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生(1828——1906)是挪威文学和“社会问题剧”的创造者,欧洲现代戏剧的创始人。他是继莎士比亚、莫里哀之后的第三个戏剧高峰,有“现代戏剧之父”之称。
亨利克·易卜生出生在挪威的一个富裕的木材商家庭。8岁时,父亲生意破产,家庭败落。15岁时,他就不得不独自外出谋生。1844——1850年,在格利姆斯达镇一家药店当学徒。家庭环境的变化,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易卜生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也激起他对贫富悬殊社会的不满。他积极地支持匈牙利革命,写了诗歌《致马扎尔人》;他号召挪威和瑞典共同出兵援助丹麦抵抗普鲁士入侵,写下了长诗《醒醒吧,斯堪的那维亚人》;他还写下剧本《凯替莱恩》(1848——1849)。
1850年,易卜生到首都投考大学失败后,从事报刊编辑工作和文学创作。1982年,易卜生已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剧作家和评论家了。从1851年到1862年,他先后在卑尔根和首都剧院担任编剧和艺术指导,为建立组织挪威的民族戏剧,付出了艰苦的劳动。这一时期,他写出一批取材于历史传说的浪漫主义诗剧。
1864年,奥普联军再次进攻丹麦,与丹麦结盟的挪威却背信弃义不肯出兵援助。易卜生极为愤慨,加上他写了一部揭露资产阶级婚姻制度的剧本《恋爱的喜剧》(1862)受到了指控,精神上非常苦闷。一怒之下,他离开了祖国。在意大利、德国一住26年。在国外期间,他密切关注着欧洲和本国形势的发展变化,视野广阔了。这期间,他连续写了十几部意义深刻的“社会问题剧”,反映的都是挪威当代社会的重大问题。这些作品标志着他的艺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1891年,63岁的易.生作为一个赢得巨大声誉的作家回到了祖国。在首都定居下来,仍孜孜不倦地坚持写作。
易卜生晚年非常不幸,他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手臂麻痹,不能提笔写作,心情十分忧郁。生活也比较寂寞。1906年,易卜生逝世,国王为他举行了国葬。
易卜生从事创作有40多年的时间,大致可分为3个时期:早期、中期和晚期。
早期创作(1850——868),包括出国以前和侨居意大利时期的作品,主要成就是浪漫主义历史剧。出国前比较著名的有《英格夫人》(1855)和《觊觎王位的人》(1863)等。
《觊觎王位的人》写的是13世纪挪威从封建割据到民族统一过渡时期一次争夺王位的斗争。易卜生在剧里歌颂了能够团结人民、建立统一的民族国家的霍古恩王,批判了代表封建主和教会利益的反动贵族力量。出国后,他创作了《布朗德》和《培尔·金特》两部反映现实问题的哲理诗剧,这标志着他从浪漫主义历史剧向社会问题剧的过渡。
《布朗德》写的是一个有理想并为理想而牺牲自己的牧师的悲剧。主人公布朗德牧师痛恨现行制度,敢于揭露上层人物的罪恶;他有崇高的理想,追求心灵的完善和心灵的自由,要求理想与实际生活的绝对一致;他严厉过度,不近人情,孩子、妻子都死去了,布朗德却头也不回一个劲向高处走去,群众也用石头砸他。最后他被高山雪崩的冰块砸死。《布朗德》批判了资产阶级的享乐主义和自私自利的人生哲学。它要求人要有理想,遵从崇高的道德标准,这些对于人们都有启迪思想和清洗灵魂的作用。但是,他的理想缺乏明确的内容,他宣扬的只是一种抽象的精神反叛。
剧本《培尔·金特)在思想上与《布朗德》密切相关。主人公培尔·金特是个与理想主义者布朗德相反的人物。他没有原则,没有理想,以自我为中心,拼命追求个人的飞黄腾达。这一艺术典型概括了资产阶级代表人物的市侩心理和生活欲望。作者在批判极端个人主义时,还希望人类社会跨越“自我”,得到精神净化。这部融幻想、象征、寓言、哲理于一体的诗剧一发表就轰动了整个欧洲,给易卜生带来了极大声誉。
从1868年侨居德国起,到80年代为创作中期(1868——1883)。这个时期他创作了一系列的内容深刻的“社会问题剧”。这些作品触及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宗教、道德、家庭、妇女、教育、法律等多方面的问题,笔锋犀利,贯穿着强烈的批判精神。这些剧本是《青年同盟》(1869)、《社会支柱》(1877)、《玩偶之家》(1879)、《群鬼》(1881)和《人民公敌)(1882)。
《青年同盟》是作者1869年用散文写成的剧本,它开创了易卜生社会问题剧的先河。剧本揭露了资产阶级民主的虚伪和资产阶级政客丑陋的面目。
《社会支柱》的主人公博尼克是个造船厂老板,慈善家和家庭生活的模范,一个看似具有一切资产阶级“美德”的“社会支柱”。但实际上,他却是一个盗取财物的骗子、恶棍和刑事犯。他为谋求财产抛弃未婚妻与其姐姐结婚。他自己犯了奸情,却要让妻弟去担当罪名,又想杀人灭口。但由于他是个富豪,惯施小恩小惠,社会上的人都恭维他是“全市第一公民”,就在他企图杀害他妻弟的那天,城里的公民还在他门口高呼:博尼克万岁!社会支柱万岁!在这里,作者有力地讽刺和揭露了资产阶级的道德和民主。
《玩偶之家》(1879)揭露资产阶级道德的伦理观念的虚伪,提出了妇女解放的问题。
《群鬼》(1881)是易卜生为回答资产阶级对《玩偶之家》的攻击而写成的。剧本的主人公海伦·阿尔文太太是一个由传统道德培养出来的妇女。她温柔、懦弱、胆小、体面。婚后,发现丈夫阿尔文是沉湎于酒色的荒唐之人。她企图离开丈夫,去找昔日的情人曼德牧师,可曼德牧师劝她回到丈夫身边做个温驯的妻子。阿尔文太太恪守妻子的职责,操持丈夫的事业,隐瞒他的恶习,维护他的名声,在虚伪的基础上保全家庭。为了不让儿子受放荡的父亲的影响,很小就将他送到国外学习。不料,儿子在学成回国之后,却爱上父亲与女仆的私生女,而且还从父亲那里遗传了花柳病。阿尔文太太悲痛欲绝。为了丈夫和孩子,阿尔文太太屈从于虚伪的社会道德和传统的婚姻,结果怎样呢?这就是易卜生对那些攻击娜拉出走的人的回答。
《人民公敌》(1882)是易卜生揭露性最强的作品。主人公斯多克芒是一个正直、勇敢、热爱真理的医生。他发现城里的温泉浴场含有危险的传染病毒,便提出暂时关闭浴场,进行改建。但是,以市长为首的市政当局和小业主们怕破费钱财和影响收益,因而激烈地反对,他们对斯多克芒施加压力和威胁,但他丝毫不让步。他举办演讲会,想借此向市民说明真相,宣传自己的主张。不料以市长为首的反对者们操纵了会扬,他们用医生成心要在纳税人身上增加过重的负担的谎言来煽动群众,以所谓的“民主方式”进行表决,结果医生被宣布为“人民公敌”。斯多克芒单枪匹马地对抗着打着自由招牌的“多数派”,结果落得一败涂地。最后悟出一个真理:“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是最孤独的人。”
晚期创作(1891——1906)。易卜生回国后,感到“人的精神的反叛”已经幻灭,但又找不到解决社会矛盾的办法,思想上又陷人了悲观主义。他的作品也由对社会的批判转向对人物内心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剖析,并更多地使用了象征主义手法,表现出神秘主义的成分。后期的作品:《野鸭》(1884)、《海上夫人》(1888)、《建筑师》(1892)等突破了传统的表现手法,着重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剧情的发展变化成了第二位,作品的抒情性加强,表现手法比较细腻。
易卜生是欧洲近代现实主义戏剧的杰出代表。正当欧洲戏剧处在衰落的时期,他却发挥现实主义的优秀传统,使戏剧直接反映了当代的现实生活,提出了生活中许多迫切问题。19世纪中叶以后,西欧戏剧内容日趋空虚和堕落,充斥在70和80年代舞台上的那些“巧凑剧”,都是些缺乏生活真实、内容空洞、矫揉造作和陈腐的东西。就在这时,易卜生的社会问题剧,以其丰富的社会内容和高度的艺术技巧,震动了欧洲舞台,引起了一场戏剧上的革命。
《玩偶之家》是他有关妇女问题的一部杰作。剧本通过对一个普通的资产阶级家庭夫妻关系的剖析,揭露了婚姻和家庭生活中内在的虚伪,提出了妇女的地位和妇女解放的问题。
剧中的主人公娜拉本是个善良、天真、纯洁而多情的少妇。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她不仅是父亲的孝顺女儿,丈夫的温柔妻子,而且还是孩子的慈爱的母亲。在家里,娜拉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沉浸在尽贤妻良母的义务之中,她爱丈夫所爱,喜丈夫所喜,可以说,她是个理想的女性形象。
然而,易卜生在戏剧里不是要表现娜拉的贤妻良母形象,他着力表现的是娜拉的精神觉醒即精神反叛。娜拉是易卜生塑造的精神反叛的形象,是一个争取妇女解放的典型。
娜拉的精神觉醒有个过程。最初,她的内心是平静的,生活是幸福的,小家庭里充满欢乐的气氛。她深情地爱着丈夫和孩子。几年前,丈夫生病,她为救丈夫,伪造父亲签字向柯洛克斯泰借了一笔钱。由于丈夫海尔茂要辞退银行职员柯洛克斯泰,柯洛克斯泰以娜拉“冒名借债”之事相要挟,这使娜拉精神上受到沉重打击,平静的心中起了波澜。这是娜拉精神觉醒的第一阶段。她由又跳又笑的“小鸟儿”变成了心事重重、忧郁痛苦的少妇。
娜拉想,秘密揭穿后,绝不连累丈夫、孩子。她准备自己承担责任,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全丈夫的名誉。同时,她天真地认为,到时候丈夫会来“挑起那副担子”。娜拉的幻想,表现出她的单纯和对丈夫的深情。这样,由烦乱到幻想,这是娜拉精神觉醒的第二阶段。
当海尔茂到书房看柯洛克斯泰的揭发信时,娜拉已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在她正要离家投河时,看完信的海尔茂却凶神恶煞地出现她的面前,对她破口大骂。娜位的幻想完全破灭了。她完全醒悟过来,往日的欢乐和幸福都是假的,自己不过是丈夫的“玩偶”,她看穿了丈夫的伪善和自己的处境,她的心又平静了,毅然出走。
娜拉离开了丈夫、孩子和家庭,出走到哪里去?剧作家没有作答。这里的结局可以说是另一部戏的开始,在另一部戏中,娜拉会扮演什么角色呢?鲁迅先生在他著名的演讲《娜拉走后怎样》中指出“从事理上推想起来,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海尔茂是男权主义者,是所谓的“正人君子”的典型。表面上,他作风正派,爱妻子,忠于职守,规矩守法;实际上,是个庸俗、卑劣、自私的伪君子,是法律、道德的卫道土,追求金钱地位是他的生活目的。他觉得:“一个人有稳固的地位和丰富的收入真快活。”他把妻子看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娱乐的玩偶,不允许妻子有独立的思想和性格,因此,家中的一切都要听他摆布,甚至娜拉喜欢吃点杏红甜饼干他也干涉,连信箱的钥匙也总拿在他手里。看似他很宠爱妻子,甜腻地叫娜拉“小鸟儿”、“小宝贝”,一旦危及他的名利地位,他就露出了极端虚伪自私的嘴脸。这个伪君子曾搂着娜拉肉麻地说:“娜拉,你知道不知道,我常常盼望有桩危险的事威胁你,好让我拼着命,牺牲一切去救你。”可说这话不久,他知道了娜拉伪造签字的事,因为这会影响到他的前途,他立刻变了脸,大骂娜拉,丝毫不考虑娜拉的救命之恩。当他知道危险过去时,他又像变色龙一样,厚颜无耻地来讨好娜拉。当娜拉看清他的嘴脸要出走时,他又搬出道德和宗教来阻止,还宣扬法律的所谓“威力”。
《玩偶之家》是世界舞台上经久不衰的名剧,它提出了重大社会问题。作者坚决拒绝使用当时舞台上流行的乔装、误会、谋杀、决斗等制造戏剧冲突的方法,而是从生活的本身出发,把普通的日常生活搬上舞台。娜拉家庭矛盾的爆发,完全有坚实的现实基础,一切都真实自然、合情合理,没有任何偶然和幻想的因素。
作家使用了“追溯法”。在戏剧开幕之前,矛盾已经发展了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已经接近于总爆发的时刻。娜拉用假签字借钱的事早已发生,作者通过追溯的办法把它交代出来,本来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突然之间矛盾产生了:柯洛克斯泰被海尔茂辞退了,他利用借据来要挟娜拉为他保住职位。这件事成了戏剧冲突然的关键。由此还引出了柯洛克斯泰与林丹太太的关系的交代。整出戏才三幕,人物也不多,而且剧情在圣诞节前后三天之内完成,显得十分集中、紧凑和精炼。
《玩偶之家》把“讨论”带进了戏剧。可以说,剧情的发展过程,也就是讨论展开的过程。剧中提出了许多问题,如娜拉为了救丈夫,不打扰病危的父亲而冒名借钱对不对?丈夫把妻子作为玩偶,这种夫妻关系对不对?妻子要求人格独立对不对?海尔茂维护公认的传统道德和法律对不对?问题极多,都能抓住观众的注意力,促使人们思考。这种艺术手法大大地增加了作品的思想深度。
《玩偶之家》中对女主人公娜拉的心理描写也十分出色。这种描写决不是靠人物独白旁白取得,而是巧妙地利用了细节和主人公的动作,如信箱和跳舞在表现娜拉内心活动上所起的巨大作用。娜拉反复说是:“信扔进信箱里去了!”反映了她的紧张和焦灼的心情。海尔茂要去开信箱,因那里有柯洛克斯泰的揭发信,娜拉紧张到了极点,便用狂舞来阻止海尔茂,表现了娜拉的心情已达到了狂乱的地步。作者在这里运用强力动作以表现人物复杂激动的内心活动,取得了极好的艺术效果。实际上,娜拉从幸福平静转为忧虑、烦乱,从幻想到幻灭,最后到觉醒的转变,也是一个心理变化的过程。由于作者真实地表现了这一过程,就更增加了这一人物形象的真实性和艺术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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