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3期


悲观也是福

作者:H·艾伦·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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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前,我第一次在家乡公园里看走江湖的人玩把戏,那个人油嘴滑舌,手脚灵巧,飞快地把几个胡桃壳搬来搬去,然后问四周围观的乡巴佬:“哪个空壳子下面有一颗豌豆?”当时我对世上的坏事虽毫无所知,却突然提高嗓子尖声说:“说不定都没有。”
   那个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后又把我咒骂了一顿:“小姐、太太、老爷们,你们瞧,这个小鬼啊,长大了定是个哭丧鬼,悲观主义者。”
   那时我还不懂什么叫“悲观主义者”,后来查字典,才知道那个人讲的一点都不错。字典上说,悲观主义者是“凡事都往坏处想,总以为结果一定不好的人”,这正是我的写照。我可不是存心要悲观,而是天生的悲观。不过我倒觉得:我们这些悲观主义者过的日子,比起那些乐观主义者要高明得多了。
   比方说,我每次坐上飞机,口里就不出声地念念有词,黯然向世界告别,自信这次一定劫数难逃。每次送朋友上飞机,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总要恋恋不舍地多看他们一眼,内心觉得这次生离就是死别了。
   这有什么高明呢?咳,你不知道,他们平安到达目的地之后,我心里该有多么高兴!我自己下了飞机,是多么的欣喜若狂!
   乐观主义者从不想到会有灾难临头,悲观主义者时时都在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种天昏地暗的思虑,迟早一定有好处。
   我住在乡下,离城3英里路,心里总觉得早晚家里会失火,烧得精光。我常常揣想火是怎样着起来的:烟囱的火星可能使屋顶着火,电线可能走火……一旦失火,我怎么办呢?是晕过去,还是拔腿就跑?我知道:失火时一定会张皇失措、丑态百出,即使大难不死,亦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事有不幸,12月的一个早晨,油炉漏油,房子果然失火了。当时我临危不乱,我的一举一动皆有条不紊。我打电话通知消防队,把车子开出烟火弥漫的车房,接上花园浇花的水龙头,一边等消防车,一边自己救火。对此,家里的人至今还津津乐道。乐观主义者绝不会这样准备有素,说不定还会站在那里发呆呢。
   我做事也悲观。我著书立说写文章,每次写完一篇文章,就全身发抖,左思右想评论家大概要骂得我体无完肤。果真评者一字一刀,我亦不以为意,因为原在意料之中。倘使竟然有赞誉之词,或有钱可拿,则如同飞来的洪福,心里十分受用。
   不妨举个例子。某夏日午后,我的出版商来电话,说有好消息,叫我听了不要晕过去。他说:“有一个人要买你那部小说的版权——听着,不要晕过去——他出10万元!”
   “好啊,”我说,“不过现在电视上的球赛非常精彩,等一会我再给你打电话,好吗?”
   一直到今天,我的出版商还是逢人就说,那次我听到这样好的消息,竟然无动于衷。说实话,还不是我的悲观主义在作祟?当时他说的话,我压根儿就不相信。我一下子得10万元,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仍旧看我的球赛。
   后来,我和那个人会了面,签了合同,言明他第二天交付那10万元。但是第二天一清早,有人到法院去告了那人一状,逼他破了产,所以我始终没有拿到分文。不过没有关系,因为早就料到了。
   有人说:“悲观主义者心里好过的时候觉得难受,因为害怕期望过高,失望也重。”这话也许不错。不过我觉得,我的悲观主义使我知足常乐。我看见许多人一心只往好处想,等到时运不济,就怨天尤人,但在这时我的心里就觉得很舒畅。对于我的悲观主义,我可真是乐观得很呢。
  (耕夫摘自《长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