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致命绝杀

作者:冬 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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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二十三年前高奎生猫到这深山老林子以来,他再也没见过大山以外的世界。
   因为,大山以外的世界对于他来说,早已不再重要。
   眼下,这石头和原木垒就的小屋,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石头垒就的小屋坐落在向阳的山坡处,石屋的四周,是用原木围就的栅栏。屋内一桌、一凳、一床,用粗糙的红松树干搭建而成。
   石屋北侧的墙上,挂着那把与他相依为命的猎枪。靠南侧墙上,开了一个巴掌大的窗。窗外,就是层峦叠嶂的深山老林。
   与高奎生整日相伴的,还有“花头”和“双喜”。
   前者是一条斑斓的青蛇,后者是石屋房檐下的两只雏鸟。
   先说那斑斓的青蛇。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傍晚,高奎生就着一只烤得喷香的獾子腿,畅快淋漓地喝了一碗自己用山葡萄酿制的土酒,正躺在床上迷糊。朦朦胧胧中,觉得石屋天棚原木的缝隙间,探出一个斑斓诡异的大脑袋,两眼发出幽蓝的光。
   这一看不打紧,吓得高奎生后脊梁骨“唰”地冒出了一串冷汗。再仔细一瞧,那是一条罕见的大蛇,嘴在张合间,一条游丝般的红芯子煞是阴冷恐怖,发出“咝咝”的声音。
   高奎生见过不计其数的蛇,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粗壮的大蛇。
   他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同时哗啦一声拉开了那猎枪的枪栓。但那蛇只是探出脑袋四下环视,并没采取进一步的举动。
   此后,这蛇在每天临近傍晚的时候,就探出它那硕大的脑袋巡视,时间长了,高奎生对那生灵竟有了不舍的依恋,还给这蛇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花头”。
   直到那天雨后的清晨。
   高奎生从来都是在第一缕阳光挤过树木缝隙间的时候动身出猎的。尤其那天,他竟鬼使神差地起的特别早。在他仰着头,自墙上摘那把猎枪的时候,他见到了异常惊恐的一幕。
   “花头”正瞪着幽蓝的眼睛,狡黠地窥视着石屋外的房檐处,那里有座盘踞生息已三年之久的、用鸟的羽毛和细树枝编就的鸟巢。里面是两只羽翼未丰的红嘴雏鹰,每天定时光顾这里为它们喂食的,是两只深沉机敏的红嘴老鹰。
   “花头”起先只在无声无息地窥视,后来竟慢慢地向那鸟巢靠近,并用肉嘟嘟的身躯将那鸟巢围住,蛇头扬起,自上而下地在那逗弄雏鹰。
   可以清晰地听见,鸟巢里的雏鸟嘶哑懦弱地躲闪哀鸣……
   “花头”终于经不住诱惑,张开了阴森恐怖的大嘴,吐出游丝般的芯子,刹那间,将躁动挣扎的一对雏鹰吞食了进去。有半块雏鹰的翅膀,滴着鲜红的血“啪”地一声掉在高奎生的脚下。“花头”慢慢又缩回了房梁的缝隙。四周顿时就恢复了宁静。
   高奎生第一次真切地目睹了那蛇壮硕油亮的身躯。
   高奎生惦念着大红嘴鹰,就手里紧攥着猎枪,守在石屋的房檐下等那大鸟回来。
   那两只大鸟也一反常态比平时回来得早些,站在鸟巢的边缘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睛也似乎凝固了。
   晚些的时候,那两只大鸟振翅在石屋的上空回旋鸟瞰着四周,终于向南飞去。
   此后,“花头”就再也没出现过……
   第二年,还是这个季节,上演了同样一幕惨烈的悲剧。
   第三年,依然如故。
   高奎生萌生了将那鸟巢挪出石屋的想法,他替雏鹰担忧,同时,也隐隐责怪起那大鸟。怪它不应该将自己的骨肉一而再、再而三地无端葬送“花头”的口中……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又不觉间到了鸟孵化的季节。
   还是两只羽翼未丰的雏鸟,仍旧整日无忧无虑地啾啾待哺。高奎生为它们忧虑,他因此有三四个日出日落守候在石屋的房檐下。
   奇怪的是,那两只大鸟两天见不到踪影。
   高奎生已经下了狠心,再不能眼睁睁看那惨烈的景象。他要彻底制伏那孽畜,然后,再另辟一处造一个同样的石屋。
   林子里黑得早,四周渐渐地显现出幽暗的剪影。那斑斓的“花头”终于再次探出了硕大的脑袋,嘴里仍然发出咝咝的声响,缓慢蠕动着肥硕的身躯向那鸟巢靠近。
   高奎生将身子倚在石屋敞开的门上,屏住呼吸,缓缓举起了填满铁砂和火药的猎枪。
   就在这时,高奎生觉得自己四周的林子罕见地摇动起来,一团浓重的红云涌动着自天边而来。紧接着,惊天动地刺耳的呼啸声如同龙卷风般席卷山林。草木飞旋,飞沙走石。一只飞扑直下的奇异大鸟,大鸟的两侧,是那两只同样凶猛的红嘴鹰。就在高奎生摇动着身子,拼命抓住门框想稳住身子的时候,那自天而降的奇异大鸟刀剑般锐利的长嘴,已经迅速地叼住了“花头”,“噗”一声,肉体被撕裂的声音尚未消失,那奇异的大鸟又转过头,掀起石屋房檐的原木和石块。那失去脑袋的“花头”,软绵绵的身躯“咕咚”一声,被重重摔在一棵百年老树上。
   林子瞬间恢复了平静,风也不可思议地平息了。
   高奎生回过神来的时候,抬头去寻看那奇异的大鸟,却只看到渐渐暗淡下去的红云……
   那两只幼小的雏鸟,竟然毫发未伤。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那两只大红嘴鹰悠然地飞了回来,嘴上仍然轻叼着一丝某种小动物的细肉,分立在鸟巢的边缘。
   高奎生大半生在老林子里打猎,捕杀过无数的各类大小动物。但他着实惊叹红嘴鹰的忍耐。
   这是他一生中亲眼目睹过的,最完美的致命绝杀。
  (徐永明摘自《山花》2006年5月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