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9期

没有尾声的故事

作者:王熙章




  我对着满堂的学生讲:“看事物不应只看事物的表面,而应看其本质。好人与坏人的区分,究竟在哪里?”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发表着各自的看法。他们众说纷纭,各自表达出一些奇怪的思想。有些想法其实是很危险的,于是,我便对我的学生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他是一个教师),提着一大袋书在公路上吃力地行走。那时候还很少有公交车,教师的工资也极低,老人只能扛着书袋往学校走。他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渴望这个时候有人来帮他一把。恰好这时候过来一个穿着非常破烂的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年轻人抢过老人的书袋,热情地说:‘老人家,我来帮您!’”
  “老爷爷遇上好人了。”一个学生插嘴说。
  “不,同学们,你们错了。”我摇摇头,继续讲述着我的故事,“年轻人将书袋搁在校门口,转身走了。老人歇息片刻后,摸摸衣袋,不由变了脸色。糟了,衣袋空了!衣袋里有买书没有花完的三十多块钱,那是公款,那时候三十多块钱差不多是老人两个月的工资。老人里里外外翻来覆去地找遍了,没有,他实在想不起会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后来,老人猛然醒悟,难道是在年轻人抢过书袋时的那一瞬?”
  一个学生大声说:“嘿,我明白了!那人狡猾多端,一定是假借帮忙提书袋的机会,趁老爷爷不防备,扒走了他衣袋里的钱!”
  我点点头,说:“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个扒手是个大大的坏人吗?”
  “是坏人!”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我继续着我还没有讲完的故事:“老人东寻西访,终于在一家医院里将年轻人找着了。年轻人正守在一个病床前,替那个病人一勺一勺地喂着药。病人面色腊黄,睁大一双就快枯萎的眼睛,向老人投过来一束漠然的眼光。倒是年轻人见了老人大吃一惊。年轻人仿佛早就明白有这一天,他毫不遮掩地承认老人的钱包是他偷了。老人十分心痛,他含泪长叹:‘年纪轻轻,为何要这样?’年轻人单膝跪地,痛哭流涕:‘老师,我是逼不得已呀!’他又指指那个病人说:‘我俩都来自乡下,一心指望在城里找点活计混口饭吃。我们是在这座城市相识的,为了省钱,我们同租一间房。不料一天夜里,他发起了高烧,烧得胡言乱语,我不能见死不管,于是将他送往医院。医生说,他已是肺炎晚期,幸好送来及时……医生让我预交一笔医疗费,可我身无分文……”
  “于是,为了挽救同伴的生命,他选择了偷窃……”一个学生站起来说。
  我再次问我的学生:“那么,你们还会认为他是一个坏人吗?”
  “不,他不坏!”同学们大声说,“虽然,他的做法有些不光彩,但我们还是敬佩他!”
  “那么,你们认为他是一个好人吗?”我大声问道。
  “是好人!”学生们大声回答。
  “不,同学们,你们上当了。”我得意地说,“不但你们上当了,连那个老爷爷也上当了。”
  学生们顿时睁大一双双迷惘的眼睛,好像我跟他们打了一个哑谜。
  我继续说:“没过多久,小城竟然连续失窃。好几家单位保管室的铁锁不明不白地被人撬开了,连老爷爷的那所学校也未能幸免,弄得人心惶惶,很不安宁。终于有一天,派出所和群众警民联合,抓住了那两个小偷。很多人都去看了,那个老爷爷也去看了,老爷爷看了后很是吃惊。你们猜那两个人是谁?竟然就是偷老爷爷钱包的那个年轻人跟那个病人!”
  “原来果真是两个坏蛋!”满堂的学生顿时雀跃起来。
  “不,说这话还为时过早。”我说,“你们谁也不会想到,老爷爷竟然会为两个年轻人求情。老爷爷问那个年轻人,当初偷我的钱包真的是为了救你同伙的性命吗?年轻人摇头说,那时候他还不是我的同伙。老爷爷说,那么你是真的起了同情心吗?年轻人说其实还有另外的原因,因为那个人有一整套的开锁功夫,他想医好那个人再替他去打开那些令他心驰神往的保管室的门。”
  “原来他偷钱救人是居心叵测啊!”一个学生尖叫起来。
  “也许吧!但老爷爷居然在公安人员面前替他们担保,放了那俩小子。”我不无得意地看着我的学生们,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状。
  果然他们一个个都眨巴着眼睛,如坠入云里雾中。
  “怪事!替坏人求情,老爷爷真是怪!”他们说。
  “可是,我的同学们,你们只知道那些铁锁被人打开了,便跟盗贼一词扯上了关系,可是你们谁人问过那些保管室里不见了什么贵重物品吗?”
  “难道盗贼打开铁锁不是去偷东西吗?”
  “不,你们谁也没有打听,是哪些单位的铁锁被人撬开了。原来是几所学校,除被偷掉几本教科书外,几乎没有损失任何贵重物品!”我的学生们一个个更是费解了。
  “是啊,连那个老爷爷当时也颇感费解。”我继续说道,“老爷爷当时问那个穷小伙,好多值钱的东西不去偷,干吗偷几本破书?小伙子怯怯地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爹娘太狠心,小学没毕业便让我辍学来城市讨生活,我是真的想读书呀!可我现在又没钱买书,于是……”
  “于是,他偷书来读!”一个学生摇头晃脑地说,”矢志不渝,佩服,佩服啊!”
  “那么,你们还会认为他是一个坏蛋吗?”我扫视着满堂的学生们,狡黠地问道。
  “不,他不是!”学生们齐声说。
  “然而,你们还是错了,那个老爷爷也错了。老爷爷看那穷小子可怜,就收留了他。他教他读书,教他写字,可是有一天,老爷爷家又失窃了。老爷爷左找右找,找一件东西,却就是没找着,不由急得满脸通红地说,难道是我看走眼了吗?”
  一个学生说:“一定又是让他偷了!真是贼性难改呀!”
  “说得好!这样的人还会有多大的出息吗?”我紧紧地逼视着我的学生们。
  我的学生们发表着一通通高见,什么“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呀!什么“猫改不了吃荤,狗改不了吃屎”呀,最后下结论说:“那个坏家伙是没得救了,还跟着老爷爷读什么书呀!”
  “可是,我的孩子们,你们知道那个穷小伙是谁吗?他就是现在正站在讲台上向你们讲故事的老师呀!”
  我的学生们一片哗然。
  “老师?怎么可能?那个穷小伙真的是您吗?是您又偷了老爷爷的书?”一个胆大的学生“噌”地站起来问道。
  我笑答:“不,这个时候我已经拥有足够的书了。我是偷偷地抱走了老爷爷换下的一摞脏衣服,去河边洗了,其中包括一条老爷爷羞于让外人瞧见的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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