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加拿大村,在乡愁中沉沦

作者:樱 子




  
  加拿大村,在中国南方的一个小城——开平。一个海外人口超过其在国内人口的侨乡。加拿大村,是一座空城,一座充满悲情和寂寞的村庄。
  1933年至1935年,加拿大村建成。1951年,这里的最后一户居民移民加拿大。从此之后,村里一直无人居住。这里的精美建筑在风雨中守望了半个世纪。
  没有去过加拿大,却无意间闯进了一个叫“加拿大”的村庄。在一次南国开平的旅行中。由此,像是开始了一次私人的浓烈而忧伤的旅行,这种忧伤就像这里的炎热一样没有尽头。
  这是一座空城。在这样一座空城中,到处都变得不安起来,连你周围的环境都值得怀疑。
  窗户总是紧闭的,彩色的玻璃窗,拱形的门,都已颓败不堪,没有人在乎。一幢幢空荡荡的老建筑,孤寂地矗立着。铁栅门已经生了锈,落满灰尘。
  一个村庄,13幢空置的别墅。它没有现在。它所拥有的只有主人的历史,他们的悲情往事。
  他们是民国时期的“花旗客”、“金山伯”。“花旗客”,是那些在百十年前到美国、加拿大卖苦力的人。他们的汗水、青春,甚至生命,留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有的则留在了还没踏上异乡的路上。
  13幢洋房,就是13个关姓族人,历经艰辛去往加拿大淘金后衣锦还乡的最为荣耀的见证。而这条出洋谋生的淘金路却充满着无法言说的艰辛和苦难。它把人的尊严推到极限。
  那个年代,正值美国和加拿大等国发现金矿,修建铁路,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寻求出路的华人作为劳工纷纷涌向那里。开平人称他们为“金山伯”或“花旗客”。大批开平民众在“金山伯”和“花旗客”的带动下,到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开发金矿。
  前往淘金的路途充满了艰辛和苦难。
  他们到了美国和加拿大后,先加入开发金矿,其后修筑铁路。他们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挨尽人间千辛万苦。不少人在异国他乡劳累过度而死,也有人不堪虐待而自杀身亡。
  他们在海外做牛做马,勒紧裤带生活,就是为了攒下几个钱,回家乡完成“田、园、庐、墓”的最终梦想。
  衣锦还乡、落叶归根,是他们心中不变的乡愁。那些幸存的“金山伯”们挣到钱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汇钱回家或者亲自回国操办三件事:买地、建房和娶亲。
  所有的辛酸苦累都会在衣锦还乡时逝去。“金山伯”们挑着用血汗钱带来的“金山箱”,陆续赶回故乡,他们纷纷买地置业,福荫亲族。
  所有有幸活着回来的人们,他们给隐在岭南乡间的村镇带来了西方的生活方式。用他们倾其一生的积蓄,在故乡建起一座座繁荣一时的外来小城和村庄。
  这些在加拿大积存了一笔财富的人们,在民国22年至25年间,在虾村旁陆续建起了13幢别墅,并共同出资在村东头兴建了一座防御用的碉楼,此处被起名为“耀华坊”。因为在此处建庐的人基本都生活在加拿大,从此有了“加拿大村”村名的由来。
  他们衣锦还乡、他们恪守传统。
  于是,在他们精致的西式洋楼中,他们喜欢加入中国传统风格的花窗,用中国人喜欢的吉祥图案来装饰他们的洋房。罗马柱上,顶起的,也许就是一个东方式的牌坊。
  古老而浪漫的欧洲式建筑,巴洛克风格的屋顶装饰。嵌着各种彩色玻璃的木窗。木窗上贴着的是中国的关公、秦琼的门神。他们喜欢在大门上或室内的墙壁上画一些壁画。通常这些壁画都是山水画,在这些山水画中,常常是山野之中屹立着一座座有圆拱,有罗马柱的洋楼。有精美的巴洛克风格的卷草、莴卷、花卉和刻着经纬线的地球仪,也有中国民间传统的风俗情景。
  无法想象当年繁富华丽的巴洛克建筑给南中国乡野的年轻农民怎样的震动,他们虽然大多未曾受过教育,但他们全凭伟大的记忆带回了当年外洋最美丽的建筑。
  当1951年,这里的最后一户也移民到加拿大之后,这里就成了一座空城。当初的荣耀,剩下的只有半个世纪的落寞与守望。只有斑驳的老墙,开着寂寞的紫色小花。孤独在这里繁盛地生长着。
  紧闭了半个世纪的台门,终究是要打开的。2004年,一个叫关积卫的老人决定来看守这个村子。他并不是加拿大村的土著,而是邻村的居民。他的亲戚曾经居住在加拿大村,亲戚在移民前给了他住宅的钥匙。关积卫就这样成了这里暂时的留守者。
  如今,村子里遍布着关于加拿大村的宣传木板。关积卫还给每一栋建筑上都标明了建筑的时间、主人和建筑特色。他把这些写在一块小木板上,钉在大门口的墙壁上。每天中午,他都会按时来加拿大村巡逻。
  开平市当地政府也正在积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这一举措是否可以终结加拿大村半个世纪多的孤独呢?还是在人们的观看中它将变得更加孤独?
  加拿大村,一个冷寂的村庄,从一开始建造就注定要独自在岁月中守望主人的归来。当年建造它们的主人,就是为了怀念他们的故乡和故人的。“千古怀愁千古恨,思乡空对望乡台。”这是三藩市渔人码头的一个移民站的墙壁上,今人发现的当时华人写的诗句。
  而今,随着它的破败,乡愁也在陨落,最终它将沦落为一个看客的姿态。人们将以参观者的方式来完成乡愁的完整,而乡愁也将以另一种方式保留。
  (夏 军摘自《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