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这里躺着一个胆小的勇士
作者:聂 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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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斯是个7岁的小男孩,他是个特别胆小的人。5岁上幼儿园时,老师组织大家去游泳,大家都跳到游泳池里,就只有布雷斯站在平台上发抖。同学们都笑他,他宁愿哭,也不愿意下去。6岁时,布雷斯上了小学了。有一次班里去野外露营,别的同学都睡在各自的睡袋里,只有他例外,一定要与老师挤在一起。同学们去坐缆车,他不敢;同学们学射击,他不敢拿枪;同学们搞高空跳,他更是远远的站着。布雷斯因此得了一个绰号,叫“灰胆小雀”。有时,同学们在一起搞活动,如果谁搞得不好或者不愿去做什么事,就会得到这样的评价:“熊得像布雷斯一样。”可见,布雷斯已经成了“软弱”、“胆小”和“无能”的代名词。
春天的时候,布雷斯7岁了。布雷斯父母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如此胆小。布雷斯有一个哥哥,叫欧维尔,胆大的出奇,虽然只比布雷斯大两岁,但行为却是天壤之别。布雷斯父母曾经带布雷斯到医院检查,但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医生说可能布雷斯在“娘胎”里受到了什么惊吓。布雷斯父母认为医生所言是无稽之谈,回来后就不再管他。
有一天,欧维尔从父亲衣兜里偷了一包香烟,恰恰被布雷斯看见了。欧维尔伸出了拳头对布雷斯晃了晃,警告布雷斯不要告状,否则就要吃拳头的。布雷斯点点头。欧维尔也讨厌自己的弟弟太软弱,他有意想让弟弟学得粗犷一点,因此,他问弟弟愿不愿意跟他学抽烟。布雷斯答应了。
欧维尔带着布雷斯飞快地跑到了离家两公里远的山林里,欧维尔最先就是被人带到这里学抽烟,并且最后学会了的。他希望布雷斯也能在这个秘密的地方学会抽烟。然后,他还准备教布雷斯更多更刺激的事。
四周很静,布雷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欧维尔老练的将烟点燃,然后交给弟弟。布雷斯吸了第一口,辣得他把嘴巴张得老大,气都喘不过来,脸憋得通红。接着便抽第二口,第三口,每抽一口,他都特别难受,但他坚持抽下去,因为欧维尔鼓励的眼光让他感到有一种力量。
然而,就在布雷斯抽到第七口烟的时候,欧维尔突然听到一阵汽车的马达声开了过来,他立刻将布雷斯手中的烟抢过来,连同自己的烟都掐灭,踩在脚下的泥土里,然后静静地听。
布雷斯被欧维尔警惕的样子吓住了,他屏住呼吸,本来想问欧维尔发生了什么事,但欧维尔伸出手指,作了个噤声的指令。
欧维尔从半遮体的斜坡爬上去,透过疏密交织的树丛,他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了一辆吉普车。布雷斯也看见了这一幕,还看见了车子里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胖子,手里握酒瓶,不断地喝酒,嘴里发出一些声音,不知道他在嘟哝些什么。不久,大胖子从车子里出来。他拿着一根煤气胶管,插进汽车后面的尾气管里。由于胶管没有尾气管大,因此一放,那胶管就滑出来。于是,大胖子又用一块手绢将煤气胶管塞进吉普车后面的尾气管里,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回车里。
“不好,这个胖子要自杀!”欧维尔低声而又焦急地对布雷斯说。
布雷斯惊恐地问:“那咱们怎么办?”
欧维尔说:“你别动,我爬过去将手绢抽出来。”说完欧维尔真的慢慢地爬过去,偷偷地将手绢抽了出来,那煤气胶管也自然脱落出来了。欧维尔又悄悄地溜了回来。车里的大胖子绝望地喝着酒,不停地嚷着什么。一用力,以为车子就要爆炸,但车子静静的。大胖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他走下来,发现车后面的手绢脱落在地,还以为是自己没弄好,就又将煤气胶管塞进尾气管,并用手绢塞紧。
欧维尔再次勇敢地爬过去,悄悄地将手绢抽了出来。大胖子很奇怪,他仍然迷迷糊糊,一边喝酒一边下车,再次将煤气管和手绢塞回汽车尾气管,然后回到车里,再慢慢地喝着瓶里的酒。
突然,大胖子从汽车前座的反光镜里看见了悄悄爬到车后的欧维尔:原来是这个浑小子在捣蛋!大胖子一不做二不休,悄悄出来,等欧维尔抽出手绢时,他猛地伸手抓住他,并将欧维尔狠狠地摔在地上。
布雷斯看清了一切。
大胖子重新将手绢和煤气管塞进汽车的尾气管里。他哈哈大笑道:“我就要死了,竟然还有个小混蛋来陪死,太好了!”欧维尔挣扎着,但毕竟太小了,他被大胖子抓进了汽车。布雷斯眼睁睁地看着,不知如何做才好。
大胖子对欧维尔大声嚷着什么,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事实上,布雷斯也没有心思去听,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才能像他哥哥那样,悄悄地爬过去,将那块手绢从汽车的尾气管里取下来。可他实在太害怕了,他浑身发抖。虽然事实告诉他,他应该尽快爬过去,越快越好,因为迟一分钟甚至迟一秒钟,都可能让两人甚至连同他自己死于一场爆炸中。布雷斯哭了,他不断地用力往前爬。可每爬一步都是那样费力、那样艰难。布雷斯打自己的头,他恨自己没有胆量,恨自己不像哥哥那样勇敢———哥哥欧维尔爬过去三次啊。
布雷斯别无选择,他紧紧地贴着地,不断用力,手指由于紧张,抓地时抓出了血。他听见哥哥欧维尔在尖叫,哥哥的痛苦刺激着他。可是他尽了力,他仍然爬得很慢、很慢。
每一步,他都要停一下。而一停,他又恐惧地觉得这辆越来越近的车子就要爆炸了。他越来越接近汽车了,越来越接近手绢了。终于他拿到了手绢,并且迅速抽了出来。煤气管从尾气管里脱落了。
布雷斯脸上净是汗,他的衣服磨得稀烂,肚皮都磨出了血。他不知道这些,他弄出了手绢,他松了一口气。然而,他还来不及往回退一步,汽车发动了。“呼”的一声,往后退去。
汽车没有爆炸,但它却将布雷斯碾扁了———布雷斯就像一束无色花,深深地印在大地上。他的娇小、懦弱让他临死的时候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欧维尔狂叫着冲出汽车,大胖子也被眼下的一幕惊呆了:他没想到抓住了一个不怕死的人,来了另一个更小的不怕死的人!可他残忍地将他碾掉了,像碾掉泥土里的一束小小的花。
布雷斯死了。他用弱小的身子救了两条命。
布雷斯的同学和同学的家长以及布雷斯一家所在社区的人,知道的,不知道的,相识的,不相识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来了。布雷斯的墓碑上刻着这么几个字:“这里面躺着一个胆小的勇士。”他的许多同学见到上面的字都哭了。墓地旁边有一棵松树,不知是谁最先在上面缠了一条小小的黄纱巾,然后第二条、第三条,然后是满满的一树的黄纱巾,数都数不清。它们默默地围绕在布雷斯的墓地上,风一吹,让人仿佛感觉到:布雷斯那纤弱的手就像花芽一样从地里冒出来,抒写着他对春天的留恋……
文/季元元摘自《世界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