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0期


异样的目光

作者:张 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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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福祥的目光中有一种淡淡的惆怅和忧伤。他那时平静地坐着,眼睛柔和地平视着前方。我看着他,他却看不见我,因为他坐在电视里,面向着无数他无法看见、无法相识的观众。而我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正在讲述一个属于他的忧伤而无奈的故事,而在这个故事里我分明看见了一个当代英雄极为可贵的品格。他目光中的那种惆怅和忧伤起先我无法理解,而当我听完整个故事之后,我觉得这可能是30多岁的他生命中最具光彩的眼神了。
  故事发生在2005年4月15日凌晨1点13分,地点在甘肃省兰州市的一栋家属楼里,也就是严福祥居住的楼上。那时严福祥和全楼的人们正在熟睡,谁也想不到在他们香甜的梦中要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不期而遇。
  这时候我没有从严福祥的目光中看见一丝大难过后的慌乱和恐惧,只有那种淡淡的惆怅和忧伤。我不知道严福祥在灾难发生之后的一个半月里眼睛为何会存有这种神情?
  严福祥说大火笼罩的楼房三层所有的居民中他是第一个被惊醒的,他感觉到嗓子发呛,然后就醒来,看见房门有浓烟涌进,慌忙拉开门一看,火光已弥漫了整个楼道。严福祥从最初的慌张中很快镇静下来,他知道这会儿时间最宝贵,抢得一秒钟就有一丝生还的可能。他快速地返回屋里叫醒他的爱人,然后去叫他的嫂子,接着叫醒同楼层的其他住户。严福祥是无私无畏的,他没有在叫醒妻子之后利用宝贵的时间去收拾细软,把自家的损失降到最低程度,或者不忘亲情叫醒嫂子之后一块逃生。在一片浓烟之中严福祥挨门挨户地叫醒邻居。这时候火势越来越大,三楼的楼梯口已被大火阻断,先后被严福祥叫醒的邻居们慌乱地聚集在严家,等待着他想办法逃生。平素并不起眼的严福祥此刻在众人眼里无异于救星。这时的严福祥的确是超常的镇静,他急中生智,把自家的床单、床罩掀起,大伙儿一块儿动手,很快结成布绳拴在窗户上,人们开始顺绳往楼下溜去。
  事后严福祥无数次地回忆这个细节,那时大火已逼近他家,房门被火烧得劈啪乱响,逃生中的妇女从窗户往下溜的速度很慢,大伙儿大声地催促着,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不停地咳嗽。严福祥是最后一个下楼的,当他翻过窗户双手握住救命的布绳时,忽然想起楼里还住着一对老年夫妇。他想重新跳进屋子去救他们,但大火已经燃进他的房间,正向窗户这边逼近。已经获救的人们站在楼下借着火光看见他在窗户边犹豫,大声呼唤道:“快啊!快下啊!你还磨蹭个啥?”呼唤的人群中妻子的声音最大,一声一声,响亮而焦急地催促着严福祥。熊熊大火笼罩了整座住宅楼,在第三层上肆虐,严福祥脸上的烧灼感越来越强烈,于是他只好顺绳而下。
  这场大火造成6人死亡、6人重伤,其中包括严福祥他们三楼的那对老夫妻。在整个火灾中,严福祥以他的临危不惧赢得了邻里们的尊敬,而他却没有丝毫的欣慰,反而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他反反复复地回忆当时的情景,那些细节就像雕刻一样留存在他的心里,于是他反反复复地自责道:“是我见死不救!是我害了两位老人!”
  这种自责像是一种病态,死死地纠缠着他,以至于使他寝食不安。严福祥渐渐变得自闭起来,不愿出门,不愿见人,到后来竟不愿再在这个城市居住,想一走了之,搬得越远越好。
  在电视直播现场,严福祥接受了心理学家的帮助。心理学家为他算了一笔时间账,从严福祥在火中惊醒,到他挨门挨户叫人,再到人们结绳下楼,至少需要15分钟,而大火留给他们只有17分钟逃生的时间,也就是说,严福祥若返回去救那两位老人仅有两分钟时间,就算他能无恙地冲过火海,把两位老人逐一背到窗边,他哪里还有时间将老人安全地送到地面?
  这当然不可能!心理学家理智、严谨的分析似乎让严福祥有些释然,但他的目光中仍飘着淡淡的惆怅和忧伤,他可能依然在自责。他的这种独特的目光让我怦然心动,我觉得这可能是严福祥生命中最具光彩的眼神了,因为这种目光中包含着厚重的责任,而它正是我们这个社会所不可缺少的。
  (钟晴摘自《柳州晚报》2006年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