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我在市政大厅做“公仆”

作者:出走的N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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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于3年前北大毕业,法学专业。一时无聊考了公务员,现在越做越觉得自己SB,还不如当初出国。
  现在看了山西黑砖窑事件的一些报道,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有话要说,不得不说,不说不快。
  各系统的市局都有安排一些工作人员集中在市政大厅服务窗口为群众服务,说是服务,可服务态度不好的大有人在,整日里一副大爷款。要这是一个餐厅,或者酒店,或者商场,或者任何一个真正的服务业,这种服务态度想必早倒闭了,可我们这儿照样运转正常,还常常获得优秀服务窗口称号。
  我考上公务员下了基层两年后调回,被派到市政中心工作,刚好坐在我右边的是一个劳动监察员,坐在我左边的是一个失业保险所工作人员,都是劳动保障战线上的。因为这个位置的缘故,我接触到了很多民工、下岗失业工人和很多让人想破脑袋都想不清楚的事情。就在昨天,一位民工可能不识字或者眼睛不好使了,走错窗口,跑到我的窗口来问:“老板不给我们高温费,这事咋办?”这段时间持续高温,看着这位民工大哥黑得只有眼白不是黑的样子就可想而知他的辛苦。右边窗的监察员招呼他过去了,不知这位监察员后来是怎么答复和处理的,只是后来窗口没人的时候闲聊起这事,他说:“现在那些被克扣工资的事情我们都管不完,还想什么高温费?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我听后很不解,不管是工资还是高温费,不都是那位民工大哥应得的吗,怎么听起来像是人家白得的呢?我们坐在这空调房里都有高温费,怎么反倒成了天天晒在火球下的人们人心不足蛇吞象?
  办事的群众走错窗口的事时有发生,若是走错到我左边的以前那位大姐的窗口,那这个人开始倒霉了,因为大姐立即会用她那狮吼功般的嗓门中气十足地嚷:“窗口上不都写着吗你不认得字吗碗大个字你都看不见吗看看清楚我是管这事的吗……”这是她心情好的时候,如果心情不好她就不想嚷嚷了,改为小声嘟哝:“进厕所的时候会不会看清楚男厕女厕再进?就是我们太好欺负了吧,看都不看窗口上的字想走错就走错。一个走错没问题十个走错我还要不要干活?整天招呼这些走错的得了。走错窗难怪投错胎,到我们这来办事的都是些弱势……”
  这位狮吼大姐在我左边没呆多久就换岗了,我寻思着是不是服务态度不好所以被换了。换来的是一位八〇后的小妹,我想大家都是一代人,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可以沟通了。结果让我的眼镜碎了再碎,她能跟到她窗口办事的下岗工人对骂!对比那位大姐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后来她跟我说是她跟男友吵架了所以心情不好。没多久我就摸索出她的运行轨迹了,她心情好的时候对待所有人包括来办事的人那真是有如春风般的温暖啊,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这六月都可以飞霜的。有天我趁她春风满面的时候问她之前的大姐哪儿去了,她告诉了我,原来大姐是跟高升到省里的局长老公一起高升到省里去了。
  好了,离题了,还是说回我右边那位监察员吧。因为跟她处的时间长,所以聊得比较多,也知道了她工作的很多事情。她主要是负责记录投诉、回答咨询的,每到年底的时候她总是最忙的,因为来投诉克扣人工或者老板人间蒸发的民工很多很多,我因此听她说了很多黑心老板的黑心事,有些事比这次山西黑砖窑更恶劣。因此,听到这次黑砖窑,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震动,只是说:“那个半途又卖掉小孩的监察员太丢我们这条战线的脸了吧,现在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监察员了。”我不忙的时候也注意她在接待的那些民工说些什么,有在建筑工地摔断腿不算工伤的,有在厂里切掉手指干不了活就被开除的,有白干一年一分钱都拿不到的。每每这时,我就感觉像是回到了小学的课堂上正拿着书本在诵念“这万恶的旧社会啊,这人吃人的旧社会啊……”去年年底,有个民工连返乡的钱都没有了,就拿着铺盖往我们市政大厅上一摆,住了好几天,到我们的卫生间去刷牙洗脸,直到市里的领导开始关注这个事情。最后还是找不到那个人间蒸发了的老板,只好发动募捐,大厅里的工作人员每人募个10元20元的筹些盘缠给这个民工返乡了事。
  这个大厅即是一个社会,因为我能从中窥见很多人与事。
  今天上午楼上办理工商营业执照的一男的什么科长嗓门大得我们楼下都听到了。不管是不是理直气壮都没理由这么凶吧,对着领导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理直气壮过?真想不明白。如果说是为了那碗饭的话,真正给我们饭吃的正是这些前来办事的纳税人,而不是领导,领导也是吃的纳税人给的饭。真是想不通啊……
  来市政大厅混久了,才知道这里的人大多来头不小。原来以为实行公务员招考了,拿得了编制进得了这道门的都是过五关斩六将硬打硬考上来的,后来才明白每年拿去招考的那些名额只是真正当年进来工作的一部分编制而已,还有一部分编制是要留下来的,或者说到需要的时候再多编些出来。因为我进来那年我们这块只招了6个,结果当年进来的新人却有11个,另外5个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知怎么就进来了。再后来,终于知道这5人的来头,谁的小舅子、谁的侄女和谁的老婆的妹妹等等。我当年考进来时的一点点小小虚荣心登时全没了,有的只是无尽的自卑和悲哀。
  是的,我是自卑的。因为坐在我右边的监察员的老公是城建局的党支部书记,坐在我左边的忽而春风满面忽而六月飞霜的小妹妹是副市长的亲戚,再前面一点的漂亮男生是财政局副局长的儿子,我的直接领导是国土资源局副局长的老公,我直接领导的领导是前任市长的女婿,而我又是幸运的,因为身边围着这么多高人啊,搞好点关系捧多些臭脚那我还用愁吗我。
  其实我捧脚也是白捧的,因为在这个讲求互利互惠的时代,我没有任何可以给别人交换的,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实惠。这点比较郁闷。跟我同样郁闷的当然包括那几个跟我同样考进来的家伙。其中一个负责仲裁文书的身强力壮高大威猛的猛男说,他那儿没什么事做很想调去监察科干干,这样他就有了狠狠治治那些黑心老板的机会。他一定大开杀戒,见一个揍一个。我说黑心老板你杀都杀不完的,有利益就有剥削,你还是想办法爬得高一点再高一点更高一点吧,出台些什么政策帮帮民工不是更好。他说等到他出台政策那一天那些政策一定是帮那些老板的,因为到时他不会再是愤青,而是精英。
  猛男刚考进来的时候跟我聊天时说过绝对不会入党。而半年后我交入党申请书的时候看见他也正在交,就揶揄他。他说:“我是先打进内部,渗透,你懂吗?我加入之后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党员的浓度就相对高了0.0000001个百分比。”后来我们转为预备的时候,市党委组织部找我们去谈话,去了之后发现一个现象,就是组织部的工作人员全部都50岁以上,甚至可能55岁以上,同时没一个会使用电脑的。这个部门这么关键,市里的干部全由这里提拔考察的,都弄些老头老太管这摊事能选出什么人来呢?猛男后来说,唉,看看这些老气横秋的老家伙就知道我们正准备加入的其实已近黄昏了。
  说起组织部,我想起一个劲爆的事,是最前面那个窗口的外号广播电台的大姐广而告知我们一件从组织部传出的事。国税某副局跟手下某女副科去外地的五星级酒店开房都被他老婆捉奸了,他老婆就哭哭啼啼告到组织部去了,组织部安慰了一番并给她上了一堂政治课,她又180度大转变说这些事只是她的怀疑没有发生过之类云云。后来组织部的大叔大婶们将此事引为笑谈,传了出来。广播电台这位大姐说:“现在什么年代了,谁没有个偷腥的事,这些事对个人前程来说都忽略不计了。”这件事我同情的是那个女副科,因为后来听说她被放到最基层的乡镇去了。电台大姐说我傻,其实有下才有上,人家转个身回来就不是副的而是正的了,保不准就是个副处了,人家曲线救国呢。想来也是,我是那个过河的小马,永远没办法知道这水的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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