊子从耳边飞过的不仅仅是声音,也可以用眼看出它的毒针是那么尖又长,昨夜我的皮肤被蚊子创造的疙瘩,现在痒痒着,让我珍视它的存在,担心红肿过后的一个毒疙瘩,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患得了。
太阳,就是天地之间的一粒毒疙瘩,它活灵活现在天上,又疼又痒着大地的子民。
所以,我的梦中情人断命在太阳出生的地方。血在滚烫地涌动着,我的情人以她梦幻般的倩影,一头栽进去也就没魂了。
惟有太阳站起来了,吸了情人血液的太阳,精力旺盛,金光四射,夸大自身地越长越大:大得天地都装不下它,由它任性地动来动去。
要想太阳静如处子,陪伴我那梦中情人谈上一夜话,那是坐在东方遥想西方的事情。
血淋淋的太阳哟,乜斜一下人世中人与人之间撕开的伤口,把自己当作一粒疗伤的火药吧。
此时那伤口化脓,几代人的愤怒搁进一个世纪的病灶,那是存心要它腐烂的械斗。他们想要的是溃开一个血口,让太阳感化它,把毒素从中提取出来,消灭。
热烈的太阳,在人类的伤口爆炸一次吧,轰地一声,那大开的伤口总该大合吧。
人们想的是,一道伤口养活一颗太阳,一颗太阳搁进伤口永不摘走。
哪怕我用金粉画一个圆圈,也不能一手指出它就是太阳。
在一纸风行的焦点,我牵动太阳只能用一根金灿灿的绳子。纸上画满了圆圈,太阳却在一根绳子的那头,从那头点火,一节一节燃着的绳子烧着了我的手。
手上的绳子被烧成了灰,我牵不来燃烧的太阳,也就只能在纸上画圈。一个圈一个圈地联成一串,那怎能不像一串太阳呢?
被眼光圈阅的太阳,为什么不能从天上坠落纸上?
太阳,从血泪里牵引出了一桩无头案。我的全尸留置床上,还在沉睡,与梦纠缠不休。
弥漫的浓雾,追打黑夜的头颅。我的脑袋不在睡房安然入梦,为什么跑进太阳的心窝窝,被太阳蒸发得一头雾水,让雾缠进了黑夜。
夜哟,破碎的黑影哭喊了几声,永远消逝在太阳那沉默的火焰中。
太阳呢,明亮着一颗头颅,没日没夜地从西忙到东。
罪过——黄昏和黎明互相推诿的太阳,让它接近家却进不了家门。
太阳调换着不能固定的方位,喷给黄昏和黎明同样险恶的毒液,让凝固的月亮与灯盏只挨射击,让亮光全部失明。
太阳哟,残缺的现实像一团摇来晃去的梦。那么多打了补丁的气球,只能随着金光抽打着,飘来滚去,又像一颗心挂给颤抖的太阳。
心灵、太阳、气球,相似的形状,却被打了红叉一般悬在空中。
仰脸再望一次太阳,太阳俯脸瞅了瞅我。我直对太阳讲解的唾沫,被太阳直射的光焰吸取得一干二净。
所以,我把仅有的生命递交给了太阳,让它有滋有味地品尝。我知道凑在太阳跟前,只能热火袭身,然后燃烧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