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3期
殷红的热血
作者:黎 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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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7月,德军投入了90万兵力,在俄罗斯西部的库尔斯克发起代号为“堡垒”的进攻,苏军调集了133万兵力进行防御决战。战斗越打越激烈,离战场6公里的罗霍廖夫卡村庄,都可以听到前线密集的炮击声。双方的飞机还不时在头顶上空展开了惨烈的空战。苏军的伤兵从前线源源不断地运到设在村里的临时战地医院,进行一番包扎或急救之后,又急匆匆地运往后方的医院。
这天,加里奇院长刚给一位伤员做完截肢手术,还来不及歇上一口气,又抬来了一副担架。抬担架的救护队员说,坦克兵中尉奥留金是个英雄。他一个人击毁了德国人的8辆坦克,他的坦克也被炸毁了。身负重伤的奥留金,生命垂危。他们恳求加里奇院长,无论如何也要把英雄救活。加里奇院长为难了:德国军队切断了公路、铁路运输线,粮食和药品运不上来。现在,贮存的血浆已经用尽了,医生和护士的血已经抽得不能再抽了!
加里奇院长检查了奥留金的伤势,必须争取时间开刀,取出嵌在他头部的弹片。就在这时,几个医生和护士叫嚷起来,他们抓到了一个盗窃食品的小偷。
小偷是一个半大的小男孩,满脸惊恐。加里奇院长刚骂了一声“小猪猡”,突然冲过来一个瘦小的老头,一把拉过小男孩,重重地抽了他一记耳光,打得小男孩趔趔趄趄跌倒在地上,哭叫着:“爷爷,我饿,我饿呀!我要面包……”老头嘴里“呜呜哇哇”地骂着什么,又拧住小男孩的耳朵将他拖了起来,押着他一个劲儿地向加里奇院长鞠躬道歉。
这老头是个哑巴。
加里奇院长心里堵得发慌,都是德国法西斯发动的这场战争造的孽!他默默地撕了一小块面包。递给小男孩,朝这爷孙俩轻轻地挥了挥手放人。
加里奇院长问护士:“请查一查,我们还有多少食品?”当医生和护士把战地医院所有的食物都集中在他的面前时,望着仅存的三箱面包和一箱牛奶,他一咬牙,下达了命令:“立刻张贴布告:凡是自愿献血的公民,每人发给一个面包或是一听牛奶!”
布告刚刚贴在战地医院的大门边,又传来了一阵阵愤怒的叫骂声。加里奇院长看见几个老头和妇女扭打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被撕开的外衣露出了里边的德国军服。这些人被仇恨烧红了眼睛,有个少妇拿着锥子,朝德国兵身上刺去,哭叫着:“刽子手,还我丈夫!还我孩子!”那个哑巴瘦老头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白桦树棒子,“呜呜哇哇”地号叫着冲上来,他要收拾这个畜生。
“你们都给我住手!”加里奇院长及时制止了虐待俘虏的过激行为。他搜查了德国士兵的身上有没有武器,贴身的军衣口袋里,只有一张照片:那是这个士兵的“全家福”。照片中,士兵拥着妻子、孩子,身后站着他的父亲母亲。看样子这个化了装的德国士兵是从战场上逃跑出来的。加里奇院长命令将他绑在一棵树上,等候战地收容队将他带走。
这时,护士赶来报告:奥留金中尉失血过多,又昏迷过去了。如果不及时进行手术治疗,只怕死神就要将他带走了!
加里奇院长急得直搓手:没有血浆,不光是中尉,还有十多个要动手术的重伤员都要眼睁睁地死掉!他指着刚张贴的布告说:“亲爱的公民们,我们的勇士在前方抵抗法西斯的进攻。他们为祖国流血,他们现在需要急救……”
加里奇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哑巴老头就一把撕下布告,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奇里加吃了一惊,心想:这哑巴老头要干什么?
哑巴老头打了个呼哨,立刻从村庄里拥来了一群人。
村里的青壮男人都上前线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头、妇女和儿童。哑巴老头指挥这些人排好一列纵队。他自己站到队伍的前面,挽起了衣袖。他的身后,是他的孙子。小男孩也挽起了衣袖,要为伤兵献血。
看着一个个面如菜色、瘦得皮包骨的村民,加里奇院长实在不忍心从他们身上抽血。但必须要血才能给奥留金上尉和其他重伤员实施手术,他噙着泪花,从队伍中挑选了几个身体稍好的女人,吩咐护士检验血型。
哑巴老头和其他人不满了,吵吵嚷嚷地围着加里奇院长表示抗议。加里奇院长一个劲地解释:“亲爱的公民们,也许你们都有机会为我们的英雄们献上自己的热血……”话没落音,护士匆匆忙忙地跑来报告:这几位献血者的血型与上尉的血型不相匹配,这一下,哑巴老头缠住了加里奇院长,无论如何都得让他和孙子检验抽血!
人群又开始闹闹嚷嚷起来,都争着要献血。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那个德国士兵挣开绳索,想要逃跑!人们叫喊着:“打死他!”“打死这个畜生,不能让他跑了!”加里奇院长拦住大家,摇摇头说:“战争不是他的罪过。让他去吧,如果上帝给他一条生路。”
奇怪的是,德国士兵没有逃跑,而是一步一步地向人群走来。他停在小男孩身边,摸摸索索地掏出了几粒糖果。哑巴老头一把将糖果打掉,发出“吼吼”的怒叫。人们也怒吼着:“就是饿死,也不吃法西斯的东西!”“魔鬼!滚开!滚出我们的国土!”
德国士兵没有“滚”。他缓缓地脱下衣服。从贴身的军服领口处撕下一块缝着的标志,递给加里奇院长。标志上写着:上等兵保罗·伯格默尔,血型:O。他卷起了衣袖,一双蓝眼珠望着加里奇院长——他要献血!
人们一下子静默了,立刻又爆发出吼声:“不要魔鬼的黑血!”“不能让法西斯的血流进英雄的血管!”
德国士兵“叽里咕噜”地说着德语,打着手势,可谁也听不懂他的意思。他急了,从衣袋里掏出了那张“全家福”照片。照片在人们的手中传递,大家面面相觑,终于弄明白了:这个德国士兵也有一个幸福的家!他要为参加这场侵略战争赎罪,为消灭这场罪恶的战争献出自己的热血!
加里奇院长的眼眶湿润了:是啊,尽管世界上有不同的种族,可正义的血都是一样的炽热!他立刻吩咐护士:“给保罗先生抽血,为奥留金中尉进行手术!”
德国士兵的血流进了针管,流进了苏联军人奥留金的血管。
与此同时,加里奇院长同意哑巴老头和大家的请求,让他们献出了殷红的热血,救助别的伤员……
当加里奇院长给抽了血的村民每人发放一个面包或一小听牛奶时,他们谁也没有领取,一个个掉头走了。
(肖进摘自《中外故事》2008年第4期 图/贾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