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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爱情等

作者:季晓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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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的爱情 季晓涓
  
  每年春天,夫妻两个都去大悲院敬香,不是像其他香客一样去祈福,而是去祭奠一个先去的女孩,那个女孩停留在二十岁,永远的二十岁。女孩是她的大学同学,是他小学、中学的同学。
  和那个女孩有关,她和他,他们的爱情。女孩和她在一所大学相遇,同室的姐妹,形影不离,无话不谈。一段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暗恋。长久地生长在女孩的心里,从小学三年级或更早,一个同班的男生,后来女孩上了大学,他师专毕业做了人民教师。像小人鱼的爱一样的隐忍,顽强,在一个人的爱情里女孩出落得标致,优秀。女孩时常和她说起那个男孩,从没有表白的爱情,那是怎样一份令人忧伤的甚至心碎的情怀,在女孩的絮语里她无比感动着。她问女孩,怎么不对他说,女孩总是羞涩地一笑,然后决绝地说,我在等,我等了那么久,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在他对我的爱苏醒前,我永远也不会打乱他内心的平静。女孩说,他长相不出众,但他多才多艺,琴棋书画皆通。最重要的是淳厚善良,朴实温和。和人讲话永远是专注地真诚地微笑着的。一份恬静的忧伤,在如花的季节颤颤地绽着淡蓝色的无望的花蕾。在女孩自己甜蜜的自我折磨里。爱无上的高贵、纯洁。遗世而独立的恋人。伊人却一无所知。
  天上云卷云舒,雁来雁往;庭前花开花落,叶生叶零。生命短暂而有规律地存在或消亡,但无常的突然降临却又猝不及防地打击着我们的身心。无常的灾难扰乱了生命的秩序。女孩在一次回校的路上出了车祸,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女孩的爱情终于被埋藏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在女孩的葬礼上她见到了令女孩心仪久矣念兮恋兮的男孩。是那样的沉郁的温厚的模样。后来,很巧,她和那个男孩又相遇在一个婚礼上,他们都很惊喜,油然地升起一种亲近。因为女孩,因为他们共同怀念的一个人,在嘈杂的热闹的酒宴上,他们之间有了一种别人无法体会的默契。男孩被她的优雅和美丽吸引,但她知道一个人的一生的秘密。她珍藏着,无眠的夜里,她无数次地问,要不要说呢,她感觉得到他的日渐切近的爱恋与依恋,她的心底却积聚着不安和歉疚。无论如何,我要代你说出,我无意让他苏醒,可人世间的情字啊,谁又能预料呢?
  终于,她对男孩说出了女孩只对她一人敞开的心底的秘密。她想这应该是好友的心愿吧。她能为她做的。也只能是说出来让该知晓的人知晓。她没想到,男孩哭了,她第一次见到男孩的哭泣,竟有隐隐的疼。援着女孩的芳踪,他们不断地靠近,不知不觉竟有了青梅竹马般的感觉,仿佛早已相知相许。
  一晃,结婚十几年了,每年春天,夫妻两个带着孩子都去大悲院敬香,默默地不多说一句话。无边无际的爱啊,他的好,更多地深藏于整个内心,他身材不伟岸,他肩膀不宽厚,只有有眼光的人才能发现,我们都是有眼光的人,姐说。
  (顾文新摘自《散文》)
  
  有些秘密,我不想知道 宋 宁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 了。那时他还是一个见人就 会拘谨的青涩男生,刚刚从 西部边远的小县城,考到繁 华的上海读书。那种无人结 伴的落寞和孤单,每到周末 大家纷纷出去跳舞K歌的 时候,就会愈发地深下去一 层。幸亏所学是自己喜欢的 园林设计,所以别人游玩嬉 闹的时光,他全都去泡了图 书馆。这样的努力与勤奋, 让他不过是一年,便很快地 在同系的学生们中间脱颖 而出,成为被许多女孩子仰 慕且爱恋着的优秀男生。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 “优秀”,在世俗人的眼里,其实是不值一 提。有谁会知道那些设计方案的背后,他一 个人省钱啃泡面的苦涩?有谁看得到他平 淡面容掩盖下的,那与生俱来的胆怯与自 卑?他不过是一粒被大风刮到上海来的蒲 公英的种子,能不能落地生根,连他自己都 迷茫惆怅。所以,那些外人的羡慕,原是些 落日洒下的余晖,与他这粒在水泥地上,被 人漠然践踏的种子,是没有丝毫关系的。因 此当有人将系花涵的情书转交给他的时候, 他并没有如许多人想像的那样,骄傲自得, 或是拿出去炫耀。他只是将这封写得热烈奔 放的情书,塞到一摞书的最下面,而后,继续 过自己了无牵挂的清贫生活。
  但是涵的情书,还是一封封固执地写 来。他还没有想好怎样回绝,涵就直截了当 地来找了他。当着舍友们的面,涵冷冷丢给 他一句:连一份爱情都不敢接受,算什么男 人!他的脸,在一阵哄笑声里,腾地红了。他 很想问问涵,为什么要爱上他呢?一个小城 来的穷小子,除去出色的成绩,还有哪一点, 值得她这样被男生们众星捧月般追求着的 女孩,死心塌地地爱着?但终究还是一个男 人的自尊占了上风,他略略羞涩地抬头,笑 望着涵,说,其实,我暗恋你,已经很久了。
  他与涵,至此便成了系里公认的最幸 福的情侣。他的确是深爱着涵的,涵的美 丽、聪慧与时尚,常常让他觉得即便是自己 付出了所有,也不足以偿还她给他的生活, 带来的欢喜与甜蜜。他因此便加倍地对涵 好,不仅风里雨里地帮她 提水打饭送早餐,尽一切 男友该尽的职责,而且甘 愿放弃许多次参展的机会, 只为了可以一心一意地帮 涵参赛。涵在他的指导下, 很快地在专业上如鱼得水。 她又本是擅长交际的女子。 系里的老师,便慢慢地开始 器重她,将一些大型的活 动,放手交给她来主持。涵 这块玉石,在他的雕琢下, 渐渐将那温润迷人的光泽, 晨曦一样,透射出来了。
  涵的声名,就这样开 始高出于他。而风言风语, 也渐渐像那秋日的树叶, 旋转着一片片飞来。他本不想理,但它们还 是时不时地,就恼人地来碰他一下。他并不 确定,那些流言,是否为真;他也不知道,涵 给他的这份爱情,到底会维系多久。但他的 心,却是明白无误地确信,爱情,曾经在他 与涵之间,停歇过。如果它真的疲了倦了, 想要飞到更高的枝头上去,那么,他并不会 强去挽留。因为,他本是那最卑微的一粒, 而涵,在他的心里,当是那歌声嘹亮的云 雀。他隐在白桦法桐的下面,听到她悠扬婉 转的歌声,就已是满足,可是她却飞来,给 他最温柔最缱绻的停靠,那么,他还有什么 理由,在涵时冷时热的爱里,抱怨,抑或难 过?
  四年的大学,很快便到了尽头。而这段 只一个人全心付出的爱情,他亦知道,是该 到了凋谢的时候了。他与涵,都各自忙着找 寻工作,彼此并没有说再见。那心,却是凉 了。但是当系里贴出留校候选人名单的时 候,他还是像往昔一样,略略迟疑,为了涵, 要不要放弃这次竞争。涵却是先来找了他, 问他可不可以将候选人初赛时必须提交的 设计,交给她参考一下?他看着涵眼睛里熟 悉的一抹柔情,很轻地反问她一句:为什么 不可以呢?
  那张设计图,他还没有来得及做最后 的斟酌,便被涵交到了系里。两个星期后, 宣传栏上贴出的参加复试的候选人名单 里,并没有他。但涵的名字,却是高高地排 在了第一位。他终于在这样的结果面前,嗅 到了离别的浓郁感伤的气息了。
  一个月后,系里一个老师给得意的弟子饯 行。他与涵,都被邀请了去。一行人里,除去留校 的涵,皆有了很好的归宿,只有他,最终选择了一 所西部偏远的城市。他走过去为老师敬酒的时 候,老师突然很惋惜地问他一句:我很奇怪,为什 么你这次参赛的设计,如此拙劣?他怔了一下,但 随即在对面涵慌乱的视线里,笑道:也没有什么 奇怪的,人都有发挥失常的时候,我只不过是在 关键的时候,错失了而已。那场聚会结束的时候, 涵没有走过来向他道别,他亦没有像无数次设想 的那样,最后送涵一次。他只是穿过满地的狼藉, 走到涵的身边,在一室的喧哗里,低声说:你要好 好的,我也会。
  他一个人在夜色里走了许久,才看到了那条 短信,是一个并不是很熟识的同学发来的,说:想 不想知道,为什么你错过了复试的机会,为什么 涵能够最终留下?如果不想带着遗憾结束你的这 场爱情,那么就发短信过来。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回复过去:如果你尊重 一个人心里对这份爱情的依恋与不舍,如果你也 曾经这样深地爱过一场,那么,请不要告诉我真 相。因为,有些秘密,我宁肯不去知道。
他知道,这不是欺骗自己。他想要的,不过 是许多年后,一场不含丝毫杂质的初恋的回忆。 而那秘密,就让它在岁月里,远远的,朽掉吧。
  (图/苍岚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