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裸足及其他
作者:王泽群
那一片沙滩。银子样迤逦。迤逦成一道无尽的弧线。
海,在更远处惊叹……
你擎一柄花伞,赤一双足,踏在那一片银色的弧线上,款款彳亍。
于是,我便看见满天鸥翎飞翔——
闪着银色的光……闪作一片银色的迷茫……
曾经相约,到北海来。
一次又一次。一次次都是你的呼唤……
而我,在北方。在山的那边或足山的这边。这时刻,却只能遥望
那一片银子样的沙滩
和银子样沙滩上的那柄伞。那双裸足。
你谲笑着说:记不记得那座酥掉的城墙?
我谲笑着说:记不记得那尊旧的欢喜佛?
(哦哦。裸足——
神的五趾在悄然踏进银的沙滩。)
于是,你以伞做遮掩
俯卧。以樱红的唇,亲吻那银色的弧线。
大海,便悄悄呻吟。
以她的潮声,吹响
一枚蓝色的螺。
而我却分明看见:
那迤逦的弧线上,那银色的弧线上。那沙滩铺就和大海接吻的弧线上。
绰绰约约……
一柄花伞,和伞下飞奔远去的裸足……
遥远。遥远的远方。
无尽的无尽的无尽的遗憾中的注视哦!
那一次次地呼唤、一次次地远去——裸足。
(是的。裸足——
神的五趾悄然踏进银的沙滩……)
斜飞的燕子
相约去看云。
天却阴沉沉的。满天都是看不透的云。
一只斜飞的燕子
倏然 流星般滑过我们的头顶
悄然停驻于高压电缆上。
你惊叫:它会被电死的!
燕子不屑。不屑的燕子左顾右盼,梳理羽毛。独自呢喃……
倏然 流星般滑过我们的头顶
又一只斜飞的燕子
悄然停驻于高压电缆上。
两只燕子
就在彤云密布的天穹之下
在你我视之危及生命的高压电缆上
从容且亲密地交流着它们爱的语言。
我看着你笑了。你看着我也笑了。
一道暂理,多么浅显。却是斜飞的燕子告诉你和我的:
爱是不怕死的。
……满天仍是看不透的云。
雨 巷
不能说雨巷。不敢说雨巷。不愿说雨巷。
雨巷里是永远的疼痛永远的苍凉。
石头路。工作服——漂洗得那样干净那样整洁的正作服啊。那一双洗白了的手……
早班。中班。夜班。挤车。交活。远行。
我知道这注定是一种命运、是一种别离。
你逃不脱的。我逃不脱的。
咬着牙噙着泪在夜的雨巷里奔跑!
雨。一丝丝一点点一片片……
雨巷里是永远的疼痛永远的苍凉。
你就是在雨巷的尽头处消失的呀……
我的惊悸觳觫被夜吞噬。
你就是在雨巷的尽头处出现的哦……
我的心上身上全是创伤。
谢你为我自戕的母亲尽孝。
谢你为我忧恸的父亲劝慰。
谢你为我垂老的祖母梳洗。
谢你敢在七月,那真正的黑七月,在车站接我这披着羊皮大衣的行者。
雨巷里,感恩的心……擎伞接你……
哦哦!接着的是真诚的毁灭真诚的祈祷真诚的祝福真诚的乞谅……
石头路。雨巷。黄油布伞。
多少年了?岁月都已老去。
伞下,走着一个丁香般含泪远去的姑娘。
多少年了?岁月都已老去,我却依旧
不能说雨巷。不敢说雨巷。不愿说雨巷。
那一丝丝的雨。一点点的雨。—片片的雨哟!
——雨巷里,是永远的疼痛,永远的苍凉。
霞光云锦
蓦地,你从我生命的波涛中浮起
霞光云锦……霞——光——云——锦——
如太阳的颜色太阳的火!
太阳的火,一下子便烫疼了我的心……
……那一段记忆是在静夜里复苏的。
夏天。石头路上。蓦地……霞光云锦哟!
我和妻子曾从心里慨叹——
那是一片真正的霞光云锦!
我的心如火般燃烧着!只是为了你——
为了你的光彩夺目你的睿智聪颖你的非凡
为了我的儿时梦幻我的少年憧憬我的生命祈祷;
为了那一次的邂逅竟不是最后;
为了还有今日这一见相知……
于是,我们举杯。
酒哦。那淡琥珀色的火之源——
就这样烧着了
就这样烧着了一个粉红色的夜……
(记忆,因此而永不褪色。)
九十六小时。四天四夜。
让人惊觫的瞬间与随后的真正释然。
昏昏地沉沉地睡。
你就这样地吓住了我——
酒哦,你这淡琥珀色的火之源。
那个贵族,白胡子的俄罗斯老头说:“人生有许多时刻,许多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说。”
那么,当一片霞光云锦笼罩着我的时刻
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说吗?
在酒中……在火中……
我记得我们可是说了很多很多……
(是疯话吗?是醉话吗?是真话吗?)
从那以后,我一直被你笼罩。一直被酒烧灼。一直被梦困惑。
但在遥远的海天之间
在我生命的波涛起伏之间——
一柱希望
从此,而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