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好心的警察

作者:臧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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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插话:有着香港“水饺皇后”美称的上海品食乐冷冻食品有限公司董事及顾问臧健和女士,原籍是五莲县许孟镇仁里村,后去青岛。臧健和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的丈夫是泰国华侨。1977年11月,臧健和带着孩子千里迢迢从青岛赶往泰国与丈夫团聚。可到了泰国,臧健和做梦也没想到丈夫在泰国已有了妻室并生了儿子。臧健和毅然决然地带着两个女儿离开泰国,她要靠自己的双手,开拓自己的事业,抚养女儿健康成长。此后母女三人开始了血与泪的艰难经历。
  1977年,我辞掉了护士工作,带着一双不到十岁的小女儿,满怀希望,辞别青岛的老母亲,到泰国投奔已分离三年的丈夫,谁知重男轻女的婆婆已另为丈夫娶妻生子。我从小受的教育和自己的尊严让我无法接受这种一夫多妻的现实,为了我自己、为了孩子的前途,我只能离开。我们母女三人辗转到了香港,租住在一间仅四平方米、没有窗户的小屋里。
  初到香港,我们听不懂也不会讲粤语,生存都成了问题。为了养家糊口,刚开始的时候,一天要干刷碗、打针、洗电车三份工作,睡眠时间只有三四个钟头。后来,干刷碗工时被撞伤了腰。
  因为腰部受伤同时又被医生查出患有糖尿病,我无法再找工作,社会福利部门派人上门要我享受“公援金”。当时迫切需要帮助的我婉言谢绝了,在很多人眼里,我真是傻透了,明明缺钱花,却不要应该要的钱。我母亲从小教育: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白领钱我自己会失去斗志,孩子也会受影响。
  为了生存,在朋友的提议下,我自制了一辆小木车,到湾仔码头卖起了家传的北方水饺。那时候香港地铁没开通,不少人在码头候船用餐,从没做过生意的我当了一名小贩。不管刮风下雨,两个女儿每天都来摊上帮我干活,八岁的大女儿和面,四岁的小女儿洗碗,小女儿还没有洗碗的木桶高,洗碗时她整个身子都探进桶里了,冬天海风一吹,孩子的两只小胳膊冻得通红,手上裂着口,但懂事的孩子从不抱怨。
  由于是无牌小贩,要面对被捕的危险,每天在码头工作起来都像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阿庆嫂。但推着装了一锅热水的车子,在慌忙中难以逃脱,也给警察和小贩管理队抓过几次,有几次是在孩子们面前被抓到的,所以两个孩子怕警察和小贩管理队怕得要死。
  当大女儿帮我包饺子时,四岁的小女儿竟然主动报名要帮妈妈“放哨”,于是,每天放学或不用上学的时候,她就站在码头高处帮我四处张望,看到橙色的小贩管理队的车或警察时,就会大声地“通风报信”:“妈妈,走鬼啊!”(香港称逃避小贩管理队或警察的捉拿为“走鬼”)一听到孩子惊恐的呼叫,我们就快快地躲开,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小女儿还真起了个小哨兵的作用。但有一次她放哨时,突然发现卖报的小贩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条小狗,一看到小动物,小女儿乐透了,完全忘记了她的任务,开心地跑去找小狗去玩了。才四岁的孩子呀,要不是怕妈妈被捉,她哪里会用心地四处张望呢。就那么巧,那天警察又出动了,我的档口首当其街,一来就被他们抓住了。
  小女儿听到下面乱哄哄的声音,俯身一看,当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往妈妈的档口跑。跑到档口前,惊怯地拉着警察叔叔的衣角,仰着小脸哭着求情说:“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你放了妈妈吧,不是妈妈的错,是蓬蓬(女儿的小名,当时她连“我”的称谓还不大会用)的错,蓬蓬的错,蓬蓬贪玩,没看着你……”小孩子真挚而楚楚可怜的恳求,使拉我的警察——一个年轻的铁汉也为之红了眼眶……
  本来我很平静地对待被拉,我理解我为生活而做小贩,但他的工作是拉无牌小贩,他不拉我怎么回去向上级交待。但当我看着小女儿满脸泪水地在恳求,大女儿也在一边悄悄流泪,我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一发不可收拾。我的泪不是为被捕而流,也不是向命运抱怨,而是因为一股强烈的自责涌向心头:“健和呀健和!连大人都承受不了的压力,你却不自觉地把它压在一个八岁和一个四岁的孩子心头,你还有什么脸做母亲啊!”对着两个孩子,我除了流泪说不出一句话,也忘记了围观的人群,他们绝不是看热闹,是同情这仨母女用无声的言语向警察求情。
  这时候,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句:“臧姑娘,你做你的生意吧。”警察低沉厚实的声音,像甘露淋到了我的心上。真的可以继续做我的生意吗?真的不拉我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听围观的人群对警察做出决定时的喝彩声,再看两个孩子的泪眼闪着光彩,我才知道是真的。一时却又不知怎样是好,而不懂事的小女儿已经破涕为笑地大叫着:“妈妈,我救了你!”说完又向已离开档口的警察的背影高声叫道:“警察叔叔,谢谢你。”傻孩子,你知不知道,这位警察叔叔好心放了我们,可他却失职了,回去将怎样面对他的上司呢?一时又为这个年轻的警员忧心了起来:我保住了摊子,他万一打碎了饭碗怎么办?
  所幸的是,法律也有人情的一面,听说他回去只是被上司批评了一大顿,幸亏没有被炒鱿鱼。
  但我和孩子却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位好心而又有义气的警察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