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2期

空蛋

作者:徐 娜




  杰里米天生就身体扭曲,思维迟钝。他12岁了还在上小学二年级,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读书。他的老师桃瑞丝·米勒时常被他激怒。
  课堂上,他不停地在位子上扭来扭去,嘴角淌着口水,叽里咕噜哼着,发出奇怪的噪音。虽然有时候他说话很清晰而且条理分明,好像一束光意外地穿透了他大脑中的黑暗,然而在很多时候,杰里米总是惹他的老师生气。终于有一天桃瑞丝忍无可忍了,给杰里米的父母打了电话,请他们到学校来谈谈。
  当弗莱斯特夫妇走进空荡荡的教室时,桃瑞丝对他们说:“杰里米真的应该到一所特殊教育的学校去上学。对他来说,和那些比他年纪小,学习自如的孩子在一起读书是不公平的。他的年龄比其他同学要大五岁。”
  弗莱斯特太太用手绢捂着脸悄声地哭着,她的丈夫无可奈何地说:“米勒小姐,在我家附近没有那样的学校。如果我们把他从这所学校带走,对杰里米将是一个可怕的打击。我们知道他真的喜欢待在这里。”
  在他们离开之后,桃瑞丝静静地在教室里坐了很长时间,默默地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寒冷的雪似乎已经渗入到了她的心灵之中。她竭力想同情弗莱斯特夫妇,毕竟,他们唯一的孩子患了不治之症。但是,把杰里米继续留在她的班里同样是不公平的。她还有其他18个孩子要教,而杰里米总是让她分心。他永远也学不会读和写,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努力呢?她考虑再三,总感到有一种罪恶感沉甸甸地压在自己的心头。最后她想,和那个可怜的家庭相比,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还是让我对杰里米更耐心些吧!
  从那天起,她竭力不理睬杰里米发出的噪音和他茫然的注视。直到有一天,杰里米拖着他那条坏腿,跛行走到她的讲桌前。“我爱你,米勒小姐!”他大声叫道,全班同学都听得清清楚楚。其他同学吃吃地笑起来,而桃瑞丝的脸已经羞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哦,那太好了!杰里米,现在请你回到你的位子上去,好吗?”
  春天到了,孩子们兴奋地谈论着即将来临的复活节。桃瑞丝给他们讲了有关复活节的故事,然后为了强调生生不息的观念,她送给每个孩子一个大塑料蛋。
  “现在,”她对他们说,“我要你们把这个蛋带回家去,明天再把它带回来,里面要装上表现新生命的东西。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米勒小姐。”除了杰里米外,所有的孩子都兴高采烈地答应着。杰里米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他甚至没有制造他平常发出的噪音。他听懂了她所讲的关于耶稣死亡和复活的故事吗?他懂得老师分派的任务吗?也许她应该打电话给他的父母,向他们解释这次活动计划。但是,那天傍晚,桃瑞丝厨房的水槽突然堵塞了。她给房东打完电话,等了他一个小时,房东才来清理下水道。在此之后,她又去超市购买食品,熨了一件衬衣,并且为第二天的单词考试做准备。她完全忘记了应该给杰里米的父母打电话的事。
  第二天清晨,19个孩子来到学校,有说有笑地走到米勒小姐的讲桌旁,小心翼翼地把他们的蛋放到桌上的大柳条篮子里。上完数学课之后,到了该打开蛋的时候。在第一个蛋中,桃瑞丝发现了一朵花。“哦,是的,花朵当然是新生命的迹象,”她说,“当植物悄悄出现在大地的时候,我们知道春天来了。”第一排的一个小姑娘挥动着她的手臂:“那是我的蛋,米勒小姐。”
  第二个蛋里装了一只塑料的蝴蝶,看起来十分逼真。桃瑞丝把它拿了出来。“我们都知道一只毛毛虫能改变模样,长成一只美丽的蝴蝶。是的,那也是新的生命。”小朱蒂骄傲地笑着说:“米勒小姐,那个蛋是我的。”在下一个蛋里面,桃瑞丝发现在一块岩石上有一些苔藓。她解释说苔藓也表现了生命。比利在教室的后面大声而清楚地说道:“是我的爸爸帮助我找的。”
  然后桃瑞丝打开了第四个蛋。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蛋里边什么也没有,是空的。她肯定这是杰里米的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根本不懂她的要求是什么。要是她没有忘记给他的父母打电话就好了。为了不使他感到困窘,她安静地把这个空蛋放到一边,若无其事地去拿下一个蛋。
  突然,杰里米大声地说:“米勒小姐,你不想谈谈我的蛋吗?”
  桃瑞丝有些尴尬,却仍然冷静地答道:“但是杰里米,你的蛋是空的。”
  他盯着她的眼睛轻轻地说:“是的,但是耶稣的坟墓也是空的。”
  时间在这一刻停顿了。
  当她可以再次说出话的时候,桃瑞丝问他:“你知道他的坟墓为什么是空的吗?”
  “哦!我知道。”杰里米说,“耶稣被杀害后尸体被放入坟墓。然后上帝使他复活了。”
  这时,课间休息的铃声突然响起来。
  当孩子们兴奋地跑到校园里去玩的时候,桃瑞丝却忍不住啜泣了起来。她寒冷的内心已经完全融化了。
  三个月之后,杰里米离开了大家。杰里米的棺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19个蛋,所有的蛋都是空的。
  (杨松摘自《金山》2007年第8期插图:陈罡)
  责编:熊春阳 (本文编号: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