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期

古典书生竹二

作者:陆宗成




  二是“《纸上江湖》风波”。2004年3月,天柱作家协会和摄影家协会准备办一份内刊,刊名叫《清水江》。在刊物的定位以及内容的设置上,意见出现严重分歧:竹二等认为应该把《清水江》办成民间的纯文学期刊,让它成为培养本土文学新人的阵地;游浩波先生等认为应该把《清水江》办成挂靠政府的综合期刊,让它成为宣传天柱的喉舌。少壮派有着强烈的理想色彩,不肯让步;老年派自恃坚实的世俗经验,态度强硬。一来二去,势均力敌,最后只得折中,决定出A、B版。A版为纯文学刊,B版为综合刊。A版面世不久即遭封杀。据消息灵通的人士称,某领导认为创刊号的卷首语有“反动”倾向,尤其是最后一句“该醒的都醒来了,该复活的即将复活”。此外,又有人说,该刊的压轴之作《纸上江湖》有影射、诋毁民中之嫌,民中提出了强烈抗议,某部门迫于压力不得已而为之。事情的真相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竹二卷入了一个可怕的漩涡之中。
  他的《纸上江湖》是一篇小说。中国古代文人对“小说”的理解简单明了:“小说者,野史之流也。”法国批评家谢活利对“小说”的定义更是斩钉截铁:“小说是用散文写成的某种长度的虚构故事。”可是不懂得小说常识的人居然很多。有人对号入座,硬说《纸上江湖》中塑造的“徐者”就是民中的某某老师;有人捕风捉影,认为《纸上江湖》中人物活动的典型环境就是刚刚创省级示范高中成功的“民中”;文中提到的“高考体检,惊爆一条新闻:十多个女生怀孕”等事,完完全全是竹二泼向民中的“污水”。有好事者将此事发到“侗人网”上,结果引起激烈讨论,“侗人网”的点击率一路飙升,让人惊为奇迹。网络是浑水摸鱼的世界,是群魔乱舞的地狱。大家戴着面具扮演着自己想扮演或者不想扮演的角色,或古道热肠,或落井下石;或仗义执言,或冷言冷语;或快意恩仇,或使奸耍滑……
  “《纸上江湖》事件”在网络的推动下急剧升温,而言论对“民中”似乎越来越不利,因为有人竟将民中的老底都抖出来了。于是,民中领导和教育局领导就出面找竹二谈话,先要他停止网络活动,然后要他就《纸上江湖》的内容作出书面检查。竹二据理力争,先申明自己没有一点攻击民中的言论,自己的所有回帖都暑真名,而且针对的都是一些别有用心的带有恶意的帖子,至于那些半路杀出的形形色色的帖子,自己根本无力知其主人,也无权加以控制。而《纸上江湖》只是文艺问题,谈文艺可以,而谈政治动辄上纲上线则大可不必,至于写检查,简直荒唐,自己并没有错,错的只是有人不懂常识。
  结果是:领导拍案而起,竹二拂袖而去。
  胳膊扭不过大腿,后来竹二到底被寻了个不是,下课了。下了课的竹二倒是轻闲,除了少挣课时费、加班费外,硬工资一分不少。闲着也是闲着,竹二干脆带着妻子下乡去收树根,搞起根雕来了。他本有慧根,悟性又高,不久,竟摸出了门道。一个个土头土脑、奇形怪状的树根,经过一双巧手的点化、打磨,竟变成了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日日与沉默的树根打交道,不用防冷箭,不会穿小鞋,竹二竟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幸福和另类的自由。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又不高兴了,说,竹二这哪是下课,简直是享受嘛,既然不上课,为什么不停发他工资呢?于是,停发工资。竹二对停发工资,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既不静坐抗议,也不撒泼使野。有一天,他竟丢下树根,带着妻子和妹妹上北京去了。有人就心虚、紧张,以为竹二这次肯定是豁出去告御状去了。一段时间后,他回来,工资照发——原来停发的也一并补清了。竹二就暗笑,自己哪有时间去告状,此次带妻子和妹妹上京不过是去学书画装裱罢了,至于学书画装裱之余的时间,几乎都用来泡美术馆观摩大师的作品了。
  不管怎么说,竹二与民中的缘分已尽。竹二是我的朋友,而民中是我的母校。平心而论,竹二并没有愧对民中,而民中也没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意思。如果硬要我对“《纸上江湖》事件”说几句“言近旨远”或者“微言大义”的话,我说不出。我只能说一句淡而无味的大白话:竹二差一点就成了某些官僚和小人的牺牲品。当然,我还可以说一句题外话:这次事件,虽然严重影响了竹二的生活,但没能损伤竹二出世高蹈、崇尚自由的古典心性,这恐怕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竹二后来上调到州里的振华中学之后,我俩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我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徜徉于他的博客,博客里有美文、书画,惜乎没有佳茗、月光、琴声和朗朗笑声。白天,我偶去教育局办事,看见堆放在他家门口的巨大的树根,不禁悲从中来:树根犹如此,斯人何以堪?巨大的树根已经长出了许多青苔和菌子,我的灵魂是否也长出了许多青苔和菌子呢?我的生活是否也长出了许多青苔和菌子呢?
  常年奔波劳顿,俗气日重,我是越来越想念我的朋友了——就像想念李白、王维、苏轼、李清照、鲁迅、胡适一样。
  (作者地址:贵州省天柱县第二中学邮编:556600 插图:陈罡)
  ■责编: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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