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谁能挽留住狼离去的脚步
作者:王 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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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走了。”
“我们留不住狼。”
说起狼,白哈巴村的图瓦人不无伤感地这么说。当狼越来越少,并且正在离我们而去时,我们感到孤单,似乎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消失。
狼喜欢坚忍,懂得放弃。最后,狼就变成了孤傲冷漠的独行者。当它们为生存孤苦奔波时,它们的一切都是隐忍的,谁也无法看到狼的痛苦是什么。它用一种强大的抑制力把痛苦转换成了坚强。当它出击时,它们体内的力量便排山倒海般喷涌而出,使它们的躯体变成一把利剑,狠狠向目标砍去。它们的力量隐藏在骨头里面,只等着在出击的一刻爆发出来。
狼也有可爱的一面,它们把坚忍和冷漠变成从容和平静时,就显得有些温柔了。狼的这种从容和平静有些类似人历经了岁月后的平和。平和有时候其实是一种博大,它的内心已经洞悉了一切,做到了心中有数,因而显得平静了。据说狼的爱情都是一见钟情的,一只公狼看上了一只母狼,就会远远地看着它,直到它发觉自己为止。母狼在这时候是高贵的,它总要想办法把公狼甩掉。它快速奔跑,遇到高山峡谷都不停留。一只母狼这样做不是因为恐惧爱情,而是在它们原始的天性中,就需要这样一种方式。公狼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它紧紧地跟上,一直追到母狼筋疲力尽为止。当母狼停下的时候,公狼一跃而上,去完成作为一个雄性生命的一种占有。它们的爱情是短暂的,完事之后,公狼和母狼就分开,各走各的路,从此不再相见,不再想念。有人还说,母狼在奔跑的过程中实际上是在寻找一个它喜欢的地方,在爱情降临的一刻,母狼首先看重的,并不是爱情本身,而是一个它眼里很美的,适合自己和一只公狼交配的地方。爱情对于一只狼来说,就是一次激烈和欢乐的交配。交配之后,爱情就结束了。
狼曾经和人类没有距离,经过长时间的共处后,狼和人都彼此懂得了对方,理解了对方。理解是生命美丽的花环,它一旦被心灵的阳光照亮,必然就会被理解的东西在感情和行为中接受。人和狼接受对方的方式都是沉默的,但惟其沉默,才使得两种不能用语言和其他方式交流的生命变得更为默契。
人在观察着狼,感受着狼的生命中美好的东西。狼也在观察着人,在体会着人显示出作为人的兽性。波德莱尔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兽。我想,诗人所说的这个兽是潜藏在某个隐秘但却非常美妙的角落里的,它时不时地会自己蹦出来,它一出来,人的整个躯体,乃至精神和心理,都会被它牵动,被它支使,成为快乐者或疯狂者。
人看狼,看的是狼的精神。人身上如果有了狼性,便多了一些力量,多了一些使自己强大的可能。第一次听李娜演唱的《青藏高原》时,我十分吃惊,我不明白她何以能把歌唱得那么刚烈和宽广,甚至在里面充满着撕裂的痛感。后来在帕米尔听过一次狼叫后,我便断定,李娜一定听过狼叫,而且是母狼在高原的黑夜里的叫声。
深夜,狼的一声嚎叫会让人惊骇不已。它们的叫声阴森、凄楚。每一只狼都有自己的声音,不论是嚎叫还是呼唤,绝不重复。狼就这么叫着,狼的世界被叫声调节成了丰富和生动的一面。谁也不知狼为什么嚎叫。它们是在抒发心中的感情吗?大自然赐予了它们这一禀赋,它们从中得到快乐。事情大概都是这样,鸟儿歌唱,人类说话和思念,只为快乐,不问为什么。
但现在不管是森林、草原,还是沙漠中,狼越来越少了,想听到狼叫,更是不容易。住在白哈巴村最顶端的一位图瓦人说,以前在晚上听着狼叫,睡觉特别舒服。现在没有狼叫,你不知道睡觉有多难受。
狼走了。因为大自然的一些变化,它们不得不孤苦地向远处走去。过去自由自在游荡在阿尔泰大草原上的幽灵,正在悄无声息地远离,走向夕阳的那端,谁能挽留住狼离去的脚步?
(高国峰摘自《中华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