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现代缅甸文学

  第一节 概述
  十九世纪末缅甸沦为英国的殖民地后,英帝国主义者为了推行其殖民主义政策,在文坛上采取了窒息缅甸民族意识和扼杀缅甸民族文化的办法。西方文化的陡然涌入,使缅甸原有的民族文化受到猛烈冲击。官场中英语逐步取代了缅甸的民族语言。加之,殖民主义者培养了一代知识分子,不少人因受毒害,重西方轻缅甸,一味追求西方文化。传统的缅甸优良的民族文化竟一度面临着被消灭的危险。然而这也使缅甸人民进一步接触到资产阶级思想和西方文学,进而开始探索缅甸文学新的写作形式与方法。
   1904年,詹姆斯拉觉(1866-1919)根据法国作家大仲马的小说《基度山伯爵》中的某些片断改写成了缅甸第一部白话文小说《貌迎貌玛梅玛》。由于它以青年男女的爱情生活为主题,与以前在缅甸早已存在的充满宗教轮回思想的源出于佛本生经的那种“讲道故事”迥然不同,受到了广大读者的欢迎。于是作家们竞相摹仿,开始根据外国小说改写或独立创作白话文小说。
   这一时期,文学方面另一重大变化就是缅甸的反帝文学的兴起。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后,由于中国、印度民族独立运动的高涨,特别是俄国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成功,大大激发了缅甸人民的民族自豪感,缅甸的反帝运动也有了新的发展,这也反映在文学上。
   缅甸现代伟大的爱国诗人德钦哥都迈(详见本章第二节)就是这一时期用文艺武器向帝国主义、殖民主义斗争的先锋和代表。当时著名的作家还有:吴腊、列蒂班蒂达吴貌基、吴波稼、比莫宁、泽耶、仰纳、摩河瑞、瑞林容、达贡钦钦礼和德钦巴当等人。他们的作品或多或少地反映了缅甸当时的社会状况,体现了人们要求反帝、反封建,要求自由、民主、独立的愿望,现实主义作品大大增加。
   吴腊(1866-1921)写的小说《瑞卑梭》(1914)深刻地揭露了西方文化的渗透给缅甸社会,特别是对某些青年的不良影响,表达了缅甸人民维护自己民族传统文化、风俗习惯的爱国情感。
   列蒂班蒂达吴貌基(1878-1939)则以缅甸的历史事件为题材写了一些历史小说。如《那信囊》(1919)、《达彬瑞蒂》(1925)等。作家借历史人物来激发人们的民族自豪感。这在当时文坛是创新之举。他用词高雅,描写细腻。小说中还夹杂了一些诗歌,甚至对话中也加了一定韵脚。小说结尾则常加一小段作者议论的文字点明写作本意。对促进缅甸现代小说发展作出了贡献。
   比莫宁(1883-1940)曾写过几十部小说,大多是根据英国小说改写而成,但都具有一定社会意义。他的作品揭露、谴责了在殖民统治机构中任职的丧失民族自尊心的镇长,道德败坏的劣绅,欺凌农民的恶棍。他的长篇小说《奈意意》(1920)最为著名。在另一部小说《缅甸人的节日》(1920)中,作者还号召实现各民族团结。他在探索缅甸现代小说的形式,尤其在改变当时文白相杂的文风方面,作过努力。
   摩诃瑞(1900-1953)是一位多产作家。他的小说。诸如《咱们的母亲》(1935)、《叛逆者》(1938)、《出征人》(1938)、《叛逆者之家》(1939)等在激发读者爱国主义思想,鼓励为民族独立而斗争等方面起了积极作用。而《比由东冰》(1927)、《泽秋人》(1937)、《土星》(1938)等小说在揭露批判社会不良风气方面起了较好作用,受到读者欢迎。
   1930年塞耶山领导的农民起义和我缅人协会(即德钦党)(注:缅文“德钦”即主人的意思,表示缅甸人要做缅甸的主人。参加我缅人协会者在名字前皆冠以德钦二字。)的成立,则是这一时期群众运动进一步高涨的标志。我缅人协会明确地提出了:“缅甸是我们的国家,缅文是我们的文字,缅语是我们的语言;热爱自己的国家,提倡自己的文字,尊重自己的语言”的口号。
   在这一激流的推动下,更多的作家投身于反帝反殖的斗争。德钦丁的《我缅人歌》(1930)以激昂高亢的语调回顾了缅甸的光辉历史,鼓舞人民为独立自由而斗争,很快成了全缅流行的歌曲。
   诚然,缅甸文坛已出现不少爱国作家,但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期缅甸报刊杂志仍然被那些脱离现实生活的作品所充斥。消闲文学的影响很大。正如作家德班貌瓦1928年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写的:“现在杂志中都有诗歌一栏,但在这些诗歌栏里不是郎君赞、少女赞,就是雨颂、天堂颂之类,每份杂志如此,每期如此,使人厌烦极了,无意再看。”另外,一些作家虽已投身于反帝斗争,但仍沿用着封建时期的旧文学形式、手法,语言陈旧,使一般读者难以理解和接受。本着“试探时代的爱好”的想法,仰光大学的一些青年就在1930年前后发动了一场历时十年之久的“实验文学”运动。
   “实验文学”运动的创作特点是简明、清新、朴实,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冲破了传统形式的种种羁绊,一扫消闲文学的不良倾向。主要代表作家有:德班貌瓦、德格多貌丹新、佐基、敏杜温、固达等人。
   德班貌瓦(1899-1942)原名吴盛丁。他发表不少文学评论,批判当时殖民统治当局轻视缅甸民族文学的政策。对某些人认为文学只是少数人的事业的错误观点也作了抨击。提倡发扬缅甸文学的优良传统。他还以区长貌鲁埃为主人公,写介于小说与特写之间的一种文体,句子简短,用了大量口语中生动的新词,反映了一定的社会生活或政治内容。如:揭露英国组织投票表决印缅分治与否这一骗局的《投票之前》,暴露殖民主义教育实质的《失业者》等篇都有一定进步意义。
   诗人德格多貌丹新(原仰光大学教授吴埃貌)以用词丰富多彩著称,他写过许多描写自然景物和爱情的诗歌。短篇故事《宝刀》(1934)也是一篇代表作。它告诫人们要消灭侵略者,不要认贼作父,伤害百姓。
   诗人佐基(1908-)即吴登汉。他的诗音调铿锵,富于幻想,爱国情感浓厚。其中如:《古代蒲甘》、《泼水节》、《我们的国家》和《当你死去的时候》等都是有代表性的作品。他的短篇小说《他的老婆》讽刺逃避劳动的懒汉,语言生动诙谐;《蒲甘集》寓意实践出真知,赞扬爱国思想,都很有名。
   另一位诗人敏杜温(1909-)原名吴温。他的诗用词极美,喜欢用婉转的手法表达自己的爱国情感。他的诗篇《亲爱的姑娘》和《胜利花》都是人所共知的代表作。他还写过很多朴实、生动、鼓励孩子们上进的儿歌。他写的短篇小说《昂大伯骗人》生动地表现了孩子的天真,谴责了上层社会的依势欺人。《扎耳朵眼仪式》则揭露了上层社会的虚伪。
   关于“实验文学”运动,作家达贡达亚有过这样的评论:“它(实验文学运动)虽然没有强烈的反殖民主义的性质,但实验文学派的作家们扬弃了传统的封建思想和旧的形式,首创了近代缅甸文学中浪漫主义的创作方法,它是缅甸新文学思想的高涨时期,对新生的一代有着巨大的影响。”
   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成功以后,缅甸报刊开始零星介绍和宣传一些马克思主义思想。1936年左右,“我缅人协会”中一部分青年人受到英国左派读书俱乐部的影响。掀起了学习共产主义理论的热潮,成立了红龙书社,并宣布其宗旨是为了把缅甸民族从水深火热的灾难中拯救出来,使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缅甸人民过上幸福独立的生活。红龙书社当时的领导人为德钦丹东、德钦努(即吴努)等人。他们翻译或编写了大量进步政治书籍,有德钦丹东的《新缅甸》、吴漆貌的《独立斗争》、德钦梭的《穷人主义》、吴巴概的《缅甸政治史》和吴努译的《资本论》部分章节等。这些书籍曾对指导缅甸当时的革命起过很大作用。
   曾蜚声缅甸文坛的吴登佩敏(1914-1978)写的《摩登和尚》(1937)也是红龙书社出版的小说之一。这是一部用生动的笔调和形象尖锐地揭露宗教界黑暗面的一部现实主义长篇小说。作者大胆地把一些披着宗教外衣、到处招摇撞骗,过着荒无度生活的衣冠禽兽——花和尚的真象暴露在广大读者面前。作者也因此得到了一个“摩登和尚”的绰号
 。此外,他还写过不少长、短篇小说和回忆录。他写作的特点是语言洗炼,创造了不少生动的新词。他善于描写大场面,如1937年写成的长篇小说《罢课学生》就是描写1936年缅甸大罢课运动的。它直接反映了这场伟大的斗争,批判了殖民主义的教育制度。
   1942年日本法西斯占领了缅甸。蓬勃发展着的反帝爱国文学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几乎被迫暂时中断。但广大作家同人民群众一起经历了一次生活的磨练,丰富了他们的经历,提高了他们的觉悟,为他们以后的创作提供了有利条件。1945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鄂巴》就是一例。作者貌廷(原名吴廷发,1910-)抱着无限同情描述了纯朴的缅甸农民鄂巴及其一家的悲惨遭遇,愤怒地谴责了日本法西斯的残暴统治和民族叛徒的丑恶嘴脸,反映了人民群众可歌可泣的抗日斗争。时至今日,缅甸人民还常以“鄂巴”这个名字来代表普通农民。貌廷也亲自参加过“实验文学”运动的创作活动。他当时写的几篇以主人公“哥当”(1936-1937)为名的短篇小说就很有名。通过哥当这个形象反映了缅甸农村的畸形怪状,发出了反封建的呼声,也控诉了英国殖民主义者的愚民政策。他还写过独幕剧《什么是最重要的?》(1942)、《英雄的母亲》(1943)。
   1948年缅甸获得独立以后,民族文化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在各方面人士的共同努力和政府有关部门的赞助下,整理重版了大量古典名著,开展了缅甸语言文学的研究工作,写出了很多优秀的作品。缅甸翻译协会(又称文学宫,现为官方机构)自1948年1月成立以来,出版了数量甚多的各种丛刊、读物,并编纂出版了一套十五卷本的《缅甸百科全书》。自1949年起缅甸设立了文学奖,奖励每年出现的各类优秀文学新作。
   著名作家达贡达亚(1919-)、八莫丁昂(1920-1978)、昂林(1928-)、妙丹丁(1929-)等在独立前夕和独立初期出版的《星》、《新文学》等杂志上,公开提出了建设“新文学”的口号。他们认为“新文学就是与人民生活紧密相连的文学,应该忠实地反映人民的活动和斗争生活”。他们提出,新文学应该是“站在劳动阶级一边的,批判资产阶级社会,反映群众革命斗争和群众生活的,不满足于目前社会制度而向前看的”。总之,新文学是“革命的文学,反映现实的文学,人民的文学,教育的文学,进步的文学”,反对“为艺术而艺术”的资产阶级观点。
   在进步文艺思想的影响下,五十年代缅甸的文坛比较活动,比起四十年代在作品的内容、表现手法等方面都有很大进步;但创作形式主要仍是小说。
   这时小说中的主要一类是按照“新文学”的主张,要把反帝、反殖、反封建的斗争推向更高潮,以维护民族独立的果实。写这类作品的作家当时比较突出的有达贡达亚、加尼觉玛玛礼(1917-1982)等人。达贡达亚在五十年代写过不少短篇小说,如描写石油工人贫困、向往彻底解放的《偷石油的人》和收录在《早开的茉莉》短篇小说集中描写下层人民生活的作品。他善于描写,笔触清新,创造了许多新词。女作家加尼觉玛玛礼也写过不少这类作品,如短篇小说《咖啡》就描写了工人的悲惨生活并揭露了富人的吝啬和虚伪。长篇小说《大地上》(1952),描绘了地主压迫农民的情景,《不是恨》(1955)叙述了一个追求西方生活方式的女青年的不幸结局。这些都是她的代表作。她写作的特点是描写细腻,尤其善长于心理刻画。吴登佩敏的长篇小说《旭日冉冉》(1958),描写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缅甸大学生参加祖国民族独立斗争的史实,生动地刻画了学生领袖和德钦党领导人为了民族独立而团结斗争和敢于牺牲的崇高精神。林勇迪伦的《公仆》(1954)用一个雇农达拉自述的形式,控诉了地主对农民的剥削和迫害。还有貌尼温在这个时期主编的《缅甸短篇小说集》,小说集中包括二十二个作家的二十二篇小说,大都是五十年代的名作,这也可反映出这一时期作家创作的主要特色。
   有些作家则认为当时政府反殖民主义不力。对政府的内外政策,尤其对刚刚独立就又同室操戈进行内战很不满意。他们写了不少作品抨击当时的政府。写这一类作品的代表人物,首先要推八莫丁昂。他写过许多长篇和短篇作品,著名的长篇小说有:描写农民运动的《叛逆者》(1952),号召停止内战共同反帝的《内战》,歌颂献身于缅甸独立运动的一位普通妇女的《母亲》(1953),讽刺政府发展计划全系不切实际空谈的《繁荣小姐钦钦妩》(1957)等。小说发表后,因触怒当局而两次被捕入狱。但他在狱中仍坚持写作,体现了一个追求真理决不屈服的进步作家的傲骨,深受人们的尊重。他的创作特点是感情奔放,不拘泥于文章格局,直言不讳地写出了人民的心声。
   当时不少进步作家因为写作的内容与当时政府的政策抵触而被投身囹圄。但是他们仍坚持利用笔杆这一锋利的武器描写狱中生活,描写因种种原因坐牢的一些下层人民的生活经历。这就是五十年代后期在缅甸文坛兴起的“监牢文学”的客观原由。缅甸《人民报》的主编吴拉(1910-1982)就是一位以“监牢文学”作品闻名的代表人物。他的短篇小说集《监狱与人》(1957)获得了1957年缅甸文学奖;写城市流浪儿犯罪问题的《笼中小鸟》(1958)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文学奖;此外,还著有描写被损害被侮辱的女罪犯的《飘》(1957)和爱情悲剧故事《战争、爱情和监狱》(1960)等。他主张用生动的口语写作,提倡质朴简洁的文风。妙丹丁也有一些这类的代表作,如以狱中难友觉貌苦难一生为素材的长篇小说《在黑幕下》(1960)等。
   这一时期的诗歌也有不少反映现实的佳作。但比起小说来则数量较少,而且不甚流行。主要诗人有:内达意、八莫纽内、当内瑞等人。达项达亚也有不少诗作。其他文学形式的作品也有若干代表作,如剧作、回忆录、访问游记和人物特写等。文学评论方面仍比较薄弱。

    第二节 德钦哥都迈
  德钦哥都迈(1875-1964)是缅甸的著名爱国诗人,独立斗争中杰出的战士和歌手。他曾用大量的诗文鼓舞、教育和歌颂人民,深受缅甸人民的爱戴和尊敬,在缅甸现代文学史上极负盛名。
   诗人原名吴龙,生于缅甸卑县。从小在寺庙中读书,十九岁时因父亲去世,母亲无人抚养而辍学。起初在仰光当排字工人,后来担任校对,并开始了写作生涯,其后又担任过报社编辑等职。1920年仰光大学罢课,巴罕国民学院宣告成立,他辞退了太阳报编辑的职务,并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殖民地当局出巨款要他赋诗歌颂英王的请求,忍受着生活的清寒,出任国民学院的缅文与历史教授。1923年国民学院停办后,又任大光杂志编辑。1934年参加“我缅人协会”,任名誉主席,改名为德钦哥都迈。1948年缅甸获得独立后,他因年事已高,写作显著减少。但参加政治活动的热情却从未减弱。他继续从事世界和平与国内和平运动。1950年获缅甸政府“文学艺术卓越者”荣誉称号。1950-1951年间,世界和平大会(缅甸)成立以后被选为主席。1952年代表缅甸人民出席了在北京召开的亚洲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诗人生前曾任缅甸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兼任缅甸国内和平委员会主席。1964年7月23日病逝,享年八十九岁。
   德钦哥都迈的创作活动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从他十九岁当排字工人步入社会时起至1911年。他从小在寺院读书,深受佛教思想的熏陶。十岁时目睹缅甸末代皇帝锡袍王被英人劫持的情景。一颗爱国主义的种子深深地埋在未来诗人的心田。最初,他用瑞当塞耶龙的笔名先后写了四十余部取材于佛本生经故事的剧本;其中,最有名的要算《老虎觐拜大金塔》。后来又改用貌达玛弟的笔名在报刊上发表一些描写大自然景物、抒发个人情感的“季节诗”。还写过《毛淡棉沧桑史话》、《毛谈棉指南》、《诗论》等。总之,这一阶段他的创作多限于佛教文学范畴之内,作品的现实意义尚不明显。
   第二阶段是从1911年他进入太阳报任编辑开始,到1948年缅甸获得独立为止。这时,他的创作开始与当时风起云涌的缅甸人民的独立斗争紧密地结合起来。诗人不但热情地歌颂人民的斗争,而且不断以自己民族的光荣历史来激发人民的爱国主义思想,鼓舞人民的斗志。这时他的创作已趋成熟,并进入极盛时期。主要作品有《洋大人注》(1914)、小说《嘱咐》(三卷,1916、1919、1921)、《孔雀注》(1919)、《猴子注》(1922)、《猴子注详释》(1923)、《狗注》(1925)、《罢课注》(1927)、《鲲鹏注》(1930)、《孔雀注详释》(1931)、《猴注详释》(1935-1936)、《德钦注》(1934)和一些单篇的诗歌、文章。他还为学生们编写了《简明琉璃宫史》(1922),校订重版了《琉宫史》。
   第三阶段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缅甸取得独立至诗人逝世。这一时期诗人长篇著作仅有《烈士陵园》(1948)、《梦幻注》(1950)。另外还有一些单篇的四折长诗(注:四折诗又名四折长诗,是缅甸的一种诗体,因每首分成四折而得名。前两折一韵,后两折另一韵。第一、三两折至少要有三句,最多不超过七句。而第二、四两折则至少要有七句,多则不限,特别是第四折往往非常长。每句的字数,除了第二折最后一句为四个字,第四折开始句为三或四字外,其他各句最少为七字,最多可按需要写成十五、六字的长句。这种诗体可以使诗人的感情得以充分抒发。)。如《和平呼吁书》(1950)、《访华长诗》(1952)等。
   德钦哥都迈生活在充满着阶级和民族矛盾的水深火热的年代,目睹祖国的种种遭遇,担忧民族的命运,深知人民的愿望,表现出强烈的爱国热忱。诗文相间的“注”(注:注,即注释,在缅甸原常用来注释巴利文著作,尤其是注释佛经。作者把这种形式用于普通内容,不仅叙史而且叙情,以此达到喻古讽今的目的。)和“注详释”(注:注详释,即对注的进一步叙述和发挥。)是诗人开创的独特文体。而诗文作品中之佼佼者要算杂于“注”等长篇作品中或单独写成的成百首的“四折长诗”。所以缅甸有人评论说:“吴龙用他的四折诗记载了近代史实。吴龙是一位具有文学匠心的人,他为争取独立竭尽了自己的灵感。所以,吴龙的四折诗可以说是政治诗史。他用诗歌颂了古代缅甸人民的聪明才智,鼓励自己的民族为挣脱外国人的统治桎梏而斗争。如果我们要研究为独立斗争所走过的艰苦历程,就必须研究吴龙的四折诗。可以说,吴龙的四折诗就是(缅甸)独立斗争的月志。”1913-1914年间,缅甸民族独立运动处于低潮,西方文化取代了缅甸传统文化。为了嘲弄那些崇英媚外的、甚至连自己名字也冠以“密斯脱”的人,诗人选择了当时流行的小说《卖玫瑰茄菜的貌迈》中的主角——一个诡计多端的骗子貌迈这个名字,前面冠以密斯脱,称为“密斯脱貌迈”作为自己的笔名。他写了《洋大人注》无情地嘲讽了假洋鬼子,歌颂了自己民族的光辉历史和灿烂文化。上缅甸的村落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文化,为此诗人专写了一首诗题为《上缅甸的婚礼》,加以热情的歌颂。诗人联想自己民族过去兴旺的历史对比今日之缅甸,心中又泛起了愁思。他写道:
   阿瓦朝时威名扬,无畏无虑不知忧。
   繁荣昌盛民殷富,声威光华照四周。
   全扫净昏沉黑暗,名声震南瞻部洲。
   如今王朝成往事,怎不令人愁难收。
   1919年,他发表了讽刺揭露英国官僚统治,激发缅甸人民爱国热忱的长篇《孔雀注》。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英帝国主义曾许诺战后将给予各殖民地以自治,诗人想到缅甸不久即将获得自治,心情无比激动,他在题为《颂词与悟道》一首诗中这样写道:
   德意志人终败北,争自治者心喜欢。
   古城壕畔笑颜开,欣喜若狂舞翩跹。
   英帝自食其言,宣布只给予印度自治,引起了缅甸人民的极大愤慨。但那时,诗人对英国仍抱有幻想。所以当缅甸佛教青年会酝酿派人赴英请愿时,诗人表示全力支持。1919年8月17日缅甸佛教青年会为了反击出卖民族利益的上层分子,在仰光柔美里大厅举行群众大会,支持赴英代表反对上层分子的投降活动。诗人也参加了大会,并被群众高昂的政治热情所深深感动。1919年9月,他在《太阳》杂志上发表的以《记1919年柔美里会堂全国大会》为名的四折诗中,有这样的诗句:
   柔美里会堂,共同的意向。
   群众齐麇集,世间共赞赏。
   不分城与乡,不分各团党。
   无人来作梗,心地均善良。
   僧俗人势众,无比的吉祥。
   决心要英帝,公平对我邦。
   开此民主会,全缅斗志昂。
   为达此目标,大家发奋强。
   1920年缅甸佛教青年会进一步扩大联合,组成了各团体总会,但在组织上并未能把各团体力量真正统一起来,在政治见解上也仍各持己见,宗派主义严重,相互攻击。英帝国主义则与从前一样,丝毫没有妥协让步。在1922年发表的《猴子注》中,我们可以看到诗人感到有些惶惑了。他写道:
   真是难上难,机会常错过。
   如在泥泞中,身处恶漩涡。
   自身不能拔,难脱此灾祸。
   瑜伽塞耶迈(注:作者在作品中经常以修道士瑜伽的身分与弟子、修女等对话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思想。塞耶,缅文意为老师。),林中修身客。
   评史又讲诗,修道禅静坐。
   满腔善心意,愿将乾坤握。
   金银树如意,全缅皆收获。
   为民炼金术,丝毫无起色。
   今已入晚年,死神又来迫,
   想到后辈人,老师心凄恻。
   意见有分歧,漠视群众祸。
   面对“双头制”(注:双头政制,又译为两元制政制,从1923年起,英国殖民政府在缅甸实行的新政制:属中央职权的部门仍由英属印度政府掌管,属于地方职权的部门才由缅甸人自己掌管。),还有“自治”策,
   脸上虽带笑,心中实冷漠,
   何者真正好,我意无着落。
   不闻世俗事,瑜伽自康乐。
   贪瞋痴三毒,欲念勿牵掣,
   决心祈吉祥,天堂可长乐。
   然而诗人对祖国,对人民一片赤诚的心,却没有减弱。现实生活进一步教育了他,他又用自己的笔进行战斗了。诗人在1924年写成了《狗注》,把那些不顾民族利益的败类比喻为狗。他写道:
   底拉温达高僧著,“修行”诗篇比喻真。
   遇到腥臭一群狗,相互撕咬难解分。
   各地都在闹分裂,令人惆怅真焦心。
   此种情景难相对,来到上缅度光阴。
   孔雀日神光辉在,为国繁荣正操心。
   身居孔雀宝山地,老师挥笔奋力拚。
   1927年诗人发表了热情歌颂1920年大学罢课运动的长篇著作《罢课注》。他写道:
   骨肉情最深,山水隔不断,
   若遇紧迫事,还需靠亲眷。
   早在多年前,缅王未遭难,
   老师勤学习,牢记奋起干。
   无畏学生们,名单一长串,
   名列最前端,此乃吾心愿。
   1930年沙耶瓦底的农民在塞耶山领导下,高举起抗英起义的大旗。广大农民反对英帝国主义,不怕牺牲的精神,以及英帝国主义对农民起义血腥镇压的现实,又一次教育了诗人。他于1930年写成了以《鲲鹏注》为名的长文。至此,诗人才抛弃了对帝国主义的幻想。所以“我缅人协会”成立后,诗人很快就以无比兴奋的心情,毅然地站到这一行列中参加斗争。这时,他的诗文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正象其思想一样显得更加清晰、明朗,战斗性更强了。这在《德钦注》中可以看到,诗人把“我缅人协会”看作缅甸民族的希望:
   从佛祖超脱涅槃,已近二千五百年。
   无人再能霸缅甸,天降‘德钦’兆非凡。
   “我缅人协会”受到广大缅甸人民的支持,它的影响愈来愈大。诗人对1935年柔美里大厅举行的全国会议,曾有这样一段描绘:
   令人兴奋时运传,纷至沓来众攀谈,
   仰光大厦柔美里,各地人士颇齐全。
   尽是昔日亲密友,罢课檀越女与男,
   敬奉虔诚真佛祖,法坛僧侣众圣贤。
   吾师面对亲弟子,兴奋万分且爱怜。
   但愿魔罗尽泯灭,佛法光照遍人寰。
   从历史圣地实皆,俺奔来此地聚集,
   众人一致推举我,盛意难却任主席。
   当时,诗人经常外出演讲,目睹工农群众接受德钦主义而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感到无比兴奋。他用响亮的诗句鼓励人们坚持斗争:
   傀儡领袖威势狂,联合政权太上皇,
   面对全缅之民众,如剿盗匪与群氓。
   “我缅人会”德钦党,灾难重重倍凄惶。
   任你折磨多压迫,咬牙强忍性刚强,
   宁愿粉身心碎骨,难解不平气宇昂。
   诗人一首关怀着缅甸青年一代的成长,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他经常说:我们的独立在你们青年、学生手中。当1936年仰光大学学生罢课斗争中,涌现了一批学生领袖,成为“我缅人协会”的新生力量时,诗人非常高兴,写了《德钦大学》四折诗,号召人们起来继续斗争:
   政事乱纷纷,小人实可恨。
   富者多蛮横,食我肉肥嫩。
   往事成过去,如今一股劲。
   屹立世界间,缅甸国威震。
   我缅人国土,祖产应承认。
   缅人居缅地,他人莫靠近。
   缅甸独立前夕,昂山等民族领袖被帝国主义谋害,诗人无比哀痛和愤恨。1948年发表了有名的《烈士陵园》,其中有这样的诗句:
   全力以赴今日里,举国团结重任担。
   呜呼大旗忽倾倒,七具遗体留世间。
   面对陵园烈士岗,吾师虔视把礼参。
   正当胜利将实现,缅甸人民遇熬煎。
   歹徒得势逞凶狂,付诸东流船一般。
   楼堂馆阁万千重,顶端宝殿尚未攀,
   胜利之花早凋谢,可怜亡人貌昂山。
   缅甸独立不久爆发了内战,诗人焦虑地看待着事态的发展,认为“独立国家的内战只能对帝国主义有利”。不顾年迈体弱,四处奔波,呼吁缅甸各界人士,为了民族和国家利益,消除隔阂,重新携手团结。诗人在1952年发表的《和平呼吁书》一诗,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
   四年已过近五载,未见安定灾难多。
   决心讲明真道理,莫蹈大鹏(注:此处大鹏系喻指1930年塞耶山农民起义,因内部不和惨遭镇压失败。)复车辙。
   反抗外国侵略者,迫在眉睫不能拖。
   俗说每逢紧要时,同族团结可依托,
   大家积极行动起,同心同德莫畏缩。
   吾师所述系真情,此举方能消灾魔。
   以上在简略介绍诗人一些主要作品写作的年代、背景、内容的过程中引了他的十余首四折长诗的片断。虽然这只是他的诗作中极小的一部分,但通过这些诗句也可对他的创作的内容有一概观。可以看出爱国主义思想象一条红线贯穿着他的所有作品。诗人以精湛的艺术表现形式和充沛的情感反映了他生活的时代。使缅甸文学的现实主义传统达到了一个新高度,这正是他不同于其他同时代的作家难能可贵之处。
   德钦哥都迈是一位博闻强记,精谙缅甸文学、历史以及佛教经典的学者。丰富的生活经验、渊博的知识修养、刻苦辛勤的努力使他在艺术上有较高的造诣,不仅能将繁星般的社会现象和丰富的思想感情融汇于诗文之中,而且还经常引用一些典故,使读者从中得到不少教益和知识。同时,也正由于此,如果不精心阅读,不易尽悉其中的深奥。他的作品形象生动新鲜,富于独创。例如他的一些代表作的书名就很醒目。诗人把美丽、温柔、高贵的孔雀比喻自己的祖国;把狡黠的猴子比喻帝国主义;把贪婪的狗比喻背弃人民利益争权夺利的政客等,使人们一目了然和永志难忘。他的作品几乎都用口语书写,显得非常自然生动,更好地发挥了作品的表现力和感染力。由于他在文学上尤其是诗歌上的卓越成就,他在缅甸现代文学史上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在文学界享有很高的声誉,影响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