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后现代鳞爪
作者:许 淇
年轻的个体户爱吉他。
收摊以后已是半夜。寥落的灯光照映张大的呵欠。舒松的神经像发蔫发湿的弦。点数经过许多人手指摸黑的钱币。
然后,他弹起斜挂在篷竿上的吉他,飞快的节奏像乱踏的鞋后跟。众人呼啸着,拥进没打烊的小阿姐开的咖啡屋。哥儿们。凑份儿,吃一顿宵夜!
酒要轩尼诗、人头马;菜凑合香肠和色拉。铮铮铮!《爱的罗曼史》旋着烛光,弹出心里蜜酒一样的感伤。
“我们练摊儿起家,练摊儿又怎么啦?”
“发,靠头脑,靠市场……”
“做人要凭良心……”
“我们不混,我们不犯法……”
“可以瞧不起,我们爹妈无能不当官……没格儿挤进办公室,白拿国家的薪金。”
时代的畸形儿,也许会是时代的弄潮儿。我们同样是母亲的宝贝,丈夫的爱妻。
年轻的个体户爱吉他。吉他呵,音雨洗涤我们鲜红的血液,喧嚣中倾诉我们纯洁的秘密。
时装模特儿
高中毕业,便和书本“拜拜”!
除了琼瑶,不想翻那玩意。
听说琼瑶行个好友叫三毛,她到撒哈拉沙漠去逛。那里有“爵士”和“霹雳舞”!来劲儿,黑非洲!
我爱音乐,但是贝多芬,让人瞌睡。还有莫扎特,倒挺“派”!有股子奶腥味。
我爱舞蹈,但是芭蕾,生生把脚搓烂!
听到切分音,扭动我的腰,就像风吹柳摆的袅。
日蚀。星月明灭。在通向成功的大道,我沿着线性运动的轨迹,轻盈地走。应北方一句俗活:“是骡子是马,遛遛!”
穿麂皮长统高跟港式小靴、编织鞋,甚至光脚丫;流行的宽松式的蝙蝠衫,薄纱让双乳抖动甚至弹奏;中国古典和欧洲现代的拼凑;少数民族图案花色的无序结构;皮尔·卡丹缀金丝银丝的夜礼服“秀”……
时装,新世纪的启示录!人类文明的先锋号手。
投资大——生命,收效大——名利,那就是一种“规模效应”,当今企业家的圭臬。
你懂吗?老爸,别总是绷着脸;妈妈的规劝,像一篇腻味的经文。让你们去砸盆摔碗,门口有“奔驰”接我,去“蜜意洒吧”,吃司盖阿盖。
听从大夫的建议,我另要了面包和沙律,以及含维生素B族的食物,我在汤里加醋。(早餐让妈妈给我吃焯过的西芹。)我不喝甜饮料,我只要矿泉水、香蕉、柑桔;内含维生素、蛋白质、碳水化合物、氨基酸……苗条和肤色比语法和定律重要。外在的美,亦是一个时装模特儿的内宇宙。
我做麻棕式的新潮发型,喷上七彩膏;我烫过的睫毛弯弯地翘起。我不是Waitess,不是舞搭子,请我客的是总在做梦的顽皮少年——时装设计师。
晚报上说:我是活的雕塑。于是我的头脑也欣欣然披了时装。是炫耀时装?还是时装炫耀我?时装的模特儿,抑或是模特儿的时装?
在时空的大舞台,闪烁的白炽灯将节奏夸张变形,幻象显现了!那脚灯、吊灯、激光和旋光,从多方位,将人生的假面凸示出真相。
大西北某城夜市
那时大家都是清教徒。青灯蒲团,伴守着枯寂。(我刚爬格子,写一些白认为崇高却令人昏昏欲睡的文字。)而农民,为了省油,早早地吹灭了灯。老爷子老婆婆们干脆不点灯,他们没有黑夜,这个白昼接那个白昼,减去生命的三分之
什么时候中国人的夜晚有人造的月亮?
在大西北乡村般的城市里,市长亲自为夜市剪彩。“皇冠”和毛驴争路。骆驼队被戴红袖箍的拦在道外。朝鲜饭店卖冷面和狗肉。金牙被污垢锈蚀。人们用逛元宵灯会的眼神吃惊地瞪视商品。
吃宵夜,喝一盅。馄饨;鸡粥;五香茶叶蛋……亮了一条街。柔姿纱;蛇皮腰带;国际流行色粗毛线;假苹果商标贴在屁股上;画着牛眼和小胡子。“倒儿爷”像变魔术。乞丐都是万元户。口袋里的钱不翼而飞。一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嘹。女人唱歌像猫叫。
照样有酒吧间。流行歌曲和二人转共一场晚会;一会儿唱“羊肚手巾”,一会儿唱“爱,要死要活地爱……”绿绒桌的台球歪斜在露天。网络游戏机旁堵不住未成年小孩……
我依然青灯蒲团,伴守着枯寂。
珠海一瞥
推开窗户,能看到海。
海和永恒进入我们的庸常。
我时常面向海背向城市。
随着退潮时的拾蚝者向词语索取。
他们挖开那坚守的硬壳,大海的子宫会孕育珍珠么?
海底捞起的珍珠,一个渔女托着,渐露出水面;露出礁石。
月的渔女。月光凝晶的珍珠和珍珠般的月辉,银潮舔着她的裸足。
她太古老。她屈于这儿往日渔村的主人。
渔村里有海盗也有诗人。
海盗窝诞生过一位飘零的诗人,出家为芒鞋托钵的云游僧,他六根未净,孽情藕断;不嗜索斋,却爱吃朱古力。
年轻人不知道苏曼殊,也不理解爷爷辈的行径。琴剑生涯已矣!
海潮冲刷掉时间的足迹。印第安部落在旧金山消失。强盗和诗人也在珠海淹没。 惟有高楼、高楼、高楼…… 惟有大海、大海、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