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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与偏见(上)》〔英〕奥斯丁 著
■第一章
有钱的单身汉必定想娶亲,这是人所皆知的真理.
这种人初到一地时,别看其喜好或想法如何谁都不甚了解,但由于这条真理在左邻右舍的头脑中根深蒂固,家家都会心想他理所当然应成为自家女婿.
有一天,贝内特先生的太太问他道:
"亲爱的,内瑟菲尔德园已经租出去了,知道吗?"
贝内特先生说还没有听说.
太太又道:
"当真租出去了.朗太太刚刚来过这,我全是听她说的."
贝内特先生却没有说什么.
他太太忍不住提高了嗓门说: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租了吗?"
"是你想说给我听的,我又没说不愿听."
贝内特太太上劲了.
"哼,告诉你吧,亲爱的,听朗太太说,租下内瑟菲尔德园的是个年轻人,很有钱,原来住在英格兰北边.星期一他坐了一辆四匹马拉的车来看房子,很中意,马上就与莫里斯先生谈定了.他本人准备搬来过米迦勒节,有几个仆人下周末就住进来."
"这个人姓啥?"
"宾利."
"是结了婚还是光棍?"
"哟,单身,亲爱的,这还用问吗?是个有钱的单身汉,一年四五千.我们几个女儿的福气可来了!"
"说什么了!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唉呀,我的好先生,"贝内特太太说道,"你怎么这样讨人嫌?你明知故问,哪会不知道我在打算着把哪个女儿嫁给他!"
"难道他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桩事儿?"
"为这事!胡说!你怎么讲出这种话来了?不过呢,他看中我们的哪个女儿倒很有可能.所以呢,等他一来,你非得拜访一趟不可."
"我去一趟没有必要,你可以带着几个女儿去.要不,就让她们自己去好了,说不定这样更好.要论漂亮,你跟她们谁比都不差,你们一道去,宾利先生最看中的倒可能是你."
"得了吧,你这是想奉承我.当年我确实长得漂亮,可是现在我不成了.五个女儿都已经长大,不该再想自己漂不漂亮了."
"到了这份儿上,一个女人大概也没什么漂亮好想了."
"这事就别谈了吧,但是等宾利先生搬来以后,无论如何你得去看看他."
"老实说吧,这事儿我是不会答应的."
"你就不为几个女儿想?算计算计吧,哪个女儿嫁给他不是门好亲事呢.威廉爵士夫妇俩说定了要去走一趟,还不就打的那主意吗?你是知道的,刚来的人,一般的他们都不登门.说正经话,你非去不可,你不去我们母女可没法上他的门."
"你考虑太多了.我可以肯定,宾利先生见到你一定很高兴.我写几行字让你带去,就告诉他,无论他挑中哪个女儿,我都打心底乐意他娶过去,只不过在信里我得替小宝贝利齐特地多说几句好话."
"这种事我看你别干为好.与几个姐妹相比,利齐并没有哪点强.论漂亮,我看她绝对赶不上简一半,论活泼她又不到莉迪亚一半,可你偏心她."
"她们没一个值得夸的,"贝内特先生说,"全都傻乎乎,什么都不懂,跟别人家女孩儿没什么两样.姐妹几个就数利齐比起来更聪明些."
"你怎么能把自己亲生女儿贬得这样低?你总爱说惹我生气的话.明明知道我的神经受不起刺激,你不懂得体贴我."
"亲爱的,你别误会.我一直惦挂着的就是你的神经.你那几根神经都成了我的老朋友了.你一谈起神经来就心焦,这２０年我听得太多了."
"哎,我的苦处你哪会知道."
"可是我总希望你没这赞美,活着看到好些一年有４,０００镑收入的富家子弟搬到这个地方来."
"你不亲自上他们的门,搬来２０个也没有用."
"你放心吧,亲爱的,要是有２０个搬来,我都要登门拜访."
贝内特先生就是这么个怪物,头脑灵活,口舌尖酸,但遇事冷静,且变化无常,所以他太太与他相处了２３年都没有能摸清他性格的底细.太太的头脑没那么顶用.这女人缺乏悟性,孤陋寡闻,肝火又偏旺.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以为神经出了毛病.她一生的大事就是把几个女儿嫁出去,唯一的爱好就是出门作客,打听新闻.
■第二章
在最早去拜望宾利先生的人当中,有一个便是贝内特先生.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拜望他,然而却一直瞒着太太,始终说不去,直到登过门的那天晚上,才让他太太知道.秘密是这样才揭开的:
他的二女儿利齐正在给一顶帽子镶边,他看着看着,突然说:
"利齐,这顶帽子宾利先生说不定会喜欢的."
"我们又没打算登宾利先生的家门,哪会知道他喜欢什么!"利齐的妈妈气冲冲说.
伊丽莎白说话了:
"妈妈,大家聚会时我们就能遇上他,朗太太答应介绍我们给他."
"我不相信朗太太愿意行这个好.而且她自己还有两个侄女.这人很虚伪,只为自己打算,我对她没有多少好感."
贝内特先生接过话说道:
"我也没有好感.你不打算让她帮你,这倒叫我听了很高兴."
贝内特太太不愿答理他,但又压不住心上的火气,便骂起一个女儿来.
"基蒂,你行行好吧,别这样咳个不停.为我的神经想想,都快让你咳得断成几节啦!"
"基蒂咳嗽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会挑个时候."做爸爸的说道.
基蒂觉得委屈,答道:
"我咳嗽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利齐,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开舞会?"
"从明天算起再过两礼拜."
她妈妈又嚷了起来:
"哟,难怪!朗太太要等到舞会的前一天才回.她自己也不认识宾利先生,哪能介绍你们认识呀!"
"亲爱的,这倒好,你倒可以抢先她一步,介绍她认识宾利先生."
"哪儿的话!哪儿的话!我自己与他也没有熟悉.你怎么能这样拿人家开心呢?"
"你的小心谨慎叫我很佩服.的确,只认识两个星期不算一回事,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但是如果我们不果断一些,别的人一定会抢先.无论如何,朗太太与两个侄女一定不肯错过这个机会.所以,如果你不愿帮人一把,那就让我来吧,朗太太会感激不尽的."
几个女儿都睁大眼望着爸爸.贝内特太太一个劲儿地叫着:
"信口开河!信口开河!"
"你这样大喊大叫能有什么用?"贝内特先生高声说,"介绍人认识得有个介绍的礼数,按礼数办可不能随随便便,难道这也叫信口开河吗?对这一点我与你看法不一样.玛丽,你说呢?我知道,你这姑娘很有头脑,常读大部头书,还经常做摘录."
玛丽真想发表一番高见,可是又不知该怎么说起.
贝内特先生又说道了:
"玛丽一时间还没有想出个头绪来,我们先等等,再谈谈宾利先生怎样."
"一提到宾利先生我就心烦."他太太说.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后悔了,你该早告诉我.如果今天上午我知道你这个样,我肯定不会去拜望他了.真是太不凑巧,但是既然我已经拜望过了,事情已无挽回的余地了,现在我们已经相识了."
母女几个喜出望外,也许母亲比女儿更胜一筹,贝内特先生见了非常得意.然而,第一阵欣喜的劲头过去之后,贝内特太太却又抢功了,说这事她早料到了.
"亲爱的,你真是个有心人!不过我早知道我说的话你最终会听的.我看准了,你疼爱自己的女儿,这么好的机会不会不为女儿考虑.哟,我真高兴!明明今天上午你就去过了,却不露半点风声,闷到现在才说出来,这个玩笑也真开得好."
"基蒂,现在你可以爱怎么咳嗽就怎么咳嗽吧."贝内特先生,边说边走出房门,懒得再看太太怎样欢天喜地.
房门关上之后,贝内特太太说:
"你们看看你们的爸爸对你们有多好!我不知道他的恩情你们几个以后怎么报答得了.我也非常疼爱你们,你们要报答也难.实话对你们说,像我这般年纪,天天去结交新人并不是什么痛快事,可是为了你们几个着想,还有什么我们不情愿干的呢?莉迪亚乖乖,别以为你年纪小,我敢说下次开舞会时宾利先生一定会邀你跳舞."
莉迪亚却满不在乎地说:
"哼,要跳舞我可不怕.别看我年龄最小,可我最高."
这天夜晚,母女几个便七嘴八舌的猜着宾利先生什么时候会来回访,还定下了请宾利先生来吃饭的时间.
■第三章
然而,尽管有五个女儿帮腔,贝内特太太费尽了口舌还是没有从丈夫嘴里套出句叫她们明白的话来,不知道宾利先生为人怎样.她们用了种种方法来对付他,时而单刀直入的问,时而挖空心思猜,时而旁敲侧击掏,但她们所有的招数都没有用,最后迫不得已,只好向邻居卢卡斯太太打听.卢卡斯满口赞扬,她丈夫威廉爵士也喜欢宾利.宾利先生很年轻,仪表出众,待人又热情,而最重要的是,他打算要参加下一次舞会,还带帮人来.真是再好不过了!喜爱跳舞就必然容易动情,走出一步不愁没有第二步,人人对宾利先生都有自己的算计了.
"只要看到哪个女儿在内瑟菲尔德幸福美满的安下家,其他几个的婚事也称心如意,这一辈子我就满足了."贝内特太太对丈夫说道.
几天后,宾利先生回访了贝内特先生,两人在书房里谈了十来分钟.他对贝内特家几位姑娘的美貌早有所闻,本来想一睹芳容,可是却只见到了姑娘的父亲.走运的是几位小姐,她们占据有利位置,从楼上的窗口看得清清楚楚,宾利先生穿一件蓝色上衣,骑匹黑马.
接下来该请吃饭.邀请发得很快,贝内特太太早就盘算好什么菜能显出她料理家务的本领,却不料得到的结果是宾利先生近来没空.宾利先生第二天有要事进城,所以他们的邀请就不能实现了.贝内特太太如凉水浇顶.宾利先生刚来到赫特福德郡,她猜不出会有什么要事非进城不可,这实在令她担心,惟恐他会东奔西跑,根本没打算在内瑟菲尔德安家.卢卡斯太太则另有高见,说他去伦敦是为了邀人一道来跳舞,这才使贝内特太太心宽了许多.果然,没过多久就有消息说宾利先生要带十二位女宾.七位男宾来参加聚会.女宾的数目这样多叫几位姑娘心里不是滋味,但在舞会举行的前一天,她们听说他从伦敦带来的女宾不是十二位,只有六位,其中五位是亲姐妹,一位是表姐妹,这才放下心来.到进场时来的人总共才五位,一位是宾利先生,两位是他的亲姐妹,还有他的姐夫和一位年轻人.
宾利先生一表人才,很有绅士风度,脸相叫人喜爱,仪态大方自然.他的姐妹非一般人可比,显然是大家闺秀.他姐夫赫斯特先生一望便知是上流人物,但很快叫满屋子人为之瞩目的是他朋友达西先生.他个子高,身材好,五官端正,风度翩翩,进门后没出五分钟话就传开了,说他一年收入起码一万以上.在场的先生们夸他是个美男子,太太小姐们说他长得比宾利先生还英俊,晚会上有一半时间都对他投过去的是赞赏的目光.可是后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他的举止引起了别人的反感.人们发现他高傲,不合群,难应付,虽然都知道他在德比郡拥有大家产,可是瞧着都不顺眼,觉得他不能与他的朋友相比.
宾利先生很快就认识了室内的所有有份量的人物.他活跃,开朗,每场舞必跳,不满意舞会结束太早,口口声声说要在内瑟菲尔德自己举办一次舞会.这么多叫人喜爱之处足以表明宾利先生的为人了.比他朋友强百倍!达西先生仅仅与宾利姐妹俩各跳过一次舞,不肯结识任何一位小姐或太太,一个夜晚满屋子东走西荡,偶尔与同来的人说说话.他的个性可想而知.世上比他更高傲.更可恶的人决不会再有,谁都巴不得他从此以后别再来.对他最反感的人之一是贝内特太太.她本来就讨厌达西先生的种种行为,又见他没把自己的任何一个女儿放在眼里,厌恶情绪便有增无减.
由于舞会上男宾少,有两次跳舞时伊丽莎白只好坐着.有一阵达西先生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与宾利先生说的话她全能听到.宾利先生本来在跳舞,歇下几分钟是为了劝朋友也去跳.
"去吧,达西,你一定得跳."宾利先生说道,"你这样一个人东呆呆西站站的不行,还是去跳吧."
"我不会去的.你是知道的,除非有非常熟悉的舞伴,否则我不愿跳.遇上这样的舞会,怎么也跳不起来.你的姐姐已经有了舞伴,其他合适的人这屋子里找不出,勉强跳跳等于叫我去受罪."
"你怎么这样挑三拣四的!"宾利先生说,"一点不假,这么多叫人喜爱的姑娘今天夜晚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看看吧,有好几个漂亮极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姑娘漂亮,她在陪你跳."达西先生说着,看了贝内特家的大小姐一眼.
"没错,我见到的姑娘数她长得最美!但是她有个妹妹也很漂亮,瞧,就坐在你身后,我看她一定讨人喜爱.你就让我的舞伴介绍你与她认识,怎样?"
"你说的是哪一个?"达西说着扭回头,眼盯着伊丽莎白看,直到与伊丽莎白目光相遇,才又回过头.他冷冰冰说:"她还行,但是并不真漂亮,叫我动不了心.人家不愿要的姑娘却叫我去抬举一下,现在我还没有这兴致.得了吧,你还是回你舞伴身边去,欣赏她的笑脸,再跟我说下去是白费功夫."
宾利先生依了他.达西走开了.伊丽莎白没有动,心里对他没一点好感.然而,她把这件事在朋友中绘声绘色地说开了.她生性活跃,爱寻开心,尤其对稀奇古怪的事感兴趣.
这天晚上贝内特一家人喜气洋洋.太太亲眼见到内瑟菲尔德去的那几个人非常喜爱她的大女儿.宾利先生邀请她跳了两次舞,宾利先生的两个姐妹也特别看得起她.简当然满心欢喜,决不亚于她妈妈,只是没有那样喜形于色.伊丽莎白为简感到高兴.玛丽听到别人向宾利小姐介绍说她是这一带最有学识的姑娘.凯瑟琳与莉迪亚都很走运,每次都有人陪跳舞,要说开这次舞会让她们知道了什么最珍贵的话,那就是次次舞不缺伴.所以,她们回到朗本村时心绪很好.在朗本村里,她们可是重要人物.贝内特先生还没有睡.有了一本书,他会忘记一切.对今天晚上的聚会大家一直眼巴巴地盼着,究竟进行得怎样,他兴致勃勃地想知道.太太对新来的人抱着厚望,他倒巴不得太太空欢喜一场,但是他马上发现自己算计错了,事情与他希望的不一样.
太太一进门便说:
"亲爱的,今天夜晚我们再高兴不过了,舞会开得好极了.可惜你没有去.简出尽了风头,这就比什么都强.人人都说她出众.宾利先生喜欢她漂亮,与她跳了两次舞.亲爱的,你想想吧,他会邀简跳两次!满舞场的人,除了简他可没有请别人跳过第二回.起先他邀的是卢卡斯小姐,见到宾利先生与她站了起来,我的心里就不大好受.谁知他根本就看不上她.说真的,你也猜得出,没有人会看得上她.等到简一上场,他准是就注意到了,所以,让人介绍简给他,接着就邀了她一次.到第三次是与金小姐跳,第四次是与玛丽亚.卢卡斯,第五次又是与简,第六次与利齐,到了跳布朗热舞......"
她丈夫听得不耐烦了,嚷道:
"就可惜他心里没想到我,否则,邀的人会减少一半!谢天谢地,别再数他的舞伴了.哼,他第一次跳时会伤脚踝的!"
贝内特太太余兴未尽地说:
"嘿,亲爱的,我很喜欢他.他的人才特别出众,两个姐妹又非同一般!她俩的衣服真考究,再好的我这辈子还没有看见过.我看得出来,他姐姐赫斯特太太衣上的花边......"
她的话说到这里又被打断了.贝内特先生根本听不进这些.这样一来,她只好换一个话题,说起达西先生那意想不到的傲慢行为,不但气冲冲的,而且有些添油加醋.
"不过你放心吧,利齐不中他的意也没什么."后来她又说,"他这人最讨厌不过,糟透了,不值得你去讨好.神气活现的自以为了不得,谁会与他合得来呀!他东走走,西荡荡,老鼠上秤自称自!还嫌人家不漂亮,配不上与他跳舞!亲爱的,你要是在场那就好了,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我厌恶透了这家伙."
■第四章
简一直没有说话,直等到只剩下她和伊丽莎白的时候,才对伊丽莎白说起了对宾利先生的好感来.
"他聪明.温和.活跃,是个很理想的年轻人.以前我没见过谁有这么好的风度,既落落大方,又教养有素."
"他还长得漂亮!"伊丽莎白也说出了她的印象,"年轻人,还是长得漂亮好.所以,她真挑不出什么缺陷了."
"他两次邀请我跳舞,真觉得脸上光彩.我真没想到他会这样殷勤."
"你没想到,我倒替你想到了.但是在这方面我们俩的确大不相同.别人对你殷勤没哪回你想到了,我却次次都不奇怪.他多邀你跳一次有什么反常?你比舞场上的任何一位女宾都要漂亮几倍,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你有这资本,他献献殷勤你用不着希罕.话说回来了,他这人的确很好,你喜欢他我不反对.原来有好些傻瓜蛋你都喜欢过."
"这是什么话,利齐!"
"就怪你会太轻易对人产生好感,无论谁的缺陷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在你的眼里,世界上的人都好得很,都顺心意.我从没听你说过别人坏话."
"我只是不愿意随随便便挑剔人,但是我总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你这话不假,但莫名其妙的就是这一点.你是个聪明人,别人的缺点你却看不出,胡话听不出!故意说好话是经常的事,走到哪里你都遇得着,可是只有你一人说好话不带虚情假意,每个人你都只看到好处,还要加上几分,坏处从来不说起.看来你对宾利先生的姐妹也喜欢,对吗?她们对人的态度与宾利先生可不太一样."
"初看当然不一样,但你与她们谈谈,会觉得这两个人都很好.宾利小姐准备住到宾利先生这儿来,替他管家务.如果宾利小姐不会成为我们的好邻居,就算我没眼力."
伊丽莎白听了以后没有说什么,但是也没有相信,还是认为这姐妹俩在舞会上的表现总的说来不尽人意.伊丽莎白比简眼光敏锐,却没那么心软,而且判断人好坏不因别人对自己如何而如何,对这姐妹俩印象不好.的确她们是上流人家的,高兴时不乏一副好面孔,她们认为有必要时也会顺着你,但是骄傲自负.她们长得漂亮,在伦敦第一流的私立学校里受过教育,有１２,０００镑的收入,花钱向来大方,与有地位的人物常来常往,因而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会高抬自己小看别人.她们的祖先是英格兰北部一个体面人家.在她们的心目中,出身的价值远胜于姐弟几个挣得的钱财的价值.
宾利先生继承的父亲的遗产数目将近１０万镑.父亲原本有买地产的打算,然而在生时并没有买成.宾利先生自己也有这种想法,还选择过该买在哪一郡,但现在他租到了一所好住宅,还可使用一片土地,许多了解他得过且过性格的人便开始怀疑他说不定这一辈子便住在内瑟菲尔德了事,把买地产的事再留给子孙.
他姐姐极力主张他买下自己的产业.现在她仅仅是个房客,虽然如此,未曾出阁的宾利小姐依然愿意为他来掌管家务.已成赫斯特太太的那一位自己也喜爱他租的房,也愿意把弟弟的房子当成自己的家,她嫁的丈夫主要贵在地位而不是财产.宾利先生来看内瑟菲尔德的房子是因偶然听人说起,当时成年才刚两年.他由外至里,前后只半小时光景,便喜欢上了房子座落的位置和几间主要房间,听信了房主的吹嘘,二话没说就租了下来.
宾利与达西虽然性格差异很大,交情却很深.达西喜爱宾利的随和,坦率,脾气好,尽管自己的个性与宾利有天壤之别,尽管他并不欣赏自己的那一套.宾利完全信赖达西对自己的诚恳,非常佩服达西的眼力.论头脑,达西要胜一筹.宾利绝不是头脑简单的人,但达西是上等聪明.另一方面,达西傲慢.不合群.爱挑剔,他的举止虽然是上流人的,却没留下好印象.在这方面他的朋友远比他强.宾利出现在哪里都会受到喜爱,达西却老得罪人.
这两人对梅里顿聚会的看法就能说明一切.宾利说他从没见过这么多可爱的人,这么多漂亮姑娘,个个对他好.热情,又没有客套,没有拘束,他与全场的人很快混熟了,至于贝内特家大小姐,在他眼里美如天仙.达西正与他不一样,说他见到的一帮人既无美貌,又不时髦,一个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同时他也没得到别人的热情.好感.他承认贝内特家大小姐很漂亮,但又嫌她太爱笑.
宾利的两个姐姐对贝内特家大小姐有着同样的看法.不过她们仍然赞赏她,喜欢她,说她是位可爱的姑娘,她们认为应多与她交往.这样一来,贝内特家大小姐定了案,是位可爱的姑娘.有了她们的这个旨意,做弟弟的便壮了胆,对贝内特家大小姐愿怎么想就可以怎么想.
■第五章
在离朗本村不远处还住着户人家,同贝内特家交往甚是亲密,那就是威廉.卢卡斯爵士家.威廉.卢卡斯爵士原来在梅里顿做买卖,赚了不少钱,又担任过镇长,任职期间因给国王上书有功封了爵士.也许他把这一荣誉看得太重了,受爵士以后觉得做买卖和住在小小商镇有失身份,便不再做买卖了,又举家迁居到离梅里顿一英里左右的一所房子里,迁居后把那所房子取名为"卢卡斯府".他在府里想起自己的地位来才真正感到踌躇满志.又由于摆脱了生意,便一心一意对所有人尽礼数.他封爵以后并没有变得妄自尊大,而恰好相反,所有人他都看得起.他生性宽厚,热心快肠,自从觐见了王上以后,更礼貌多端.
卢卡斯太太为人极好,又聪明,正好做贝内特太太可贵的邻居.卢卡斯夫妇生了好几个孩子.居长的是女儿,聪明,灵俐,年龄２７,与伊丽莎白过从甚密.
卢卡斯家大小姐与贝内特家大小姐当然会在一起谈舞会,所以,聚会后的第二天上午,卢卡斯家大小姐便来到了朗本,他想说说那次舞会.
贝内特太太对卢卡斯家大小姐说道:
"夏洛特,晚会上你开头开得好,要不然宾利先生不会第一个就选你做舞伴."
"也可以这样说,但看来他最喜欢第二个舞伴."
"你指的是简吧?他跟简跳了两次.说起来宾利先生倒真像是看得起她.不瞒你吧,我有几分相信他是这样的.那事我听到了点风声,可是我很难说......那是鲁滨逊先生的事."
"你是指我听到了宾利先生和鲁滨逊先生说话的事吧?我好像告诉过你那回事.鲁滨逊先生问宾利,他认为我们梅里顿的舞会怎么样,在场的漂亮女人多不多,他认为谁数第一.对最后问的那句话宾利先生毫不忧豫就说是贝内特家的大小姐,准没错,问起谁来谁都不可能说第二个人."
"哎哟哟!不过呢,也明摆着,的确似乎......然而,也不一定,到头来难说会是什么结果."
夏洛特说:
"伊丽莎,我无意中听来的话比你无意中听来的话更在理.达西先生与他不像朋友,说话不大中听,是吧?就那么贬低伊丽莎白,觉得她还只是'看得过去,!"
"得了吧,你就别提他那混帐话了,让利齐想想都气恼.他这人太讨厌了,叫他喜欢上了算是倒霉.朗太太昨天夜里对我说,达西在她旁边坐了将近半个小时,就没见他开过一次口."
"妈妈,当真是这样么?你没有听错吧?"简问道,"我明明看见达西先生跟她说过话."
"那算什么!是朗太太后来问他对内瑟菲尔德的印象如何,他才不得不开口跟她说话.听朗太太讲,他很不高兴有人和他说话."
"宾利小姐告诉我,除了与非常熟悉的人,他说的话从来就不多.他与熟悉的人相处得非常好."简说.
"哼,我不信.如果他真的好相处,就会主动去找朗太太说话.我猜得出是怎么回事.大家都说他傲慢透顶.我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听说朗太太家没有马车子,雇了辆一匹马拉的车来参加舞会."
卢卡斯家大小姐说:
"他有没有跟朗太太说过话我看没关系,但是他应该邀伊丽莎白跳舞."
伊丽莎白的妈妈说:
"利齐,如果我是你的话,下一次他邀我跳舞我绝不答应."
"妈妈,你放心吧,我可以向你保证,永远都不会和他跳舞."
卢卡斯家大小姐说:
"一般我看不惯傲慢的人,但我却不大在乎他的傲慢,因为情有可缘.年轻人像他很难得,门第好,钱多,处处见长,自以为了不起不足为怪的.我不妨说,他骄傲些是理所当然."
伊丽莎白紧接着说:
"你说得很对,如果他的骄傲没有损伤我的骄傲,那么我还能原谅他."
"我认为骄傲是人的通病.从我读过的那么多本书来看,我认为它的确是人的通病,是人的天性特别容易产生的一种心理,即只要我们有这种或那种长处,无论是实有或虚有,人们都会为此而自满.虚荣与骄傲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虽然这两个词常被人作为同义词用.一个人可能虽然骄傲而无虚荣心.骄傲指对自身的估价,虚荣指我们希望别人对自己所抱有的看法."玛丽开言了,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
卢卡斯家几位小姐带来的一个小弟弟插嘴道:
"要是我是个像达西先生一样的阔佬,我可不管什么骄傲不骄傲.我要养一大群猎狗,每天要喝一瓶酒."
"那你准会喝得醉醺醺.要是让我瞧见了你拿着酒瓶,一定得把瓶子马上抢了去不可."贝内特太太说.
小弟弟说不让她抢,她说一定要抢.一个说要,一个说不行,两人争到客人告辞方才罢休.
■第六章
朗本的太太小姐不久以后拜会了内瑟菲尔德那两位女士.回访是礼节所需.赫斯特太太和宾利小姐表示了厚意,简更是高兴不已.虽然做母亲的不大成器,几个小的不大值得交谈,五姐妹当中两个大的她们说愿意多多往来.简对这种厚爱求之不得,但是伊丽莎白看得出来,她们在对每个人的态度之中都显有点轻视,连对她姐姐也没例外,所以喜欢她们.再说,她们对简虽然好些,其实是另有原因,十有八九是受了她们兄弟的影响,因为兄弟喜爱她.可以看得出来,每次宾利先生与简相见时,宾利先生都对简特别殷勤.伊丽莎白同时也发现,简从一开始就对宾利抱有特殊的好感,现在听任好感发展,一只脚已踏入爱河了.但她庆幸的是,一般人大概没法察觉这一点的,因为简有自制力,不会轻易动声色,又普遍对人很热情,不至使好管闲事的人生疑.伊丽莎白把这一看法告诉了夏洛特.卢卡斯小姐.
夏洛特答道:
"这种事瞒得过众人的眼也可能是好事,但是有时候太谨慎反为不好.女人如果用瞒众人的方法也对她看中的人隐瞒感情,就会痛失良机,无法抓住对方,一旦机会失去了,想想反正别人都不知道并无济于事.每人的感情都需要得到报偿,或者说得到满足,谁要闷在心里肯定不是办法.我们想怎么开头就可以怎么开头,在看不到成功希望的情况下,用不着藏而不露.但是,尽管我们完全有心,很少人会真踏进情场.十有八九的情况下,女人有两分感情时最好表现出有三分.毫无疑问宾利是喜欢你姐姐,但如果你姐姐不助长点,很可能他只是喜欢而已了,而无法上升一步."
"她不是没有助长,仅仅是受了性格限制.女方对男方有意连我都看得出来,男方如果发现不了必定是一个笨汉."
"伊丽莎,你忘了你了解简的习性,而宾利先生却不."
"但在女人对男人有意,而又不加掩饰时,男人应该一定会发现的."
"如果他与女人接触得很多,也许他不会发现不了.现在宾利与简见面的机会很多,但是每次都不过一两小时.况且他们总相见在大庭广众中,因此无法时时刻刻两人谈.这一来,简应该巧妙地利用和宾利单独说话的那一时半刻.等到简把他稳稳当当握在手里以后,便可以从容不迫,愿怎样相爱就可以怎样相爱."
伊丽莎白答道:
"如果只想嫁个有钱人,不必再考虑,你的主意是很不错.如果我决心找个阔丈夫,或者别的什么丈夫,我觉得应按你的主意去办.但简并没有这样想,她现在的行动并没有什么目的.直至今天,连自己有几分看上了宾利先生,她都没有把握,该不该看上也无把握.她认识宾利才半月,与宾利在梅里顿跳过４次舞,一天上午在宾利家见过一次,以后又在一起吃过４次饭.这样的往来还无法使简了解宾利这个人."
"事情并不像你讲的这样.即使简只与他吃过一次饭,也足以发现他的胃口好不好.但你别忘了,他们在一起还度过了４个夜晚,这４个夜晚可以带来收获不是可以轻易估量的."
"没错,有４个夜晚,但这４个夜晚只能使两人知道他们都喜欢打二十一点,科默斯在其次,至于其他的重要性格,我认为还不可能知道太多."
"我衷心地希望简称心如愿.在我看来,简明天就会与宾利先生结婚得到幸福的可能性,并不亚于对他各方面了解整整一年后而结婚得到幸福的可能性.婚姻的幸福与否完全在于机遇.假如彼此的习性男女双方非常了解,或者双方的习性本来就非常的相近,那一点也不等于他们就会很幸福.婚后双方只会发现彼此的差异越来越大,结果只会是都很苦恼.对你要相处终生的人的缺陷,可要知道得越少越好."夏洛特说.
"夏洛特,说笑话吧.这样说很片面.你也明白,你的话片面,你自己都不会这样办."
伊丽莎白在发现宾利先生看上了她姐姐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有料到,宾利先生的朋友越来越注意她了.达西先生一开始并不认为她长得漂亮,那次舞会时,看着她并不以为然,到第二次见面时,看看她也只是为挑毛病.但是,就在他刚刚觉得已经看准,而且对朋友说过伊丽莎白的脸长得一无是处时,新的发现有了,原来伊丽莎白一双乌黑的眼睛表情丰富,使得整个脸显得一个异乎寻常聪明.此后又有些别的发现,同样令他不得不服气.虽然他眼光犀利,挑出不止一处缺陷,说伊丽莎白的体型有失匀称,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身材苗条.中看.一方面达西断言伊丽莎白的举止不显时髦,而另一方面又感到她的确洒脱自如.伊丽莎白全然不知道这些,在她看来,达西先生只是一个到处引不起好感的人,一个嫌她不漂亮,也不愿与她跳舞的人.
达西想要多多了解她,时时留心找机会与她攀谈,在她与别人闲聊时,就也凑过来听.这一举动引起了伊丽莎白的注意.当时是在威廉.卢卡斯爵士家里,有许多人聚在一起.
"我与福斯特上校攀谈时,达西先生却走过来凑热闹,你说这是因为什么?"伊丽莎白问夏洛特道.
"这个问题只有让达西先生知道."
"要是再出现这种事,我准会让他瞧瞧,我不是个糊涂人.他目中无人,如果一开始你不拿出两手来,过不久他就会不害怕你."
不多一会,达西向她们走了过来,但看来并没打算开口,卢卡斯便挑动朋友跟他谈那件事.伊丽莎白照办了,转过身来对达西说:
"刚才我要请福斯特上校为我们在梅里顿举行次舞会,达西先生,你觉得我的话说得还合适吗?"
"你很起劲,不过女士们谈起这种事来总起劲."
"你跟我们太过不去了."
卢卡斯小姐说:
"马上就轮到请她了.伊丽莎白,我马上打琴,琴一开你知道该做什么."
"你这种朋友世上少有,总是叫我在别人的面前弹弹唱唱.如果我想弹弹唱唱出风头,你这位朋友就太可贵了,可是说实话这满堂宾客叫我有点拘束,他们听高明的人弹唱听得多."然而卢卡斯小姐叫她非得来一曲不可,她这才说,"好吧,看来是推不掉了."又白了达西一眼,"有句古话说得好,在场的各位一定很熟悉,那就是'口舌不愿白费,.我的口舌也别白费,留着唱歌."
她的表演并不精彩,但是听起来很悦耳.她弹了一两支曲,好几个人又叫她唱歌.她还没回答,她妹妹玛丽迫不及待地便接了上来,坐到了钢琴边.在姐妹中,惟有玛丽外貌平平,所以她勤奋读书,刻苦学艺,总想在合适的场合露两手.
玛丽既无天才,又少情趣.因为想要露一手她才自告奋勇;也因为要露一手,她便一本正经,自以为很高明,结果弄巧成拙,让别人更低看了.伊丽莎白虽然弹得比不上玛丽,但因为自然,不做作,反而大家受听.玛丽弹了一支长长的协奏曲后,两个妹妹叫她再弹苏格兰和爱尔兰曲.玛丽急于获得听众好评,乐于从命.但她妹妹叫完之后便急匆匆跟卢卡斯家的几位小姐陪两三名军官到房间的另一头跳舞去了.
达西先生站在她们附近什么也不说,很不满这样来消磨时间,所以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独自在想心事,没有发现威廉.卢卡斯爵士就在他身边,直到威廉爵士开了口才醒过来.
"达西先生,跳舞多痛快,尤其是年轻人!数来数去跳舞最好.据我看,上流人的最大爱好之一就是跳舞."
"的确如此.跳舞并不只在上流社会流行,下三流的人中也流行,世上不管什么野蛮人也都会跳."
威廉爵士只是一笑,没声响.直到看见宾利先生也请了一位女郎起身去了舞池,才又说道:
"你的朋友跳得很好,我看你一定也一定是一位行家,达西先生."
"你是不是在梅里顿看我跳过舞."
"当真看过,非常佩服.你经常去王宫内院跳吗?"
"从未有过机会."
"你如果去那地方跳,等于是给那地方赏光,你说是吗?"
"无论是什么地方,这种赏光可不是我愿意的."
"你在伦敦那里一定有自己的房子吧?"
达西先生点了点头.
"我也曾想过在伦敦定居,因为我喜欢上流社会,只是害怕伦敦空气我受不了."
他停下来,等待对方接话,但是对方却什么话也没有答.伊丽莎白这时正巧向他们走来,威廉心跳加快了,想要表示一番盛情,对伊丽莎白说道:
"伊丽莎小姐,你为什么不去跳舞?达西先生,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可以作你理想的舞伴.你眼前有这样的美人,你一定乐意跳."说着,他拉起了伊丽莎白的手,想叫达西先生牵着.达西完全没有想到,却无意推却,谁知伊丽莎白却把手抽回来,对威廉先生似乎有些不情愿:"我实在半点也没想跳舞.先生误会了,我走过来并不是为了找人跳舞."
达西倒挺识体面,彬彬有礼地正式邀请伊丽莎白,但这是徒劳.伊丽莎白却无动于衷,连威廉爵士的劝说也没有打动她.
"伊丽莎小姐,你的舞姿超群,不肯赏光,也太不讲情面了.这位先生平常并不喜爱跳舞,但是让我们看半小时开开眼,他也没说反对."
"达西先生礼节真多."伊丽莎白笑着说.
"没错,他有礼貌,但是伊丽莎白小姐,只要想想遇上了什么人,他现在有了兴致并不奇怪.有你这样好的舞伴,换了谁也不愿错过的?"
伊丽莎白一副俏皮像,转身走开了.她的拒绝并没有损害达西先生对她的印象,达西正想她想得有些心呆时,听到了宾利小姐的声音.
"我知道你为什么在发呆."
"不见得吧?"
"你在想如果晚上经常就这样过会多么乏味,全都是些这样的人.说实话,我与你的想法差不多.我却从不像你这般心烦!这么些人,既枯燥无味,又吵吵嚷嚷,一文不值,还自以为很了不起.我很想听听,对这些人你会说出什么中听的话来!"
"听我说吧,你猜错了.我没有想不称心的事.我想的却是一个漂亮女人脸上的一双漂亮眼睛会叫人多么的迷恋."
宾利小姐一听,直愣愣望着达西,希望达西告诉她是哪位小姐竟使他如此看过.达西先生无所顾忌地说:
"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
"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宾利小姐重复了一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这样讨你喜欢已经有多久了?说说看,我什么时候向你道喜呢?"
"我料到你会这样问的.女人的想象力可不是可随意描述的,会在倾刻间就从有好感跳到恋爱,从恋爱跳到结婚.我早知道你会说要恭喜我."
"说得还不够.既然你不是在说笑话,我就认为这件事会有好结果.这样一来,你自然会有个宝贝丈母娘,她一定会一年到头守在你的彭伯利."
宾利小姐以为这句话很高明,心里洋洋自得,达西先生听了以后全不在意.看到达西先生若无其事,宾利小姐知道太平无事,一张利嘴滔滔也就说了个没完没了.
■第七章
贝内特先生的财产几乎全来自于一片年收入两千的土地,而对于几个女儿来说不幸的是,由于贝内特先生膝下无儿,按法律要由一位远亲继承.她们的母亲的财产虽然不算小数,却是远远无法与父亲的损失相比.贝内特太太的父亲原来是梅里顿的律师,留给了她４０００镑.
她有一个妹妹,嫁给了菲利普斯先生.菲利普斯先生原是她父亲的秘书,后来接替她父亲成了律师.还有一个兄弟,住在伦敦,经商,混得还不错.
朗本村离梅里顿仅一英里之遥,这样的距离对姑娘们来说自是方便,往往一星期去三四趟,主要是为看望姨妈,顺路也去逛一家帽子店.姐妹中两个小的,即凯瑟琳与莉迪亚,跑得最勤.她们的精神比姐姐空虚,又找不到什么别的可以消遣,到梅里顿走一趟可以消磨一上午的时间,又能找到夜晚谈话的资料.无论乡下怎么缺少新鲜事,她们从姨妈那里总可以听到几件.现在姐妹俩不但可听到很多新鲜事,而且总是兴致勃勃的.附近新到了一团民兵,要驻扎整整一冬,团部就设在梅里顿.
于是她们以后每去一次姨妈家都可获得更多的信息,带回人人都关心的消息,军官的姓名与背景一天比一天知道得多了.军官的驻地没多久已不成其为秘密,最后连人也都认识了.菲利普斯先生拜望了所有的军官,这一来他为两个姨侄女找了条新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姐妹两个开始嘴不离军官,宾利先生提起那大笔钱财时只有做母亲的才有热心,一与军装相比较,在女儿眼中便什么也算不上了.
一天的上午,她们又喋喋不休,贝内特先生听了一阵后,冷冷说道:
"听你们说话的声气,邻里之间就数你两傻我看我已经怀疑多时了,但现在已经证实."
凯瑟琳不知怎么说,没有答话.但莉迪亚却不以为然,还口口声声夸卡特上尉,希望那天总会有时间见到他,等第二天上午他去了伦敦,想见也见不着了.
贝内特太太说:
"我就想不通,为什么你动不动就骂亲生女儿傻.就算孩子有什么瞧不上眼,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自己的孩子."
"如果我自己的孩子真是傻瓜,总不能养了傻瓜还偏护着."
"这话虽然不错,可是她们几个全很聪明."
"不瞒你说,就在这一点上我们看法不一.我本希望我们看法一致,但也不能与你强求一致,我就是认为这两个小女儿傻得出奇."
"亲爱的,你不能指望两个女儿跟我们一样想.等她们到了我们这把年纪时,我肯定她们不会再想着什么军官,与我们现在没什么两样.我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年轻时我也喜欢穿红衣服的.说实话,如今仍如此.要是一年内有五六千的英俊上校看中哪个女儿,我才不会对他关门.那天夜里在威廉爵士家,福斯特上校穿着一身军装,我看就帅得很."
莉迪亚大声地说:
"妈妈,我听姨妈说,起初福斯特上校同卡特上尉去沃森小姐家特别勤,现在去得少了.姨妈现在经常看到他们站在克拉克的书房里."
没等贝内特太太来得及说话,一个仆人进来了,交给贝内特家大小姐一封信.是内瑟菲尔德的来信,仆人等着回音.贝内特太太眼前一亮,女儿看着信她止不住就问:
"哟,简,是谁来的?怎么回事?他说什么来着?哟,简,你快点说呀.快点,宝贝."
"是宾利小姐写来的."
简说完念起了信: 亲爱的朋友:如果你不够朋友,今天不来同我和路易莎共进晚餐,很可能今生今世我们都会相恨.两个女人密谈的结局只可能是一番争吵.接信后速来.我哥哥和他的两位朋友会去军官们那里吃饭.
你的朋友 卡罗琳.宾利
"去军官那里!"莉迪亚嚷了起来,"姨妈为什么不和我们说这事呢?"
"在外面去吃饭!太不凑巧了."贝内特太太说.
"坐马车去可以吗?"简问.
"不行,你最好是骑马去.看来天会下雨,要是一下雨你晚上就回不来了."
伊丽莎白说:
"要是这样做她们真的不会让简回来,主意不错."
"你看吧,几个男人要坐宾利先生的马车去梅里顿,而赫斯特夫妻俩有车没有马."
"我认为坐马车去好."
"乖乖,你可得知道,你爸爸的马空不出来.贝内特先生,是农庄上要用,对吗?"
"农庄上常要用马,我都没法轮上私用."
"可是如果你今天有马,妈妈的心愿就可以得到满足."伊丽莎白说.
她最后从父亲嘴里问到的实情是马车没法给她,所以简只好骑着马去.母亲到门口送她,满心高兴,一再说天象不佳.果然她的愿望没有落空,简没走多久天就下起了大雨.几个妹妹替她担心,但她妈妈却正求如此.雨整夜都没停,简当然回不来.
"我说了下雨就下雨,你看!"贝内特太太不止一次地说,仿佛她有功,雨是看了她的面子下的.然而,第一天上午,她的巧算计到头来却是喜忧参半.早饭刚吃完,内瑟菲尔德就派了个仆人来,带给伊丽莎白一封信: 最亲爱的利齐:今天早上我觉得身体很不舒服,我想是因为昨天浑身让雨淋湿了.病不好,几位朋友不会让我走.她们还非得叫琼斯先生给我看病不可,所以,如果你听说他到我这里来过,请不要感到意外.我只是有些喉痛和头痛而已,病情不算重.
简伊丽莎白念完了信后,贝内特先生就说道:
"哼,亲爱的,如果你女儿不会有危险吧!把性命丢了,那就可以看出追逐宾利先生有什么好处.这是受你的指使!"
"我才不担心她丢一条命呢.受了点风寒,什么大不了的.人家不会亏待她的.她留在那儿不走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我真想去看看她,可惜没有马车."
伊丽莎白倒是真着急了,没有马车她也会去看简.她不会骑马,要去非走不可.她声言志不可移.
"你怎么会这样没头脑,亏你想得出!一路都是泥,就算是到了那里,怎么好见人?"伊丽莎白的妈妈大声地说.
"简看到没关系,我就为去看看简."
父亲开口了:
"利齐,你不是明摆着要马车吗?"
"那倒不是.用腿走路我可不怕.有事要办,走走路怕什么?才３英里.我可以赶回家来吃晚饭."
玛丽说:
"你关心的举动我佩服,但是任何感情的冲动都要受到理智制约.据我看,花力气要视需要而定."
凯瑟琳与莉迪亚却说:
"我们陪你走到梅里顿去."
伊丽莎白答应了,姐妹三个出发了.
"如果我们走得快,也许卡特上尉还在,还是来得及见见面."三人走在半路莉迪亚说.
到梅里顿之后分手了,两个妹妹去见一位军官太太,伊丽莎白独自继续赶路,快步走过一片又一片田地,遇上篱笆边的阶梯就两步并一步跨过去,遇上水潭一纵身就跳过去,内瑟菲尔德的住房就要到了.这时她的脚发酸,袜子上全是泥,一张脸因为赶路赶得红彤彤的.
她被带进餐厅,餐厅里惟独不见简,她的出现使人吃惊.赫斯特太太和宾利小姐几乎不敢相信,她会在一大早走３英里地,不怕泥多路烂,不怕单身一个人.伊丽莎白知道,她们见她这副模样一定会瞧她不起.然而,她们却很礼貌地接待了她.她们的兄弟不仅仅以礼相待,还有着诚心与热情.达西先生仍很少说话,赫斯特先生则根本没有开口.前者对伊丽莎白又喜爱又想不通,喜爱的是赶路以后她红润的脸色,想不通的是她是否值得单身走这么远路.后者一心想着的是吃早饭.
她问起姐姐的病,情况果然不大好.贝内特家大小姐夜晚没睡好觉,虽然现在已起床,高烧依旧未退,出不了房.伊丽莎白想见姐姐,马上被带进了姐姐的房间里.简其实希望家里有人来看她,担心信上写了实情引起担心,便没有说,一看见伊丽莎白进来,非常高兴.但她不宜多说话,连宾利小姐走时,也没多开口,只不过表示了非常感谢她兄妹几个的殷勤照料.伊丽莎白也没有开口早饭后.
吃过早饭,宾利姐妹俩来了.看到她们对简的爱护和关心,伊丽莎白对她们开始产生了好感.医生也来了,给病人作了检查后,说是重感冒,大意不得,叮嘱病人卧床,开了些药.医嘱完全照办了,因为病人体温升高,头痛加剧.伊丽莎白则一步也没离开房,宾利姐妹又来看过多次.几个男人都外出未归,实际上,她们不来看简也找不出事可做.
到了下午３点,伊丽莎白觉得非走不可了,迫不得已,只好说出来.宾利小姐吩咐准备马车,伊丽莎白也不推辞,但是快分手时,眼见简离不了伊丽莎白,宾利小姐不得不改变了主意,挽留伊丽莎白暂留内瑟菲尔德.伊丽莎白满心感激地答应了下来,赶紧请一位仆人到朗本,告诉家里人她不回去,又带来了些衣服.
■ 第八章
５点钟,姐妹俩换了衣服.６点半,伊丽莎白被请去吃早饭.在场的人问长问短表示关心.叫伊丽莎白高兴的是,宾利先生比别人更关心,但可惜的是她没有好消息回报.简没有任何好转.宾利家姐妹俩听了反反复复地说了三四遍,表示感到惋惜,又说得了重感冒真是可怜,她们最怕的是自己生病,然后不再提简的病.伊丽莎白原来就厌恶这两个人,现在见她们漠不关心简,又厌恶了起来.
在所有人当中,她怀有好感的仅仅是她们的那个兄弟.看得出他为简担心,对伊丽莎白也非常热心.由于宾利先生的热情,伊丽莎白才没有感到自己孤独.除了宾利先生以外,她觉得没谁对她有多大热情.宾利小姐只顾与达西先生攀谈,她姐姐好不了多少.赫斯特先生坐在伊丽莎白的身旁.他不关心人情世故,靠吃.喝.打牌过日子,看到伊丽莎白放着炖肉没有吃而吃一道普通菜,也没有对她说点什么.
吃过饭后,她回到简的房间.一见她走出了餐厅门,宾利小姐便背后对她说三道四.在她看来,伊丽莎白的举止糟透了,傲慢而又不知体统,谈吐不行,风度不行,眼光不行,相貌也不行.赫斯特太太也认同了,附和着说:
"总而言之,她什么都不行,除了两条腿走路行之外.今天早上她那模样我永远也忘记不了.她几乎完全的不像个有规矩的女子."
"路易莎,你没说错,我差点没忍不住笑.跑一趟真是荒唐!她姐姐仅仅受了凉,犯得着在野地里跑吗?弄得像什么样!"
"正是.还有那条裙子,你要注意到那裙子才好.污泥溅了六寸来高,我看足足六寸.她把长衫放下来想掩释过去,还是没能遮住."
宾利说:
"路易莎,也许她正是你所说的这副模样,可是我一点也没注意到.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在今天早上走进餐厅时,我并没有发觉她有什么狼狈,也没见她的裙子脏了."
宾利小姐说:
"达西先生,你一定都看在眼里了.如果你妹妹出这种洋相,我想你一定很不好受."
"那是当然."
"就一个人,连个伴儿都没有,踏着过脚踝的烂泥走三英里,说不定还是更多,究竟为了什么呢?我看这是别出心裁,自以为了不起,要显示一下她敢于独往独来,是小镇上人习气,全然不知道什么是体面."
"要是表示一下骨肉之情,这就是她的可贵之处."宾利说.
宾利小姐放低了声音说:
"达西先生,她冒冒失失跑这么一趟,你现在如何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达西先生答道:
"仍旧一样.路走得远了,那双眼显得更亮了."
这句话过后便是一阵短暂的沉寂.再开口说话的是赫斯特太太.
"我特别看得起简.贝内特,这姑娘倒挺可爱,只可惜家境不够好.父母是那个样子,亲戚又是没出息的人,恐怕不会有多大的希望."
"听说她有个姨父在梅里顿当律师,是吗?"
"没错,还有一个舅舅,住在奇普赛德附近的一个什么地方."
"相当不错!"
姐妹俩大的一个说道,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宾利说:
"就算奇普赛德的人全都是他们家的三亲六眷,也与她们姐妹俩无关."
"可是这么一来,她们嫁个社会上有些地位的人希望就小了."达西接话道.
宾利听了没有回答,但是他的两个姐妹随声附和了一阵,还幸灾乐祸了好一阵子,笑话她们这位亲密朋友只有下三流的亲戚.
然而,离开餐厅后她们去看了简,又表现出了关心体贴,而且直坐到喝咖啡的时间.简的病情还是没有减轻,伊丽莎白寸步不离,直守到深夜,看到简睡着了才放下心,往楼下去了.在她看来,往楼下去与其说是件高兴事还不如说是件礼数中事.走进客厅,只见所有人都在赌牌,她一去便马上邀她也打.伊丽莎白担心他们是在大赌,借口姐姐让她放心不下,她只能在楼下稍坐一会儿,不如看看书好,婉言谢绝了.赫斯特先生感到不可思议,看着她说道:
"你愿看书不愿打牌?真不多见."
宾利小姐说:
"伊丽莎.贝内特小姐看着牌讨厌.她博览群书,没其它爱好."
伊丽莎白说这话无论是褒是贬都没有说对,她读的书虽然不多,但她的喜爱倒不少.
宾利说:
"我相信你一定很喜爱照顾你的姐姐.她病好了以后我希望你会对她更加喜爱."
伊丽莎白听了这话心中很感激,然后走到一张桌子边,桌上放了几本书.宾利一见便立刻说再给她拿书来,要把书房的书统统搬来.
"可惜我的藏书并不多,不够你挑,可惜我是个懒人,尽管没多少书,却没有全部看过."
伊丽莎白说房间里的书已经够她挑了,叫宾利用不着再拿.
宾利小姐说:
"不知为什么,我父亲就没给我们留什么书.达西先生,你在彭伯利的藏书真可观!"
"还行,那是好几代人的积累了."达西答道.
"这么说,你自己增添的也为数不少.我经常是看到你买书."
"到了现在这个时代,让家里的书房遭冷落我可不敢想象."
"冷落!凡上流人家有关门面的事,我相信你从不会疏忽过.查尔斯,你造自己家房子的时候,我看有彭伯利一半气派那就不错了."
"这倒是不假."
"但是我看你最好是在那附近买,就像彭伯利一样.英国比德比郡漂亮的地方找不出."
"完全赞同.如果达西肯卖掉彭伯利,我一定会把彭伯利买下来."
"查尔斯,就不要谈没有可能的事."
"卡罗琳,说实在的,彭伯利如果不可能买到,便更不可能模仿得到."
伊丽莎白听到这些话已看不下去书了.没有多久,她干脆丢下书,走近牌桌,插在了宾利先生与他的姐姐的中间看牌.
"春天过后到现在达西小姐又长了不少了吧?将来会不会跟我长得一样高?"宾利小姐问.
"我想她会的.现在她大约同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一样高,说不定还高一些."
"我太想再看看她了!像她那样叫我喜爱的人,还是第一个.多漂亮的长相,多有教养,她才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多才多艺了.她的那一手钢琴弹得绝妙."
"年轻姑娘个个都多才多艺,我就不知道她们怎会有耐心学那么多才艺."宾利说.
"年轻姑娘都多才多艺!查尔斯,这话怎么说?"
"没错,我看没有例外.她们都会画台面,装点屏风,织钱袋.这些事我认识的人无一不会,而且听人谈起某位小姐来,总是说她如何如何多才多艺."
达西说:
"你说的几件普普通通的本领的确如此.许多女人的才艺就仅仅指装点装点屏风,或者织织钱袋.但是如果把多才多艺一词用来形容所有人的话,我与你不敢苟同.在我认识的人当中,真正多才多艺的顶多不过四五位."
"我也是不敢苟同."宾利小姐说.
伊丽莎白说:
"那么你对多才多艺的女人一定要求更苛刻."
"对,我的确是有多方面要求."
达西的可靠帮腔人说道:
"哼,那当然.如果仅有一些常见本领,根本不能算是多才多艺,多才多艺的必须大大胜过一般人.女人要精通音乐.唱歌.绘画.舞蹈.几种现代语言,才称得上多才多艺.除这些外,姿势步态,谈吐举止,都要见到几分功,否则就要打５分折扣."
达西说:
"这些要求是必不可少的,除此之外,还必须要博览群书,脑子里要有学问."
"这么说来,你只认识四五个多才多艺的女人就很正常了.我就不知道这种人你现在还见不见得到,哪怕就只一个也好."
"你怎么女人对女人还苛刻,提出对这种可能性的怀疑来呢?"
"你说的那种人我从未见过.你说的这些才气.本领.学识.风度兼而有之的人,我从来也不曾见过."
赫斯特太太与宾利小姐两人齐声表示异议,说这种怀疑没一点道理,达到这种要求的她们都认识许多.这时赫斯特先生不高兴了,叫几个人收场,埋怨他们没有专心来打牌.于是所有人的话均告结束,过了一会伊丽莎白也离开了客厅.
等客厅门一关上,宾利小姐说道:
"有的年轻女人爱在男人面前贬低别的女人,来显现自己多才多艺,伊丽莎白.贝内特就是这种人.她一定在许多男人面前得过手,但是依我看,这种手法不足取,太卑下了."
宾利小姐这话当然是说给达西听的,达西答道:
"那不用说.有时候为了得到好评,女人会使用这一类手法,无论如何变化,总是心理卑下.耍滑头太可恶了."
对这一回答宾利小姐并不十分满意,所以没有继续往下说.
伊丽莎白再次来到客厅时,没说什么别的,只说她姐姐病势加重了,她无法离开.宾利说快叫人去请琼斯先生,他姐姐不赞成,说乡下医生的话无济于事,应该赶快去伦敦,请一位最高明的行家来.伊丽莎白听不进两姐妹的话,却愿意按弟弟的主意办.最后议定,如果贝内特小姐到早上仍不见明显好转,就把琼斯先生请来.宾利内心很不安,他两个姐姐说感到难过.但吃过晚饭谈了一阵,他们安心了一点.宾利急也没用,别无良方,只好吩咐女管家,尽心尽力地照顾好病人和病人的妹妹.
■第九章
伊丽莎白在姐姐的房间里守了大半夜,所幸病人的病势未再加剧.第二天的一大早,宾利先生就派了个女仆来问候,不久后侍候她们姐妹的两位举止文雅的伴女也来了,伊丽莎白把这个不算坏的消息告诉了来人.虽然病情未恶化,她还是请主人家给朗本送封信,让母亲来看看简,决定该怎么办.信立刻送了过去,信上的话也很快照办了.宾利先生家刚吃过早饭后,贝内特太太就带着两个小女儿来到了内瑟菲尔德.
如果贝内特太太发现简出现了险情,一定会十分着急,但她见到女儿的病并不值得惊慌,反而高兴了.她认为女儿的病慢慢康复倒是件好事,因为一旦康复,简也许就得离开内瑟菲尔德.所以,当女儿说要回家时,她没有依;连几乎同时来到的琼斯先生所见也相同,认为回家不合适.陪简坐了一会儿,宾利小姐来了,把一母三女请进了餐厅.宾利先生见到母女几人后问贝内特太太,是否简的病比她想像严重.
贝内特太太说:
"是这么回事,先生.她的病太重了,不能动.琼斯先生说,目前不宜接她回家.只得再给你添一段时间的麻烦了."
宾利说:
"接她走!怎么可以.我妹妹如果听说要接她走,也绝不会答应的."
"太太,你放心好了,你家大小姐只要住在我们这里,不用担心没人照顾."宾利小姐说了这么句客气而又冷淡的话.
贝内特太太说了老大一大堆感激话.
然后,她又说道:"如果不是多亏了这么好的朋友,我真难以想象她现在会怎样了,这一点也不假.她病得很严重,非常难受,但好在世上数她最有耐性.她事事都耐性好,能忍着,我见过的人要说脾气好,没人能与她比.我常对另外几个女儿说,她们与她一比就不算回事了.宾利先生,你这间房真漂亮,看那条卵石路看得一清二楚.住在乡下能比得上内瑟菲尔德的地方我还没见过.你订的租约是短期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多住些日子."
宾利回答道:
"什么事我都是要干就干的,所以,要是我下了决心离开内瑟菲尔德,马上就会离开,不过现在我觉得我已经是在这里安居了."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伊丽莎白说.
宾利转过身来,向伊丽莎白道:
"你已经有些了解我了,是吗?"
"是的,我完全都了解你."
"但愿你这话是对我的恭维,但是这样轻易地让人看透,恐怕不太可能."
"你易让人看透.这并不等于说,高深莫测的人和你这种人谁值得敬重."
"利齐,别忘了你是在什么地方.这又不是在家,由得你放肆."她妈妈大声道.
宾利先生马上说道:
"我原先不知道你还在研究人的性格.研究人的性格很有乐趣的."
"是这样,但研究性格难以捉摸的人最有趣,至少他们有这个特点."
"在乡下进行这样的研究能找到的对象很少.你在乡下的左邻右舍中差不多是清一色层次的人物."达西说.
"但是人本身是在变化着,任何时候观察起来都会有所发现."
贝内特太太听人左一声乡下右一声乡下的,起了反感,大声地说道:
"这话一点也不错.告诉你吧,乡下的事情与城里一样多."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达西真愣愣看了她一会,走开了.贝内特太太认为是自己大获全胜,打败了他,就得意洋洋继续说:
"我看不出伦敦比乡下强多少,也就不过多些商店和公共场所罢了.宾利先生,住在乡下真不知要好多少,你说是吗?"
宾利先生答道:
"当我住在乡下时,我从来没有想过乡下不好,而当我住在城市里时,又从来没有想过城市不好.城乡各有各的好处,我住在哪里都会同样乐意."
"嗯,这是因为你能随遇而安.只是那位先生,"......她看了看达西......"他似乎总与你不大一样."
伊丽莎白觉得母亲丢了脸面,便说道:
"妈妈,你误会了.你误解了达西先生的话.他愿意是说,在乡下见到的人不比在城里见到的人,有各种各样,你必须承认这些话并没有说错."
"这当然,像是这么回事,可是要说这一带遇不上许多人,那就去别的地方看看,有几个地方比我们这里人多?我记得我们在一起吃过饭的有２４家."
只是看在伊丽莎白面上,宾利才没有露出声色.他妹妹显得少些耐性,对达西先生丢了个眼风,意味深长地一笑.伊丽莎白有意地把她母亲的话题岔开来,问她母亲,她离开后夏洛特.卢卡斯到没到过朗本.
"来过,昨天与她爸爸一起来过.威廉爵士这人大家都喜欢,宾利先生,你说是吗?到底是个有身份的人!多有礼貌,多随和!遇上谁他都有话可说.这就是我心目中有身价的表现.有些人把身价这两个字理解偏了,却自以为了不起,嘴老是闭着不开."
"夏洛特在家吃饭吗?"
"没有,她非得要回去.我猜她是要回去做肉馅饼.宾利先生,我家里不一样,能干活的仆人我才要,我的几个女儿却不管这些.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卢卡斯家的几个女儿都是好姑娘.只可惜她们长得不漂亮!倒不是因为我嫌夏洛特的模样太不中看,其实她倒与我们特别的要好."
"我是觉得这姑娘不错."宾利说.
"你说得不错,但你也得承认她的长相太一般.卢卡斯太太自己也常这么说,很羡慕简容貌美.我可不想自己的女儿自己夸,但说实在的,还真没见几个比简好看的.人人都是这么说.我疼爱着女儿,可说话不见得会偏心.简才１５岁时,我弟弟加德纳手下有位先生,是住在城里的,特喜欢简.我弟媳猜他不等回去便会在我们家向简求婚.后来他却没有.大概看她年纪太小.但是他却写了些诗赞美简,写得好极了."
伊丽莎白厌烦地说道:
"那人的感情也就这样收场了.我看,用这种方式了结的人太多了.也不知道谁最先发现诗有这样的妙用,可以赶走爱情."
"我一直以为诗歌可以滋养爱情."达西说.
"也许还可以滋养坚贞强烈的爱情.什么都一个样,偏向强者.如果只有一点脆弱淡薄的意向,你看吧,反而会让一首好十四行诗摧残掉."
达西微微一笑,其他人听了则没有反应,使伊丽莎白心扑扑跳得厉害,惟恐她母亲再度失言.她很想开口却又想不出话来开口.沉默了短短一会后,贝内特太太又对宾利先生说起了感激话,感谢他对简的厚意,还说与利齐给他添了很多麻烦,非常抱歉.宾利先生的回答有礼貌而又诚恳,还叫他妹妹别忘了礼貌,说几句应该说的话.她妹妹其实只是敷衍了几句,但贝内特太太也觉得很满意,一会后又备好了马年.她的两个小女儿一听便站了过来.她们来后一直在悄悄商量,商量的结果是,由最小的一个来出面,提醒宾利先生别忘了一到这就许下的诺言,即办一个家庭舞会.
最小的一个莉迪亚年方１５岁,但发育成熟,体格不小,肤色白皙,笑口常开,是母亲的掌上明珠,小小年纪便被母亲带出门来见世面.她非常好动,不大理会外界环境.由于本身的大方和姨父设了宴请客,她才结识了那些军官,军官们的殷勤更使她以为自己很了不得.所以,由她向宾利先生谈舞会的事,提醒宾利先生别忘了诺言就无需加以什么修饰了,就不足为怪了.临走她还补上一句,如果言而无信,那就要在人前丢尽脸面.宾利先生对半路杀出来的人的回答令她母亲听了高兴.
"放心吧,我早就有打算,一定不会失信.等你姐姐病好以后,哪天举行舞会可以由你来选择.现在你姐姐有病在身,大概你不会想要现在就跳吧?"
莉迪亚表示她心满意足了.
"说得对,等简病好了再举行舞会好得多.到那时,卡特上尉也该已经回梅里顿了.只要你举行了舞会,我非叫他们也举行一次不可.我会对福斯特上校说,他如果不举行他就要丢脸面."莉迪亚说道.
贝内特太太和两个女儿走了.伊丽莎白就马上回到简的房间里.等她一离开,她本人和她母亲.妹妹的言行就成了宾利姐妹俩与达西先生的话题.尽管宾利小姐谈到漂亮眼睛时妙语连珠,达西先生却始终什么话也没说,没有附和姐妹俩说她的坏话.
■第十章
这一天过得与前一天可以说是没什么两样.上午,宾利姐妹俩在病人房里坐了有两三小时.病人虽好转慢,却在继续好转.晚上伊丽莎白与宾利一家坐在客厅.可是,赌局却没有开.达西先生在写信,宾利小姐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写,时不时地叫他给他妹妹捎上几句话.赫斯特先生与宾利先生在玩纸牌,赫斯特的太太在一旁看着.
伊丽莎白做针线活,听着达西与坐在达西身边的宾利小姐攀谈,听得津津有味.这两人一个在夸另一个的字如何好,每行如何齐,信又如何长,被夸的却全不当回事,两人一热一冷,有趣的很,所说的话正好证实了伊丽莎白对他们的看法.
"达西小姐收到这样的信肯定会很高兴!"
他没有回答.
"你写得实在很快."
"你说错了,我写得相当得慢."
"你一年时间里要写信的事真多,还有事务来往信.写那些信我想一定很枯燥吧!"
"这么说来,幸好信是由我写,不由你写."
"别忘了.告诉你妹妹,我很想见到她."
"你叫我说,我已经说过了."
"我看你的笔不怎么好用.我替你修修吧,我很会修笔的."
"谢谢你,我每次都是自己修."
"你怎么能写得这么工整呢?"
他没吱声.
"对你妹妹说吧,我特别高兴听到她弹竖琴进步的快.还请你告诉,她给桌子配的那小小装饰品很漂亮,我非常喜爱,觉得比格兰特利小姐的设计高出百倍."
"请让我下次写信再谈你的喜爱,怎么样?这封信想写也写不了那么多了."
"那倒没有关系.元月我就可以与她见面了.达西先生,你每次写给她的信都这么长,这么好吗?"
"一般的时候都长,但是不是每封都好,那我也不能肯定."
"我发现有一条规律,不费事就能写出长信的人,不会写得不好."
宾利小姐的哥哥大声地说道:
"卡罗琳,你用这话恭维达西可错了,他写信其实也挺费功夫的.他太讲究,老爱用四个音节的字.你难道不是这样吗,达西?"
"我写信的习惯与你有些不一样."
宾利小姐大声地说:
"哼!写信最马虎的是查尔斯.老写半截话,而且还涂涂改改."
"我的思路来得太快,想表达都表达不了,这样一来,有时候别人看了信还不知道我信上说的是什么."
伊丽莎白说道:
"宾利先生,你太谦虚,人家不能对你说三道四."
达西说道:
"表面的谦逊最不可靠了.它常常并非真心真意,有时候还是一种间接的吹嘘."
"我刚说的谦逊话你认为属于哪一种呢?"
"间接吹嘘.实际上你再为信中的缺陷而洋洋自得,因为你认为是由于思路敏捷,却又不在乎怎样表达,这一点即使算不上难能可贵,至少也可以在人前夸夸口.做事快的人总是看重做事的速度,而不大考虑事情结果如何.上午,你对贝内特太太说,如果你下决心离开内瑟菲尔德,只需五分钟就能离开,你是在有意卖弄,夸耀自己.但是,草率必然会导致疏忽,有什么值得夸耀呢?对你自己,对别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上午信口说出的事到晚上一件件全记着,这没必要,让它去吧.但是,我说可以办到的事完全相信能够办到,说话时相信,现在还是如此.所以,我至少并不认为那时说走全是为了在女人面前吹嘘."宾利说.
"我知道你当时的确很相信,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认为你能如此神速.你的行动在于具体情况,与我认识的许多人很少有两样.如果你上马时一位朋友要对你说,'宾利,你再住一个星期吧,,你说不定就住下来不走了.他再说一句话也许你会住一个月."
"你这话只能证明宾利先生为人随和.他没有自夸,你倒帮他夸了."伊丽莎白说.
宾利接着说:
"我的朋友不是恭维我,经你一解释,倒成了恭维话,夸我性格很随和,我高兴极了.但是怕只怕你的解释绝非那位是先生的本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再断然拒绝,策马扬鞭而去,我的做法肯定会得到那位先生的赞同."
"那么,达西先生是否认为,既然你说过想怎样做就怎样做,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应该再临时改变主意呢?"
"老实说,这问题我没法说明白,必须让达西自己来解释."
"你让我说明的看法是你自己的看法,而你说是我的看法,我从没有认过这笔帐.然而,即使情况正如你所说,贝内特小姐,你也不应忘记一点,就是那位朋友虽然希望他改变计划而住下来,只不过是希望,并没有在提出希望时说明这样做的必要."
"乐意听从,或者说愿意听从朋友的话你认为并不可取."
"不问原由的听从,并非是说相互之间如何了解."
"达西先生,我看你好像认为一切都不受感情和友谊的影响.与提出请求人的情谊常常使你乐于接受请求,而不用让人告诉你为什么.我这两句话并不是针对你和宾利先生所作的假设.也许,我们要等到真有其事后,才能议论他的行为是否合适.但,一般说来,在通常情况下,假设有两位朋友,一位请另一位改变一个不关紧要的主意,另一位不等着问明原由就同意了他的要求,你不会因此而对另一位朋友产生不好的看法吧?"
"既然这一请求仅只关系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主意,那么请让我们先具体明确紧要性的程度,以及这两位朋友关系的亲密程度,然后考虑这个问题,不是更好吗?"
宾利说:
"我们一定先要听到种种细节,包括两人的高矮胖瘦.贝内特小姐,你也许不一定知道高矮胖瘦作为原由的分量.告诉你吧,如果达西又矮又小,我也不会与他相比,我对他的敬重必然会减少一半.到了一定场合,一定地方,特别是在他自己家里,在星期天他无所事事时,老实说,我还从没有见过比他更可畏惧的."
达西先生微微一笑,但伊丽莎白能够看出来,他已有几分不高兴了,这才忍不住没笑出声.宾利小姐见达西先生受到了委屈,心里也不太顺畅,叫她哥哥不要这样乱说一气.
宾利先生的朋友说道:
"宾利,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愿争辩,不想再说下去了."
"也许是这样.辩论不异于争论.如果你和贝内特小姐等到我离开客厅后再舌战,那就随你们去说吧."
伊丽莎白说:
"这样做对于我来说无所谓,达西先生也需要把他的信写完."
达西先生听她一说,把信也写完了.
信写以完后,他请宾利小姐与伊丽莎白弹几曲.宾利小姐快步走到钢琴边,很有礼貌地请伊丽莎白先弹.伊丽莎白又诚恳地谢绝了,当然是很有礼貌的,宾利小姐这才坐下.
赫斯特太太伴着钢琴唱了起来.这姐妹俩一弹一唱,伊丽莎白翻着钢琴上的两本乐谱,竟发现达西先生时不时往这边看,注视着她.她不敢设想,她能成为这样一位了不起人物爱慕的对象,但是如果是由于恨她而朝她看,那就更不可思议了.然而,想来想去,她悟出一种可能:按照达西先生的想法,她在场的人中,最无是处,最可非议,才引起了达西先生的注意.这一设想并没使她不痛快.她不喜欢达西先生,也无所谓达西先生怎么看她.
弹过几首意大利歌以后,宾利小姐弹起了轻快的苏格兰曲.还没弹一会,达西先生走到伊丽莎白的身边对她说道:
"贝内特小姐,机会难得,来跳个苏格兰舞吧,不知是否愿意赏脸?"
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达西对她的沉默有几分的奇怪,又问了一遍.
她忙说:
"嗯,你说的话我早听到了,但不知该怎么回答你.我知道,你希望我答应,然后好暗暗笑话我兴趣低下.可是我偏要让这样的想法落空,不叫别人想看笑话就看笑话.所以,我现在打定主意是告诉你,我根本不想跳苏格兰舞.你若有胆量说瞧不起人的话就说吧."
"岂敢岂敢!"
伊丽莎白原认为可以惹起他的火气,没想他倒很有风度.但,伊丽莎白的模样是既尖酸又可爱,叫人见了真火气难上,而达西没被别的女人迷上竟被这个女人迷上了.他完全知道,如果不是伊丽莎白三亲六眷不如人意,那他就不知会怎么做了.
宾利小姐所见和所猜一多,便起了醋心.她十分关心她的好朋友简,现在又得要甩开伊丽莎白,更加希望她尽快的康复.
她常常把达西与伊丽莎白扯到一起,说这门亲事给他带来的无限快乐,以此激起达西对伊丽莎白的反感.第二天,宾利小姐在矮树丛间和达西散步时说:
"等这门好亲事结成后,我希望你劝劝那位岳母,让她知道少开口有好处.如果你能办得到,再治一治她的两个小女儿追求军官的毛病.还有,你那心上人有些小缺点,就是近于自傲和鲁莽,也要收敛些才好,我这么说不知该不该."
"除了我成家的事情,你谈些别的好吗?"
"那行!把你的姨爹姨妈菲利普斯夫妻俩的画像挂到彭伯利的画廊里,靠紧你那位大法官伯祖父的画像.他们是吃同一碗饭的人,仅仅干的工作不同.至于你那位伊丽莎白的画像,你别想请人画吧,谁能画出她的美丽眼睛?"
"要画出眼神的确不大容易,但是那双眼的颜色.形状.那睫毛都很漂亮,可以画的."
正说着他们便遇到了从另一条路走来的赫斯特太太和伊丽莎白.
"我没想到你们也打算出来散步."宾利小姐说,心里着了慌,惟恐刚才的话被听到了.
赫斯特太太说道:
"你们也太不够交情了,也不打个招呼就溜了出去."
说完她挽起了达西先生的一只手臂,丢下伊丽莎白,让她单独走着.这条小路只能并排走３人.这令达西先生觉得别扭,马上说:
"这条路太窄了,走不了４个人,还是上大路吧."
伊丽莎白本来就不想他们在一起,笑着说:
"不用,不用,你们还是走这一条路.几位在一起相配极了,显得很协同.再加上一个就煞风景了,再见."
说完她高高兴兴地跑开了.一边到处走着边巴望过一两天能回到家.简已经有明显好转了,这天夜晚竟然想出房间消遣一两个小时.
■第十一章
吃过晚饭,宾利姐妹出了餐厅.伊丽莎白也跑到了姐姐房间里,见她穿的很抗冻,便陪她进了客厅.她在客厅里受到两位朋友热情欢迎,她们一说再说见到她很高兴.这时几位先生尚未到场,宾利姐妹俩待人随和亲切得不得了,伊丽莎白是第一次见到.她们非常健谈,能够把一件用来消遣的事说得有枝有叶,一段逸话妙趣横生,拿自己的朋友开心很风趣.
但是,当两位先生到了场以后,最受关心的人已不再是简.宾利小姐的眼光立刻投向达西,没等他走进来几步便有了好多要对他说的话.达西首先很风趣地向贝内特小姐表示了问候,以示问候,赫斯特先生也向她微微一鞠躬,说自己"非常高兴";但是宾利做得最周到和最热情.他无比高兴,无比殷勤,往壁炉里添柴加火一直忙了半小时,就怕简出了卧房又引出病来.简按宾利的要求,在火炉旁换了个位置,坐到了离门远点的那边.他这才在简身边坐下,以后几乎没与旁人搭过腔.伊丽莎白在客厅对过的角落里忙活着手上的事,这一切让他很高兴.
喝完茶,赫斯特先生叫姨妹别忘了牌桌,姨妹却没有理会他.她观察了一下,达西先生不想打牌.过一会儿赫斯特先生又叫她摆,还是碰了壁.她对赫斯特先生说,没人想打牌.客厅里谁也没吭声,等于证实了她的话.这一来,赫斯特先生便无事可干,往张沙发上一躺,打瞌睡.达西拿起来一本书.宾利小姐跟着也拿起了一本.赫斯特太太一直都在玩手镯和戒指,偶尔加入她弟弟和简的谈话.
宾利小姐一心二用,既看自己手中的书,又注意观察达西的书看了多少,一会儿问一两句话,一会儿又伸过头去望望达西看到哪一页.然而,达西对她不感兴趣.答过她的问话后,他又埋起头看书.宾利小姐选书时没看中别的,就看中了达西先生那本书的第二卷,可是没嚼出味道来,终于厌倦了,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夜晚这样度过真愉快!我说呀,看看书比什么都有乐趣!别的事不容易让人疲倦,就数看书疲倦得快!等到我自己有了家,要是缺个好藏书室,那可说不过去."
没有人答话.她又打了个哈欠,把书扔到一边去,满屋子扫了一眼,看有什么事能引起她的兴趣.正巧她哥哥向贝内特小姐谈起了舞会,她一听,忙转过身说:
"查尔斯,我问你,当你真想在内瑟菲尔德举行舞会吗?我劝你别忙决定这事,先问问现在在座的几位希不希望?恐怕我们这几个人里就有一两个不大希望,觉得参加舞会与其说是消遣还不如说是受罪呢."
她哥哥说:
"你是指达西吧?让他去吧,舞会开始前他就上床睡觉好了.但是舞会一定要开的,一等都准备就绪了,我就把请帖发出去."
"如果舞会换一种方式举行,我会更高兴.可惜这种聚会都是老一套,索然无味.现在的规矩总是离不了跳,要是改为交谈,一定会味道十足."她答道.
"那不用说,卡罗琳,一定会味道十足,但那就不会是舞会了."
宾利小姐没有回答,过一会儿站起身来,在客厅走来走去.她的身材苗条,步履轻盈.本来她是为了向达西卖弄,然而达西却不感兴趣.她感到很失望,决心再施一计,就转身对伊丽莎白说:
"伊丽莎.贝内特小姐,你也来吧,像我这样走动走动.坐了很久没挪动一下身子,活动一下比较好."
伊丽莎白觉得意外,但马上便依了她.宾利小姐表示关心实际上是声东击西,果然得手,达西先生抬起了头.不但伊丽莎白感到意外,他也感到意外,不由自主地就合上了书.宾利小姐一见马上邀请他也走走,但是他谢绝了,说他认为她们在客厅里走仅有两种原因,无论是出于哪一种原因,他跟着她们都会成为多余.这是什么意思呢?她很想知道他的用意,就问伊丽莎白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伊丽莎白回答道:
"我不明白,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有意这么说的,所以不让他得逞的最好办法就是别叫他解释."
然而无论什么事宾利小姐都不忍心让达西先生有所失望,所以非问个水落石出叫他说说那两种原因不可.
等到宾利小姐一住口,他马上就说:
"让我解释也行.你们夜晚这样消磨时间的一种可能是因为你们相互信得过,有秘密事交谈;另一种可能便是你们觉得走路时更能显出你们的身材美.如果第一种可能性是真,我会妨碍你们;如果这第二种可能性是真,那么我若坐在火炉边更能欣赏到你们的体态."
"哟,这是什么话!"宾利小姐嚷着,"我从没听人这么说话.说出这种话该怎么罚他?"
"只要你真想罚,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谁都可以让谁瞧瞧颜色.尝尝厉害.捉弄他也行,笑话他也行.你们都熟悉得很,该怎样罚你一定知道."伊丽莎白说.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告诉你吧,熟虽熟,但是不熟悉怎么罚.遇事不慌.稳定沉着的人捉弄有什么用!不行,不行,看样子我们很难斗过他.要说笑话他,不能笑话时勉强笑话也会自讨亏吃.达西先生说不定还会暗地里笑话我们."
"达西先生居然没什么可让人笑话!这倒是一个少见的优点,要是我在以后也少见才好,这种人会给我带来巨大损失.我非常爱笑."伊丽莎白说.
达西先生说:
"宾利小姐对我过奖了.再聪明的人,再优秀的人......不,应该说尽管这些人再聪明.再漂亮的行为,会被别人取笑,某些人活着就是为了要看人笑话."
伊丽莎白答道:
"这种人肯定会有,但是我恐怕不能算在此列.别人干得聪明.漂亮的事我想我还没有笑话过.蠢事.蠢话.怪主意.自相矛盾在我看来的确很可笑,这我承认,而且若能笑一番时必定会笑一番.但你正好没有遇上这类情形."
"能做到这一点的也许没有谁.有些弱点就使得头脑灵活的人也会被笑话,我更要处处小心,尽量避免."
"虚荣和骄傲就是两例."
"没错,虚荣的确是一种弱点.但是骄傲却不同,如果脑子当真胜人一筹,骄傲也能让人接受."
伊丽莎白偏过身偷偷笑了笑.
宾利小姐说:
"我想你对达西先生已经讯问完毕了,你有什么看法吗."
"问的结果是达西先生没有缺点.他也毫不掩饰地招认了."
达西说:
"不对,我可没有这么说过.我有很多缺陷,但是大概那不是头脑方面的缺陷.说脾气我不敢夸耀,一定是过于倔强,倔强得会使人感到难合得来.对于别人的蠢事,过失,以及对不起我的地方,很难彻底忘记.我的度量不大,不会尽量原谅别人对不起我的地方.也许,我的脾气极容易产生怨恨.我的好感一旦失去就再不会回来了."
"这倒真的是一个缺陷!"伊丽莎白说,"怨恨难以平息的确是性格上的瑕疵.我当然不能笑话.你别怕我."
"我相信,每个人的性格在某些方面都会偏于不足,即天生的缺陷,再好的教育也难于弥补."
"你的缺陷是动不动就会怨恨别人."
"而你却是有意曲解别人."达西笑着答道.
宾利小姐没能插上嘴,按捺不住,说道:
"我们还是来点音乐吧.路易莎,我吵醒了赫斯特先生你不会介意吧?"
她的姐姐没有表示反对.钢琴又打开了.达西想了想,觉得也无所谓.他怀疑自己是否对伊丽莎白有过于亲近之嫌.
■第十二章
姐妹俩商定了以后,第二天上午伊丽莎白便给母亲写了封信,请母亲当天派马车接她们.但是贝内特太太原指望女儿能在内瑟菲尔德住到下星期二,简才住了一星期,现在见女儿要提前回来,心里有点舍不得.所以,她的答复不太如人意,至少是不如伊丽莎白的心意,因为伊丽莎白早已想回去了.贝内特太太告诉她们,要等到星期二才有马车.信写完又补上了一句,如果宾利先生兄妹挽留她们,她也很乐意.然而伊丽莎白不愿再留,早已打定了主意.她也没预计过会受到挽留.恰好相反,担心让人嫌住得太久,便催简马上向宾利先生借辆马车.最后姐妹俩谈妥按原计划办事,当天上午离开内瑟菲尔德,向主人谈开,并提出借马车.
这一说引来了许多关心的话,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挽留,希望她们至少等到第二天,一切要为了简着想.所以当天她们没有成行.这一来宾利小姐反而悔不该提出挽留.对这两姐妹她一个喜爱一个嫉恨,嫉恨更为强烈些.
内瑟菲尔德的主人见她们这样快就要走倒真是恋恋不舍,一劝再劝贝内特小姐,说她走不得,因为她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元,但简却仍坚持.
达西先生对这件事是求之不得的.伊丽莎白在内瑟菲尔德住得太久.她引起了他太多的注意,宾利小姐对伊丽莎白不大礼貌,对他自己说话多着带刺.他是聪明人,决心多加检点,尽力压制自己的感情,就是说不叫伊丽莎白看出任何的蛛丝马迹,产生非份之想,认为能操纵他达西的终身幸福.他很清楚,如果她已感觉到了,他在最后这天的行为便会产生出两种可能的结果,或者是使她抱定希望或是使她放弃希望.由于打定了主意,星期六整天他对她也没说一两句话.有半个小时只他们两人在一起,尽管如此,他一直埋头于书本,甚至没有瞧她一眼.
星期天早礼拜做完后的分手,几乎使人人心情畅快.到了这一刻,宾利小姐对伊丽莎白马上变得彬彬有礼了,对简不用说是更加亲热.临别时她先对简说,以后无论在朗本或内瑟菲尔德见到了她,都会十分高兴的,然后深情也拥抱了简.她甚至与伊丽莎白也握了手.伊丽莎白欢欢喜喜向大家告别.
回到了家,姐妹俩的母亲并不十分欢迎.贝内特太太没料到她们会回来,认为不该给人家添许多麻烦,断定简的感冒还会复发.但她们的父亲见到她们倒是很高兴,别看他没把高兴俩字挂在嘴上.他对这两个女儿在家庭中的重要性已经有所体会.离了简和伊丽莎白,晚上一家人在一起聊不起来,甚至几乎没有话可说.
简和伊丽莎白看到玛丽和往常一样,在钻研声学与人性,便又摘了些精彩段落,一一拿出来叫她们欣赏,把一些老道德的新解说也讲给了她们听.凯瑟琳和莉迪亚讲给她们听的完全是另一种说法.自从星期三以来,民兵团里的事多,传闻也多.好几位军官与她们的姨父一起吃过饭.一名列兵挨了鞭子.听说福斯特上校要结婚了.
■第十三章
第二天吃着早饭时,贝内特先生对太太说道:
"亲爱的,今天的晚饭你叫他们做丰盛些,我看是有客人要来吧."
"你是说谁要来呢?我没有听说有什么客人,即使有,准会是夏洛特.卢卡斯.我们的家常便饭她吃满可以,比她家吃的还强."
"我说的客人是一位先生,并不是熟悉的."
贝内特太太眼睛一亮:
"是位先生,不太认识!我猜一定是宾利先生.哎哟,简,这事你怎么就没漏过一点口风,这个小滑头!嗯,宾利先生来我最高兴.只是,要命!今天恰好没有鱼了.莉迪亚,快拉铃,乖乖,我必须得现在就吩咐希尔."
"不是宾利先生,是我第一次见的客人."她丈夫说.
这句话叫所有的人发了呆,他的太太和五个女儿马上一齐追问,问得贝内特先生好生得意.
他把母女几个在葫芦里又闷了一阵子,这才解释道:
"这里有一封信,我收到一个多月了,回信也有半个月.我觉得这封信应该慎重对待,得赶早把事给办了.来信的是我外侄柯林斯先生.等我死后,他随时可以把你们都赶出这屋子."
他太太嚷:
"哎哟哟,怎么会听到这种事情呢?行行好,别提这要命的人吧.你自己的财产亲生女儿不能到手,只能留给别人,我看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痛心的事了.如果我是你,老早我就得想办法对付了."
简和伊丽莎白向母亲解释继承财产法定的限制.原来她们常常向她解释,但是贝内特太太对这件事始终不明白,总是骂没有心肝的才会规定得把财产让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不传给五个亲生女儿.
贝内特先生说:
"这件事当然是不太合理,由柯林斯先生继承朗本无论如何都要算是罪过.但是你可以看看他的信,看他怎么说的,也许你会得到一点安慰."
"不行,我怎么会安慰得了?让我看,他给你写信就是不懂道理,也太虚伪了.我讨厌这种伪君子.他老子以前和你吵得不可开交,为什么他不再吵下去?"
"你就听着吧,这人其实很有几分孝心." 舅父大人:
舅父与先父曾有过嫌隙,这一直令侄儿深感不安.先父不幸辞世后,侄儿常存捐嫌修好之念,然而又有几度疑虑,怕与先父有过结的人交朋友有负先父在天之灵...... "太太,你再往下听听吧." ......然而对此事侄儿现在已经明白了.复活节受命任圣职以后,侄有幸蒙刘易斯.德伯格爵爷之遗孀凯瑟琳.德伯格夫人的青睐,遴迭在本教区供职.侄儿决心尽职尽责的对英格兰教会定,也报夫人厚爱于万一.再者,现既已经身为牧师,在力所能及范围之内让家家和睦,侄责无旁贷.因此,侄窃以为,现应该掬献一片善意.对于朗本产业将为侄承继一事,舅父一定不会心存芥蒂的,笑纳侄之橄榄枝.因侄之故,令嫒将蒙受损失,侄对于此深感不安,还望多多包涵.侄当以一切可能之举措对令嫒予以补偿.但此事请待后议.舅父如不弃,请客侄登门,侄将于１１月１８日星期一四时至府上拜谒,拟打扰至次一周的周六告辞.此安排于侄并没有不便.倘能够另请牧师代劳,偶有一星期日外出,凯瑟琳夫人绝无异议.请代侄向尊夫人和令嫒多多致意.
侄儿 威廉.柯林斯
１０月１５日
于肯特郡韦斯特汉
附近之亨斯福德
贝内特先生一边叠着信一边说:
"所以,我们就等着这位先生四点钟来讲和吧.看来他还是个很讲道理,很有礼貌的年轻人.既然是凯瑟琳夫人好心好意让他又来找上我们家的门,应该是值得结交的."
"不管怎么说,他提到我们几个女儿的几句话还算合理.如果他真的愿意补偿一点,我不会阻挠他."
简说:
"虽然难猜测他认为应该对我们哪些方面进行补偿,但有这个心意就是他的可贵."
伊丽莎白主要关心的是他会对凯瑟琳夫人异常恭敬的原因是什么,当有人需要时,他又如何尽职尽责为人家进行洗礼,举行婚礼,主持丧葬.
"他真是个怪人."她说,"我捉摸他不透.他的信写得装腔作势.既要继承产业,又还谈什么海涵?恐怕事能由己时他也会不愿由己.爸爸,他能是个有头脑的人吗?"
"我看他不可能.我想十有八九他正好是相反.他的信就说明了问题,不是失之谦卑,就是失之自大.我很想见这个人."
玛丽说:
"就文字而言,他的信好像没什么不对.橄榄枝的比喻也许还不够新颖,但我想毕竟用得贴切."
凯瑟琳与莉迪亚对这封信和写信人都无兴趣.她们的表哥不可能会穿红军装束,而好几个星期以来,她们只与穿这种颜色衣服的人在一起才会津津有味.至于她们俩的母亲,许多成见都被柯斯林的信消除了,打算平心静气地接待他,让丈夫与女儿始料不及.
柯林斯先生来得非常准时,贝内特全家礼貌地接待了他.贝内特先生实际上很少开口,太太女儿反倒话多了,而柯林斯先生不但表现得主动,而且健谈.他年已２５岁了,体态臃肿,神情严肃,举动过于拘谨.落座一会,他便夸起贝内特太太的几个好女儿来,说早已风闻她们貌美,现在亲眼一见,才知比传言得更好.后来又补上了一句,说贝内特太太以后一定会见到她们一个个嫁给好人家.这句恭维话并不大对某一些人的口味,但贝内特太太对别人的奉承素来不推诿,脱口答道:
"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好意.我从心底希望她们以后真能这样,要不然,她们太令人同情了.世上的事情总是希奇古怪."
"你大概是指家产的继承问题吧?"
"哎,说来正是,先生.你一定知道,这事对我的几个女儿来说是很不幸的.倒不是我故意与你过不去,我也知道现今世上的这一类事都在于机缘.产业继承要限定,谁能拿到就很难说了."
"太太,几位表妹的苦处我完全理解,要谈也话长,只是初来乍到的我不便贸然.但是我可以告诉几位小姐,我是怀着对她们的一片好意来拜访的.现在我还不想多谈,等以后熟悉些,也许我们......"
话没有说完,仆人便叫开饭了.几位姑娘相对笑笑.柯林斯先生的好意不仅及于几位姑娘,客厅.餐厅.所有家俱他都细细地看过,赞赏一番.他见什么夸什么本来会使贝内特太太心里高兴,可惜她心存疑惑,猜测他会把什么都看成了以后自己的财产.到吃饭时,饭也受到了赞赏.柯林斯先生还问,是他哪位漂亮表妹的好手艺.这一问他出了差错,贝内特太太正颜厉色的告诉他,她们一家家境很好,请了位高明厨师,几个女儿从来没有下过厨房.柯林斯先生赶忙为刚才的失礼而道歉.贝内特太太声气缓和了下来,说她根本没在乎,但柯林斯先生道歉的话又再说了大约一刻钟.
■第十四章
吃饭时贝内特先生几乎没有开过口,等仆人退下后,他认为到时间了,该与客人攀谈了,选了个预计客人乐意的话题开场了,说他很幸运,遇上了凯瑟琳.德伯格夫人.夫人很照顾她,关心他的需要,非常的难得.贝内特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柯林斯先生对她赞不绝口.他提起夫人显得非常严肃,说起话来也神态庄重:
"有地位的人待人谦和就我亲眼所见谁也比不过凯瑟琳夫人.有两次讲道说我非常荣幸,夫人在座,两次都承蒙错爱,受到嘉许.我还曾被她邀请去罗辛斯她家吃过两次饭,就在上个星期六,牌桌四缺一,她邀了我去凑一角.就我所知,许多人认为凯瑟琳夫人傲慢,但是我见到的只有谦和.她对我说话的态度与对别的有身份的人没有什么两样.我与邻近的人交往她从来不反对,偶尔离开教区一两个星期去走访亲友也不反对.甚至她劝我尽早的结婚,如果我考虑成熟选定了人的话.她还来过我的牧师府一次,很赞同我所作的重新布置,甚至还帮助出主意,就是在楼上的壁橱里添装几个架子."
贝内特太太说:
"这太好了.我肯定她是个非常随和的人.只可惜身份高贵的女人从没有几个像她.她住得离你近吗?"
"寒舍的花园与凯瑟琳夫人住的罗辛斯仅隔着一条小路."
"你好像说过她孀居,是吗?她有子女吗?"
"只有一个女儿,是罗辛斯的继承人,财产非常的可观."
贝内特太太摇头感叹道:
"哟,她比许多姑娘幸运.这位小姐怎么样?漂亮吗?"
"她的确是一位非常逗人喜爱的姑娘.凯瑟琳夫人就亲口说过,要论真正的美貌,她德伯格家的这位千金比最漂亮的姑娘还要强,因为她的长相具有大家闺秀的特色.只是她身体不太好,这一来,她在许多方面的本领就比别的大家闺秀逊色了.如果没有体质的缺陷,就不会这样的.这是我听专管她教育的女人说的,现在这女人还与这母女俩住在一起.话说回来,她为人极好,常常会坐着小马车从寒舍边经过."
"她受过引见吗?进过宫的人中我还没有听说过她的芳名."
"可惜她的身体欠佳,去不了伦敦.有一天,我当面对凯瑟琳夫人说,因为她的千金去不了伦敦,英国王宫便失去了一颗最瑰丽的珠宝.夫人非常高兴听到这样的比喻.不瞒你们说,我喜欢一有机会就向小姐太太们说两句她们个个都爱听的巧妙恭维的话.我不止一次对凯瑟琳夫人说,她漂亮的千金是天生的公爵夫人模样,公爵夫人的封号抬高不了小姐的身价,小姐反而会给公爵夫人的封号增添些光彩.对这种小意思凯瑟林夫人很喜欢,我献这点殷勤也是责无旁贷的事."
贝内特先生说:
"你真会说话,能说出这些巧妙的奉承话的确是值得你高兴的事情.请问,你献这些殷勤是一时的灵机,还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主要是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有时候虽然我也有些兴趣想几句得体.巧妙的恭维话,但是我总希望每句话听来尽量不像是经过事先考虑过的."
贝内特先生的预料的全然正确,他的外侄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是个荒唐鬼.听到他的话他内心暗暗好笑,而表面却装得若无其事的,仅仅偶尔瞧伊丽莎白一眼,惟恐他的快乐被人分享.
然而,到了喝茶的时间,这人的戏已看够了,贝内特先生把客人领回到客厅.等喝过了茶,请客人给几个女儿朗诵书.柯林斯先生一面答应一面拿出了书.但是他瞧了一眼后(这本书一望便知是巡回图书馆借来的),现出一惊,说抱歉得很,他从不谈小说.基蒂瞪大了双眼望着他,莉迪亚哎哟喊出了声.另外又拿出了一些书,他左挑右选拣中了福代斯的《女儿经》.还没等他翻开书,莉迪亚早惊得张大了嘴.他一本正经地才念了三页,莉迪亚就打断了他.
"妈妈,你知道吗,菲利普斯姨父说要把理查德请出门?如果是那样,福斯特上校会雇用他.星期六我听姨妈说过.明天我到梅里顿去听听下文,再问问丹尼什么时候能从伦敦回来."
莉迪亚的两个姐姐让莉迪亚别出声,但柯林斯先生已很不高兴了,把书往旁边一放,说:
"我已经多次发现,年轻的姑娘对严肃的书缺少兴趣,尽管这些书全是为她们所写.老实说我猜不透其中的原因,明明对她们来说开导是最重要的事.但是,我不会再勉强我的这位小表妹."
说完,他转过身对贝内特先生谈起想与他下双人跳棋.贝内特先生马上答应了,说这办法好,几个女儿也有几个女儿的喜爱,不如由着她们的性子.贝内特太太与另外几个女儿一再的道歉,说莉迪亚不该打断他,还请他再念,担保不会再出现这类似的事.但柯林斯先生解释说他对小表妹并不计较,决不会认为她是故意作对的.然后,他坐到另一张桌边,要与贝内特先生下双人跳棋.
■第十五章
柯林斯先生的头脑并不灵活,既先天不足,也后天失调,又教育不当,见的世面又少,二十几年中受的影响主要来自一个没有文化而又吝啬的父亲.别看也上过大学,但只熬过几个学期,也没什么朋友.从小到大父亲叫他俯首听命,养成了他的恭顺态度,但是现在却大大变了样,谦卑中掺进了大量自负,因为他头脑简单而且又孤陋寡闻,再加意外地早早地走了顺风,便更骄傲.当亨斯福德牧师缺位时,他便机缘巧合遇上了凯瑟琳.德柏格夫人.一方面,夫人的地位令他仰慕,敬重她这个大恩人,另一方面,他自恃甚高,自以为成了堂堂大牧师,很了不起,所以傲慢与卑屈.骄气与谦逊兼而有之.
现在有了所好住房,收入很丰厚,他打算结婚.如果朗本家几个女儿果然名不虚传,美丽温亲,他想选择其中一个,结了亲并借此与朗本家的人和好.这就是他划算,继承她们父亲家产后的补偿.他认为这可是一步妙棋,既名正言顺,又显得慷慨大方.
见到几位姑娘之后他的计划没有改变.贝内特家大小姐那副可爱的脸蛋充分证实了他的计划是对的,也使他认定了什么应该由几姐妹中居长的所有.所以当天夜晚,简便是他所选中的目标.然而第二天上午早饭前与贝内特太太单独攀谈了一刻钟后,他改变了想法.他先提起了他的牧师府,自然而然地话锋一转,转到了不妨在朗本物色一位妻子.贝内特太太一听,一面谦逊地微笑并表示赞许,一面暗示,他看中的简已有所属."至于我的几个小女儿,我不能说......我不能肯定......不过呢,我还没有觉察出什么苗头.最大的女儿我倒必须提一提,我觉得应该说一句......大概过不了多久会订婚."
柯林斯先生不用愁,简不行还有伊丽莎白.主意马上打定了,仅在贝内特太太拨火的一会儿功夫打定了.伊丽莎白是二小姐,论相貌仅次于简,当然可替换简.
贝内特太太为刚刚说的话得意洋洋,心想过不久便好像要嫁出去两个女儿了.昨天一提起就咬牙切齿的人,现在很得她的欢心.
莉迪亚没有忘原来到梅里顿的打算.几个姐姐除玛丽以外都愿意陪她走一趟.贝内特先生巴不得甩开柯林斯先生,静心去看书,叫他也跟着.柯林斯先生吃完早饭就随着贝内特先生进了书房,拿了本最大的对开本书,装作爱不释手,实际上很少停嘴,与贝内特先生谈他在亨斯福德的房子和花园.这一来贝内特先生被吵得心烦意乱.他一直都能在书房里享受到安逸.宁静.他曾对伊丽莎白说,在家里别的哪个房间里听到傻话.大话他都不会计较,惟独在书房里不行.所以,他的礼遇来得快,马上提出请柯林斯先生陪几个女儿去一趟.柯林斯先生走路比读书内行,正求之不得,把一本大书合上便走了.
一路上他滔滔不绝,几个表妹有礼貌地随声附和着,不知不觉便进了梅里顿.一进梅里顿,两个小表妹再不理会他.她们的眼睛滴溜溜满街扫,看有没有军官出现,可看到的只有特别漂亮的软帽或者商店橱窗里的全新布料.
但是过了没多久,出现一个年轻人与位军官并排在街对过走,堂堂仪表,从来没有见过,引起了四姐妹的注意.军官正是莉迪亚要打听的丹尼先生,刚从伦敦返回,见到她们后鞠了个躬.四姐妹都欣赏陌生人的风采,想结识他.基蒂与莉迪亚决心想办法打听一下,脚一溜穿过大街,借口想到街对过的一家商店买东西.机缘巧合,刚上人行道,那两位往回走,在人行道上相遇了.丹尼先生马上招呼她们,把他的朋友威克姆先生介绍给她们.原来两人昨天刚从伦敦来,威克姆先生得到了民兵团的委任状.这真是天遂人愿,这年轻人就缺一身军服,有了军服便英俊绝伦了.他的外表可爱,处处都独占鳌头,五官漂亮,身材出众,谈吐也不凡.介绍过后威克姆先生便口若悬河地谈了起来,但话又非常得体,自然.几个人正站在一起说得投机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接着看到达西和宾利骑着马从街上走了过来.这两位也发现了贝内特家的几位千金,赶忙策马过来,很有礼貌.宾利首先开了口,但他的话主要是说给贝内特家的大小姐听的.他说他正赶往朗本,专程看望大小姐.达西先生一点头,表示此话属实.他注意的是伊丽莎白,但又不敢多看,刚移过目光,却突然发现了陌生人.两人对视时,脸色都出现异常,碰巧让伊丽莎白看到,对这情景吃了一惊.两人脸色都变了,一个发白,一个绯红.威克姆先生稍一迟疑还是碰了碰帽子,达西也碰了碰,算是回了礼.这是怎么回事呢?既不能猜测出,也很想知道.
宾利似乎并没发现什么,只打了个招呼,与朋友骑着马一道走了.
丹尼先生与威克姆先生陪着几位小姐走到菲利普斯先生家门口,虽然莉迪亚小姐非常恳切地邀请他们进去,甚至菲利普斯太太从客厅的窗口探出身子来也高声邀请,但他们还是鞠躬走了.
外侄女总能给菲利普斯太太带来好性情,这次两个大侄女隔了段时间没来,特别受欢迎.她连声说她们来得突然,根本没有料到,就连自己家的马车也没有来得及去接.她本来什么也不知道的,只不过凑巧见到了街上琼斯先生家的店伙计,听说他们不用再送药到内瑟菲尔德,因为两位小姐已经走了.话刚刚说完,简便向她介绍柯林斯先生,她忙又招呼.她热情问好,很有礼貌,柯林斯先生也礼貌地答谢,说自己是不速之客,与她素不相识却贸然登门,幸好与几位来的姑娘是表亲,这才能够经她们介绍与她相交.菲利普斯太太万万没想到他会来一大堆文绉绉的客套,但还没等她了解这位新客人,外侄女哼着问起了另一位陌生人.然而她对另一位却知之不多,只能告诉几个外侄女,是丹尼先生从伦敦接来,将在××郡任中尉的,几个外侄女已经听到.她又说她早就看到他在街上来来去去走了近一个小时.如果威克姆先生再出现在街上,基蒂与莉迪亚一定也会去看.不凑巧的是,窗下走过的几个军官与新来的威克姆一比都相形见拙,简直没法比.其中有两位第二天要到菲利普斯家来吃饭.基蒂与莉迪亚的姨妈答应会叫丈夫去拜望威克姆先生,也向他发出邀请,只要住在朗本的姐妹几个晚上都到场,这话人人都赞成.菲利普斯太太又说要玩摸彩的游戏,热热闹闹,玩过了吃点热夜霄.人人都乐意有这样的好消遣,分手时个个都兴高采烈.柯林斯先生出屋时又连连道歉.主人很大度,回答说完全用不着抱歉.
在回家的路上,伊丽莎白向简谈起了她见到的怪事,是关于那两位先生的.即使他们中有一人看来是内心有愧,或者两人都有愧,简都会为之辩解.但是她并不比妹妹强多少,解释不了两人的这种行为.
柯林斯先生回来后大大称赞菲利普斯太太很热情,很客气,使得贝内特太太心花怒放.他说,除了凯瑟琳夫人和她的千金,他没见过谁比她更有雅兴,因为她不但对他彬彬有礼,而且恳切地邀请他第二天夜晚也去,尽管对他们过去完全不熟悉.他也猜到其中的原因是他与贝内特太太一家有亲戚关系,但是的确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盛意.
■第十六章
几个年轻人要去姨妈家谁也没有异议.柯林斯先生虽然有疑虑,不愿在做客的几天里把贝内特先生和太太留下受一整夜孤寂,和人一说,疑虑便烟消云散了.于是,时间一到,一辆马车把表兄妹６个拉到了梅里顿.刚到客厅,几位姑娘就听说威克姆先生也接受了她们姨父的邀请,早已来了,心里很高兴.
听完这好消息,大家落了座.柯林斯先生从容不迫地往客厅四处打量着,尽情欣赏.他对客厅的大小和摆设十分喜欢,说他几乎有置身于罗辛斯的夏日小早餐厅之感.对这一比开始没有人领情.后来菲利普斯太太听他说起罗辛斯是怎么一回事,谁是业主,凯瑟琳夫人几间客厅中有一间的情景,知道只一个壁炉便值八百磅,这才体会到柯林斯先生这一恭维的分量,即使让他把她们家的客厅比作罗辛斯管家的住房也不会计较了.
他兴冲冲地谈起凯瑟琳夫人的风采,住所的派头,也时不时地插上几段话夸自己的住所和住所里的变化,一直谈到各位男宾进了客厅.他发觉菲利普斯太太听得出了神.菲利普斯太太越听越对柯林斯先生有好感,还起了心要自己的好感尽快的在左邻右舍中传开.几位姑娘则不同,只觉得时间难熬,对表兄的话不感兴趣,又没有事可干,想弹琴弹不了,只能看看挂在壁炉架上方自己随笔画的瓷器.然而,时间终于熬了过去,男宾来了.当威克姆先生走进客厅时,伊丽莎白对自己的眼力深感认同,难怪她初次见到他时和后来想着他时会产生喜爱.××郡的军官个个是像样的男子汉,姣姣者现在全部到了场.菲利普斯先生最后进客厅,那些军官比宽面庞.索然无味.酒气熏天的菲利普斯先生强,但无论外貌.举止风度,威克姆先生都压倒了每一个人.
威克姆先生是个幸运儿,几乎个个女人的眼睛全都朝他看,而伊丽莎白是个幸运女,威克姆先生最后在她身边落了座.他落座便开言,虽只是说天在下雨,雨季可能要来了,但伊丽莎白觉得,由于他言辞不凡,无论怎样平淡.枯燥.陈旧的话题,经过他的如簧巧舌一说,都会觉得很有趣味.
柯林斯先生遇上了威克姆与这帮军官,算是遇上了劲敌,在女性眼中变得一文不值.年轻姑娘显然没有把他当回事,但是菲利普斯太太却不同,他说话时常常仍然洗耳恭听.而且菲利普斯太太也心细,给他递了一块又一块咖啡和小松饼.
牌桌摆上后,柯林斯先生便有了回报的机会,坐下来要打惠斯特牌.
"现在打这牌我还很不内行,可是我可以多多学.论我的境遇......"他说.菲利普斯太太非常感激他愿意打,但懒得再听他的原由.
威克姆没有玩惠斯特牌,却被请到了另一张桌旁,一边是伊丽莎白,一边是莉迪亚.开始他几乎有被莉迪亚一人独霸之势,因为莉迪亚的嘴可以说个没完没了,可是她又玩命的爱着摸采用,没多久就玩得入了迷,忙着下赌注,赢了彩大叫大嚷,顾不上任何人了.所以,威克姆先生能得以一边应付赌局,一边悠闲地与伊丽莎白攀谈.他说话伊丽莎白很乐意听,尽管她最想听到的事并不可能指望听到,那就是他与达西先生昔日的往来.她甚至不敢提起达西.谁知后来她的好奇心竟意外地得到了满足,威克姆先生自己谈了起来.他先问内瑟菲尔德离梅里顿有多远.伊丽莎白回答以后他顿了顿,又问达西先生在那里已经住了多久.
"一个来月."伊丽莎白说,之后,想想不愿离开这个话题,补了一句,"大概他是德比郡的一大财东吧?"
"没错.他有庞大的产业,每年的纯收入不下一万.对这个人的底细,最清楚的只有我,从小我与他家就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威克姆答道.
伊丽莎白很吃惊.
"昨天我们相遇时态度冷淡,你亲眼见到的,现在却听我说出这句话,贝内特小姐,你应该感到吃惊.你与达西先生来往的多吗?"
"多来往还不如少来往."伊丽莎白话里带气,"我与他曾同在一家人家相处过四天,我讨厌这个人."
威克姆说:
"他讨厌不讨厌我不可妄言.我也无权评价.正因为与他相交太久,看法难免有所公正.我不可能不出现偏颇.但是我可以说,你对他的看法,别人听了都会觉得奇怪.也许,要是在另一个地方你不会这么气冲冲的说话.现在你还算是在自己家."
"不瞒你说,除了在内瑟菲尔德,我在这里是怎样说,到了左邻右舍哪一家也会怎样说.在赫特福德郡他到处不招人喜欢.他的傲慢人人都厌恶.你等着瞧吧,遇上谁说起他,谁的话都不会比我好听."
威克姆沉默片刻以后说:
"他也好,别人也好,说句实话,我看都不应该无端受到吹捧,然而他却常常有着这种事.世上有的人只注意到他的财产和势力,而有的人又害怕他气势咄咄逼人,所以都捧着他以顺其心意."
"尽管我与他交往很少,还是可以看得出他这人脾气坏."威克姆听了仅摇摇头.
等再次遇上机会谈起时,他说:
"他究竟会在这地方住多久呢."
"我也说不上,但是我在内瑟菲尔德时,没有听说他想走.你总不会见他住在附近,就改变主意,不到××郡来吧?"
"那不会.我怎能因为害怕达西先生就不来了呢?如果他不愿意见到我,该走的是他.我们的关系不好,一见到他我就没了好心情.但是我不愿意见他不是为了别的原因,我的理由可以向世上所有人公开:我觉得我受害不浅,对他的为人既惋惜又痛恨.贝内特小姐,他的父亲倒是位极好的人,是我所见的的最可靠的朋友.每当我与达西先生在一起时,就会回忆起他父亲的种种可贵之处,内心便有一种隐痛.非常不满意我的所作所为,但说实在的,什么我都可以不再计较,但唯一不能宽恕他的是,他辜负了亲生父亲的期望,丢了亲生父亲的脸面."
伊丽莎白对这件事更感兴趣,巴望着能再听下去,但是过于敏感的事情是不便追问的.
往后威克姆先生谈的便是一般性话题,如梅里顿,这里的左邻右舍,他交往过的人.似乎他非常喜欢所见到的一切,特别是在谈到交往过的人时,明显会带有几分赞颂.
"我到××郡的主要目的是想找可靠的人常交往."他补充说,"我知道这个民兵团有着很好的声誉.听朋友丹尼说起他们的驻防地,说起梅里顿的人对他们非常热情,为人又极好,我更想来了.老实说,我需要与人交往.我曾失望过,精神再也受不了孤寂.我得有个职位,得与人往来.我原来并没有打算过从军,我走上这条路的原因是环境的变化.我本应该当牧师,因为抚养我的人想把我培养成牧师.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刚才说的那位先生不乐意,现在我早该享受到优厚的牧师待遇了."
"当真?"
"没错.达西先生的父亲曾立下过遗嘱,说最好的牧师职位空出以后由我继任.他是我的教父,对我关怀备至,情深思重.他真心实意关照我,以为已经万无一失,但是等到牧师职位空出后,却落到了别人之手."
"这就奇怪了!"伊丽莎白说,"怎么会有这种事呢?难道遗嘱还可以不去执行?为什么你不采取法律的手段呢?"
"原因只是职位继承的措辞太含混些,打官司毫无胜算.正派人不会怀疑立遗嘱人的意向,但是达西先生偏要怀疑,认为立遗嘱人只作了有条件的举荐,说我生活铺张,做事莽撞.总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所以,我的继承资格被剥夺了.一点不假,牧师职位空出是在两年之前,正好我到了可以任牧师的年龄,然而职位却给了另一个人,而我实际上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也不配得到这个职位,这同样一点也不假.我的性情急躁,心直口快,有时候说出了对他的看法,而且是直言不讳向他本人说的.此外我别无过错.但归根结底,我们性格不同,而且他恨我."
"这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他这种人应该当众戳穿."
"今后有一天他会被人当众戳穿,但绝不能由我戳穿.由于我忘不了他父亲,因此也就绝不会与他过不去,或者去揭穿他的底细."
他的善良伊丽莎白很敬佩,而且,由于知道了他的好心肠,觉得他也更显英俊.
沉默了片刻,她说:
"那么他究竟出于什么动机呢?什么原因能使他做出这种狠心事呢?"
"因为他对我恨之入骨,由嫉妒产生的恨.如果他父亲不那么喜爱我,他也许会对我好些,但是他父亲却对我特别喜爱,所以他一定从小就忌恨在心.他心胸狭窄,容不得我们之间一个比另一个强,也就是说容不得我常受到宠爱."
"我没有想到达西先生会这样坏.我一直不喜欢他,却没想到他竟恶劣到了这种地步.原来只当他把别人都不放在眼里,但没有怀疑他是个小人,而且会这样恶毒报复,伤天害理,良心丧尽!"
她想了好一会,才又说道:
"在内瑟菲尔德时,有一天,我记得他口口声声说他很难忘记心中的怨恨,又有不肯饶人的脾气.他的心术一定不正."
"这方面的话我说不太适宜.对他我也难免带有主观想法."威克姆先生答道.
"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父亲喜爱的教子和朋友!"伊丽莎白细想了一会,又说,她本想再说"一个像你这样一望便知性格温和的人也没放过",却只说道,"何况你还从小与他是伙伴,记得你曾说过,有着很好的关系."
"我们同生在一个教区,同一个园林,从小几乎一直在一起,住同一所房子,一道玩耍,他父亲待我如同亲生子.我父亲开始干的一行就是你姨父菲利普斯先生干的这一行,但是为了给达西的父亲效力,他把一切都放弃了,以后一直在经管彭伯利的产业.他很得老达西先生的好感,是老达西的一个知心的亲密朋友.老达西先生常常说,他多亏我父亲经管家产得力.在我父亲将临终时,老达西主动答应以后好好照料我.据我看,他这样做不仅为了回报我父亲,也是因为喜爱我."
伊丽莎白说:
"真奇怪!太反常!这位达西先生自以为是个了不起的人,既然要做个了不起的人,他坑害你是为了什么呢?且不说其他原因,他的自傲心理也不该使他干出卑鄙的事来.我得说那样做太卑鄙."
威克姆答道:
"的确叫你想不通.几乎他的所有行为都受了骄傲心理的支配,骄傲心理是他形影不离的朋友.他做事不缺德时不为别的,就为有自傲心理.但,一种心理并不能支配我们所有的时间.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是出于另一种更强烈的心理,甚至可以使他连脸面也不顾了."
"像他这样傲慢透顶了的人还能做出些什么好事来呢?"
"当然能.这一来他常表现得慷慨大方,例如广施钱财,热情好客,为佃户解难,接济穷人.只是为了维护家声,撑父亲的脸面,他一贯是以自己父亲为荣的.他的主要动机在于不辱没他达西家门,不丧失人心,或者说,不损害彭伯利的声势.在同胞手足间他也要有脸面要顾,再加上几分感情,对他妹妹可以说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你以后听吧,人人都会夸他是个难得的好兄长."
"达西小姐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摇摇头."我很难评价她是否讨人喜欢.我不愿意说达西家人的坏话,但是她非常非常像她的哥哥,骄傲得不得了.小时候她天真可爱,很喜欢我,我陪她玩,一陪就是好几个小时.但是现在我和她毫无关系了.她长得漂亮,才十五六岁,在我看来可算是多才多艺.父亲去世后她住在伦敦,请了个人陪着她,也同时照管她的教育."
后来两人谈起了许多别的事,谈谈歇歇,歇歇谈谈.最后伊丽莎白忍不住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说:
"我想不通为什么他会与宾利先生合得来.宾利先生看来性格再温和不过,待人也的确很热情,怎么会结交了这么个人呢?他们怎会情投意合?你认识宾利先生吗?"
"不认识."
"他是个性格温和,对谁都很亲切的大好人.他可能对达西不太了解."
"也许不了解,但达西先生想讨人喜爱时就能讨人喜爱.他有的是能耐.如果他觉得该多谈,话会滔滔不绝.与地位相当的人混在一起他是一个样,遇上不如他气派的人,他就会变个样.他一直把自己看得很高,但是与有钱人在一起时,他表现得豪爽,正直,诚恳,理智,德性好,也许还很容易相处,那是因为财产和地位."
没过多久,惠斯特牌局散了,那几个牌客围到另一张桌边,柯林斯先生站在表妹伊丽莎白与菲利普斯太太之间.菲利普斯太太照例问起了他的输赢.回答是不大妙......他没赢一次.菲利普斯太太对此关切地说了几句,但是他当了真,一本正经说输赢无关紧要,损失几个钱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请她不要记挂在心.
"太太,我非常清楚,往牌桌边一坐,这种事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还好,我的处境并不算坏,五先令还不算什么.当然,还有许多人不能这样说,但多亏了凯瑟琳.德伯格夫人,我远远没有到计较这种小事的地步."他说.
他的话引起了威克姆先生的注意.他细看了柯林斯先生一阵,小声地问伊丽莎白,她的亲戚是否和德伯格一家关系十分密切.
"凯瑟琳.德伯格夫人前不久给了他一个牧师的职位.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也不大清楚,被她看中,但可以肯定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伊丽莎白答道.
"你照理应该知道凯瑟琳.德伯格夫人与安妮.达西夫人是亲姐妹俩.所以,她就是现在这位达西先生的姨妈."
"你错了,我并不知道.我一点也不知道凯瑟琳夫人的亲戚,而且直到前天才听说有她这么一个人."
"她女儿德伯格小姐会继承到一大笔产业.谁都认为德伯格小姐与她表哥一定会把两笔产业合二为一."
伊丽莎白一听这话,想起宾利小姐的可怜,不禁一笑.如果达西先生已另有命中人,宾利小姐的所有殷勤都必然白献,她关心他妹妹,吹捧他本人,这些心将成为徒劳.
伊丽莎白说:
"柯林斯先生对凯瑟琳夫人与她的女儿赞不绝口,但从他所说这位夫人的一些具体事来看,我怀疑他被感激之情弄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凯瑟琳夫人对他虽然也有恩,却也是个神气活现.自命不凡的女人."
威克姆说:
"我认为她是集两者于一身,恩情不浅,傲气也盛.我有好些年没有见到她了,但仍旧记得很清楚.我一直也不喜欢她,她待人蛮横,气盛.她的聪明能干是赫赫有名的,但是我觉得她的能力一部分来自于地位与财产,一部分还来自办事坚决.果断,另外靠她的外侄的夸耀.在她外侄眼睛里,凡与自己沾亲的人个个智力超群."
伊丽莎白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两人谈得很投机,直谈到开饭了,牌局只好收场,其他小姐才有机会与威克姆先生说话.菲利普斯太太的晚宴上,大家七嘴八舌闹哄哄的,并谈不出名堂来,但是人人都欣赏他的风范.无论他说什么,句句话动听;无论他做什么,个个姿势优美.伊丽莎白走时满脑子装的只有他.回家的路上,她什么也没想,只想着威克姆先生的模样,想着他的一言一语,但是她连提起威克姆先生名字的机会也没有,莉迪亚与柯林斯先生两个人都不曾闭过嘴.莉迪亚不停地谈摸彩,哪些输了哪些赢了.柯林斯先生讲述菲利普斯夫妇如何地好客,说他根本不在乎玩惠斯特牌输的钱,数晚餐吃了哪些菜,又反复担心会挤得表妹不好坐,许许多多事还没来得及讲马车就到了朗本的大门口.
■第十七章
第二天,伊丽莎白把威克姆先生对她说过的话告诉了简.简听后非常惊讶.她简直不敢去相信,与宾利先生要好的达西先生竟这样不成器,但是出于天性善良,她也不会怀疑威克姆这样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说话的可靠.受到这样大的委屈还能够沉住气,这就足以打动她的心.所以,她别无选择,惟有对两人都抱有好感,为双方的行为辩解,对无法解释的所有事都说成是偶然或误会.
她说道:
"我想两人一定是有许多误解,只不过内中的原因我们还不清楚罢了.很可能有关的什么人让一方错看了另一方.总之,如果我们瞎猜让他们产生隔阂的原因或情况,必然会去责备某一方."
"的确如此.不过,好心的简,对整个事情可能牵涉到的有关人,你又该怎样辩解呢?请证实他们的清白吧,要不然,我们只能把某方当作坏人."
"你想取笑我那就取笑吧,但是再取笑我也不会改变我的看法.得了吧,利齐,明明是他父亲喜爱的人,明明他父亲生前有言,要给予厚待的,你想想看,达西先生却这样亏待,别人一定会瞧不起他们.这种事不可能.凡有人之常情的,多少看重自己人格的,都干不出来.难道他最要好的朋友也看不出来?哼,不可能!"
"宾利先生看不出他很有可能,但威克姆先生昨天晚上讲的完全是亲身经历,姓名.事实等等都脱口而出,我想该不会是谎言吧.万一不是这么回事,让达西先生自己来澄清吧.再说,他的神情也不假."
"实在叫人为难,叫人费解.真不知道如何看才好."
"你得啦吧,谁都明白该怎么看."
其实,简唯一有把握的,就是宾利先生.如果他当真没有把达西看出来,等到真相大白以后,不知会有多么难过.
姐妹俩说这些话时是在矮树丛中,忽然听说有客人来找她们.正好是她们在谈论的人,忙走出了树丛.宾利先生与他姐妹亲自登门邀请参加的内瑟菲尔德的舞会,这舞会期待已久,定于下星期二举行.宾利姐妹俩见到好朋友简非常地高兴,口口声声说她们已如隔三秋,问长问短,显出对别后情形的极大关心.对于其他人这两姐妹却很少理睬,尽量避开贝内特太太,与伊丽莎白说话也不多,更别说和别人说话了.没过一会她们就站起身来告辞,动作之快让亲兄弟吃了一惊,匆匆忙忙走仿佛是为躲避贝内特太太的礼数.
眼见着内瑟菲尔德要举行舞会,贝内特家母女个个欢天喜地.贝内特太太认为开舞会是看在她大女儿的面上,宾利先生没有发请帖,而是亲自来登门,令她受宠若惊.简希望能与两位朋友相聚,受到她们的兄弟热情相待,夜晚一定会过得愉快.伊丽莎白想的是可以与威克姆先生跳舞跳个痛快,对达西先生察言观色把所有事可看出个究竟,内心也很高兴.凯瑟琳与莉迪亚之乐不在于一些具体的人和事.她们两人与伊丽莎白一样,都想与威克姆先生跳舞能跳半个夜晚,但他却不是能使她们尽兴的唯一舞伴,无论如何,舞会毕竟是舞会.连玛丽也向全家人表示,她也有去的意思.
"上午我一个人安安静静,这就足够了.夜晚偶尔出去逛逛也损失不了什么."玛丽说,"交际场合我们大家都可以去.有些人认为,隔一段时间玩玩,消消遣,人人乐而为之,我也抱有相同的看法."
伊丽莎白这一次兴致最高,虽然对柯林斯先生不到必要时不常开口,然而这次却忍不住问他,对宾利先生的邀请是否接受;如果接受,觉得该不该在晚会上也痛快玩玩.出乎她的意料,柯林斯先生根本没有思前顾后,也没担心跳跳舞会招来大主教或者凯瑟琳.德伯格夫人的责备.
"你放心吧,这种舞会是一位正派地年轻人举行的,参加者个个体面,我绝不会怀疑有什么名堂.我觉得跳跳舞也没什么,还希望在晚会上几位漂亮表妹都能赏光.伊丽莎白小姐,借此机会我一定要邀请你跳头两个舞.我选中你希望简妹妹不要见怪,并非对她不恭,而是另有无可厚非的原因."
伊丽莎白后悔大大失误.她一心盼望着头两个舞能与威克姆先生跳,却在半路杀出来个柯林斯先生!怪她这个时候不该表现出一腔热情.然而,悔之已晚.这一来,威克姆先生与她共享快乐得在晚一些时候了,柯林斯先生的邀请她出于礼节接受了.她对柯林斯先生的殷勤还有一点更加不乐意的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时她已察觉,在姐妹几个人中,她被当作了亨斯福德牧师府女主人的候选人,如果罗辛斯没有更合适的客人可挑,三缺一的牌局会拉她去凑数.过了没有多久,她认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眼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越来越殷勤.耳朵也听到,他常借题发挥,夸她聪明活泼.这种由她的可爱而导致的结果,她并不高兴,而是惊讶.然而她母亲的反应则不同,不久她发现,如果她与柯林斯先生结婚,这门婚事在母亲看来十二分可取.但伊丽莎白没有理会母亲的暗示,知道一理便会有严重后果,非吵翻不可.柯林斯先生也许根本不会求婚,只要他不求婚,何必白吵一场呢?
如果不是要为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作准备,又如果不是有内瑟菲尔德的舞会可谈,贝内特家的几位小姐会无所事事.从来人邀请那天起,直到舞会举行的那天,雨下个不停,她们往梅里顿一趟也走不成.姨妈见不到,军官见不到,新鲜事也听不到,连去内瑟菲尔德鞋上要打的玫瑰结也是请人买来的.甚至伊丽莎白也怨恨这天气坏了事,要不然她与威克姆先生可以进一步结识.基蒂和莉迪亚一直盼望着星期二的舞会,所以星期五.六.日与星期一才一天天地熬了过去.
■第十八章
伊丽莎白走进内瑟菲尔德的客厅后左瞧右看,都看不见穿红军装的人中有威克姆先生,这才怀疑到他没有来.尽管她难多感到过去的许多事不可理解,却总觉得一定能见到他.她梳装得格外精心,信心十足,打算征服他那颗尚未完全归顺她的心,认为只消这一夜功夫,一定能把它征服.但现在的情形却使她顿生疑窦,猜宾利在邀请军官时,也许为了怕达西先生不痛快,有意避开了威克姆.虽然她猜得不很对,然而确实没来,在莉迪亚追问他的朋友丹尼先生时得到了证实.丹尼先生告诉她们,威克姆昨天去伦敦办事去了,还没有回,又意味深长地一笑,补上了一句:
"他早不办晚不办偏偏在这个时候去办什么事,我看恐怕是不想与这里的某位先生相见吧."
这句话莉迪亚没有听到,伊丽莎白却听到了.这一来她更认准了,虽然她原先的猜测有误,达西仍是威克姆没有来的原因.她对达西本来就抱有种种恶感,现在的失望更给恶感火上浇油.后来达西走过来彬彬有礼地向她问长问短时,她答的话也没带什么好气.对达西热情或忍让就对不起威克姆.她决心谈什么都不去与达西搭腔,一转身气冲冲走了.直到与宾利先生说话时,这股气还压不下去,因为宾利瞎偏袒一方,令她反感.
然而伊丽莎白毕竟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虽然这一夜她的所有希望全都成了泡影,怒气在心中还是不得以久长.她把一腔苦恼向一星期没见面的夏洛特.卢卡斯吐出以后不久,主动转而谈起了她表哥的怪事,还把表哥指给夏洛特来看.但是,跳头两个舞时她又苦恼起来.柯林斯先生既笨手笨脚,又一本正经,道歉比跳舞在行,常动错了脚还不知不觉,叫她丢了脸面又受罪,与不合拍的舞伴跳两个舞的滋味算是尝了个够.直到她脱了身后才如获大赦.
接着她与一位军官跳,又谈起了威克姆,听说他到处都受人喜爱,心情才好了些.跳过以后她又走到夏洛特.卢卡斯身边,攀谈起来,没想到达西先生却插了进来,是邀她跳舞.她大吃一惊,不由自主接受了邀请.达西先生立刻走开了,伊丽莎白悔恨起来,恨自己少长了心眼.夏洛特便安慰她说:
"你会觉得他能合得来."
"希罕什么!那一来才是倒大霉!你会和你恨的人合得来吗!这种苦头我可不想吃."
但是跳舞又开始了,达西走过来要牵她的手.夏洛特忍不住凑近她耳边提醒她别做傻事,一心惦念着威克姆,让比他势力大十倍的人看出叫他不高兴的神色来.伊丽莎白没有回答,进了舞场.她怎么也没料到,一到与达西先生面对面站着后,自己竟会马上显得气派不凡.再看看身边的人,她们见到她这副模样,也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她与达西站了一会,没说一句话.她怀疑两人会不会沉默到两个舞跳完.开始她打定主意不开口,后来突然觉得能迫使对方说话是更厉害的一手,就谈论了两句跳舞.对方答了话,接着又闭上嘴了.过了一会儿,她第二次向舞伴说话了:
"达西先生,现在该轮到你谈点什么了.我已谈过跳舞,你就说说这房子大,跳舞的人多吧."
他一笑,表示他会随她的意思.
"那行,这句话也算你现在交的差.稍等一会也许我会说起私人举办的舞会比公共舞会跳得开心,但我们现在别说了."
"你跳舞时准会说话吗?"
"有时会.谁都知道人不能老闭着嘴.两人在一起半小时连一句话都没有会显得别扭,但有些人还是让他们少开口为佳,少开口对他们来说很有益处."
"你这是指自己不想多开口呢,还是认为我不愿多开口呢?"
"都是."伊丽莎白答得很圆滑,"我发现许多人的想法都与我非常类似.我们俩的习性都是不爱交际,话少也懒得开口,除非是能够一语惊人,说出淬千秋万代的警世名言."
"我可以肯定,你的性格不是这样子."达西先生说,"我的性格是否这样我不敢妄言.当然,你认为我俩性情相同."
"我的表现不能由我自己评说."
达西先生没有接话,两人又默默无言,等到再上场以后达西便问伊丽莎白,她家的几个姐妹是不是经常去梅里顿.伊丽莎白回答是以后忍不住又说了句:
"前几天你看见我们时,我们就刚刚新认识了一个人."
这话很快就显出了效果,他脸上露出一脸轻蔑神态,但是没有开口说话.伊丽莎白内心在怨恨自己嘴不牢,却又不知往下怎样说.最后达西说话了,神态仍不自然,说:
"威克姆先生天生一副讨人喜爱相,谁见了都愿意与他交朋友,至于朋友能不能交得长,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不幸得很,失去了你这位朋友,而且很可能这一损失是对一辈子的损失."伊丽莎白加重了语气说.
达西没有回答,似乎想避开话题.正在这时,威廉.卢卡斯爵士走到了他们身边,想从舞场穿过往客厅另一边去,他一见达西先生,就忙站住深深一躬,夸他和舞伴的舞都跳得好.
"先生,不说假,你们舞技令我佩服至极.一看就知道你是位舞场高手.但请允许我另外再说一句,你这位漂亮的舞伴也没有辱没你.真希望能够常常饱这种眼福,特别是在某件好事成功以后.你说对吗,利齐?"他边说边看看伊丽莎白的姐姐和宾利,"事成以后,贺喜的人会一群接一群.达西先生,你说呢?不过,我还是别说了吧,先生.你不会高兴让我打断了你与这位小姐的美谈,小姐的眼福在怪罪我呢."
最后一句话达西没有听清楚,但威廉爵士所提到他的朋友的那句话却叫他大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眼光投向了宾利与简,见他们在一起跳舞.只是他很快镇定了下来,转过头对他的舞伴说:
"威廉爵士打断了我们的话,我把刚才的话题给忘了."
"当时我们好像没有说话.这房间随便哪两人说话威廉爵士打断都不会行,惟有我们例外,话比谁都少."试过两三个话题我们都谈不起来,我再想不出什么话题了."
"谈书,怎么样?"他说完一笑.
"谈书!那不行.我们看的书一定不同,或者看书的感受不同."
"我无法阻止你这么想.但即使是这么回事,无论如何不会没话可谈.我们可以来比较我们的不同看法."
"不行,我不愿在舞场里谈书,我脑子里绝不会想得到书."
"到这种场所你想到的全是眼前,对吗?"他问道,心里充满了疑惑.
"对,只想眼前."她随口回答道,心不在焉,在想着与眼前毫不相关的事,一会儿便表现出来了,突然大声问,"达西先生,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容易去原谅别人,说怨恨一旦产生就难以消除.我想,你该不会这么没度量?"
"不会."他断然说.
"也没有偏见吗?"
"希望没有."
"从不改变看法的人应该特别注意,一开始就必须把事情看准确."
"请问,你为什么会说这些话?"
"只不过想了解你的性格."她说,想装作毫不在乎,"问问也许能知道些."
"了解得怎么样呢?"
她摇摇头."什么也没了解到.我听到别人对你看法不一,对此我很疑惑."
他严肃地答道:
"我可以相信,人们对我的看法也许会相差十万八千里.贝内特小姐,希望你现在最好不要匆匆对我下结论.可以说,这样做对你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但是如果现在再不看出个大概来,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了."
"那你随便吧."他冷冷答道.她没有再开口.两人又跳了一次舞,然后默默分了手,都不大痛快,然而程度有所不同.达西内心深处对她很有几分情意,没多久便谅解了她而把全部火气转向了另一个人.
他们分手不一会宾利小姐向伊丽莎白走过来,面无表情,劈面问道:
"伊丽莎小姐,我听说你对乔治.威克姆很有些好感,对吗?你姐姐刚刚向我谈过他,追问到底.可惜那年轻人说了一大堆还是忘了告诉你,他是达西先生父亲管家的儿子.我好歹是你的朋友,请允许我进一言:他的话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全都相信.要说达西先生亏待了他,根本没这回事.恰好相反,尽管乔治.威克姆非常对不起达西先生,达西先生却还一直好心好意对待乔治.威克姆.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完全明白错不在达西先生,他听人一提起乔治.威克姆就有股火气.我哥哥觉得邀请民兵团的军官不能不去请他,但是看到他自己没出场的确十二分高兴.他跑到这附近来就是不知羞耻,脸皮太厚了.伊丽莎小姐,真对不起,让你看了你喜欢的人的丑面目.不过,想想他的出身,谁都不会想指望他有什么好."
伊丽莎白气不过,说:
"在你看来,他的丑恶与他的出身是一回事.听来听去,你也数不出他的什么过错,仅仅错在不该是达西先生父亲管家的儿子.告诉你吧,这一点我已听他说过了."
"对不起得很.打扰了,请原谅,但我确是出于一番好意."宾利小姐说完一哼鼻子,转身走了.
"她真狂妄!"伊丽莎白暗自说,"以为这样恶意中伤就能够说动我的心,你打错了算盘.听你这么一说,别的我都不知道,就知道你又横蛮又无知,知道达西心地坏."然后,她去找她姐姐,她姐姐答应过要向宾利先生也打听这一件事.简见她来现出满面春风,容光焕发,喜气洋洋,显出对这晚经历的满足.伊丽莎白一眼看出了她的内心秘密,顿时把对威克姆的牵挂,对威克姆冤家的气愤,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只等着听简胜券在握的喜讯.
她笑得与姐姐同样开心,说:
"我想问问你打听到威克姆先生的事情究竟如何,但看来你满心喜悦,已经是想不到第三个人了.我能理解你这样."
简答道:
"你错了,我并没有忘记威克姆先生,只是没有满意结果告诉你.宾利先生也不知道他的整个底细,也不大清楚主要是哪些事与达西先生产生了过结,但是他能担保他的朋友光明磊落,诚实无欺,还完全相信达西先生不但没有亏待威克姆先生,而且还宽厚有余.从他的话和他妹妹说的话看来,威克姆先生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担心是他太不检点,所以达西先生对他没好感."
"难道宾利先生以前并不认识威克姆先生?"
"不认识,第一次见面还是前几天在梅里顿."
"这么说来,他的话也是从达西先生那里听来的.我完全明白了,但牧师职位他说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记不起具体的情节了,虽然听达西先生不止说过一次.但是他相信牧师职位给他完全是有条件的."
伊丽莎白不大高兴地说:
"我一点也不怀疑宾利先生的诚实,但很让你失望,单纯推断性的话无法使我信服.我知道,宾利先生会为朋友作的辩解振振有词,但是既然他对整个事情有相当一部分不熟悉,而另一部分又是听了朋友本人的一面之词,那么,对那两位先生我原来怎样看,现在也得怎样看."
然后,她改变了话题,谈起另一件叫两人都高兴的事,感情相投的事.简对宾利先生的心意抱着乐观而又谨慎的希望,伊丽莎白听得非常高兴,还给予简许多鼓励,使她更有信心.后来宾利先生又凑了过来,伊丽莎白便让开,到了卢卡斯小姐那里.卢卡斯小姐问起她与后一个舞伴跳得是否愉快,她正要说话,柯林斯先生过来了,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说真是机会巧合,他有一个重大地发现.
"凑巧得很,我发现了我恩人的近亲在这里.这位先向主人家的那位小姐提起他表妹是德伯格小姐,表妹的妈妈是凯瑟琳夫人,被我碰巧听到了.真是件非常奇怪的事!这个舞会上我竟能够遇上......竟然是凯瑟琳.德伯格夫人的外侄,谁会料得到!更叫我高兴的是发现得正是时候,我能向他问个好,我现在就去.他一定能谅解我没有早去拜望.我完全不知道这层亲戚关系,他一定不会怪罪的."
"你用不用人介绍自己去找达西先生吗?"
"不用.我会请求他原谅没有早去看望他.我相信他定是凯瑟琳夫人的外侄无疑.我会告诉他,六天前我离开夫人时见她身体还相当好."
伊丽莎白劝阻他别这样做,说不经人介绍贸然去找他,在他看来不是对他姨母的敬重,很没礼貌.再说,双方根本就没有必要打交道.即使必要,也应由地位高的一方达西先生主动找他认识.柯林斯先生听不进去,一心要按自己的意愿办,等伊丽莎白说完以后,答道:
"伊丽莎白小姐,你对所知范围内的事情往往很清楚,我万分佩服,但是请允许我作个说明,一般人应遵循的礼仪与牧师遵循的礼仪不同.如果不算冒昧的话,那我跟你说,牧师的地位与英王国的国君地位同等尊贵,只要人们对两者都表现出应有的敬重的话.所以在这件事上,你必须让我听从心灵的驱使,它指引我做的事都是责无旁贷的事.对于这件事,我认为凭着自己所受的教育和惯有的分析习惯,我自己比你这样的年轻小姐更会决定进退,尽管在别的事情上你的高见都会让我所采纳.未能听从指教还请小姐海涵."
说完,他深深一鞠躬走了,自己去找上达西先生.伊丽莎白瞪大了眼看着他与达西先生怎样见面,果然达西先生被冒失的客人害了一跳.她表哥未开口先毕恭毕敬鞠了一躬.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见,但似乎觉得个个字都听到了.看表哥的嘴唇,她知道他说的是"抱歉",还是"亨斯福德",或者"凯瑟琳.德伯格夫人".他竟然能在这样一个人面前丢丑,她很生气达西先生看着他时竟抑制不住自己的惊异,等柯林斯先生终于让他有了开口的机会后不冷不热地只答了几句话.然而,柯林斯先生并未气馁,又说开了.第二次他滔滔不绝,达西先生似乎越听越瞧不起他,等他的话完了以后略一躬身,走开了.柯林斯先生这才又回到了伊丽莎白这里.
他说:
"放心吧,我没有理由不对所受到的接待满意.达西先生很高兴见到我.他的答话十分客气,很看得起我,甚至说他相信凯瑟琳夫人独具慧眼,看中的人一定会错不了.他能这样想说可见根本没有小瞧人.总而言之,我觉得他很好."
伊丽莎白再没有了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好想,便开始注意她姐姐与宾利先生.回忆起观察到的一连串好事,她高兴得象简一样.她想象着姐姐能在这所房子里安下了家,想象着真情实感缔结的良缘会多么美满幸福.事情如果真到这种地步,她觉得她甚至最终能喜欢上宾利的姐姐和妹妹.她能感觉到,她母亲与她想得一模一样,所以打定主意不往母亲身边去,免得听那没完没了的唠叨.然而到了吃晚饭时偏偏遇上了她不希望有的事,她坐在了母亲旁边,暗怨倒霉.听到她母亲与那位宝贝卢卡斯太太能讲得那样无所顾忌,公开,满嘴不离简不久后就会与宾利先生结婚一类话,伊丽莎白心烦极了.这是个会越谈越起劲的话题,贝内特太太列举起这门亲事的好处来,简直没完没了.她首先庆幸的几点就是:年轻的宾利很可爱,有钱,离她家才三英里.其次,他两个姐妹很喜欢简,肯定她们与她一样,认为这门亲事很理想,算来这又是一好.再者,给几个小女儿带来了希望;既然简能嫁个阔佬,她们跟着也会找到有钱人.最后,还令她高兴的是,她已有了年纪,现在没出阁的女儿总算能让她们的姐姐关照,免得操心.她说去应酬不高兴是言不由衷,因为在这类情况下,母亲不陪是定规,但是贝内特太太与任何人都不同,什么时候她都在家待不住.临了,她千遍万遍表示更希望卢卡斯太太不久后有同样喜事,但实际上一副幸灾乐祸相,显然认定了没有可能.
伊丽莎白想阻止她母亲的嘴放连珠炮,至少也能劝她把欢天喜地的话放低声音说.她有难言之苦,已看得出来母亲的话大部分让坐在对面的达西先生听到了.结果,母亲反而责怪她不该管.
"哼,达西先生与我有什么相干,该我怕他?我看,我们没有必要对他太多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妈妈,你就行行好,小声些吧.得罪了达西先生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这样做,他的朋友知道了不会对你有好印象."
然而她阻止不了.她母亲把内心的话仍旧高谈不误.伊丽莎白又羞又气,脸一红再红.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用眼瞟达西先生,每瞟一次都发现她的担心并非过虑.达西先生虽然眼没有盯着她母亲看,但是她知道,耳朵却一直在注意地听着.他脸上的表情先是不高兴与轻蔑,渐渐火气平息,一脸严肃.
好不容易贝内特太太把内心的话倒光了.卢卡斯太太听人颠三倒四说的一腔兴奋,而自己却得不到一点好处,早就哈欠连天,见贝内特太太话说完了,便埋头享用冷火腿和鸡.这时伊丽莎白也松了一口气.但是好景不长,她没有太平多久.吃过晚饭,说起了唱歌.她看见玛丽几乎没有被人请就准备上场献艺,着急起来.她不断使眼色暗示,打手势恳求,想阻止她出这种风头,但这些都白费了.玛丽更没有领会到她的意图,再说机会也难得,她乐意露一手,唱了起来.伊丽莎白紧紧盯着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难受.好不容易眼看着她唱完了好几段歌词,却还是没有熬到头.玛丽见同桌有人叫好,只当是表示他们还想听,才停了半分钟,又唱起了另一首歌.玛丽能力有限,不适于表演这些.她嗓门又小,又爱做作.伊丽莎白如坐针毡.她朝简看看,以为她也受不了,但是简与宾利正谈得起劲,无知无觉.又朝宾利两个姐妹看看,见她们在互相做怪相.看看达西,达西仍耷拉着面孔.她向父亲使眼色,希望父亲出面圆场.她父亲会意,一等玛丽唱完第二首歌,大声说:
"行啦行啦,孩子.你让我们饱了很久的耳福,也给别的姑娘一些表演的机会吧."
玛丽假装没听见,但很有几分难为情.伊丽莎白一替她难过,二怨父亲不该公开叫,后悔自己心急没惹出好事.这时有人请到了别人.
柯林斯先生说:
"可惜我歌唱得不好,要不然,一定非常乐意给各位凑凑兴.我认为唱歌是一种非常正当的娱乐,与牧师的职业无一丝一毫冲突.然而,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们可以花很多很多时间练唱歌,因为肯定还有别的事等着我们去做.教区的牧师工作很多.首先他必须安排好什一税的征收,既于自己有利,又不至招纳税人怨恨.讲道必须自己动手写讲稿.几乎没有空闲,既要履行在教区的职责,又要收拾和美化自己的住宅,让住处尽可能舒适些只能靠他自己动手.另外,我觉得有一点也并非无关紧要,那就是对每个人热情和蔼,特别是不能忘记提携过他的人.我认为这是一种必尽的责任.对于与提携他的人有亲缘关系的,也应在有机会时表达一份敬意,否则在我看来是不妥的."
说完他向达西先生鞠了一躬.他说话的声音大,房间里一半人能听到.好些人瞪大了眼,好些人微微笑着,而最忍俊不禁的是贝内特先生.惟有他太太例外,真心夸柯林斯先生说的每句话都很有道理,用并不算小的声音对卢卡斯太太说,他是一位极其聪明,非常难得的好青年.
伊丽莎白认为,她一家人即令事先有约,一同在这天晚上来出洋相,充其量也只能表演得这样卖力,这样精采.叫她庆幸的是,宾利和她姐姐没有留意有些场景,有些傻事他虽必定已经看见,但好在他心宽,不会太在乎.然而糟糕的是宾利的姐姐和妹妹以及达西先生.有了可乘之机,在笑话她家的人不像样.达西先生没吭声,但脸上挂着轻视的神情,那姐妹俩在冷冷地笑,究竟轻蔑相叫人更难受还是冷笑叫人更难受伊丽莎白难以分清.
这天夜晚后来也过得不大痛快.她被柯斯林缠住不放,就没有离开过左右,虽说再跟她跳舞的打算落了空,却也让伊丽莎白跟别人跳不成.伊丽莎白劝他去找别人,还表示他想认识哪位小姐她都愿意介绍,但一切都是徒劳.柯林斯一再声明,跳不跳舞他完全放在心上,一心只想多多接近她,得到她的好感,所以打定了主意整个夜晚都跟她在一起.人家认准的事,费口舌无益.幸喜她的朋友卢卡斯小姐作了她的大救星,时不时地凑拢来,把柯林斯先生的话接过去,好言好语攀谈着.
达西先生总算没有再带给她烦恼,虽然就在身边,又闲着,却不找她说一句半句话.究其原因,她觉得大概是谈过威克姆先生,心里暗自高兴.
所有宾客中,最后离开的是朗本一家.贝内特太太设了条巧计,让马车姗姗来迟,别家的客人全走了,这一家还等了一刻钟.谁知他们这一等倒瞧了个明白,东道主家的有些人巴不得他们赶快走.赫斯特太太与她妹妹除了叫累也没开口说过别的话,显然是不耐烦他们的存在.贝内特太太几次想拉扯她们谈谈,却次次让她们碰了回来,在场的人见了这情景个个也就愈无精打彩.惟有柯林斯先生滔滔不绝,夸宾利先生和他两个姐妹,又是赞赏舞会如何高雅,又是称道待客是如何热情多礼,可是别的人依旧冷场,达西一直沉默着.贝内特先生同样默默无言,冷眼旁观着.宾利先生与简两个站在一起,与大家隔了一段距离,只顾谈自己的.伊丽莎白一言不发,与赫斯特太太和宾利小姐一样,也很不耐烦.连莉迪亚都觉得精疲力竭,仅隔一阵叫一声"哎哟,累死我了!"然后打个大哈欠.
到最后起身告辞时,贝内特太太仍然不失礼数,再三表示希望宾利一家不久后能去朗本,又特意去叮嘱宾利先生,叫他用不着等她家正式发邀请,有便时就可以去吃饭,她家的人都很高兴能见到他.宾利又感激又求之不得,立刻许诺,说他第二天要去伦敦,很快会回,一回来便尽早去拜望她.
贝内特太太心满意足,离开了内瑟菲尔德,心里暗在计划,不出三四个月的时间,女儿一定会成为内瑟菲尔德的人,别的不用愁,只需准备好嫁妆,新马车,新婚礼服,有说不出的喜悦.另一个女儿嫁给柯林斯先生在她看来有着同样把握,也很值得高兴,虽然程度不同.五个女儿中,伊丽莎白最不讨她喜欢.对柯林斯先生其人与这门亲事她并无可厚非,但两者与宾利先生和内瑟菲尔德相比,那就不能比了.
■第十九章
第二天,朗本演出了新的一幕......柯林斯先生正式求婚了.眼见着星期六假满得归,他觉得必须马上开口,不能在拖延,.再说,他没有羞羞答答的感觉叫他会在关键时刻还难以启齿.他把事办得有条不紊,凡认为提亲该遵守的规矩,他都一一恪守.吃过早饭不久,当他见贝内特太太,伊丽莎白和伊丽莎白的妹妹在一起时,便对做母亲的说:
"太太,今天上午我想能与太太的宝贝千金伊丽莎白单独谈谈,不知能否割爱?"
伊丽莎白没有想到他会冒出这句话,脸上顿时徘红,还来不及挡驾贝内特太太便马上答道:
"哟哟,那理所当然.我看利齐一定会很乐意.我知道她不会反对.走吧,基蒂,我们有事上楼去."说完抓起针线活转身就走,却听到伊丽莎白大声嚷着:
"妈妈,你别走.我求你千万别走开.柯林斯先生一定不会怪我.他没有什么别人不方便听的话要对我说的.我也走好了."
"那不行,那可不行,利齐,哪儿的话!我看,你就在这里吧,不要走."伊丽莎白当真想走,脸上的神色是又气恼又尴尬,她母亲见了忙补上一句,"利齐,我非得叫你在这里听柯林斯先生谈谈不可."
对这样的命令伊丽莎白哪里还敢违抗.进而一想,她又冷静下来,知道平心静气快快应付完这件事方为上策,便坐了下来,手不停地忙着做活计,其实内心感到是又好气又好笑.贝内特太太与基蒂走开了.两人一走,打开了话匣子:
"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请相信我,你的羞怯不但没有对你造成任何损伤,反而使你更显完美.就因为你稍有不情愿,在我眼睛里倒变得更为可爱.不过,有句话不得不说,今天我找你谈是得到了你母亲大人的认可.无论你是怎样生性腼腆,必然掩饰,你不可能会怀疑我谈话的目的,因为我的殷勤毫无遮掩,不至于会让人猜错.我一走进这地方,就已选择了你作为未来生活的伴侣.但是,我最好且慢倾吐对这个问题的衷情,先谈谈我要结婚的原因,而且,要来到赫特福德郡来挑选一个妻子.挑选妻子的确是我来的目的."
看到柯林斯先生表面一本正经,实际却已心急火撩,伊丽莎白几乎要笑出声来了,所以在柯林斯停顿片刻后,她无心于阻止他再往下谈,果然柯林斯又往说了下去:
"我想结婚的第一个原因就是,我觉得每个无牵无挂的牧师......例如我......理应为他所在教区树立一个婚姻的榜样;第二个原因是,我相信结婚将会是我幸福增进的契机;第三个原因是......也许这个原因应该先说......那位对我有恩情的高贵的夫人曾特别劝导和鼓动过我.就在我将离开亨斯福德的前夜,她两度就这个问题向我赐教,而且是主动赐教!当时玩纸牌玩到分赌金时,詹金森太太在给德伯格小姐摆垫脚的凳时,她说:'柯林斯先生,你将不得不结婚.像你这样的牧师必须结婚不可.选个合适的人.要选教养有素的,才中我心意.为你过日子着想,要挑又肯干又能干的,当然门第无所谓,可是会把一个钱当两个钱花.我看你就得这样挑.快去找个这样的人,带她到亨斯福德来,我会去看她,表妹,请允许我顺带补说一句,我认为凯瑟琳.德伯格夫人的关怀体贴是我一个很不小的福份.你以后能看到,她对人的确好得无法形容.我想她一定会喜欢你的聪明活泼,再加在她这样有身份的人面前你又必然会显得文静,知道怎样去敬重,更能够得到她的欢心.这些就是,我打算结婚的原因就是这些,现在我再来谈谈为什么我不就近选择却要来到朗本,其实我在那一带有很多值得爱的姑娘.无须讳言,令尊大人去世以后......当然,他还可以活很多年......该是由我来继承这儿的产业.一旦他不行了的时候......然而我方才说过,那是为期甚远的事......惟有我娶了他的哪位女儿,你家才不至于受到多大损失,所以如果不这样做,我内心不能安定.表妹,这就是我的动机.我有理由相信,对这样的动机你会无可非议.现在,别的事都无可谈的了,只有我强烈的感情还有待用最有表达力的语言向你倾吐.我对财产看得非常淡薄,对令尊大人我绝不会提出这方面的要求.我知道提出来也无法满足,你名下仅有年利四分的一千镑财产,还要等你母亲去世以后才能到手.所以,这方面我什么都不会说,你更可以放心,结婚以后我也不会有半句责怪的话."
听到这里伊丽莎白再不打断他的话万万不行了.
"先生,你太心急了."她大声道,"别忘了,我还没有给你作回答.你现在就听我说.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美意,务必请接受我的感谢.我知道,你提出求婚是我的荣幸,但是,我别无选择,只有谢绝."
柯林斯先生慎重其事地一挥手,答道:
"我早知道,男人第一次求婚时,你们姑娘照例会拒绝,即使而内心其实很想答应.有时候,到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仍然不答应.所以,听到你刚才的几句话我并不气馁,仍然满怀希望,等不久以后与你结成百年之好."
伊丽莎白道:
"先生,请原谅我说话的坦率,在我把话说明白之后你还抱着希望就很有些莫名其妙了.即使当真有的姑娘那么缺乏头脑,以为让男人多求一次婚就会得到幸福,那你也千万别把我也错看成了这种人.我的拒绝完全是真的.我无法从你那里得到幸福,我肯定也不能使你得到幸福,绝对不能.我相信,如果你的朋友凯瑟琳夫人认识我,她一定能看得出来,无论从哪方面说,我都不是个合适的人."
"凯瑟琳夫人那样看仅仅是个假设.我猜你肯定会被夫人看重的."柯林斯先生说话时的神态十分庄重,"你就等着吧,我回去见到夫人,一定会把你的谦逊,节位,以及其他美德夸个够."
"柯林斯先生,没必要说夸我的话.我是个怎样的人你必须让我自己来评说,我的话请你务必要相信.我希望你以后非常幸福,非常富有,现在拒绝你的求婚正是全心全意成人之美.既然你已经向我求过婚了,那么,你对我家就已尽到了你的情份,无论什么时候轮到你继承这分产业,都可以问心无愧了.所以,这件事到此可算完结."伊丽莎白说完站了起来,还没有走出房门,又听柯林斯先生道:
"下次我有幸向你再提起此事时,希望你能不像这一次,我希望得到一个有利的答复.现在我并不怨你太无情,因为我知道你们女性素来有个习气,男人第一次提出来时总得拒绝.其实你刚才说的话正好是证实了女人性格的微妙,给了我再追求的勇气."
伊丽莎白上了几分火气,大声说:
"柯林斯先生,你这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如果我刚才说的那番话有一句半句叫你听了会产生勇气,那么我真不知道怎样表示拒绝了才能使你相信是拒绝."
"我可爱的表妹,请允许我说句有把握的话:你的拒绝单单是走套过场.我这种自信的主要原由是,在我看来我的求婚并非不值得你来接受,换句话说,我提出的亲事应该说是一门十分理想的亲事.我的社会地位,我与德伯格一家的关系以及与你家的关系,都是我具备的有利条件.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尽管你还有种种动人之处,但是否还会有第二个人向你提出求婚还很难说.不幸就不幸在你的陪嫁太少,使你的可爱以及种种优点十有八九变得毫不可取.所以,我才会觉得,你拒绝我并非是真.很自然地,我觉得你来这一手是想让我一时得不到你而更爱你,与所有乖巧女性的惯技同出一辙."
"先生,我明确告诉你吧,我根本不是那种玩玩手法,有意为难一位体面人的乖巧女人,.我仅仅是想请你相信我的诚恳.你能看得起我,向我提出求婚,叫我感谢不尽,但是要我答应绝对不可能.我无法说服自己.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请你别再把我当作一个乖巧女人,有意让你苦恼,要明白我是个很有理性的人,讲的是出自内心的实话."
"你总是那么可爱!"他神态尴尬地说了句恭维话,"我相信,只要你双亲认可,父命母命难违,我的求婚不愁不能成功."
对这种一意孤行,一厢情愿,却自我欺骗的人,伊丽莎白不想再理睬,她起身离开了.她想,如果柯林斯把她的一再拒绝看成是给他打气壮胆,再去找她父亲,那么,她父亲说出的话一定能叫他死心,因为他绝不对误解她父亲的话,当成乖巧女人在装模作样,在挑逗.
■第二十章
伊丽莎白走后,柯林斯先生便独自做起了爱情的美梦,然而好梦不长.等候佳音的贝内特太太早就在走廊里荡来荡去,一见伊丽莎白打开门,快步从身边走过去,直奔楼梯,便来到了餐厅里.眼见要亲上加亲自然高兴;她既热烈祝贺柯林斯,也为自己而庆幸.柯林斯先生见她进来同样很高兴,又反过来热烈恭贺贝内特太太.接着,他把与伊丽莎白面谈的细节.他自以为没有估计错,有千万条理由对面谈的结果表示满意,表妹必定出于羞怯和聪明机灵自始至终拒绝他.
然而,他的一番话使贝内特太太慌了.如果女儿拒绝他的求婚当真只是个激将法,她会与柯林斯先生同样的高高兴兴,但女儿来这一手令她始料不及,而且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说完她又补上几句道:
"柯林斯先生,可你也别急,利齐肯定会回心转意的.我这就去亲自找她谈谈.这丫头又倔强又胡涂,不知道什么好歹,让我去开导开导她."
柯林斯先生道:
"太太,对不起,先别走.我结婚自然是为了得到幸福,如果她当真是又倔强又胡涂,我娶她到头来有没有好处就难说了.所以,如果她真的执意拒绝,恐怕还是不勉强为好.既然她性格上有这些缺陷,又怎能给我带来很大的幸福呢."
贝内特太太发急地,说:
"先生,别误会.利齐只是在这一类事情上脾气倔强些,别的事上却温顺得很,像她这样的姑娘还算难寻.我这就去找贝内特先生.我有把握,我们会叫她把事情定下来,一会儿就行."
她没让柯林斯先生再答话,说走就走了,三步并两步往丈夫那里赶去,进了书房便嚷开了:
"哟哟,贝内特先生,你得赶快,利齐把事情全弄糟了.你非得出面不可,叫利齐一定要嫁给柯林斯先生.她赌咒发誓说决不会要他,要是你不赶快,柯林斯先生会变卦的,不肯要利齐了."
太太进门时贝内特先生在看书,经她这一叫唤,才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定睛地望着她,听完了她的话脸不改色心没跳.
太太住了嘴以后他这才说:
"对不起得很,你说得还没让我听明白?"
"是说何林斯先生与利齐的事.利齐口口声声说不要柯林斯先生,现在柯林斯先生也变卦了,说不想要利齐了."
"这事情我有什么办法?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你亲自去找利齐谈,得让她明白,她非得嫁给柯林斯先生不可."
"你去把她找来,我的意思得叫她听听."
贝内特太太拉了响铃,伊丽莎白被叫到书房.
"孩子,快过来,我有一件重要事情找你谈.听说柯林斯先生提出想跟你结婚,是真的吗?"伊丽莎白一进门,父亲便大声问,伊丽莎白回答是真的."好得很.这门亲事你拒绝了吗?"
"是的,爸爸."
"好得很.现在我们来谈那个关键的问题.你妈妈想叫你非答应这门亲事不可.是这样吧,贝内特太太?"
"没错,不答应就别来见我."
"伊丽莎白,你遇上件左右为难的事.从今天开始,爸爸妈妈两个人总有一个不会理睬你.如果你不嫁给柯林斯先生,你妈妈不愿意,嫁了我又不愿意."
伊丽莎白见事这样开场又这样收场了忍不住笑了,但是让贝内特太太大失所望,她本以为对这件事丈夫和自己观点是一致的.
"贝内特先生,你这样说安的是什么心?你不是答应我,叫伊丽莎白非嫁给柯林斯先生不可吗?"
贝内特先生回答说:
"亲爱的,我对你有两个小小的希望,就答应了我吧.第一个是,请你让我对这件事自己拿个主意;另一个是,让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能够自由自在.你们这就离开书房我简直求之不得."
贝内特太太尽管对丈夫已经失望,却还不打退堂鼓.她在伊丽莎白那费尽了口舌,软硬兼施,又哄又威胁.她想拉简给她帮帮忙,可惜事事顺从的简这次却不愿过问.无论她怎么说,伊丽莎白都应付自如,时而力争,时而说笑,虽然方式变化多端,决心却足始终如一.
这期间柯林斯先生一直在独自揣摸着所发生的事.自恃过高的他,怎么也猜不透表妹出于什么原因拒绝他.他的自尊心受了伤害,但感到难过的仅此而已.他看上伊丽莎白本不是出自什么真心的,再一想她母亲说的缺陷决非虚无,也就没感到有什么惋惜了.
正当一家人乱糟糟时,夏洛特.卢卡斯来串门了.她在走廊里遇上了莉迪亚,莉迪亚飞跑过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你来得正好,今天我们家可热闹了!你猜猜,上午出了什么事.柯林斯向利齐求婚了,可是利齐不愿要他."
夏洛特正想答话,基蒂又来了,也说了这件事.三个人走进餐厅,餐厅里只有贝内特太太一个人在,见卢卡斯小姐来了,一张口说的又是这件事.她便向卢卡斯小姐诉起苦衷,请卢卡斯也劝劝利齐,让她做件使全家人称心的事.临了贝内特太太带着可怜巴巴的声气说:
"卢卡斯小姐,无论如何你得帮这个忙.现在没有哪个人向着我,谁都不站在我这一边.对我都没有良心,不可怜可怜我的神经受不了."
正好简和伊丽莎白走了进来,夏洛特省了麻烦,不用答话.
贝内特太太又接下去说:
"你看,说她就来了,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只当隔着十万八千里路,她爱怎样就可以怎样.好呀,利齐小姐你听着点吧,要是求婚的人来一个拒绝一个,存心这样下去,这辈子决没人会要你.到你老子死后,我看谁再来养活你!先对你把话说明白些,我没这本领供养你.从今天起我算是没了你这个女儿.在书房里我对你已经说了,今生今世我再不理睬你.等着瞧吧,我说到做到.不孝顺的女儿我不高兴理睬.你当我就那么喜欢理睬谁?我神经有病,得这种病的人不大愿意答理人.我的苦处有谁知道哟!可这也难怪,人不叫苦就不会得到别人的可怜."
几个女儿听着她的唠唠叨叨没有吭声,知道不管对她说清道理也好,或者安慰她也好;都会适得其反的,使她会更气恼.所以,谁也不插上一句嘴,只有她一人说个没完.说到后来,柯林斯先生进来了,神态比往常更为庄重.见柯林斯来了,贝内特太太对着几个女儿说:
"你们几个全都听着,闭上你们的嘴巴,我要与柯林斯先生好好谈一谈."
伊丽莎白一声不响地出了房门,简和基蒂跟着也出去了,惟独莉迪亚没有挪脚,她打定主意要听个究竟.夏洛特也没有走.起初是碍于礼貌,因为柯林斯先生问长问短,问起她又问起她的一家人.后来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到窗口边站着,装作没在听.贝内特太太伤心地先说了句:
"唉,柯林斯先生!"
"好太太,我们别再提这件事吧."柯林斯先生马上把话接过去说.但刚停了停,他又说道,"对令嫒的行为我绝对不会见怪的."他的声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快,"我们所有的人对于难以避免的祸害都应该处之泰然,特别是我这样早早就出人头第的幸运青年,更应该如此.我相信,我已处之泰然.也许想到如果表妹肯给我面子,接受了求婚,倒不见得真的有幸福,我心里就更加安定.我常发现,一旦到不了手的福份开始在我们心目中失去它的价值,处之泰然就完全不是一句空话了.现在我没有请求太太和贝内特先生运用两位的威严,反而打消了与千金相好的意愿,好太太,希望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对府上绝无不恭.我接受的是千金的拒绝,而不是太太的拒绝,这样做恐有所不妥.但是,我们都会难免出错.当然,这件事我的用心自始至终良好.本来,我打算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伴侣,也能照顾到府上的利益.如果我的方式有所失当,现在我只好请求大度宽容了."
■第二十一章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柯林斯先生提的亲事可以说是告吹.伊丽莎白只感到几分的别扭,还不时听母亲几句埋怨话,此外倒也相安无事.至于柯林斯先生,他既没有表现出尴尬相,也没有垂头丧气,也没有故意躲开伊丽莎白,而是板着面孔,气鼓鼓不吭声.这一天,他几乎没有跟伊丽莎白说过一句话,他那些没完没了的话都只对着卢卡斯小姐说.卢卡斯小姐很有礼貌,静心听着.她这样做大家正求之不得,特别是她的那位朋友.第二天,贝内特太太的心情与身体都未见好转.柯林斯先生也,仍旧气鼓鼓的不理睬人.伊丽莎白指望他一气之下会提早走,谁知气虽气,却不见半点想早走的迹象.他原说要住到星期六,现在仍然没有改变.
吃过早饭,姐妹几个去梅里顿看看威克姆先生有没有回来,想说说对他没有参加内瑟菲尔德的舞会的惋惜.刚走到梅里顿,她们便遇上了他.威克姆跟着也去了姐妹几个的姨妈家.他说起自己的遗憾和苦衷,几位小姐说起她们的想念,让人听了非常感动.然而,向伊丽莎白他倒是说了实话,承认他没有去是出于迫不得已.
他说道:
"舞会临近时,我反复想想觉得最好还是不与达西先生见面.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参加同一个舞会,又得好几个小时,这怎叫我受得了?若闹出什么事来,不痛快的也许就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了."
伊丽莎白认为威克姆退一步的做法是上策.两人这次不用愁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开怀畅谈,还客客气气地彼此大大恭维了一番.连回朗本姐妹几个都有威克姆和另一位军官作陪,一路上伊丽莎白是威克姆最殷勤的对象.他跟着走一趟好处有二:一是伊丽莎白觉得这样做完全是看在她面子上,二是伊丽莎白趁机让他与自己的父母认识顺理成章.
到家不久,贝内特家大小姐便收到内瑟菲尔德送来的信,接过来便启了封,从信套里抽出张小小的信笺,纸张质地好,烫得平平整整,上面的字纤细秀丽,是出自女性之手.伊丽莎白发现姐姐看信时脸色骤变,还见到有好几处看得格外仔细.过了没多久,简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她把信收了起来,又与其他人有说有笑.但是伊丽莎白内心有数,暗自担心,甚至连威克姆都顾不得了.果然,威克姆和同来的军官一走,简便对她使了个眼色,叫她跟着上楼去.到了自己房间,简便拿出信,说道:
"这封信是卡罗琳.宾利写来的,信里的话我完全没有料到.几个人现在全离开内瑟菲尔德去了伦敦,不打算再回来.你听听说了些什么吧."
接着她念了信里的第一句话,原来是说姐妹俩已决定马上就跟宾利先生一道去伦敦,当天要赶到赫斯特先生住的格罗夫纳街吃饭.接着又说: 实不相瞒,离开赫特福德郡,舍不得你这位最要好的朋友,我们无所留恋,就是但愿以后你同我们能像往日一样,常来常往,欢聚一堂.不能够见面时,希望多多通信,无话不谈,以免相互牵挂.你会能这样做,我相信.
这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伊丽莎白听了不以为然,认为不可信.那两姐妹走得太突然,使她始料不及,但是在她看来其实并无可惋惜.她们离开了内瑟菲尔德并不等于宾利先生丢下了内瑟菲尔德.她相信,与她们见不见面无关紧要,只要见到宾利,简一定会马上把她们抛在脑后.
伊丽莎白想了想,说:
"你没来得及见上你两位朋友一面她们便走了当然可惜,但是宾利小姐说希望以后还能高高兴兴在一起,谁知道这一天不会来得比她预料的会早呢?你们原来作朋友来来往往,谁又知道以后不会比过去还称心地成姑嫂呢?她们去她们的伦敦好了,宾利先生是不会久留的."
"卡罗琳说得肯定,今年冬天她家的人一个也不会回赫特福德郡.我念信给你听."
昨天我哥哥临走时还以为他有三四天时间就能去伦敦办事,但我们知道三四天不够,而且了解,他查尔斯一去了伦敦就舍不得走,所以决定也去一趟,以免他空闲时住在又不舒适又孤单的旅店.我的许多相识已去那里过冬天,非常希望你这位最要好的朋友也会说一声想去凑热闹,但又明明知道并不可能.到了圣诞节家家户户大喜大庆,衷心地祝愿你在赫特福德郡圣诞节过得称心如意,有数不胜数的男友,不致于因为我们一走,就觉得少了三位朋友而损失太大.
简念到了这里说:
"这样看来他不过今年冬天绝对不会回来罢了."
"只能看出不让他回的是宾利小姐."
"你怎么能这样猜呢?一定是他自己的主意,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做得了主.你现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很不喜欢其中一段话,我念给你听,我什么都不会瞒你."
达西先生急于去看妹妹.说实话,我们同样也很想再去看她.论美貌.风采与教养,我的确觉得无人可与先进治亚娜.达西相比.就因为她叫路易莎和我太喜爱,我们希望以后她与我们的关系能成为一家人的关系.对这事的想法以前我不一定向你提过,但是在离开乡下之际,应该向你吐露,相信你会原谅我的想法.我哥哥对她已有强烈的爱慕之心,现在又常有机会见面,一定会很情投意合的.女方的家人与男方一样,都希望结下这门亲.我认为查尔斯能赢得任何一个女人的心,这样说我觉得并非因为我是他妹妹,出于兄妹关系并不能正确估价人.最亲爱的简,种种实际情况都有利于这门亲事,并不存在任何阻碍,而我对一件许多人会皆大欢喜的事满怀希望,该没有什么过错吧?
简念完了信,说:
"利齐,最后这句话你怎么看?难道还不明白吗?就等于是一清二楚告诉我,她卡罗琳既不认为也不希望我做她的嫂嫂;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哥哥完全对我无意;由于怀疑到我对她哥哥有意,她认为有必要让我清醒清醒.哼,难得她有这番盛情!你看看,对这话还能作别的猜想吗?"
"当然能,我完全不同意你的想法.你愿听听吗?"
"我洗耳恭听."
"不难看出.宾利小姐是看出她哥哥爱上了你,可是又希望他与达西小姐结婚.宾利小姐接着去伦敦是要把她哥哥缠住,同时想法让你相信,她哥哥并没有看上你."
简摇了摇头.
"得了吧,简,没错.凡是见过你俩在一起的人,谁还看不出他对你的情意?宾利小姐肯定也一样,她绝不是什么大傻瓜.如果她看出达西先生对她也有意,哪怕情意仅仅是宾利先生对你的一半,她便会去订做结婚礼服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家钱不多,派头也不大,与她家门不当,户不对.她巴不得把达西小姐和她哥哥拉扯成亲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心想两家只要联成了一次姻,她来第二次也许就容易的了.这样算计可谓高明,我可以如果不是有了个德伯格小姐断定她早成功了.但是,好姐姐,你别因为宾利小姐对你说了她哥哥很喜欢达西小姐,就当真以为他星期二离开你以后,会马上忘了你有哪些好,他丝毫不敢忘记.也别当真以为宾利小姐有本领叫她哥哥相信,他爱的不是你,而是她的朋友."
简答道:
"要是我们对宾利小姐的看法相同,你这一番话准会使我安下心来.但是你的话依据不对.卡罗琳对故意欺骗人的事干不了,我现在能抱的唯一的一线希望就是她判断有误."
"这话倒对,既然我的话安慰不了你,那么便只有这种设想能使你宽心了,你就只当她判断错了吧.你现在算是对得起她了,再千万别伤神."
"但是,即使出现最好的结果,好妹妹,我明明知道他的姐姐妹妹.亲朋好友都是反对这门亲事的,嫁给这样的人能幸福吗?"
伊丽莎白说:
"主意必须由你自己拿.嫁给他准能得到幸福,若得罪了他姐姐妹妹却会招来苦恼,到头来是苦恼多幸福少,衡量利弊后我看你还是以拒绝他为好."
简露出了一丝笑容,说:
"你这算什么话!反正瞒不了你,虽然我很不满他姐姐妹妹的反对,也绝不会瞻前顾后."
"我早知道你不会.既然如此,我看你没什么让人可怜的."
"可是如果这一冬天他都不回来,我还谈什么答不答应他求婚?半年时间一过,什么都难说了."
伊丽莎白却觉得简恐怕宾利先生不再回来,这种担心十分可笑.在她看来,宾利先生不再回来完全是卡罗琳居心不良才打出的算盘,任她公开叫唤也好,花言巧语也好,一个年轻人,谁都不依赖,听了只会当耳旁风.
伊丽莎白把就对这件事的分析向姐姐说得头头是道,收到了立竿见影的好效果.生性不易灰心丧气的简,听妹妹一说,便渐渐产生了希望.尽管有时疑虑多于希望,却心想宾利定会回到内瑟菲尔德,让她事事如愿.
姐妹俩意见一致,只能让母亲知道宾利一家已经走了,不能告诉她宾利先生究竟如何,就怕她起恐慌.但是,就吹了这小小一口风她也多了好多心事,哀声叹气地说这两位小姐走得这样快太可惜,大家才刚开始熟悉.好在长嘘短叹一阵之后便又想开了,认为宾利先生很快就会回,到朗本吃饭.到最后,她甚至高高兴兴大声说,虽然宾利先生只来吃顿便饭,她一定也会精心安排两道大菜.
■第二十二章
贝内特.家受卢卡斯一家邀请去吃饭.卢卡斯小姐又不愧是大好人,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陪着柯林斯先生攀谈.伊丽莎白好不容易才找个机会向她道谢,说:
"他被你惹恼了,我不知怎么感激你才好."
夏洛特叫朋友别挂心,说帮帮忙理所应当,损失点时间事是小,得的收获却是很大.她这番热心可谓难得,但夏洛特在帮忙之外另有所图,其中的奥妙伊丽莎白没到,她意在拴住柯林斯先生,让他把殷勤别向伊丽莎白献,而向自己来献.卢卡斯小姐用的便是这一条妙计,看来很得心应手,到夜晚分手时,她觉得已经胜券在握,差只差柯林斯先生眼见就要离开赫特福德郡.然而,在这件事上她却低估了柯林斯他的心火一样热,他的个性与众不同,没想到他竟然在第二天上午便溜出贝内特府,赶往卢卡斯府,倒头拜在了她的石榴裙下.柯林斯先生心虚,就是怕几个表妹发觉,认为如果她们见到他出门,必然猜出他的打算,而他不愿在事情没有成功之前,露出马脚.他觉得十拿九稳,这并非没有根据,夏洛特的情意表现出了七八分.但星期三他碰过壁,因此变得有些胆怯.还好,他这次时来运转,一帆风顺.他往卢卡斯家走时,被楼上穿口边的卢卡斯小姐看见.连忙出门,装作在路上巧遇,并没有敢指望太多,却反而在路上听到了一大通滔滔不绝的爱情表白.
柯林斯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话后,订下了两人的终身大事,都称心如意.跨进屋门,柯林斯便央求卢卡斯择定大喜日期,让他成为最幸福的人.本来现在提择日还为时过早,但是卢卡斯小姐不忍心把他的幸福当儿戏.求婚应是使女人如醉如痴,觉得回味无穷,天生笨拙的柯林斯,没有这个本领.卢卡斯小姐答应他仅仅出于一种单纯的心理......有个归宿.只要能成家,大多匆匆忙忙都不在乎.
接着是请求威廉爵士与卢卡斯太太的认可,结果一路顺风.他们拿不出多少财产来给女儿,何况柯林斯先生就现在的境况而论配他们的女儿都绰绰有余,更何况前景美妙,财富相当可观.原来并不关心贝内特先生的生死的卢卡斯太太现在却兴致勃勃,马上就算计起他还有多少年的寿命来了.威廉爵士把握十足地说,无论什么时候柯林斯先生继承到朗本的产业,就可以什么时候夫妇双双去朝见国王,不用费吹灰之力.总之,一家人这一来都欢天喜地.两个小女儿有了希望早一两年出入交际场,夏洛特的弟弟也松了口气,不必再担心姐姐会老守空闺.夏洛特自己倒相当平静.她已经达到目的,现在考虑的是往后的事.想来想去,总的说来她感到满足.诚然,柯林斯先生虽然既无才气,又不讨人喜爱,一起相处索然无味,难说对自己的感情有几分,但毕竟会成为她的丈夫.对男人,对婚后的生活,她并不多求,一直只是希望能够结婚.对教养好而钱财少的姑娘来说,唯一巴望的康庄大道是结婚,别看结婚不能预测否得到幸福,但可以肯定结了婚便生活不愁,这就是最大的好处.现在她已经有了这样一座靠山.由于年龄已经到了２７岁,又无美貌可言,她觉得很幸运能找到靠山.这件事麻就麻烦在必定会使伊丽莎白.贝内特大吃一惊,而她与伊丽莎白.贝内特的情分又太深,非任何人可比.伊丽莎白准会想不通,很可能还要责怪她.尽管她不会动摇决心,若是一旦伊丽莎白责怪起来,她的良心必定会过不去.她决定要亲自把这件事告诉伊丽莎白,所以叮嘱柯林斯先生,回朗本吃饭时不要走漏风声给贝内特家的任何人.当然,叫他保密他并没有推脱,满口答应下了,但是真要保住又谈何容易.他出去得太久,人人都感到奇怪,一见他回来,便都七嘴八舌问,要想搪塞还要得费几手真功夫.另一方面,情场得手的他,巴不得向人报喜,忍着没说他要表现出极大的毅力.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得启程,谁也见不着,所以在几位小姐快要回房就寝时,话别仪式就举行了.不乏礼貌与热情的贝内特太太,表示欢迎他再到朗本来,什么时候能抽得出身什么时候都欢迎.
柯林斯先生答道:
"太太,你今天这么说我特别高兴，这句话我盼望已久.请放心吧,我一定会尽早来府上拜望."
个个都吃了一惊.贝内特先生就怕他来得太快,连忙说:
"先生,凯瑟琳夫人会不会见怪呀?亲戚没有拜望事小,但叫你的恩人不高兴了事大,你可不要冒冒失失."
柯林斯先生回答道:
"你一番好意提醒我,使我感激不已.你不用担心,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凯瑟琳夫人的认可."
"小心谨慎对你有益无害.别的事都可以,让她不高兴的事绝不可做.我想,你到我们这儿来她很可能会不高兴,如果你发现她果真这样,就安安分分守在家里,我们不用你担心,我们不会见怪的."
"先生,请你相信,你这样关心体贴,叫我万分感激.我绝不食言,会尽快来信致谢,一谢这份关心,另谢我在赫特福德郡所受到的种种款待.对于几位表妹,由于我也许在不久后会再来,写信致谢便没有必要,我就此祝她们健康快乐吧,包括伊丽莎白表妹."
听他说完这话后贝内特太太和几位小姐尽过礼数回房了,却个个心里很奇怪,他怎么会说很快会再来的话呢?贝内特太太猜想,他是起了心向几个小女儿求婚,有可能答应他的人可能会是玛丽.她不像其他几个女儿,那样把他看成蠢货,觉得他思路清楚,常令她佩服.玛丽认为,虽然柯林斯先生不算聪明,还赶不上她,但是如果有她这样的人作榜样,多读书,求长进,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是会有希望.谁知,到第二天上午,贝内特太太的希望便完全化成了泡影.刚吃过早饭,卢卡斯小姐就来了,把昨天发生的事悄悄告诉了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这一两天曾经怀疑,柯林斯先生可能是看上了她的朋友,但是以为夏洛特准会像她一样,冷冷对待柯林斯,竟然依了他是万万没想到的,所以惊奇得一听便忘了礼貌,大声嚷了起来:
"跟柯林斯先生订了婚!我的好夏洛特,这怎么可能!"
对伊丽莎白说这事时,本来神态自然的卢卡斯家大小姐听到脱口一声嚷,一时间也不知所措.好在伊丽莎白只嚷了这一声,卢卡斯对她的责怪也早有所料,很快就镇静下来,不慌不忙地答道: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伊丽莎?柯林斯先生没有福气娶到你,难道说个个女人都会看不上他吗?"
这时伊丽莎白也冷静了下来,又费了一大把力气,才用像样的口气说出句话来,表示她觉得这门亲事可取之处很多,祝愿卢卡斯小姐美满幸福.
夏洛特接着道:
"你现在你心理我看得出,你肯定感到意外.因为柯林斯先生向你几天前刚求过婚,所以你万万没有料到.但是,如果你有时间多想想,恐怕会认为我做的事情理所当然.你知道,我现在并不抱奢望,以往从来也没抱过.一个舒适的家就是我想要的全部.从柯林斯先生的人品.亲属关系以及所处的地位看,我相信大多数人结婚后能得到的幸福,他也能带给我."
伊丽莎白淡淡地说了声"那自然".两人尴尬地坐了一阵后相对无言,与其他人聚到了一起.夏洛特没有久留,她走之后伊丽莎白默默想着听到的事,想了很久,仍然觉得这门亲事很奇怪.柯林斯先生３天里向两个女人求婚本来就荒唐,现在偏有人又要了他,就更是荒唐透顶.她早就感到夏洛特对婚姻的看法与她不尽相同,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一旦遇上有人求婚时,内心是否喜欢竟然给置之度外,只图得到世俗的好处.她夏洛特竟肯嫁给柯林斯作老婆,还有比这更丢人现眼的事吗?好朋友自贬身价既使她痛心,又叫她瞧不起,这且不说,再一想这么个宝贝被朋友选中,今后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日子过的,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第二十三章
伊丽莎白在想刚听来的事时正与母亲和姐妹们坐在一起,究竟该不该跟她们提起,她正迟疑不决不知可否时,威廉.卢卡斯爵士来了,他是受了女儿差遣来向贝内特一家来报告喜讯的.他边谈喜事,边左右恭维这一家人,还说两家眼见要成为亲戚他非常高兴,只是听的人不但发了呆,而且不敢相信是真的.礼数被贝内特太太丢到了一边,一口咬定他必定是弄错了.莉迪亚从来无所顾忌,常常不讲礼貌,大喊大叫起来:
"哎呀呀!威廉爵士,你怎么会说出这种事?你还不知道柯林斯先生一直想要利齐吗?"
见人这种模样而不发作非得有宫廷侍从事事逆来顺受的忍耐精神不可,多亏了威廉爵士修养好,自始至终相安无事.他面请求人们相信他说的事情是真的,非常恳切地,一面耐心听着,任凭人家怎么出言无礼而不动半点肝火.
这种难堪的场面令伊丽莎白看不下去了,觉得应该给他解围,便挺身出来证实这件事完全是真的,把夏洛特亲口对她说的话搬了出来.为了封住母亲和妹妹们的嘴,又恳切地向威廉爵士道喜.简一听,赶忙凑进来帮腔.伊丽莎白还说两个人一定会幸福,柯林斯先生人品极好,亨斯福德离伦敦又近,来往方便,等等好话.
贝内特太太被这一闷棍打得着实厉害,当着威廉爵士的面也说不出几句话来.但等他一走,憋在心里的想法便一古恼儿全倒了出来.首先,她认定这件事毫无可信之处;其次,看准柯林斯先生上了当;再者,预言这两人搅到一堆绝不会得到幸福;还有,这门亲事可能泡汤.然而,思前想后又可以推断出两点:其一,这件祸事的锅根是伊丽莎白;其二,所有人都在与她贝内特太太过不去.这一天,她主要为这两点生气.什么话都安慰不了她,宽不了她的心,连时间也冲淡不了她的怨恨.整整一个星期,她一见到伊丽莎白就要开口骂.一个月里,无论是对威廉爵士或卢卡斯太太,说起话来都没有好气.过了一年半载,她还是饶不了这两人的女儿.
贝内特先生对这件事可以说是处之泰然.他说,他从心底里感到痛快.据他讲,他原以为夏洛特.卢卡斯很有些头脑,现在才知道与他太太是一路货色,是个傻瓜蛋,而与他女儿伊丽莎白比,就更傻得厉害,叫他怎么能不高兴?
简承认对这门亲事感到有些意外,但自己的惊异却很少提起,倒常说衷心希望两人幸福.伊丽莎白分析两人幸福不了,她却没有听信伊丽莎白的那一套.卢卡斯小姐根本无法让基蒂与莉迪眼红,原因是柯林斯先生不过只当了名牧师而已.她们仅仅把这件事当作新闻传到了梅里顿,除此之外便不闻不问了.
卢卡斯太太倒得意洋洋,女儿嫁了个好人家,她依然可以对贝内特太太反唇相讥了.她往朗本去得比往常勤了,一去就说起她的高兴.贝内特太太不拿出好脸色看,连说话也没好气,可她的高兴劲儿丝毫不受影响.
伊丽莎白与夏洛特之间产生了隔膜,都不提起这件事.伊丽莎白认为她算是看透了,她们之间再也不会有真正的信任了.由于夏洛特让自己寒了心,她就更喜爱姐姐了.姐姐心术正,性格又温和,她相信这一看法错不了.对姐姐的幸福她一天比一天担心起来.宾利先生走了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杳无音讯,不知回不回来.
简及时给卡罗琳写了回信,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算算什么时候会又有信来.柯林斯先生许诺的感写给她父亲的谢信星期二寄到,不胜感激的话说了很多,就算在她们家住过一年的人,道起谢来恐怕也只不过如此.道完感激之情之后,他告诉这一家人他的喜事......得到了他们的好邻居卢卡斯小姐的一颗芳心,满腔高兴跃然纸上.接下来他又解释说,临走时他痛快地领了叫他再去朗本的盛情不是为别的,只为要与卢卡斯小姐相聚.他希望再过两周,于星期一再到朗本.他还说到凯瑟琳夫人衷心赞同这门亲事,希望他尽早完婚.他相信,有凯瑟琳夫人的面子,夏洛特一定会及早择日,让他成为最幸福的人.
对于贝内特太太来说,柯林斯重返赫特福德郡已不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了.恰好相反,她与丈夫一样,说的话不再中听了.他往朗本跑却不去卢卡斯家,太莫名其妙了,而且,来了多事,麻烦.她身体正不舒服,家里来客人厌烦,而在各种各样的人中,最叫人看不入眼的便是谈情说爱的.贝内特太太就唠叨着这些话,如果不唠叨了,那肯定是想起了另一件更叫她头痛的事:宾利先生迟迟都没有回来.
简和伊丽莎白对这件事也没少伤神.时间过了一天又一天,等来等去没有别的消息,只听到梅里顿的人纷纷传说,他今冬不会再来内瑟菲尔德.贝内特太太觉得此说太不入耳,一提起总要骂这是有人恶意造谣.
担心也发生在伊丽莎白的身上,倒不是怕宾利会无情,而是怕他姐姐妹妹当真抱了后腿.虽然她不愿说出口,有损简的好事,坏她情人的声誉,任人只当他靠不住,可是常不禁就这样怀疑.他的姐姐和妹妹心狠,朋友说话又顶用,再加上达西小姐有其迷人之处,伦敦的消遣地方又多,几管齐下,宾利的感情再有力量也招架不住.
至于简,在宾利杳无音讯的这段时间里,自然比伊丽莎白更是心焦,但是她一心要把所有的心事隐瞒起来,所以每当与伊丽莎白在一起时,绝不提起.只是她母亲没有这种涵养,每个小时都要提起宾利,埋怨他还没有来,甚至还逼简承认,如果宾利不回来,那她就算是上了宾利的当.历来性格温和的简,听了这些搅得人心烦的话还是默默忍受下来,真是好不容易.
柯林斯先生说到做到,果然在两星期后的星期一来了.但这趟来朗本不比初登贝内特府,受的礼遇已大大减色.然而,他正喜气洋洋,不太在乎;另一方面,他正忙于谈情说爱,用不着人陪,贝内特家也正求之不得.几乎每天都能在卢卡斯家找到他,有时候回朗本仅赶得上说声对不起,外出时间太久了,晚一步贝内特家的人得回房就寝了.
贝内特太太实在是一副可怜巴巴相.每逢人说到这门亲事时她就心酸,而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说起.见到卢卡斯小姐她像遇上了冤家.想起她就要得到房子,贝内特太太又眼红又忿恨.她认为每次夏洛特来拜望都是来探苗头的,盘算什么时候房子可得手.每当夏洛特与柯林斯轻声说几句话,她又猜测两人可能是在议论朗本的这份产业,只等贝内特先生一断气,她和她几个女儿肯定会被赶出屋.她把一腔苦水向丈夫完全吐了出来.
她说道:
"贝内特先生,你看看我怎么能想得开,这房子的主人马上就要成为夏洛特卢卡斯,我倒非得给她让位,就眼睁睁有她住的资格没有我住的资格不可!"
"亲爱的,你就别老往伤心的事情上想.我们指望点好事吧.你干吗不这样想,说不定我的寿命还会比人家长,死在后面."
这两句话让贝内特太太感到了安慰,所以,她也没有附和,而继续哀叹着:
"想到这份产业要统统归他们,我就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是有这继承权法,我才不会管它三七二十一哩!"
"什么你不应该怕呢?"
"我什么都不该怕."
"那就谢天谢地,你还不算太糊涂."
"贝内特先生,那个继承权法我是绝对不会去谢的.我就想不通,哪个人会没良心,把家当送给别人而不让亲生女儿继承.再说,又是叫柯林斯先生自捡便宜!为什么别人没有份,他倒有份呢?"
"其中的是非由你自己去想吧."贝内特先生说.
■第二十四章
宾利小姐的来信,使情况了然.信首的一句话便说他们一家都在伦敦过冬,信尾是代她哥哥表示歉意离开乡下前未来得及向赫特福德郡的朋友们告辞.
希望完全破灭了,破灭了,信的其余部分简勉强看了一下,没有看出一句能带来安慰的话,充其量只是写信人的虚情假意.对达西小姐的夸奖便占了绝大部分篇幅.她的美丽动人又详表了一番.卡罗琳得意洋洋地夸耀两家人越来越亲密无间,她甚至还预言上封信里表明的希望定会成为现实.她欢天喜地说她哥哥住到了达西先生家里,还提到达西先生打算购置新家具,喜悦之情更是跃然纸上.
伊丽莎白很快从简处得知信的内容,伊丽莎白听后没出声,内心却十分气愤.一方面,她替姐姐担心;另一方面,她恨另一帮人.卡罗琳口口声声地说她哥哥看上了达西小姐,伊丽莎白并不信以为真.她对于宾利先生的确喜欢简这一点,现在仍是深信不疑.她一直对宾利先生很怀有好感,但是一想到他性格软弱,又缺乏主见,让心怀鬼胎的朋友牵着鼻子走,连自己的幸福都不顾,听任那些人摆布,她就生气,甚至瞧他不起.如果他的幸福仅仅与他个人相关,那么他爱怎么不当一回事就可以怎么不当一回事,但是他的幸福还与她的姐姐紧密相连,对这一点她认为他自己一定心里也明白.总之,这是件她心里会反复想,然而再想也是徒劳无益的事.她总摆不开这件事.究竟是宾利当真已经变了心,还是受到朋友牵制而身不由己,究竟有没有看出简的心意,两种不同的可能性必定会使她对宾利产生两种不同的看法,但是不管哪种可能性是真,都改变不了她姐姐的遭遇,都搅乱了她内心的安宁.
两天过去了,简还是鼓不起勇气向伊丽莎白谈自己的心里话.后来,听到母亲恨恨地骂了内瑟菲尔德又骂内瑟菲尔德的住户,骂得比往常还久,等母亲走了以后,她忍不住说道:
"唉,可惜我的这位妈妈就是憋不住她那张嘴!她哪里知道,一提起那人就叫我有多难受.不过我会想开.这事不可能老搁在心里.若把他淡忘了,我们还不又跟以前一个样?"
伊丽莎白不相信地望着姐姐,心焦却什么也没有说.
"连我都信不过?"简微红着脸说,"得了吧,别乱猜.在我脑子里,他仅是相识,很叫人喜爱,但唯此而已.我既不指望什么,也不会害怕什么,也不责怪他什么.谢天谢地,我没有那种痛苦.所以,过一段时间后,我一定会恢复正常."
过了一会,她提高了嗓门又说:
"好在我顶多就错在想得太美了些,现在只是我自己受害,没有害到别人,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
伊丽莎白说:
"我的姐姐,你真是个大好人.圣人也不比你更善良.克己,叫我还能对你说什么好呢?看来我原来还低估了你,爱你爱得还不够多."
贝内特家大小姐还连忙夸妹妹待人宽厚,而自己没什么好过别人的.
伊丽莎白说:
"不行,你这话没有道理.你总一厢情愿,以为世界上人人都可敬可佩,只要听到我说谁有什么不好就使你觉得难过.我只是在想,完人其实应该数你,可是你又推三阻四.你放心好了,凡事我都会有个限度,你要把个个人当好人是你的事,我不会阻拦你.担心是多余的.没有几个人是我真正喜爱的,事事都印象好的更加少.这世界我越看越不满意,每多过一天我更相信形形色色的人都反复无常,浮现在表面上的优点啦,感情啦,都靠不住.近来我就遇到过两个人的例子我不愿谈第一个,另一个是夏洛特的亲事.简直是莫名其妙!随你怎么看,都是莫名其妙!"
"利齐,你快别这样往绝处想,你想自讨苦吃吗?你就不看看各人有各人的境遇和习性,忘了柯林斯先生有体面,夏洛特生来就谨慎.稳重.你得知道,夏洛特的弟弟妹妹多.结这门亲事论财产,再可取不过.想开些吧,就当她真对我们的表哥真的得到了她的好感,看得起,这样想对谁都有好处."
"看在你份上,我愿意象人我说的那样想.不过,我若真那样想对别人就没有好处了.如果我的确认为夏洛特对柯林斯先生有好感,那么我不仅会仍然觉得她是没有良心,还会更觉得她没有头脑.好姐姐,柯林斯是个又自负,又爱摆架子,还心胸狭窄的人,又有股意气,不但我很清楚,他是块什么料你也看得出来.用不着我说,你一定会觉得,哪个女人要是肯嫁给他,准是脑子出了毛病.现在碰上的这女人虽然说是夏洛特.卢卡斯,你也不能替她辩解.你不能碍着哪个人的面子,也不分辨青红皂白,或者自欺欺人,把只顾自己说成是迫不得已,认为使幸福只有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才能到手.你自欺欺人不行,欺我也不行."
简答道:
"我看,你说起这两个人来,言辞就太尖锐.以后见到他们过得幸福,你才会服了我.别谈这件事了吧.你刚才提到了另外一件事,说遇到了两个人的例子.你的意思我不可能误解,但是求求你,利齐,千万别埋怨那个人,更别说你对他失去好感了,这些会使我伤心的.我们千万别多心,只当人家有意捉弄我们.对性格很活泼的年轻男人,我们不能要求他事事都思前想后.往往只能怪自己迷了心窍想得太完美,不能怪别的.女人多幻想,见到人献殷勤便猜得太远."
"而男人可以故意地让女人想入非非."
"男人决不应该故意去做.但是我觉得故意的事情世上没有那么多,别草木皆兵."
伊丽莎白说:
"我绝不是说宾利先生的行为有什么不良居心,然而即使不是蓄意害人,或者叫人痛苦,也会伤害到人,造成痛苦的时候.粗心,对别人的感情不在乎,以及优柔寡断,都会造成同样后果."
"你是说他也犯了这几条里的一条?"
"没错,犯的是最后一条.但还是少说为佳,如果让我把对你看得很重的那人的高见说出来,你会不高兴.叫我趁早收场为好."
"那么,你仍然认为是他的姐姐妹妹拖住了他的后腿?"
"是这样.还把那位朋友拉来作帮手."
"我不相信,她们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拖他的后腿呢?她们只能希望他得到幸福,而如果他心向着我,别的女人怎么都不能使他幸福."
"你的第一个假设不对.除了他的幸福,她们仍还想着许多别的事情,会希望他发大财,有大势力,还希望他娶有钱有势有家声的女人,三好俱全."
简答道:
"毫无疑问,她们在眼巴巴望着他选择达西小姐,但是也许其动机比你猜想的要好.她们认识达西小姐要比认识我们早,对那达西小姐有偏心不足为怪.尽管她们有她们的希望,却不大可能去干违背自己亲兄弟意愿的事.要不是遇上非阻拦不可的情况,哪个姐姐或者妹妹会不插手不甘休呢?如果她们认为我被宾利先生看上了,不大可能想方设法要把我们拆散;如果真看上了,她们也拆不散.你把这种子乌虚有的感情若当了真,使他们个个都显得伤天害理,也叫我非常痛苦.别让我受这种猜想的折磨.误解了别人我并不会惭愧,或者说,与错怪了他和他姐姐妹妹相比,我的惭愧便不值一提,等于零.让我把人往好处想吧,设想人之常情人家也有."
这样的愿望伊丽莎白无可厚非.从此以后,姐妹俩几乎不再提宾利先生.
见宾利先生再没有回来,贝内特太太总是牵肠挂肚,怨声不断.伊丽莎白天天得向她解释,却似乎是白说,她的疑团并不见减少.她听女儿说,宾利对简的喜爱仅仅是一般的喜爱,两人在一道时有,两人不见面时就忘.对这一说女儿都不相信自己,却还是拿来哄她.她听后承认,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只不过到第二天又旧事重提,天天如此.贝内特太太最信得过的安慰话就是宾利先生夏天一定会回来.
对这件事贝内特先生另有高见.有一天,他说:
"利齐,对你说吧,我看你姐姐情场失意了.她这一来倒好.姑娘家第一是盼出嫁,第二是喜爱栽几个跟斗在情场上.一来情场的事有的回味,二来也在小姐妹里便有了身价.什么时候能轮到你呢?长期掉在简后面你哪会甘休!现在你就有机会.梅里顿有一大帮军官,这一带的姑娘个个想栽跟斗都能找得到主.你就挑威克姆吧.他是个讨人喜爱的人,栽在他手上体面."
"爸爸,多谢你的好心,比他差些的人我也就满足了.简的命运好,我们怎么可能个个指望像她."
贝内特先生说道:
"你说的没错,不过呢,无论你将来交到什么运,反正会有个妈妈痛爱着,什么事她都能看出其中的好处所在.想到这个妈,你就会有了安慰."
这一家人,住在朗本,近来两度受挫,大都心绪不好,但见到威克姆先生,心头的阴云的确会消散几分.她们与他常见面.本来威克姆先生就有许多叫人喜欢的地方,现在又多了一个与谁谈话都无保留的优点:伊丽莎白已经听过的许多事情,包括达西先生原来与他的关系,叫他受到的委屈,现在他不但公开承认,而且任人评说.出乎众人意外的是,在根本没有听到这些事的时候,自己便早就讨厌达西先生了.
只有贝内特家的大小姐把这些事情人微言轻情有可原之事,而赫特福德郡的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心地善良,性格温和,总是叫人防止片面,别把别人看错,但是其他人个个都认为达西先生坏透了顶.
■第二十五章
柯林斯先生谈情说爱,办喜事,不知不觉一个星期已经过去了,转眼已到了星期六,夏洛特再好也得被丢下了.本来又难舍难分,然而想到下次再来赫特福德郡后不久,他就成为最幸福的人的佳期可定,就等接新娘,心便放宽了许多.与上次一样,他与朗本的亲戚告别,又祝愿了几个漂亮表妹健康幸福,也答应给她们的父亲写信致谢.
到星期一,贝内特太太便高兴迎来了弟弟与弟媳,这夫妻俩年年都来到朗本过圣诞节.弟弟加德纳先生聪明,风度翩翩,教养,先天,都远远胜过他姐姐.内瑟菲尔德的两位太太小姐见了他总是觉得难以相信,一个脑子里只想着他的货物的生意人,怎么会这样有又教养,叫人是喜爱.加德纳太太比贝内特太太姐妹俩小好几岁,待人亲切,头脑灵活,气质高雅,朗本几个外侄女很喜爱.她与五姐妹中两个大的最合得来,她们去伦敦她那里住几天也是常事.
加德纳太太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礼物,谈最流行的服饰.分完讲完,她用不着忙了.现在她只需要用耳朵听.贝内特太太有满肚子苦水要吐,一腔的委屈要诉.上次加德纳太太来过后,她一家就倒了邪霉.眼见两位姑娘就可以出嫁了,到头来都空喜一场.
贝内特太太又说道:
"我并不怪简,要是宾利先生能到手,简现在早到手了.可是利齐却不一样.哎,我的好妹妹!本来现在她该成柯林斯太太了,可是她自己死活不肯,你瞧瞧,怎么叫人能想得开!柯林斯先生就是在这间房里,向她求婚,她偏就叫人家吃了闭门羹.门一关倒好了卢卡斯太太,比我先嫁出个女儿还不算,朗本的产业也就到了手.妹妹,不骗你,卢卡斯家的人个个都滑头,只要能捞到手的,他们个个不让人.我不愿说这家人的坏话,但事实如此.自己家的人存心作梗,邻居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我都被搅得受不了,身体很不舒服.还好,你赶在这时候来,叫我心宽了很多.你对我们说时兴长袖,我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事加德纳太太早有所闻,在信中,伊丽莎白告诉她了.她了解外侄女的心,敷衍了大姑几句后,便谈起了别的事.
后来只剩下伊丽莎白一个人,她才把话题又转回来说:
"要是简那门亲事成了再好不过,可惜中途变了卦.但这种事也屡见不鲜.你们说的那位宾利先生正年轻,一见到漂亮姑娘,往往不到十天半月时间就一往情深,可是等到被什么不凑巧分开了,也容易把姑娘忘在脑后,像他这样中途变卦的人到处都有."
伊丽莎白说道:
"如果是这样倒完全可以放下心来,但你的话安慰不了我们,我们不是遇上不凑巧的事情.我们遇上的是朋友插手,怂恿一个人把几天前还迷恋的姑娘甩开,那人自己已经有了一份产业,这就会不常有."
"不过'迷恋,二字用得太滥了,含含糊糊,我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它们既可以指仅仅相识半小时就产生的感情,也可以指出自内心的强烈的爱.你说说,宾利先生是怎么'迷,的?"
"我从没见过谁这样一往情深,他不把其它人放心上了,仅仅想着简.两人见面时,谁都看得一清二楚,不会错.他自己举行舞会时,因为没有邀别人跳舞,得罪了两三位姑娘.我有两次对他说话他都没有答理我.这还不是再好不过的迹象吗?动了真情的人不往往会把大家都抛到一旁吗?"
"这话对,我看人家的确动的是真情.简真是太不幸了!我替她难过,我知道她的性格,转眼之间忘不了.利齐,这事要是发生在你身上会好得多,不用多久,便能一笑了之.照你看,叫她同我们一道去伦敦行得通吗?换个地方也许有好处,离开家一段时间最能解除烦恼."
听了这话伊丽莎白喜出望外,觉得姐姐肯定会答应.
加德纳太太又说道:
"她不会担心遇上那年轻人不肯去吧?我们住完全不同的地方和完全不同的人打交道,再说你也知道,我们很少出门,只要那人不是存心来找简,两人相遇的机会微乎其微."
"相遇不大可能.现在他被他的朋友牢牢地看管着,简住在伦敦的那种地区达西先生无论怎样也不会让他去看!舅妈,这好主意你怎么会想到呢?格雷斯丘奇街这类地方达西先生也许听到过,恐怕若去那里走一趟,会嫌惹上一个月都洗不掉的肮脏.放心吧,没有他;宾利先生绝对不会出门."
"这样更好,我就希望他们见不到面.只是简和他妹妹还相互通信,对吗?他妹妹可能说会去看看简."
"她会完全甩开,只当少认识了一个人."
伊丽莎白对宾利让人看管着见不到简嘴上说得肯定,对宾利的妹妹不会去看望简也说得肯定,然而另一种看法却在内心浮现,左思右想,觉得事情还会有一线希望.她认为,宾利的感情有可能会再度触发,简的天生魅力会使他摆脱朋友的羁绊,有时在她看来这种可能性甚至还相当大.
贝内特家大小姐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舅妈的邀请.这时,她并没有多想宾利的家人,仅仅希望卡罗琳同他哥哥不住在一起就好,这样,她也许可以偶尔与卡罗琳相聚一晚,又不用担心被宾利撞见.
加德纳夫妇在朗本住了一星期,由于有了菲利普斯家,卢卡斯家,还有那一帮军官,没有空闲过一天.贝内特太太盛情待客,顿顿丰盛,弟弟与弟媳俩没吃过一餐便饭.如果还邀其他客人来家里,每次必定会有几位军官,而军官中又必有威克姆先生.在这种场合,加德纳太太见伊丽莎白对威克姆先生总是赞不绝口,于是起了疑心,仔细观察着两人,结果发现暂时不能肯定他们动了真情,但相互间明显存在着好感,便有些担心,打算趁自己还在赫特福德郡时,就向伊丽莎白说白了这件事,叫她小心,不要使对方产生希望.
威克姆使得加德纳太太高兴另有一手,与对其他人所使用的方法不同.十几年前,加德纳太太还没有结婚时,在德比郡住过一段时间,正好威克姆先生是德比郡人.所以,两人都认识许多人.５年前达西的父亲去世后,威克姆很少到德比郡,但是还能告诉加德纳太太走后朋友们的变化,都是加德纳太太闻所未闻的.
加德纳太太去过彭伯利,早有所闻老达西先生的大名.这一来,两人便有说不完的话.威克姆向她谈起彭伯利的详情,她都能一一记起.她对彭伯利以前主人的为人赞不绝口,自己说得高兴,威克姆也听得高兴.威克姆又向她谈起现在这位达西先生怎样对待他.听后她回想了很久当时人们是怎么议论这位先生的脾气,看他会不会那样待威克姆.她终于记起来了,曾经听人说菲茨威廉.达西先生小时候就非常傲慢,心肠并不好.
■第二十六章
加德纳太太一见有机会与伊丽莎白单独交谈,连忙好心地提醒她得多加注意.坦率地摊出了自己的看法后,加德纳太太又说:
"利齐,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会因为有人劝你别谈恋爱你就偏要谈恋爱,所以我才敢于坦白的向你谈.我真心希望你小心谨慎.不要放纵感情,也不要让人家放纵感情,离开了财产,放纵感情行事.对他本人我无可挑剔,的确令人非常喜爱.就可惜应得的财产他没有得到,要不然,嫁给他你再好不过.实际如此,你就不能想入非非了.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们都希望你干的事也很明智.我可以肯定,你爸爸相信你有主见,处理事情牢靠.你千万可不要辜负了你爸爸的信任."
"好舅妈,你这番话的确是真心的."
"那当然,我希望我的真心能够换来你的真心."
"一定会,你用不着担心.我会严格要求自己,也会管着威克姆先生.如果我能做到这一点,一定叫他爱不上我."
"伊丽莎白,你说这话就没真心了."
"你别急,我会再尽我的努力.现在我还没有对威克姆先生产生爱情.实际上,我的确没有.但是,他在我见过的男人中,最叫人喜欢,没有谁比得上.如果他真对我有心......我想,还是他没这心更好.我知道这种事不妙.哼,就怪那达西先生可恨!我爸爸相信我,这是我的莫大光彩,我怎忍心让人失望.不过,我爸爸也很喜欢威克姆先生.总之,好舅妈,我不愿意使你们哪位不痛快.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只要动了感情,年轻人仅因为缺少财产而婚事没成找不出一两个.如果我也起了心,同样是年轻人,我怎能保证比那些人都冷静呢?甚至,我怎能说,婚事不成就算头脑冷静呢?所以,我最多不划率行事.我只能向你保证这些.我不会轻易相信他的首选人物就是我.与他往来时,我不会希望什么.反正,我会尽力而为."
"你不让他到这里来得太勤恐怕是办得到的.至少,对你妈你不应该提起邀他来."
伊丽莎白俏皮地笑了笑,说:
"我前几天就已经这样做了.的确,对我来说避开一步是个好办法.但是你别以为他总是往这里来.这个星期他每次被邀是因为你在这儿.我妈的习惯,你是知道的,来了亲朋好友总得要有人陪着.话又说回来,千真万确,怎样办最明智,我就怎样办.现在你总该满意了吧?"
她舅妈回答说满意了.谢过舅妈的好心,伊丽莎白就和她分开了.要说在这种事上能开口劝人而不被人怨,她们俩就做了一个绝好的榜样.
加德纳夫妇带简去伦敦后没有多久,柯林斯先生便又到赫特福德郡来了.这次他是在卢卡斯家住,没有给贝内特太太多添麻烦.他的婚事现在迅速进展,贝内特太太总算死了心,知道已势在必行,甚至声调不大自然的说过几遍"祝愿他们幸福".婚礼定于星期四举行,卢卡斯小姐星期三来辞行.等她站起身要走时,伊丽莎白听她把几句祝福的好话说得太勉强语气也怪怪的,过意不去,又感到自己的确也对不起她,便陪她走出了房门.两人一道下楼时,夏洛特说道:
"伊丽莎,希望你以后一定要常来信."
"这是一定的."
"我还有一个心愿.就是你会来看我吗?"
"我们还可以经常见面,最好是在赫特福德郡."
"短期内我可能不会离开肯特郡.你就答应我吧,到亨斯福德来."
伊丽莎白明知去那里不会多痛快,却不能拒绝.
夏洛特说:
"３月份我爸爸和玛丽亚会到我那里去,希望你能够与他们一块去.伊丽莎,说真的,我盼你去也像盼着亲人去一样."
婚礼举行了.出了教堂门以后便新郎新娘直接去了肯特.对这种事大家发的议论和听到的议论很多,一点不比往常少.很快伊丽莎白便收到了朋友的信,以后两人书来信往,交往的频繁如同昔日,然而像以往那样推心置腹却不可能了.每次提笔,伊丽莎白不由感到亲密无间的关系已经终结,虽然通信不打算偷懒,但与其说这样做是因为现在有交情,还不如说看在过去的份上.夏洛特起初的几封信她的确望穿秋水,不为别的,就为满足好奇心,想知道夏洛特对她新建的家庭,是如何看待的,对凯瑟琳夫人印象怎样,她觉得自己幸不幸福.但一看信,伊丽莎白觉得夏洛特所说的每句话都没有超出自己的预料.她写信时喜气洋洋,仿佛福气无穷,每谈起什么都要赞扬一番.住房.家具.邻居.道路无不称心如意,凯瑟琳夫人处处待人亲切,而且善解人意.她笔下的亨斯福德和罗辛斯与柯林斯先生所说没什么两样,仅仅讲究了分寸而已.究竟实情如何,伊丽莎白觉得只能等到亲自去一趟才知道.
简给妹妹来过一封只有寥寥几行的信,告诉妹妹平安到达伦敦.伊丽莎白盼望她再写信时能谈谈宾利兄妹.
越是心焦,越是盼不着,这第二封信所说的就可算为一例.简到伦敦后一星期,既没有见到卡罗琳,也没有收到卡罗琳的信.但简作了说明,猜想她从朗本写给朋友的信肯定遗失了.
简还说道:
"舅妈明天要去那一带,我也可以趁此机会到格罗夫纳街走走看看."
走这一趟后简又写来了信.她见到了宾利小姐.信上的话是: 我觉得卡罗琳心绪欠佳,但见到我非常高兴.因为到伦敦的事先没告诉她,她因此责怪我.可见,我猜对了,上次的信她真的没有收到.当然,我问起她哥哥.他一切均好,但老是守着达西先生,难得见到一面.我发现达西小姐那天会来吃饭,很想见一见她.在卡罗琳那里我没有久呆,因为她要和赫斯特太太外出.不久后,她们肯定会来我这里.
看过这封信,伊丽莎白心凉.她算是认准了,除非事出偶然,否则宾利先生是不会知道她姐姐已经到了伦敦.
过了四个星期,简仍然连宾利先生的影儿也没有见到.她从各方面自我安慰,不以为然.但最后却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宾利小姐的冷淡.每天上午,她在家等她来,到了晚上,再替她想个没来的借口,日复一日,等了两星期才总算等到这位贵客.宾利小姐不但没有久留,而且态度也有所变化,使简没法再欺骗自己.她对这件事的感受有写给妹妹的信为证: 还是你有眼光,我承认原先完全错看了宾利小姐对我的态度.最亲爱的利齐,相信你不会因为比我高明而笑话我.这件事证明你是对的.然而,好妹妹,想想她的一套做法,如果现在我还仍然说,我对她的信任和你对她的怀疑同样不足为怪,请不要以为我过于固执.我至今还完全想不透她出于什么原因要对我亲热.如果这种情况再度出现,我相信我会再度糊涂.直到昨天卡罗琳才回访,登门之前没有收到过她的片纸只言.来了以后也明显可以看出,她不乐意走这一趟.她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对不起,没有早来,只是敷衍敷衍我,又一个字不提希望以后再见面.由于她处处显得前后判若两人,所以她出门时我打定主意不会再与她交往.我责怪她难免,却又能体谅她.她原来惟独看中我是大错特错了;我一点也不夸张,两人的亲密往来完全出于她的主动.我又能体谅她,因为她一定认为做了错事,因为我可以肯定一定是为哥哥担忧.你我知道,这种担忧根本不必要,只是若是她心里那样想,那就很容易理解她对我态度的变化了.正因为她哥哥值得她爱,她替哥哥无论担忧什么也就合情合理了.然而,我不能理解的是,她现在还害怕什么.如果她哥哥心里还想着我,我们早就见面了.勿庸置疑,她哥哥从她走露的口风里一定已经知道我在伦敦,但是听她说话的口气,她似乎还怀疑她哥哥是不是当真对达西小姐有意.我闹不明白.不是我有意把人朝坏处想,十有八九可以说,前前后后的事情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我决不会自寻烦恼,而只会想那些令我高兴的事,就如你们姐妹之情,舅舅.舅妈无微不至的爱护.希望你赶快回信.宾利小姐提到他可能不会再回内瑟菲尔德,不租房子了,但是没有说一定不.我们最好别再谈起.听你说亨斯福德的朋友们美满幸福,非常高兴.你一定要陪威廉爵士和玛丽亚去看看她们,相信你一定会在他们那里过得愉快.
姐姐
这封信使伊丽莎白有几分难过,但又想到至少简看破了那位小姐,心情又好了起来.现在对她哥哥不抱任何指望.伊丽莎白甚至不希望他来个破镜重圆.她越想越觉得他不是个东西.听威克姆说,他一定会在聚娶达西小姐后后悔,恨自己不该抛弃另一位.她于是巴不得他赶快与达西小姐结婚,遭到报应,让简看笑话.
这时加德纳太太也来信了,叫伊丽莎白别忘了有关威克姆先生的保证,把情况告诉她.伊丽莎白要谈的情况能使舅妈满意,自己却并不高兴.他的热情已经冷却了,没有再献殷勤,是因为他对另一个人已有所爱.伊丽莎白很敏感,把事事全看在眼里,但是她能正视,虽在信上写下来,内心却没有的痛苦.她并不大在意,甚至不甘示弱,认为如果不是为财所困,自己会是他的唯一选择.现在叫他拜倒罗裙下的那位姑娘的最大魅力在于意外获得的一万镑财产.但是伊丽莎白这一次却不及对夏洛特的事看得明白,没有责怪他贪财.相反,这是应该的.她满以为威克姆舍弃她内心一定会几经周折,也就体谅,觉得这样做对双方都很明智可取,衷心希望他幸福.
加德纳太太如实说了这些情况.谈完情况后她还写道: 舅妈,现在我清楚我根本没有产生过爱情.如果我真的有过这种纯洁而崇高的感情,那么现在一提起他就要痛恨,就要咒他不得好报.可是我不仅对他抱有好感,甚至为金小姐高兴.我如何也对金小姐产生不了恨意,还乐意把她看成好姑娘.这么看来就不可能有爱情.说来是多亏了我小心谨慎.如果我头脑一发热爱上他,我会被所有的亲戚朋友羡慕一时,可是我要说,与其这样还不如默默无闻.有时候,出风头是要付出重大代价的.我并不在乎威克姆先生的变卦,倒是基蒂与莉迪亚非常惋惜.她们年幼,不了解世事,看不到一个无情的现实:英俊的年轻人与平庸的年轻人一样,生活一定要有依靠.
■第二十七章
元月和二月里,住在朗本的一家人此外再无大事可表,也无遣可消,只是往梅里顿跑跑,有时顶着寒冷去,有时踏着泥泞去.三月,伊丽莎白要去亨斯福德.起初,她并没有想当真要走这一趟,后来发现夏洛特在眼巴巴盼着,才改变了主意,高兴地决定去了.分手以后,她反而再想见到夏洛特,对柯林斯先生的厌恶也淡薄了许多.走一趟有走一趟的好处.母亲明摆着就是这个样,几个妹也不来,这个家也就算不得快乐,换换环境还是可取的.再说,她可以顺路去看简.总之,三月一天天临近时,她倒变得心切起来.正好事事顺利,一切都按照夏洛特当初的安排办妥.她陪同威廉爵士和他的第二个女儿走这一趟.后来又决定在伦敦住一夜,于是,就可以说是一个周密得不能再周密.
她唯一舍不得的是父亲.伊丽莎白如果一走,父亲肯定要想念,谈论起来,他还真不希望伊丽莎白离开,所以叮嘱伊丽莎白写信来,而且还几乎答应写回信.
伊丽莎白将行前,与威克姆先生双方都不失礼,而后者则更是热情有加.威克姆先生已另有所爱,却依旧忘不了伊丽莎白是第一个使他动感情的人,而且值得他动感情的人;第一个听他倾诉往事,给予同情的人;第一个受到他爱慕的人.他祝她一路平安,事事称心.又说起凯瑟琳.德伯格夫人的为人,相信两人对凯瑟琳.德伯格夫人,以及对所有人的看法,都会一致.他表示出的关心体贴使她觉得,威克姆先生对她的确是以一片真心的.两人分手后伊丽莎白心想,无论他结了婚也罢,单身也好,要说可亲可爱,他永远是典范.第二天上路了,两个人与威克姆先生一路同行,这在伊丽莎白看来两个人根本无法相比.威廉.卢卡斯爵士没头没脑,他女儿玛丽亚虽然是性格温和,却与父亲一样智力低下,父女俩说的话没有一句可以值得听,枯燥无味就像马车轮叽叽嘎嘎一样.伊丽莎白爱听非同寻常的事,但她对威廉爵士的经历已经非常熟.威廉爵士拜见过王上,封了爵位,对伊丽莎白来说,这些非同寻常的事他已经说不出个新名堂来.他的礼节又多,与他讲的经历一样,都是陈年老货.
要走的路只有二十四英里,起来动身,便想赶在上午到格雷斯丘奇街.马车靠近加德纳太太家门口时,简早已在客厅的窗口瞧着,等候他们来.他们走进过道时,简也进了过道相迎.伊丽莎白仔细把她的脸看了个,发现血色与平常一样好,叫人喜爱,心里非常高兴.楼梯上站着好几个娃娃,都想看表姐,在客厅等待不住,但因为整整一年没有见过面早已怯生生的,不敢再往下走.喜气洋洋,热热闹闹.这一天过得愉快极了,上午忙忙碌碌,又去了商店,晚上便到一家剧院看戏.
在剧院,伊丽莎白特意坐到舅妈身旁.她们先谈论到简.伊丽莎白问得仔细.舅妈告诉她,简一直想振作精神,却好些时候振作不起来.伊丽莎白听了并不感到奇怪,但感到难过.好在无精打彩的时候看来以后也许会多.加德纳太太还详细谈了宾利小姐来格雷斯丘奇街的情景,原原本本告诉她与简谈过的几次话.从简几次说的话中看出来,她下了决不再与宾利小姐往来.
后来加德纳太太笑着问起威克姆抛开她另有所爱的事情,夸外侄女如此能不以为然.
接着,加德纳太太又问:
"伊丽莎白,你再对我说说,金小姐这姑娘究竟如何?威克姆先生是不是只是贪人家的钱财?"
"舅妈,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婚姻问题上何谓贪财,何谓什么叫?走到哪一步了叫做不谨慎,走到哪一步了叫做起了贪心?在过圣诞节时,你担心他想娶我,说应该小心谨慎些.现在他想娶的人仅有一万镑财产,你又怀疑他是贪图人家的钱财."
"听你说了有关金小姐这姑娘的事,我才能知道是怎么样."
"我相信这姑娘很好,也没听人说过她什么坏话."
"可是这姑娘的爷爷还健在,财产还没有到手时,他怎么就瞧不上她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没有钱,他不应该想得到我的感情,另一个姑娘也没有钱,他又不喜欢,为什么就应该去求爱呢?"
"只是那笔钱一到手他的心就一下子转到了那姑娘身上这也转得太突然."
"别人说长道短容易,那么些体面文章处境艰难的人哪会思前想后地做到呢?人家金小姐自己都什么话,我们为什么要挑剔呢?"
"金小姐不说二话并不等于威克姆先生做得正确,只说明金小姐或者有些缺陷,或者没有头脑或者感觉迟顿."
伊丽莎白又道:
"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他肯定是贪财,她也肯定有傻气."
"你错了,利齐,我的看法不是这样的.在德比郡曾住过那么久的年轻人,我怎能把他往坏处想呢?"
"得啦,如果看人先看住的地方,那么对住在德比郡的年轻人都不会有好感,连他们住在赫特福德郡的亲密朋友也算不上好人.这帮人我都厌恶.谢天谢地!正好我明天要去的那地方见的人一无是处,既也没有聪明才智,没有什么好外表.说来说去,值得认识的人只有那些呆头呆脑的男人."
"利齐,别乱说一气.听你这话,你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戏剧快落幕时,伊丽莎白遇到了一件意外的高兴事:舅舅与舅妈夏天要去游玩,请她来一块去.
"究竟去什么地方我们还没有打定的最后主意,有可能是去湖区."加德纳太太说.
这样的事伊丽莎白求之不得,高高兴兴满口答应下来.
"亲舅妈,好舅妈,太好啦,太妙啦!"伊丽莎白喜不胜收,说,"你让我又振作起精神了.我再不会心灰意懒没好气了.人和高山巨石相比算什么!一路上我们会多高兴!有的人出门游玩一趟回来什么也说不明白,我们不像那些人.回来以后,我们清清楚楚地记得所去过的地方,见过什么.我们脑子里湖呀,山呀,河呀,搅不成一堆乱麻.有的人你叫他谈什么景,连这个景在何方都各说不一,我们绝对不会.一回来我们就要让人看看我们长的见识并非一般游客可比."
■第二十八章
伊丽莎白见到简气色很好,便不再替她的身体担心,不久后又可以去北方游玩,想起来就高兴,内心喜气洋洋,第二天无论一路上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兴致勃勃.
离开大路马车上了往亨斯福德的小路后,车里人人睁大着眼找牧师府,总以为再拐一个弯就可以到了.罗辛斯园林的围栏在路的一边,伊丽莎白想起她听说住在罗辛斯的人,忍不住笑了.
终于,牧师府映入眼帘了.花园沿陵而下,过了花园便是一条大路;在花园里有一所房子;漆成绿色的栏杆,树篱的树叫月桂.总之,一切都说明牧师府到了.柯林斯先生和夏洛特走出屋来.马车停在栏杆的一道小门边,小门里是一条卵石铺成的路,通到房子.主人与客人全都笑逐颜开,频频点头敬意.转眼几个人下了车,见了面大家高高兴兴.柯林斯太太迎接朋友时喜气洋洋,伊丽莎白见受到真心欢迎,觉得很不虚此行,感到非常满意.接着,她发现表哥本性难改,结婚后仍不改旧习.他像往常一样,礼数太多,一本正经,在门边先把伊丽莎白家的人一个个细细问遍,问了足足有几分钟.问过以后倒没有多耽搁,只指给客人看他家门口多干净,便请进客人了屋.到了客厅,立刻再一次向客人表示欢迎大驾光临,又咬文嚼字地说了一通.太太上了点心不算,他还要奉献一次.
正如伊丽莎白所料,他会得意洋洋.听他满口夸耀客厅的格局.装饰.陈设的时候,伊丽莎白不由心想,其实这些话主要是说给自己听的,想使她悔莫当初,没嫁给他损失太大.然而,尽管见到整洁舒适客厅,伊丽莎白却也没有现出半点后悔的神情,叫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相反,她倒用疑惑不解的眼光看着朋友,奇怪朋友一个人过日子居然会这样高兴.柯林斯先生说的好些话使太太实在觉得难堪,每次伊丽莎白都会情不自禁地看一眼夏洛特.有一两回也发觉夏洛特脸有些红,但往往装作没听见.在客厅里坐的时间很长,柯林斯先生直到听客人把每件行头,从食品柜到炉围,都夸过了,也都说过了旅途的经历和伦敦的新事,才请他们到花园去散步.花园很大,布局很有些讲究,是柯林斯先生自己布置的.料理花园是他的雅兴之一.夏洛特说在花园活动对筋骨身体有益,她完全赞同.伊丽莎白见她谈起来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简直佩服.柯林斯先生领着客人东游西看,一条未漏走花园里的小路,对每一景的介绍毫米之处都无所不至,美在哪里却只字不提,而且说个不停,连客人插两句他本喜欢听的夸奖话的机会都没有.他能够说出每个方位有多大地盘,最远的树丛里有多少颗树.但是,他的花园也好,整个乡间也好,整个英王国也好,再中看也比不上罗辛斯中看.柯林斯先生住房的正面对着罗辛斯的园林,园林靠外围有很多树,通过树望得见罗辛斯.那是一幢漂亮的现代建筑,傲立在一个高坡上.
看过了花园,柯林斯先生本还想带领客人去看他的两片草场,但是白霜没有化尽,三个女人会湿鞋,只好打道回府.夏洛特趁威廉爵士随丈夫去看草场时领着妹妹与朋友把住房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高兴极了,也许是带她们看住房没有仰仗丈夫的大力原因,机会难得.房子虽小,但建得好,舒适,而且收拾得井井有条,伊丽莎白知道这是夏洛特的功劳.忘记了柯林斯先生,她心情就会变得舒畅.伊丽莎白见夏洛特现在的这股高兴劲头,不由得想,她应该常常不把柯林斯先生放在心上才对.
听说,凯瑟琳夫人现在还住在乡下.吃晚饭时,又提起了这事.柯林斯先生一听,马上接过话说:
"伊丽莎白小姐,是这样的.下周你会有幸在教堂见到凯瑟琳.德伯格夫人.不用我说,见到她你一定会高兴.她待人再谦和不过.等着瞧吧,做完礼拜后,她一定会注意到你.你们住在这里时,她每次邀请我们去必邀你和我姨妹玛丽亚,这是不用说的.她对我太太夏洛特好得不能再好.我们便在罗辛斯每星期吃两次饭,回来从不叫我们走路,夫人的马车到时间就会等着我们.我该说夫人的马车总有一辆在等着才对,因为她有好几辆马车."
夏洛特也补上一句,道:
"一点不假,凯瑟琳夫人是个很讲体面,是位非常热心的邻居,事事考虑周到."
"说得对极了,亲爱的,我的话正是这个意思.像她这样的人,你无论怎样也值得."
这天夜晚主要的谈话资料是赫特福德郡近来的事,信上写过的又搬到嘴上再炒一遍.等夜深人散,伊丽莎白回到卧房,她静静想着,夏洛特有几分满意,会什么时候开口点拨点拨丈夫,什么时候会一声不响忍着,最后只得承认,她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伊丽莎白还想了她这趟来做客会如何,想着每天既有平凡而又安静地日常生活,就要听柯林斯先生的罗嗦,就让他搅得心烦,还会与罗辛斯往来,有些玩乐.她想象力丰富,很快就把什么都估计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伊丽莎白坐在房里,刚想去散散步,突然间楼下有闹哄哄声,仿佛一屋子全乱了套.静听一会,发现有人急匆匆跑上楼来,大声叫她.她急忙打开门,见玛丽亚气喘吁吁的站在楼梯口,大声说:
"伊丽莎白,快来,快来,到餐厅里去,去开开眼界吧!我说不清是什么.你快点,这就到楼下去."
伊丽莎白怎样问也白问,玛丽亚什么话都不肯说,于是两人跑进了楼下的餐厅.正对着房子外的小路的餐厅,好看奇观.原来是来了两位女宾,坐的四轮轻便马车就停在花园门口.
伊丽莎白问道:
"就开这个眼界吗?我以为少说也是猪闯进了花园里,原来是凯瑟琳夫人与她女儿来了!"
"哎呀,乖乖!这不是凯瑟琳夫人吗!"玛丽亚说,没想到还会猜错人,"年纪大的是詹金森太太,与她们住在一起,另一个是德伯格小姐.你看她,都成小不点了.谁会想得到她这样又瘦又小!"
"外面风那么大,让夏洛特在风里站着,她怎么不懂一点礼貌呢?她为什么不进来?"
"夏洛特说她难得进门.德伯格小姐进入家的门要算是天大的面子."
伊丽莎白这时转念,说道:
"我倒喜欢她的长相.看起来她身体虚弱,而肝火不小.对了,要嫁给那一位倒好极了,这两个人真算是天仙配."
柯林斯先生与夏洛特两人都站在门边与两位客人谈话.威廉爵士站在房子的门里,望着那大驾光临的人物出神,每当德伯格小姐的眼光转向他时,他总要鞠一躬,叫伊丽莎白看了闷在肚皮里直想笑.
终于,说完话了,两位客人坐马车走了,另外两个回到了屋子里.柯林斯一见姨妹与伊丽莎白,忙开口向她们道喜.夏洛特解释喜从何来.她们一听,原来是罗辛斯那边明天要邀所有的人去吃饭.
■第二十九章
罗辛斯那边的邀请使柯林斯先生高兴得飘飘然.正如他所希望的能让只闻未见的客人见见他恩人的气派,叫他们知道知道恩人对他夫妻俩如何看得起.竟然这么快就有了机会,由此可见凯瑟琳夫人的居高不傲,他真很感激涕零.
他说道:
"如果夫人星期天请我们去喝喝茶,夜晚在罗辛斯消遣,老实说,在我看来并不足为奇.我知道她待人好,这样在意料之中.但谁会料到有如此盛情?谁会猜你们刚来就请我们过去吃饭,而且要所有人一道去?"
威廉爵士接过话说:
"我倒对这件事不太奇怪.我的地位有些不同,对大人物的为人处世都有所了解.在宫廷上下,这类有关贵人的佳话并非稀罕."
整整这一天,及第二天上午,除了说去罗辛斯作客的事,几乎别的什么都没谈.柯林斯先生把他们会受到怎样的礼遇,那里的房间是什么样,有多少仆人,享受怎样的盛宴,仔仔细细都说了一遍又一遍,就怕谁见到大场面会慌手脚.
等到几个女人要去梳装打扮时,他又对伊丽莎白说:
"身穿什么衣服不用表妹多费心思.凯瑟琳夫人和她女儿的服装讲究,与她们的身份相称,她却绝不会要求别人也穿得与她们一样华丽.我看,你只要穿得比平日里好就行,用不着太考究.凯瑟琳夫人一点也不会在乎你穿得朴素,她倒认为应该保持身份的差异."
当几个人在梳妆打扮时,柯林斯先生往每人的房间就跑了两三次,催她们赶快,说凯瑟琳夫人一直非常反感客人赴宴拖拖拉拉.玛丽亚.卢卡斯经的世面少,听说凯瑟琳夫人家有那么大气派,人又那么高身份,现在要进罗辛斯有些胆战心惊,就像她父亲当年进王宫一样胆战心惊.
天气晴朗,几个人在园林里的高高兴兴地走了半英里路.每座园林都有自己的美色与风光.伊丽莎白觉得这座园林还算值得一看,但是并不是像柯林斯说的那样,会看得她忘乎所以.柯林斯先生一扇扇数着罗辛斯正面墙上的窗户,介绍这些窗当初曾刘易斯.德伯格爵爷总共花费了多少钱,她听了却如风过耳.
几个人上台阶往门厅走时,玛丽亚多走一步就多一分紧张,甚至连威廉爵士也显得不自在起来.
伊丽莎白依然坦然.她没有听说凯瑟琳夫人有什么过人的天份或者了不起的功德叫人敬畏,仅仅仗着金钱和地位是不能叫她见了心突突跳的.
走进了大门的门厅,柯林斯先生兴致勃勃介绍着考究的设计与精美的装饰.随后跟着仆人穿过一间外室,才来了凯瑟琳夫人母女和詹金森太太坐的内室.夫人果然非常盛情,屈尊起身相迎.柯林斯太太与丈夫事先早就商定好了,由她一一作介绍,所以话说得很利索.如果换了柯林斯先生,少不了,千感谢万感谢,又左道歉右道歉.
威廉爵士虽然进过王宫,但仍然被眼前的豪华气派愣住了,只拿出勇气微微鞠了一躬,落坐时什么也没说.他女儿吓得几乎不知所措,坐在椅子边上,哪儿也不敢看一眼.伊丽莎白一点也不怯场,神情自然的面对三位贵妇.凯瑟琳夫人个子高大,五官分明,年轻时也许很动人.她的神态并不谦和,接待客人时的言谈举止并不能使客人忘记自己低她一等.她认为自己了不起,不开口时倒还不错,但一说起话来,句句是大人物的口气,使伊丽莎白想起了威克姆先生说的活.从这天的观察来看,她认定凯瑟琳夫人与威克姆先生所说相同.
细看这位夫人,她很快发觉与达西先生很有几分相似,在其外貌与举动,再转眼瞧她女儿,伊丽莎白几乎与玛丽亚一样,感到她瘦小得出奇.母女俩的身材与脸相一点也不像.德伯格小姐无血色,一副病态,五官虽然算不上丑陋,却无足称道.她很少开口讲话,只偶尔轻声对詹金森太太说几句话.詹金森太太的外表无可夸耀,她的事一是去听德伯格小姐有什么好说,二是管住她的眼睛,不该看的不能让她看.
坐了一阵,几个人被请到窗口边去看风景.柯林斯先生作陪,向他们指点优美所在,凯瑟琳夫人特地告诉他们,到夏天这里的风景更值得欣赏.
晚宴简直丰盛极了,柯林斯先生说过会侍候的仆人全到场侍候,所有的餐具全摆上了桌,他还预计夫人会叫他坐下首,果然也没错.看他那副神态,仿佛夫人叫他坐了下首,一生也就再别无所求了.高兴之中,他刀切得快,同样嘴吃得快,夸奖话也来得快.每上一道菜,他第一个叫好,接着威廉爵士帮腔.威廉爵士现在已经不再胆怯,女婿捧一句他能应一声,但伊丽莎白很怀疑,凯瑟琳夫人是否看得惯他这副应声模样.然而,凯瑟琳夫人听了奉承话似乎心里很满意,喜笑颜开,特别是当见到人把桌上的每道菜都当珍奇,更加得意.席间谈得不算热烈.当伊丽莎白想开口时,可是她夹在夏洛特与德伯格小姐之间坐,夏洛特则一直洗耳恭听凯瑟琳夫人说的话,而德伯格小姐一顿饭从头吃到尾都没有对她吭过半声.詹金森太太细心观察着德伯格小姐吃得怎么样,叫她尝这尝那,唯恐她胃口不好.玛丽亚不敢多嘴,两位先生除了吃和叫好,还是叫好和吃.
几位太太小姐回到客厅之后,只有恭听凯瑟琳夫人发议论.她滔滔不绝地谈到喝咖啡时,无论对什么看法她都是说一不二,可见她一贯以自己的是非为是非,不容人唱反调.她豪不客气地问起夏洛特的家务事,连细微末节都不肯放过,对指教人应当如何料理家务,还吩咐她养好母牛.家禽.伊丽莎白发现,这位贵妇人非常精心,凡有能教训人的机会,她决不会改变.在边与柯林斯太太谈时,她边问了玛丽亚与伊丽莎白一大堆话.特别是伊丽莎白,因为她对伊丽莎白的三亲六眷所知太少,又觉得她很有大家闺秀风范,漂亮(这时她对柯林斯太太说的).她一时问这,一时问那,例如有多少姐姐妹妹,姐妹中有不有快结婚的,长得是否漂亮,受到什么样的教育,父亲有辆什么样的马车,母亲娘家姓什么.伊丽莎白觉得这些话问得冒昧,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
"你父亲的家业是该由柯林斯先生继承吧?"问完以后,凯瑟琳夫人转身又对夏洛特说,"我替你感到高兴家产由柯林斯先生继承.要不是因为替你着想,我就要反对女儿不能继承财产了.原来也是反对刘易斯.德伯格爵士家.......贝内特小姐,你会弹会唱吗?"
"会一点."
"那好,什么时候你给我们弹唱一曲吧.我们的钢琴挺好,或许胜过......哪天你来试试看.你姐姐妹妹中有人会弹吗?"
"有一个会."
"你们几个为什么不都去学呢?应该几个姐妹都会.韦布家的几个女儿就都会,她们的父亲还比不上你父亲收入多呢.你会画画吗?"
"一点儿也不会画."
"怎么,谁都不会."
"没有一个."
"这真太奇怪了.不过,我猜你们是因为没有机会.每年春天,你们的母亲很应该带你们到伦敦找找名师教."
"我妈妈并不反对,可我爸爸讨厌伦敦."
"家庭教师请吗?"
"从来没有请过."
"怎么可能?没有请过家庭教师!放着五个女儿在家里竟连家庭教师也不请!你母亲为你们几个的教育一定操心劳累地很吧?"
伊丽莎白好容易才忍住笑告诉她,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谁来教你们?谁来管你们?不请家庭教师,难怪把你们全都耽误了."
"与有些人家比,我们应该说是被耽误了,但是,几个姐妹只要用心学,不愁没有学的途径.父母一直鼓励我们多读书,该请的老师都请了.要是人懒散,那就很难说了."
"你说得也对,可是如果请了家庭教师,就不会懒散了.可惜我不认识你母亲,要不然,无论如何也会劝她请一个.我总认为,没有系统的正规指导,就谈不上教育,而能进行系统正规指导的,惟有家庭教师.我帮许多人家介绍过家庭教师,可以算是做了大好事.看到年轻人找到好东家我就高兴.詹金森太太有四个侄女儿谋到了上好人家的差事,就是多亏了我.前两天我还介绍过一位姑娘,是我偶然听说的,但是东家对她也非常满意.......柯林斯太太,我不是对你说梅特卡夫太太昨天还来向我道谢么?对波普小姐她中意极了,说:'凯瑟琳夫人,你给我送来了一件宝.,......贝内特小姐,你妹妹有已经踏出门进交际场的吗?"
"全部开始了,夫人."
"全都开始了.哎呀,五个人难道说同时来?真是怪事!你还只是二女儿哩!姐姐还没有出嫁呢,妹妹就等不得了!你几个妹妹年龄都不算大吧?"
"对,最小的还不到１６岁.她年龄太小,或许不宜多出入交际场.但是夫人,如果姐姐不愿早早出嫁或者没有机会早早出嫁,就不去让妹妹与人交往,出外玩玩,那未免太苛刻了.我最小的女儿与最大的女儿一样,年轻人应该有的快乐也应有一份.哪能用这样的教条限制人!我认为这样做更对她们姐妹的关系没有多大帮助,也不助于培养人的聪明灵活."
"你年纪轻轻,出言这样武断真是少见.说说看,你有多少岁?"夫人说道.
伊丽莎白笑答道:
"我的三个妹妹都已长大成人,夫人就不必再问我多大年龄吗?"
凯瑟琳夫人竟万没料到会得不到正面回答.伊丽莎白心想,这位自恃甚高的贵人大概是第一次遇到人如此胆大包天戏弄她.
"你不可能过二十岁,所以没有必要保密."
"我还没有满二十一岁."
两位先生走进客厅时,茶已喝完,牌桌也摆上了.凯瑟琳夫人,威廉爵士,还有柯林斯两夫妇坐下打纸牌四十张.德伯格小姐要打卡西诺,伊丽莎白与玛丽亚便让詹金森太太拉来帮忙,四人凑成一桌.这一桌显得索然无味.除了詹金森太太向德伯格小姐一会儿问冷问热,一会儿问是否光太强,一会儿又问是否光太弱,与打牌无关的话谁也不曾说过半句.另一张牌桌则热闹得多.凯瑟琳夫人的话最多,一会儿指出另外三人的谬误,一会儿就是谈谈自己的逸事.柯林斯先生听夫人说什么就附和她什么,赢一根筹码向夫人道一次谢,觉得赢得太多便又向夫人赔不是.威廉爵士话则不多,在忙着把听来的逸事和大人物的名字往脑子里灌.
等到凯瑟琳夫人和女儿不想再打时,牌桌撤了.她对柯林斯太太说叫马车来送客,见柯林斯太太满心感激地说好,吩咐马上备车.接着,所有人都围炉而坐,听凯瑟琳夫人预测第二天的天气.几个人正领教时,马车来了.临行时,柯林斯先生千恩万谢,威廉爵士频频鞠躬.马车出门以后,柯林斯先生问伊丽莎白,对在罗辛斯的亲眼所见有何感慨.伊丽莎白可能是,没有说实话,说了几句好话.她的几句赞美出口并非容易,但柯林斯先生听了却嫌远远不够,接着把尊贵的夫人大大颂扬了一番.
■第三十章
威廉爵士只仅仅住了一星期在亨斯福德.时间虽短,却足以看出女儿过得很美满幸福,嫁给了个不可多得的丈夫,还有一位世上难逢的邻居.威廉爵士在时,柯林斯先生每天上午都坐着马车陪他到附近去看风景;威廉爵士走后,这家人依然象往常一样生活.叫伊丽莎白庆幸的是,走了威廉爵士,她也见到表哥的机会也少了.每天早饭后晚饭前的绝大部分时间里,表哥不是调理花园,就是在临大路的书房里读读写写,或者凭窗远眺.几个女人则坐在后房.起初伊丽莎白觉得有些奇怪,餐厅大,朝向也比后房要好,夏洛特为什么不陪她们坐到餐厅.过不久她才发现,朋友这样考虑周很密.如果她们也坐到临大路的房间,柯林斯先生守在自己房间的时间势必会少得多.对夏洛特的精心安排,她不得不佩服.
坐在客厅里外面的路上什么事也不知道,有什么马车经过,特别是德伯格小姐的四轮轻便马车过几趟,全靠柯林斯先生来通消息.尽管几乎德伯格小姐的车每天来来去去,他一见总要到客厅去说说,没有一次误过.德伯格小姐的车在牧师府门前常停一停,只与夏洛特攀谈一阵,但下车却少见.
柯林斯先生去罗辛斯难隔一天,连他太太也觉得有必要多走一走.伊丽莎白想不通,如果不是等哪个教区的牧师职位缺空,为什么要这样劳神费时.德伯格夫人也常大驾光临.每次一来,无论什么都别想逃过她的眼睛.她还要过问夫妻俩怎样过日子,怎样理家,指教他们该这样不该那样,连家具摆放当不当,女仆人偷没偷懒也不曾放过.要是她答应吃顿饭,那也仅仅是为了看看两口子吃的肉柯林斯太太都切得太大.
不久以后,伊丽莎白还看出来,这位贵妇人虽说不在位管理一郡的治安,在本教区里她却俨然是位治安官,事无巨细,柯林斯先生都会向她禀报.有谁吵架也好,不满也好,叫穷也好,她都要亲自过问,调解争端,平息怨言,骂得一个个相安无事,知足服气.
罗辛斯一星期两次宴会,每次聚会都与最开始的那一次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少了威廉爵士,晚上的牌桌也只摆一张.别的人家几乎没有请的.左邻右舍生活阔绰,柯林斯夫妇一般高攀不上.然而伊丽莎白觉得这倒不是一件好事,总的说来她过得自由自在.与夏洛特聊天每次半小时.天气常放晴,一年里这节气很难得,她常出门玩个痛快.其他人老去朝见凯瑟琳夫人,她却爱往园林边的一座树林里走.那里有一条幽静的小道,能够懂得其美妙的似乎惟有她一人.走在小道上,凯瑟琳夫人想刨根问底也问她不着.
就这样,她平平静静,不知不觉地作了两星期客.复活节将近了.复活节前的这星期,罗辛斯要新来一人,这两口之家无疑是遇上了件大事.伊丽莎白到后就听说过,达西先生过几个星期会来这.尽管在认识的人中,几乎她最讨厌的就是达西先生,但现在罗辛斯,则当别论.宾利小姐在打着他的主意,现在有了她的表妹,必然白费心思,伊丽莎白等着看宾利小姐演的好戏.明摆着凯瑟琳夫人要把女儿许配给达西先生,一说起就赞不绝口,提起他要来欢天喜地.但一听说他曾经与卢卡斯家的大小姐和伊丽莎白常来常往过,却几乎变了脸色.
达西先生刚到,牧师府这边就知晓了.在亨斯福德门前的小路上,柯林斯先生来来回回走了整整有一上午,就是想第一个把事情知道确切些.马车进园林时他鞠了一躬,然后赶回家,报告这一重要消息.第二天上午他便急着要往罗辛斯拜望.凯瑟琳夫人有两位外侄他得拜见.和达西先生同行的人中还有一位菲茨威廉上校,是他姨父某某爵士的小儿子.谁也没料到,柯林斯先生回家时,两位贵客竟然跟着他一起来了.夏洛特在丈夫的书房隔着大路一看见他们,转身便走进朝另一边的那一间房,来告诉妹妹和伊丽莎白这个大喜讯,还补上一句:
"伊丽莎白,他们能够这样赏脸我得感谢你.为了看望我达西先生绝不会来得这么快."
还没等伊丽莎白来得及把这句恭维话奉还,门铃便响了,客人已到,三人紧接着进了房.菲茨威廉上校走在最前同,年约三十,长得不算英俊,但举止谈吐不失上流风范.达西先生与在亨斯福德郡时看起来一模一样,问候柯林斯太太依旧是不卑不亢,不冷不热,见到柯林斯太太的朋友面无特殊表情,看不出内心的情感.伊丽莎白只是仅仅向他施了一礼,没开口说话.
菲茨威廉上校立刻攀谈起来,落落大方,显出教养有素,谈锋也健.而他那位表亲则向柯林斯太太略说过几句觉得房子如何花园如何后,就坐着老半天没有对谁吭过声.好不容易他才总算是想起礼节,问伊丽莎白一家身体是否好.伊丽莎白答话时也不改旧风,答过后停了停补了一句:
"我姐姐这三个月住在伦敦,是不是你在伦敦一次也没有遇见过她?"
她是明知故问,想观言察色,看看会不会露出宾利与简究竟怎样的蛛丝马迹.达西回答说可惜得很,一次也没有见过,脸上似乎也略显几分尴尬.这事没有再谈下去,两位客人很快也告辞了.
■第三十一章
牧师府非常欣赏菲茨威廉上校的翩翩风度,几个女人也觉得,有了他,去罗辛斯作客会多出许多风味.可是,去罗辛斯的邀请等过了好几天才得到,目的这几天里另外有客,用不着再请牧师府的人.到牧师府赏光还是在复活节那一天,两位先生来了几乎有一星期,而且是在离开教堂时说了一声请他们晚上过去.这一星期很少能见到凯瑟琳夫人和她的千金.菲茨威廉不止一次到牧师府来过,但达西先生只在教堂才见到一面.
有邀请自然会去,几个人准时进了凯瑟琳夫人的客厅.夫人客客气气接待了他们,显然,他们这次来比不上以往没有别的客人时受欢迎.说实在的,夫人眼里几乎只有两个外侄,光顾与他们,特别是达西攀谈,对房间里其他人很少理睬.
菲茨威廉见到他们似乎是真高兴,在罗辛斯他已闷得太慌,再加柯林斯太太的朋友长得漂亮,正中他的心意.他坐到伊丽莎白身边,滔滔不绝地谈起肯特郡和赫特福德郡,谈起旅行,谈起居家,谈起新出的书和音乐,伊丽莎白听了觉得这些天来是最畅快的一次.两人兴致太浓,话又太多,不但达西先生留了意,连凯瑟琳夫人也有所察觉.达西先生觉得奇怪,一次又一次把眼睛向他们瞟.瞟过一阵,夫人同样也起了疑心,但她没顾及那么多,便公然大声问道:
"菲茨威廉,你在说什么?有哪些事谈?向贝内特小姐在聊些什么?说给我听听吧."
菲茨威廉躲避不过,只得答道:
"我们在谈音乐,姨妈."
"谈音乐!那你大声谈好了,我最喜爱音乐.要是你们谈音乐,我非凑凑热闹不可.若真爱好音乐,有音乐天分的,在英国除了我恐怕再没有多少人了.如果当真学过,我一定是个大行家.安妮也一样,可惜身体不好,不能学.要不这样,她会弹会唱,一定很拿手.......达西,乔治亚娜现在技艺怎样?"
达西先生把妹妹的技艺夸耀了一番.
凯瑟琳夫人听了说:
"你这么赞赏她,我非常高兴.告诉她吧,就说是传我的话,她如果不努力练,休想出人头地."
达西先生答道:
"姨妈,你放心好了,这道理她早明白.她练得非常多."
"早知道就好.多练总不为过,下次写信时我一定叫她千万别荒废了这双手.我常对年轻姑娘们讲,音乐不练就成不了大器.对贝内特小姐我也讲过好几次,如果练少了,她别想真弹好钢琴.可惜柯林斯太太家没有琴,但是这没关系,詹金森太太房里有一架,我常对她说,欢迎她天天来罗辛斯弹.在那间房里弹,这妨碍不着我家的什么人."
达西先生听自己的姨妈说话这样缺乏涵养,觉得丢脸面,没有接腔.
喝过咖啡后,菲茨威廉上校提醒伊丽莎白别忘记答应为他弹钢琴的事,伊丽莎白一听马上坐到钢琴边.菲茨威廉上校搬过椅子坐到她身旁.凯瑟琳夫人才听了半支曲,又与另一个外侄聊开了.后来,外侄撇开她缓缓往钢琴边走,站在一个能看清弹钢琴人美丽容貌的位置.伊丽莎白发现了他的这一举动,弹到一个可以歇手的地方立刻转过身,狡黠地一笑,说道:
"达西先生,你这样摆出架势过来听,不怕吓着我吗?我才不会怕哩,别看你妹妹的确弹得高明.我偏生性好强,谁故意来吓倒我可办不到.越是有人想吓我,我就越不怕."
"我不想说你是误会了,因为你并不真以为我有意吓你.我们相识也并非一日两日,知道你有时喜爱说些有嘴无心的话."达西接过话答道.
伊丽莎白听到对自己的这番评价笑着,对菲茨威廉上校说:
"你表弟在你面前这样美言我,我说的话你以后一句也不可能相信了.到了一个新地方,我本想蒙混蒙混,获取几分信任,谁知又有人站出来,当众揭穿我的底细,真是冤家路窄.达西先生,一点不假,我在赫特福德郡的缺点你知道的全抖搂出来太不讲情面.恕我直言,也太不合算,这也许会使我,说出些你家里人听了要大吃一惊的事来."
"我不会怕你."达西先生笑着说.
菲茨威廉大声嚷着:
"说吧,说吧,让我听听你要戳穿他什么.在不认识的人当中他怎么动作我很想知道."
"说就说吧,但是如果有意想不到的事你听了可别太惊奇.告诉你吧,我第一次在赫特福德郡在一个舞会上见到他.你猜猜,这次舞会上他怎么来着?他只跳了四次舞!我不想刺到你的痛处,然而事实正是如此.舞会上男少女多,他却跳四次.我记得很清楚,不止一位姑娘坐着发闷,就因为没有舞伴.达西先生,你不能不承认事实吧?"
"当时除了和我一道去的人,参加舞会的姑娘我没有一个认识."
"是这样.再说,舞场里哪能请人来作介绍呢?这事别说了.菲茨威廉上校,你还想听什么?我乐于遵命."
"我没有请人介绍,或许是考虑不周.但是我的确没本领主动与自己不相识的人结识."达西说.
"你听听吧,你表弟这话多有理由."伊丽莎白的话仍然是对着菲茨威廉上校说的,"又聪明又受过好教养,见的世面也多,还说没有主动与不相识的人结识的本领,我们要不要问问他,这是为什么?"
菲茨威廉上校说:
"你的问题用不着来找他,我能解决.就因为他不愿意."
"有的人就是有本领,与从没见过的人谈起话来一样应付自如,我自愧不如.我常见到有的人谈话时能迎合别人口味,假装对别人有兴趣的事也喜爱,但我可干不来."
"我见过许多人弹钢琴非常熟练,而我的手指动起来就不及她们灵巧."伊丽莎白说,"力量不一样,速度不一样,表达的感情也就不一样.但是,我一直认为比不过人家是自己的过错,就怪我没有下功夫苦练.这就是说,尽管别人比我弹得高超,我却不相信是自己的手指缺少本领,就比不过别人的手指."
达西笑了,说:
"你说得完全对.你在时间的利用这方面比别人强.有幸听过你弹的人没谁挑得出缺陷来.你和我都不会在陌生人面前显本领."
话音刚落,凯瑟琳夫人便插了进来,大声问他们在谈什么.伊丽莎白一听,马上又弹起琴来.凯瑟琳夫人走过来,听了几分钟后,对达西说道:
"可惜贝内特小姐练得少,又未经伦敦名师的指教,要不然不会弹错.她对指法非常了解,但风味比不上安妮.如果安妮身体好,能学下去,一定能成了高手."
伊丽莎白朝达西瞧瞧,想知道他听人夸表妹有多高兴.但无论这次也好,还是别的时候也好,都没有发觉什么相爱的迹象.从达西对德伯格小姐的态度,她得出了一个对宾利小姐有利的结论:如果宾利小姐是达西的亲戚,达西肯定会娶她.
凯瑟琳夫人不停地对伊丽莎白的弹奏说三道四,边评说边指点她该怎样动作,怎样注意风味,说教一大堆话.伊丽莎白出于礼貌,耐心地听着.两位先生请她再弹,她一直弹到夫人叫来马车送客人回家.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柯林斯太太与玛丽亚进村去办事,伊丽莎白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给简写信.听到门边铃响,她突然感到一惊,知道来了客人.但是没有听到马车声,心想可能会是凯瑟琳夫人.她只恐凯瑟琳夫人问些不三不四的话,正好把只写了一半的信收起,门一开,怎么也没料到进来的却是达西先生,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达西先生看到仅仅她在,似乎也很意外,连忙道歉,解释说只以为三人都在,否则不致如此贸然.
两人坐下后,伊丽莎白问起罗辛斯有关那边的情形,接着好像再没话可说,眼看会相对无言.这当然不成,得想办法.正着急时,她忽记起上次分手是在赫特福特郡,觉得或许该问问他为什么几个人要走得那么匆忙,便说:
"达西先生,你们去年十一月离开内瑟菲尔德真是太突然!宾利先生见他前脚走你们后脚就跟了来,岂不会高兴中也觉得非常奇怪?我清楚记得,他走了还不到一天.你离开伦敦的时候,他和他姐姐妹妹都好吗?"
"很好.谢谢."
她一听,知道他再不会多答话,等过了好一会,才又问道:
"看来,宾利先生不大想再回内瑟菲尔德,是不是?"
"我从没有听过他说这话,但是以后他在那里待的时间会极少倒有可能.他的朋友多,而且又处在交际应酬正有增无减的年岁."
"如果他不打算在内瑟菲尔德常住,还不如早点搬走为好,来一个长年累月住的人家,我们多一户邻居.但话又说回来,宾利先生不是图左邻右舍多份热闹才租那房子,而是出于自身的需要.住也好,搬走也好,我们只能随他自己的便."
达西说:
"如果他能买到合适的房子会马上搬走,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伊丽莎白没有答话.她不敢再谈他的朋友,同时也感到无话可谈,便打定主意让达西费点脑子找话题.
他会了意,很快开口了,说:
"这房子住起来似乎非常舒服.我猜柯林斯先生刚来亨斯福德时,凯瑟琳夫人一定大翻修过."
"我猜也是.她受恩惠的人那样感恩戴德我相信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柯林斯先生娶太太似乎也很走运."
"一点不错.或者说,愿意嫁给他,会愿意使他幸福的女人得眼力好,非常难得,还真叫他遇上了一个,朋友们可以都替他感到高兴.我那位也很聪明的朋友,虽然嫁给柯林斯先生是否真做了件明智的事我还难评说.不过,她似乎已心满意足.如果无苛求,她攀到这门亲的确还很有好处."
"她现在的家与娘家.朋友来往很方便,一定叫她中意."
"你说方便?将近五十英里!"
"路好走五十英里有什么关系?才半天多一点时间.在我看来,应该说方便."
伊丽莎白说道:
"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长的路程反而成了这门亲事的一大好处.柯林斯太太离娘家近我可不敢说."
"这说明你很舍不得赫特福德郡.看来你都会嫌远,只要离开朗本半步."
他边说边露出丝笑,伊丽莎白能猜出这丝笑的意思:他一定是以为自己想到了简和内瑟菲尔德.脸马上红了,回答道:
"我的意思不是说女人出嫁非要紧挨着娘家不可.得看情况,住远住近不一定,有千差万别.如果有钱,来来去去花费不当回事,距离就不是问题.但这门亲事则不同.柯林斯夫妇的收入是可以使他们能舒舒服服过日子,但不能使他们想走一趟就走一趟.就算路程比现在近了一半,我这位朋友也一定不会觉得离娘家近."
达西先生把坐椅往她身边搬近了些,说:
"你与她不同之处就在于你,不会恋着从小就住的地方.你不可能一直没有离开过朗本."
伊丽莎白听了很吃惊.达西先生只觉气往下泄,忙挪开坐椅,从桌上拿起张报纸,整版扫了一眼,随口问了声:
"你喜欢肯特郡吗?"
接着两人谈起肯特郡,都冷冷冰冰话不多.没有谈论多久,夏洛特带着妹妹从外面回来了.一见只有伊丽莎白与达西两个在房间里,她们觉得意外.达西先生便解释说没想到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贝内特小姐.然后对谁都再没有多说话,坐一阵走了.
他一走,夏洛特马上问道:
"伊丽莎,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准是喜欢你了,要不然,绝不会随随便便跨进我家的门."
伊丽莎白说起刚才冷场的情形,夏洛特听了虽然希望有好事但又觉得不像是有好事.两人推测半天,最后只能想可能达西是无事可干才来.一年的这个时候,闷得慌完全可能.野外的消遣过了节气,室内只有书.弹子台.凯瑟琳夫人.男人不可能一天到晚守在家.也许是由于到牧师府离得近,也许由于到牧师府路上的风光好,也许由于住在牧师府的人好,表兄弟俩总喜爱这段时间往这里跑,几乎难隔上一天.他们上午来,早晚不拘,有时单独来,有时一道来,姨妈陪着的时候也常有.她们都能看出,菲茨威廉上校上门是因为与她们能合得来,这样她们当然也就更喜欢他.伊丽莎白见菲茨威廉上校显然对自己抱有好感,而自己也愿意与他相处,不由想起了原来喜爱的乔治.威克姆.两相比较,她认为菲茨威廉上校虽比不上威克姆温文尔稚,却聪明绝顶,见多识广.
但是令人费解的是为什么达西先生成为牧师府的常客.不可能因为合得来,他往往会坐着连续十分钟不开口,即使说话,似乎也不是因为想说而是不得已说,换言之,是出于礼貌应酬,才进行交谈.他很难得有兴致勃勃的时候.柯林斯太太对她捉摸不透.菲茨威廉上校常常笑他在发呆,可见平常他不可能是这副模样,而据她自己所知,他也并非痴痴呆呆的人.她自然而然便怀疑到爱情造成的这一变化,所爱的人是自己的朋友伊丽莎,决心细细察出个究竟.她们去罗辛斯时她盯住他,每次他来亨斯福德也盯住他,但收效甚微.不错,他的眼常常朝向她的朋友看,但眼里的表情未见不同,只是认真的人的一种留心专注而已.她常常从他眼神看不出一丝爱意,而有时看到的好像是一片茫然.
她对这件事伊丽莎白也提过一两次,说他很可能对她有意,但伊丽莎白听了笑她是瞎猜.柯林斯太太不敢多谈,只恐如果真使伊丽莎白动心,到头来希望只会变成失望.在她看来,一旦她的朋友认为他拜倒在了罗裙下,所有恶感无疑会完全消失.
她一片好心对伊丽莎白,有时则设想过不妨嫁给菲茨威廉上校.他讨人喜欢没有谁能可比,肯定对伊丽莎白也会有好感,社会地位又非常理想,然而达西先生在教会里有相当大的势力,他表哥却势孤力单,这样一来菲茨威廉上校就完全占下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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