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这双手虽然小
作者:李亚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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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生活,她从来没有怨言,或许有,但从不让我们知道。
她生于1954年。翻翻历史书,知道那个年代仍有饥荒。到5岁,竟不会走路,受到兄弟姐妹的排斥和父母的漠视。
那一年,她20岁,长得小胳膊小腿,但眼神倔犟。每天走十几里的山路去生产队干活儿,总是拿最高的工分,然后偷偷到饲养所的煤炉上熬中药,昏黄的烟雾中,有个青年朝她咧嘴笑。生产队开大会,她坐在老人中间,一双小手快速地织着毛衣,心无旁骛。其他女孩子系着红纱丝巾,请那青年讲一段评书。那青年一回头,记住了她穿的那件青灰色涤卡上衣。
他牵着她的小手,订了婚。1977年,他考上了大专,读书去了。她在老家,每月三元两元地寄钱给他。三年后,他们结婚。第三年,生下我,再过五年,生下弟弟。
他们之间是否幸福?是否有爱情?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常常吵架,因为他赌钱,酗酒。民政局也去了几次,弄不清到底是谁在签字时退缩了。我和弟弟也怨恨他,怨恨这个争吵不休的家。等我们都长大了,才明白他的不安稳是出于对生活的失望和寂寞。
1997年,我读初三,他们双双下岗。她用小手一镐一镐地锄地,对于生活,她从来没有怨言,或许有,但从不让我们知道。继而,我读高中、大学,弟弟一路跟上,日子说不出的苦。她去向人家借钱,小手颤颤的。这些年,这双手的骨节已经突出,青筋已经暴露,但她包的饺子依然好吃,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
上班的第一年,我给她买了一枚金戒指,爸爸一反往常的古板,亲自给她戴,卡在骨节那里,好不容易才戴上去。她微微笑,跟亲邻好个炫耀,像是忘记了所有的委屈和苦难。
每次离家,这双手总是把我抓得很紧。车开了,它依然在冰天雪地里挥动。是的,就是这双手,曾经将我的屁股打得红肿,但在受委屈的时候,我依然愿意把泪流满面的脸深埋于这双手中。
今天我有点儿不舒服,我多么希望这双手能摸摸我的额头,说:没事的,妈妈在!可是,在这个离家千里的出租屋里,只有我自己,和一道惆怅的阳光。
(云舒摘自《武汉晨报》2007年12月2日图/陈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